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又折回来。
夏尔谦正准备关上门,看到她走回来,忍不住蹙起眉头。
她又有什么事?
“你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宵夜?”无视他蹙眉的表情,她很快的开口道。
“嗯?”他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我刚刚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吃?”
闻言,夏尔谦愣了愣。
花想容把他的反应当成是默许,开心的接着说。“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
家拿,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你——”他回过神来,正想问明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居然
又不见了。
如果他不是手上还拿着一把伞,他肯定会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几分钟后——
“喂,我买了肉圆还有面线,你想吃哪一样?”花想容把东西从塑胶袋里拿出
来,询问他的意见,态度自然而不扭捏。
因为他们住的是公寓式的大楼,所以基本上每间房子设计的格局都差不多,此
时坐在这里,她感觉就像是坐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自在。
“我不……随便。 ” 他想说我不饿,但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却变成了
“随便”两个字?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是如此好说话的人?
“那你吃面线好了,面线的量比较多,我吃肉圆。”她拿出装着面线的袋子想
倒进碗里方便吃,但她猛地想起自己竟忘了跟老板拿碗了,只好开口问:“你这里
有没有免洗碗?可不可以拿两个给我?”
“你等一下。”夏尔谦起身走进厨房拿来两个干净的碗,递给她。
“谢谢。”花想容笑笑的点头,接过碗来把东西倒好,将装面线的那一碗推到
他面前,“喏,这是你的。”
“谢谢。”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真的有些饿的夏尔谦端起碗吃了起来。
“不客气。”她朝他微微一笑,也开始吃起她那一份。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自默默的吃着宵夜,虽然没有说话,不过,气氛却十分
的温馨融洽。
“啊!我忘了问你吃不吃辣?面线里面加了不少辣椒。”吃到一半,她倏地抬
头,紧张的看着他。他都快吃完了,她才来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虽然如此,夏尔谦还是很有风度的淡淡回道:“无所谓。”
“对了,认识你那么久,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尔谦。”吃完最后一口面线,他动手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发现她也吃
完后,连她的碗也一起收至流理台。
他这番“贤慧”的举动,让花想容又再一次的对他刮目相看。
夏、尔、谦。花想容在心里慢慢的咀嚼了下这个名字,她静静的打量他一会儿,
须臾,她好奇的开口问:“夏尔谦,你是不是混血儿?”
“为什么这么问?”夏尔谦有些讶异于她的问话,一般人看到他深邃的五官时,
顶多都猜他是原住民而已,并不会联想到这可能。
“人家不是都说混血儿长得很帅吗?”花想容耸耸肩,摊开双手,幽默的道。
她的话隐含对他外表的赞美。
“呃!”他怔了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说声谢谢。
“不客气,对了,可以告诉我你是混哪里的吗?”
“混哪里的?”他眉头轻蹙,不怎么了解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哪一国跟哪一国的混血儿啦!”花想容见他一头雾水,赶
紧解释道。
“台湾,德国。”
“德国?”难怪他会长得那么高,听人家说,德国男人的平均身高将近一九○
呢!
想着想着,她忽然离开沙发,整个人凑上前仔细观察夏尔谦的眼睛,果然,她
发现他的眼珠是灰蓝色的,顿时,心里忍不住生起一阵羡慕。
“呃!你……”看见她突然靠近,他反射性的将身体往后退,宽阔的背脊紧紧
的靠在身后的沙发上。
“Sorry。 ”发现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花想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连忙退
回原来的位子上坐好。
既然她都马上道歉了,他还能说什么,微垂下眼睑,他算是原谅了她的莽撞之
举。
“对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花想容,花是花朵的花,想是想念的想,容
是容易的容,花想容,而且我也不算真正的台湾人。”
“嗯。”夏尔谦点点头,表示了解。
“奇怪,我这么说,你难道都不会怀疑什么吗?说不定,我是在骗你的。”看
不出来,他是那么单纯的人。
“你说话有口音。”有一点香港腔。
“呃!是吗?”嘿嘿嘿,她还以为她来台湾那么久,国语已经练得很标准才是,
没想到最后还是破了功。
“嗯。”
因为一直挺直背正襟危坐着,花想容不一会儿便开始觉得有点累,她干脆缩起
双腿盘坐在沙发上继续问:“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啊?”她发现自己对他这个人真
的很感兴趣。
不论是他寡言的个性,抑或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冷漠的气息,每一样都深
深的吸引她想去探索。
“汽车修理厂。”夏尔谦微蹙着眉道,低沉的嗓音里隐含着一丝困惑。
一般人吃完东西后不是就该自动离开了吗?
