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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已过，朝阳初升。
萧萧马鸣，旌旗烈烈。
那如同风一般从平原上官道疾驰而过的马队，好似披着霞光一般，兵刃铮亮，威猛强劲。
只是，那些人穿着的服装和举着的旗子，却好似和顾陌寒的队伍有些不同。
是了，他们穿的不是盔甲，那旗子，也不是军旗。
“是山丹柳家的人。”何牛轻声道。
“不是军队？”顾欣悦诧然了。
不是军队，也能有这么多人这么多马，这么多带着武器的人？
“柳家是甘州的豪族，具有甘州最好的马场，西北军的军马，除了从柔然人手上抢来的，大多是从他们家购买，所以，朝廷和当地官府，都默许了他们拥有自己的武装。”何牛瞅了一眼顾欣悦，低声道：“大约，有三万人。”
三万人的私兵……
顾欣悦咋舌，就听得何牛接道：“而且，还不是普通士兵，听说，他们里面高手如云，也算是江湖上数得着的帮派。”
顾欣悦直接惊叹出声：“哇，这么厉害？那他们往嘉峪关跑干嘛？”
不会也是和柔然人勾结，所以想去堵顾陌寒的后路吧？
“他们……”何牛的眼角抽了下，指着那领头的一匹马上的人影道：“那是柳老爷的嫡长女柳飞燕，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是去帮将军的。”
杜仲冷冷的瞟了何牛一眼，在何牛回视过来之时，又将头扭开，没有出声。
有些事，便是何牛不说，去到甘州，顾欣悦也会知道。
“帮我哥？”顾欣悦眉头挑了一下，轻声道：“何牛啊，我怎么觉得你话没有说完？”
何牛揉了下鼻子，讪笑道：“没有，真的没有，那个，姑娘，你不再去睡下？等天亮了，咱们可要赶路了。”
连柳飞燕都出动了，大战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开，他们越早到甘州越安全。
顾欣悦盯着他看了良久。
何牛一脸的无辜和狗腿。
打了个哈欠，顾欣悦哼了一声，往帐篷爬去。
这一天一夜，她也累得半死，就算有超脑升级后的体力加成，也经不住，何牛话后面的意思，她也不想去想。
反正，该出来的，总会出来。
马队跑了总有一刻钟才走完，大地重新安静下来。
顾欣悦一个回笼觉睡到太阳高升，若不是何牛喊她，还不想起。
便是被提溜到马背上，也依然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马缰绳都被何牛牵在手里，她只凭着本能随着马背起伏。
就这么边跑边半睡。
不过，才跑出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没有办法再睡了。
眼前的平原，尸横遍野。
薄薄的初雪已经化作泥泞，太阳高照之下，漫天的兀鹫在飞。
一起一落，便是一片血肉。
楚军，柔然人，总有几万的尸体，散落了五里地之远。
只在最后那段距离，楚军体现出了英勇抗敌的姿态。
很多尸体都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便是绝了气息，也依然紧抱住敌人，将武器刺进敌人的身体。
顾欣悦放慢了马步，从那些英勇战死的尸体旁边走过之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何尝不是好儿郎。
却因为听从了上峰的命令，居然死得这般憋屈。
而且，便是事后，只怕他们都未必能得到应有的抚恤和奖励。
而那些战死在嘉峪关的士兵，至少，他们有后人的敬仰，西北军和嘉峪关的百姓也不会忘记他们。
死得其所。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而一将的私心，亦能害死三军。
“姑娘，走吧，会有人来给他们收尸的。”轻叹一声，何牛的马鞭轻轻抽在了顾欣悦的马屁股上。
顾欣悦嗯了一声，加快了马速。
一队人再跑出半个时辰，便见前面微微隆起的雪地上一片鲜红。
杜仲身形一跃，便跃至顾欣悦的身后，探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顾欣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一会才平息下来，拿下了杜仲的手，淡淡的道：“我已经看到了。”
和前面那惨烈的战场不同，前面那一片，简直就是酷虐的屠宰场。
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一个个的，都是尸体的碎片。
被五马分尸，再又践踏过的尸块。
只不过一眼，就让人恶心想吐。
不过，引起她不悦的，不是这场面的血腥，而是背后代表的意思。
这和战场的拼杀不同，这是完全单方面的虐杀。
