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道士远远地就又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瞪她一眼,玉蛮便立即老实了……
道士被气得够呛,和尚与道士一人坐一头,石桌上摆着粗茶,道士脸色铁青,和尚却笑咪咪地给道士倒了杯茶,被玉蛮这一气,两个得道的老顽童竟然还是第一次没有一见面就打架。
道士难得被气得失了风度,却又对那丫头心疼得紧,骂得惊天动地脸红脖子粗,下手的棍子却是连挠痒都不够,只把自己气出了内伤,和尚看了便觉得有趣,难得地大发慈悲不与道士唱对头戏。
“看什么看!”道士瞪了眼偷偷拿眼睛看他的玉蛮,胡子吹得一翘一翘的:“从今天开始,直到你能一字不落地默下国策,否则莫说吃肉了,房门也不准你踏出一步!”
“啊……”玉蛮不禁苦叫,小脸也委屈地垮了下来,别说国策了,她连千字文都还没看全,要怎么背国策?那里面的字,它们认识她,她可不认识它们,更别说拼起来是什么意思了。
“叫也没用!平日是阿爹太纵着你了,别人说你憨傻,你是傻是懒,老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若肯用功,别说四年还没认全千字文,就是四天就足能够把国策默下了!”道士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显然是动了真格
“可,可是玉蛮看不懂……”玉蛮可怜兮兮地用眼睛向和尚爷爷求救,但这一回阿爹怒气正盛,平日里总为她说话的和尚爷爷却假装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低头拨弄起佛珠来了!
“叫你默你就默!十天默不出来,你就十天吃萝卜!十年默不出来,就十年没有肉吃!”
“阿爹……”
“回书屋去。”道士别过眼神不去看玉蛮,显然是铁了心的。
玉蛮动了动嘴唇,终于蔫了气,懊恼地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向书房走去。
阿爹这人平日里虽古板,但其实很好欺负的,平日里阿爹逼着她念书,她也只是能偷懒则偷懒,阿爹气得不行,也拿她没办法。但这一回,阿爹显然是真的发怒了,玉蛮和阿爹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阿爹生那么大的气,她不由得有些苦恼了,自己真不该把阿爹的头发给剃光了……
见玉蛮走了,一直默默拨弄佛珠的和尚才意味深长地往玉蛮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阿蛮还是个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十四了。”前一秒,道士俨然还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但下一秒却已经能用如此平静的语调说话,哪里像是会因为玉蛮的恶作剧而失了风度大发怒火的样子?
“你要教玉蛮本事,也不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你岂是不知这道理的人?”和尚叹气,这臭道士借故大发脾气,倒还真把阿蛮那丫头给制住了。
“我不知还能教导这孩子几年,阿蛮天性率真,日后我亦不能护她,说来说去,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前些年我的确是太纵惯这孩子了,反倒耽误了她,如今能教多少便是多少,日后经过了磨砺,肚子里的那些才略也够她自保。人不能无知单纯下去,这孩子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狼群里,但凡有人的地方,总有算计。”道士叹气,想起玉蛮一见到要读书就偷懒的模样就不禁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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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嫁掉省事()
玉蛮打了个呵欠,将默了一遍又一遍的国策堆叠起来,竟发现也有一座小山高了。茧子又大又难看,足以可见这几个月来玉蛮所下的功夫之深。
从夏天到冬天,玉蛮竟也从最初一篇千字文都背不全,到了如今能够老老实实地往书台前一坐就是一天,不可否认阿爹真的点到她的死穴了,没有肉的日子,简直比抽玉蛮一百棍子还要痛苦。
自打上一次阿爹发怒,玉蛮还真老老实实了好几个月,从前阿爹就总说,玉蛮不是笨,只是太过顽劣,只要拿着鞭子在她屁股后面抽,就是头犟驴也会变成千里马。
玉蛮很郁闷,她分明是狼,阿爹非要说她是驴。不过事实证明阿爹的确没有小看了她,这几个月来的用功,玉蛮虽对书上的那些东西一知半解,甚至时常理解得相差八千里,但总算硬着头皮将它们给默了下来,那些堆叠成小山的成果就是她的辛酸血泪史。
又要入冬了,玉蛮的身量又高挑了不少,只是这几个月来没有肉吃,圆圆的小包子脸竟也清减了下去,身上厚厚的棉袄旧得发白,是阿爹拆了他的大棉袄给她做了一件小棉袄。玉蛮的身子暖洋洋的,双手却冻得发红,此刻正支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
国策这东西学了做什么呢?她又不要当女将军,看来看去都是这一国打了那一国,那一国又结盟了另一国,打架打架,总是打架,打架就打架,做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子书,南华经,兵法,玉蛮虽在重压之下死记硬背了下来,可其中的道理却一窍不通,阿爹总说没关系,日后就知道了,心中有剑,剑无刃,不会用它伤人也没关系,至少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还能挡上一挡,少挨两拳。
玉蛮一听脸就黑了,学来学去,还是要挨打,还不如和狼兄比划比划拳脚功夫呢,他们狼在大漠里可是顶顶厉害的霸王,谁敢和她打架?