为什么她还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一副打算长坐的样子?
“哇!你居然是做黑手的?”花想容迅速打量了下他全身上下,发出啧啧啧的
声音惊讶的说,“真是看不出来。”
其实,也难怪她会惊讶他的职业会是修车工人,因为之前夏尔谦表现出来的一
面,实在是过于沉着和冷静,所以她才会以为他可能是企业家,再不然就是什么专
业人士之类的。
“嗯。”因为听不出来她话里是否含有轻视的意味,所以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
头,脸上并没有特别显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隐约察觉自己在无意间让她探知太多的事情,他的心微微一凛,俊漠的脸孔倏
地沉下来,“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道无形的墙迅速在两人之间筑起。
花想容也不是那么笨的人,察觉到他的态度又变得冷漠疏离,她知道自己应该
走人了。
她从容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拉拉自己衣服的下摆,一下仪容后,说:“好
啦!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好意思,在这里打扰了你那么久,我想你一定也
累了,想休息。”
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时,她忽然转过头来,问:“喂!夏尔谦,你不是说你是
做黑手的吗?那你明天早上可不可以先帮我看一下车子,看看它究竟是出了什么问
题?我也好心里先有个底,否则像我这种机械白痴,肯定会被修理厂的人坑死的。”
她只是不懂机器而已,可不表示她就是个笨蛋,当然更不会容许那种漫天开价的情
形发生。
“几点?”夏尔谦还来不及多想,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你几点上班?”
“十点。”
“那就九点,可以吗?”
“嗯。”
一看见他点头,花想容立刻眯眼笑开,“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欢欣的拉开大
门离去。
就在夏尔谦以为终于可以清静一点时,突然她又探进头来说道:“明天的早餐
由我负责,算是谢谢你的帮忙。”她话一说完,门便砰的一声紧紧的合上。
???
农历新年早已过,但家家户户依稀还存着一丝过年节庆的欢乐气氛,但公司行
号也已上了轨道。
花想容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严格说来,她根本算是全年无休的。
但她的工作比较特别一点的是,她工作的地点大部份都是在殡仪馆里,而且,
以晚上居多,所以有时候为了打发白天的时间,顺便赚点零用钱,她会去打些零工。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认识公寓附近那家永和豆浆店的老板。
“庄叔,早啊!我又来了。”她一走进店里,便朝正在忙的老板打招呼。
“小容,你来了啊!”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年纪都已经大了,纷纷搬
出去外面住,所以每次一看见和自己小孩年纪差不多的花想容,他心中就忍不住升
起一股疼爱之意。
“嗯,怎么样?最近店里生意好不好啊!需不需要我过来‘到脚手’?”
“‘到脚手’是免了,只要你常来陪我聊天,我就很高兴了。”老板呵呵呵的
笑道。
知道老板是真的关心她,所以花想容自然而然的对他撒起娇来,“那有什么问
题,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长处,最会的就是聊天而已,就怕到时你会嫌我太吵了。”
自从父母在她四岁那年于一场空难中双双过世后,她就一直很渴望亲情的温暖,
虽然后来到了育幼院,院里的修女都很疼爱她,然而,感觉毕竟还是不太一样。
“说什么傻话,你都不知道,你这阵子没来,我那老婆子就一直在我耳边唠叨,
说你怎么最近都不来看她了,吵得我耳根子都没办法清静。”
半晌,花想容奇怪的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自己从进来到现在,都没看到老板娘,
她关心的问:“说到庄妈妈,我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看到她人呢?”
“还不就是昨天,我小儿子带着我媳妇和孙子回来,他们打算住几天再走,所
以她现在在家里陪他们。”
“原来如此。 ” 花想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突然她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庄叔,我要两个蛋饼、一个饭团、一个烧饼、一个馒头,再加两杯豆浆外带。”
嗯,这些应该够了吧?
听完花想容点的东西,老板露出惊讶的眼神道:“小容,你食量什么时候变得
这么大啦?”
“不是啦!半是要给我朋友吃的,我只是帮他买而已。”
“原来如此。”
这时突然又有客人上门。
“老板,我要一份烧饼油条、一杯豆浆,在这里吃。”
“好的,你坐一下,东西马上就来。”老板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应,转头对花
想容说:“小容,你要什么就自己拿好了,我先把刚刚那位客人的东西端过去。”
“没关系,你忙,我自己来。”花想容不以为意的拍拍他有些佝偻的背,笑着
道。
她迅速的浏览过台子上的东西,拿起店里专用的环保纸袋,用夹子一一把刚才
点的东西放进去。
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后,迅速算好价钱,把钱放在柜台上。
“庄叔,等会我还有事,先走了,钱我放在这里,有空我再来找你聊天。”说
完,她快步往外走去。闻言,老板立刻抓起钱追了上去,将刚才她付的钱如数塞回
她的手里,“笨孩子,不用钱啦!”