就好似某个种族一样，它们视所有生命为无物，唯一的乐趣，就是将那些生命彻底虐杀。
“是贺丹云。”何牛马蹄踢到一个人头，俯身看了一眼，皱眉道。
虽然飞鹰传来的信息上是说，乌旺已经追上贺丹云。
却没有想到，是这种死法。
“那个，可是贺兰。”手中还握着杜仲的手，顾欣悦对着前面雪堆上的一个人头道。
杜仲瞟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人头，道了一声是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欣悦。
她的脸色，在那一刻，苍白若纸，眼中惊诧之中更多的是悲愤。
便是面临生死都可调笑于他的少女，在那一刻的神情，让他的心都微微颤抖起来。
顾欣悦勒住了缰绳，看着那个一天前还嚣张无比，叫嚣着要弄死她的女人。
她只剩了一个满面惊恐的头，身体其余的部分只怕已经和那些泥泞混为一起，再不可寻。
顾欣悦心里突然没有了任何感觉，马鞭一挥，打马疾驰。
生命便是这样，爱恨情仇，其实都比不过生死。
被她突如其来这么一跑，杜仲的身子往后一仰，手在马屁股上一按，人便飞身跃回了自己的马。
手捂着腰部的伤口，将那激痛给压了下去，策马跟了上去。
“你们跟上！”何牛喝了一声，翻身下马，走至旁边散落的箱笼旁边。
那些箱笼有这并不很明显的被翻过的痕迹。
并非求财，而是寻找着什么的东西。
柔然人着急撤退，肯定没有时间这么做，便是要做，也不可能舍弃那些绸缎珠宝。
而这个翻的人却是很小心。
绸缎珠宝都在，纸张信件却一张都没。
何牛眉头微蹙，脚在那堆散落的衣服里拨了拨，刚欲转身而走，又停住了动作，弯腰，从一堆皮子里捡出一个皮毛做的皮袋。
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低下的缝合处，要比平常粗厚一些。
何牛从那里面抽出了一张羊皮卷。
第235章 甘州城（）
甘州地域广阔，三大高原，四大山系汇集于此。
在祁连山以北，北山以南，则是一条狭长的平原地带。
地势平坦，大河从中蜿蜒流过。
是为，甘州走廊。
而在这走廊的北端，则是群山戈壁之间的各个关口。
何牛带队，越过大河，绕开了乌旺退走的路线，而是从祁连山下往甘州走。
疾驰一日之后，便到了甘州城。
甘州，在百年前，不过是一个很小的集镇，西北军驻扎在此后，百年经营，亦称为了一个几十万人的大城。
城门巍峨，城墙雄伟，远远的，便透出了一股子肃杀之气。
看着那城墙，何牛微微松了一口气。
“姑娘到后，住那？”杜仲出声道。
何牛愣了一下，回头道：“自然是住将军府。”
顾和魁死后，他在甘州的将军府并没有收回，那本是朝廷的屋子，顾和璋也没敢卖，一直空置着。
这次他们过来，便直接将采薇几人送进了将军府。
外人便是问，也只说是京城顾家的姑娘。
杜仲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只是在转头之时，看了顾欣悦一眼。
顾陌寒只交代说送姑娘到甘州，也并没有说送去那。
既然何牛说是去顾府，那便是说，不需要跟杜夫人打招呼？
顾欣悦看着那城墙打了个哈欠，道：“不管怎样，咱们赶紧进去吧。”
这么不眠不休的疾驰，很累的好吧。
这个时候，她倒有些想念卫昭那个改制后的马车来。
何牛一笑，将披风上的兜帽拉了一下，打马上前。
甘州城门前肃然站立了两排军士，正一个个的检查来往之人，见这么一队马队过来，立时有三人出列，挡住了出路。
何牛的眉头不觉微微一挑，从腰间解下一下腰牌，在那士兵面前晃了一下。
“没看清楚。”士兵却不给面子，冷着脸道。
何牛的眉头挑得更高，扬眸看向站在城门边的小队长，道：“叫你们队长过来。”
“非常时期，奸细众多，你识趣的，老实下来，叫什么队长！”士兵不满的道。
听得这边声响，那队长看了一眼，仗剑走了过来，道：“何事？”
“这人拿个腰牌晃了一下，我都没看清楚便收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士兵退后一步道。
“麻烦阁下将腰牌拿出来看下。”队长抬头，语气客气，却带了不容置疑。
何牛一笑，将腰牌解下丢给了他。
上面一个大大的秦字。
队长一愣，再抬头，眼中便带了深色，将腰牌递还给何牛，道：“秦将军的人，到这里来干嘛？”
何牛啧了一声，道：“看清楚点。”
队长扫了他一眼，将腰牌翻了个转，上面，一个大大的顾字。
脑中一闪，突的想起来这个腰牌代表的意思，队长啪的行了一礼，道：“大人见谅，是小的无礼。”
顾字后面带秦字，只有一个时间段，出现过这个腰牌。
那便是秦齐辞官做了顾陌寒亲卫队长之时，他的手下也跟着去做了亲卫，那时候，那些亲卫便用的这个腰牌。
那些亲卫，可一个个的都是顾陌寒的嫡系。
见队长能看懂，何牛的眼底笑意更深，将腰牌收回，道：“在下现在已经转行，已不在军中，不用多礼。”