“那怎么行。”她摇摇头,抓住他的手就把钱塞进他围在腰上专门放钱的布袋
里,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跑开。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老板摇摇头,带着一抹慈爱的笑容,慢慢的走回店里。
回到公寓后,花想容先到地下室的停车场碰运气,远远的,她就看见夏尔谦已
经站在她的停车位上,而且,车子的引擎盖已经打了开来。
看见他弯下腰不知在检查什么?她立刻抱着刚买的早餐迅速朝他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夏尔谦直起身,转身看向来人,发现是她后,
又立刻回过头继续检查车子的零件。
“对不起、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吗?”因为一路从早餐店跑回来,她说话的时
候,气息还有些喘。“没有。”其实,昨夜她离开之后,他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
却始终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知道她叫花想容,也知道她住在他的对面,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可以说根本
没有任何的交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理她?她车子坏了是她家的事,他没必要也没义务要
帮她忙,不是吗?想是这么想,不过,时间一到,他依然来了,就连他也不知道自
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也许,只有老天才知道真正的答案吧!
“那就好。”安心的吁了口气,花想容打开纸袋,把他那份早餐拿出来递给他,
“喏,你的早餐。”夏尔谦顿了下,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挑了几样,你可别嫌不好
吃。”
“我不挑食。”
“嗯,好习惯。”花想容拿着她那份早餐,走到另一台车子前,她单手撑在车
子的引擎盖上,脚一蹬,整个人便轻松的坐了上去。
“对了,你刚刚看得怎么样了?我的车子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她因为嘴里
咬了一口蛋饼,所以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还不能确定,可能接着的电路系统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连接油箱的油管破损
所造成的接触不良,总之,必须再仔细检查一遍后,才能确定。”
“很严重吗?”她才不管什么电路、油管的,重要的是,修理它需不需要花很
多钱。
“不一定。”
“那你能修得好吗?”如果他能修的话,她决定就交给他修,至少他不会跟修
理厂的人一样狮子大开口。
嗯,应该啦!
“也许。”但他手边没有工具,就算想修也很困难。
花想容伸手在袋子里摸索了下,拿出吸管插进装豆浆的塑胶杯,一脸失望的道:
“这样哦!”
“嗯。”吃完早餐的夏尔谦双手撑在车前的横杠上,目光专注的仔细检查里面
的各个零件。
花想容则静静的坐在一旁,安静的等他检查出一个结果来。
第四章
当你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时
有一种感觉却在心底慢慢清晰
一九九六年四月七日Sunday天气雨
连续下了快一个月的雨,每天待在家里,人都快发霉了。
前几天清明节刚过,殡仪馆打电话来的次数比平常多了好几倍。
虽然说自己早就对死亡这件事感到麻痹,然而,偶尔心情仍免不了感到一阵低
落。
上帝说:生命的本身就是一种喜悦。
我不明白为什么就有人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想当年,如果爸和妈没坐上那
班死亡飞机,此刻,我们一家三口该是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吧!
但我也知道“如果”永远都只会是如果,而不可能成为一种事实。
那种感觉就像今天下午我在咖啡厅外所看到的那一幕情形一样,心底一阵酸涩。
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雷雨,让许多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花想容和黄小玉两人
躲躲闪闪的跑到路旁的骑楼下避雨,她们身上的衣服几乎完全湿透。
“这什么鬼天气啊!恶,全身湿答答的,难受死了。”黄小玉从背包里拿出面
纸,抽了一张给花想容,嘴里喃喃的抱怨道。
“湿是无所谓,我担心的是会不会被酸雨淋成秃头。”
“喂!没那么严重吧,小容,你可别吓我。”黄小玉擦拭着自己一头柔顺的长
发,有些害怕的说,她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幅画面,身体立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呜,光是想象都叫她不能接受。
“你没听电视新闻报导说吗?现在台湾的空气品质愈来愈糟,那些从工厂排出
的有毒气体散布到空气中后,一旦碰到了雨水,就会形成酸雨,不但会对人体造成
危害,也会造成植物的伤害,你最好别小看它。”
“听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再也不敢淋雨了。”如果要她变成个秃子,那还不如
拿刀杀了她,还比较痛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