“是，大人请。”队长后退一步，挥手让别的士兵让开，让何牛带着马队进去。
“队长？”待人走后，先前那士兵低声唤了一声。
上头可交代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来往的可疑人物都要盘查上报。
“去，跟叶将军说一声，大将军的亲卫出现了。”探头看了一下马队行进的方向，队长接道：“只怕，是去大将军府的。”
甘州城修建得非常雄伟，街道宽阔，建筑大气，街道之上，人头涌涌。
一点也没有前方还在大战的紧张气息。
何牛带着队伍在街道上绕了几圈，便朝着东城而去。
看着前面逐渐展露出来的巍峨府邸，杜仲的眉头微蹙了一下。
不是说，不去大将军府嘛。
眼看着离得那府邸越来越近，何牛却一拐马头，从府邸旁边的巷子拐了进去。
那巷子里，有着大将军府的后门，而巷子的另外一头，则通向别的街道。
在大将军府后门下了马，何牛转身便带了顾欣悦往巷子后面走去。
顾欣悦被转悠得七晕八昏的，揉着眼睛道：“有人跟踪？”
何牛一笑，道：“小心点好。”
看甘州这个样子，能收到消息的只怕都收到消息了。
他亮出腰牌，亦是要将那些人引去大将军府。
顾陌寒可正等着那些人自己冲出来。
但是这些事，还是不要影响到顾欣悦才好。
从大将军府后门绕过几个巷子，便到了一个三进院子的后门。
何牛敲开了门，带了顾欣悦往里面走，刚绕过那小小的花园，就见采薇急奔了过来。
“姑娘！”眼中含泪，采薇冲到顾欣悦面前却一下站住，只拿眼睛急切的上下打量着她。
“我无事。”顾欣悦心中一暖，道了一声后，上前挽住了她的手，道：“倒是姐姐，受伤了？”
这胳膊还吊着呢。
“无事无事，只要姑娘安全就好。”采薇抹了一下眼角，将伤手微微往后移了一下，用好手拉起了她的手道：“走，先去洗澡吃饭，然后好生睡上一觉。”
这一身脏的，还有那眼下的青色。
不用问，都知道她这些天过的艰辛。
“姑娘回来了。”站在月门口，纪璟带了轻笑的道。
“你也到了啊。”顾欣悦看了他一眼，就被采薇急匆匆的拉向正院。
“战况如何？”纪璟身形微动，挡住了何牛的路，视线却是往杜仲身上扫去。
杜仲身形一闪，便从他身边绕过，和杜七两人紧跟在了顾欣悦身后。
纪璟眼神一闪，回头看了杜仲的背影一眼，又转回身看着何牛道：“将军可好？”
“很好。”何牛淡淡的道了一声，手在他肩头上一拍，道：“你的粮食，可入了仓？”
“还未，将军不在，交给叶将军我不放心。”纪璟转身，跟着何牛一起往主院走去。
“最好，先去转移下地方。”何牛道：“贺丹云开了城门，柔然人进了嘉峪关，放火烧关，火焰蔓延到了其中一个粮仓。”
纪璟神色一动，肃然道：“如此，我这就去办。”
说着，转身便走。
何牛看着他的背影，静默了良久，微叹了一声，便往主院走去。
听得院子里采薇一连串的吩咐声，何牛唇角微勾，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一个侍卫快步从前院而来。
见了何牛，侍卫脸上露出了喜色，疾走两步道：“队长，你回来就好，大将军府来人，说杜夫人想见姑娘。”
“想见姑娘？”何牛眉头一蹙，道：“请了几次？”
侍卫脸色凝重，摇头道：“没有，我们到这之后，大将军府一直不闻不问，刚才，才派人前来，说杜夫人要见，还说，不要让杜夫人久等。”
第236章 杜夫人（）
正院里不光有采薇石榴二人，还有好几个身形高挑健壮的丫环和婆子。
随着采薇的命令，不多会便将澡房准备好，让顾欣悦脱了脏衣服进去洗澡。
何牛和侍卫进来的时候，采薇正吩咐那几个婆子做饭。
这几个丫鬟和婆子，都是她一年前便要这边的人调教好的，本就准备进京，正好她们过来，倒是刚好用上。
见何牛脸上神色不对，采薇道：“何事？”
何牛眼神一溜，旁边的侍卫上前一步道：“大将军府来人，说是要姑娘马上过去，杜夫人要见。”
采薇神色一冷，道：“姑娘刚回来，她说要过去就过去？便是面子上来说，她一个姨娘，凭什么那么大的架子！”
侍卫瞅了何牛一眼，退后了两步。
这话，他们还真不敢接。
毕竟，那是顾陌寒的生母。
虽然说他们是秦齐的嫡系手下，但是秦齐却是顾陌寒的嫡系……
踌躇片刻，何牛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先问姑娘的意思吧。”
采薇哼了一声，面色不虞，却还是转身进了澡房。
顾欣悦靠在木桶上，由那新来的叫晚菊的丫鬟捏着肩膀，正舒服得哼哼，将采薇进来，眯着眼睛道：“采薇，晚菊这手艺好。”
采薇笑了一下，一个眼色下，晚菊便收了手，退了出去。
“怎么了？”顾欣悦侧头看向采薇。
“大将军府来了人，杜夫人想见你。”接替了晚菊的位置，采薇用完好的手轻轻捏着她的肩头，道。
愣了片刻，顾欣悦才反应过来，那大将军府，说的是顾陌寒的府邸，而那杜夫人则是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