阿爹又说了,用拳脚对敌,那是最低级的,用学识对敌,才是最聪慧的。
玉蛮听了就更郁闷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还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
“阿嘁!”玉蛮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鼻尖上凉凉的,一摸,竟已化成了水,白绒绒的碎花儿又沾在了她的睫毛上,玉蛮一愣,继而欢喜地蹦了起来,看着那缓缓飘扬下落的白点,双眸霎时闪闪发亮,粉红的唇畔当即咧开一道灿烂无比的弧度:“雪!下雪了下雪了!阿爹,下雪了下雪了!”
椅子往后一推,玉蛮刷地一下跳起来,兴奋过头,也不管一桌的笔墨都被她打翻,玉蛮抓起刚默好的功课就往外奔,阿爹说了,等她完完整整把该默的东西都默出来了,就带她去王屠夫那买羊吃,玉蛮见着那白花花的雪,就想到天上毛茸茸的白云,然后就想到白胖胖的小绵羊,一想到这个,口水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了。
这厢玉蛮欢喜地拽着自己努力的成果要去找阿爹,却发现阿爹正坐在竹林前的石桌边与和尚爷爷喝烧酒,原来今天和尚爷爷来找阿爹了啊,玉蛮嘻嘻咧着嘴笑,正要继续奔上前献宝,却发现他二人今日的对话委实诡异得紧,平时他们也常对酒,不过都少不得一阵对骂斗法,只要阿爹和和尚爷爷碰上了,那肯定要吵得不行,可他二人此时的气氛却出奇的严肃,就连平时脾气刻板又火爆的阿爹都沉着一张脸,最爱嘻嘻笑得和尚爷爷也不笑了。
玉蛮一愣,鬼使神差地屏了息,不敢出声惊动他们,拉长了耳朵想要听他们到底在谈什么。
“阿蛮那丫头会理解你的。”和尚摇头,眼中也有些烦躁。
道士叹了口气:“昔日主上满门遭此大祸,贫道自知罪孽深重,悔不当初,就是出家入道十几年,也一日不曾心安。主上临终托孤,我却没能将她护好,幸好,幸好……”
幸好他找到了她,那天真烂漫,又顽劣不堪的臭丫头,时常将他这老头子气得七窍生烟,大概就是来向他讨债的吧。
“阿弥陀佛,种因得果,谁说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看阿蛮丫头成天就知道吃肉,过得也挺欢喜的嘛。”和尚安慰道。
道士却仍旧愁眉不展:“如今只怕要旧事重提,天家那样吃人的地方,怎容得下那个只会吃肉的傻姑娘。如今他们大肆追查主上遗孤,哼,只怕归宗认主是假,斩草除根才是真!”
道士一时太过激动,竟陡然大喝一声,没能控制住情绪,和尚拨弄了番佛珠,方才说道:“斩草除根倒未必,玉蛮毕竟出身高贵,主上灭门之事既已平反,他的遗孤,怎能说杀就杀。”
“那我也不准许那些混帐随意操纵我家孩儿的一生!不杀?那也还能真的疼爱她不成?在位者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定会把我家那只会吃肉的孩儿捆了仍哪个蛮荒之地和亲去,那该怎么办!”道士这是典型的护短。
和尚嗤笑了一声:“那倒不如就在天子脚下给这丫头安排一门好亲事,虽从此禁锢了这天性桀骜的小苍鹰的自由,不过也算退而求其次,既安了他们的心,又保了这只会吃肉的小家伙的周全。谁还能强迫婚约在身的丫头和亲蛮荒之地不成?”
躲在那后面偷听的玉蛮一会睁大了眼睛,一会满脸茫然,一会委屈撅嘴,只会吃肉的家伙,说的是自己嘛?玉蛮好委屈,她哪里只会吃肉了?不过一听他们要把自己嫁给别人,玉蛮别的没听懂,阿爹要打发她倒是听懂了,她立即恼怒地瞪大了眼睛,这一怒,竟忘了自己正在偷听,闹出了动静。
道士与和尚二人皆是一愣,和尚默默地低头拨佛珠,倒是道士正了正色,若无其事地朝那竟然在偷听的家伙招手:“阿蛮,你过来。阿爹有话与你说。”
玉蛮手里还捏着自己默出的东西,此刻正两眼瞪得大大地,恶狠狠地磨牙走出。
道士看了她一眼,方才笑着哄道:“长安繁华,从前你不是总吵着要去长安吗?”
玉蛮一听,眼睛刷刷就发亮了,可转念一想,不对,不能上阿爹的当,玉蛮故作老成地把自己心里的兴奋给压了下去,板着脸,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不说话。
见玉蛮听到长安都不搭理人,道士当即悻悻地摸了摸鼻梁:“在云中也待了好些年了,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们汉家更繁华的地方吗?你从前不是总嚷嚷着长安好,要我带你去长安的吗?”
“然后你要将我卖给别人吗?你若不想要管阿蛮,当初就不该把阿蛮带回家,现在又嫌阿蛮烦,不要阿蛮了,哼,我才不去长安。”阿蛮脾气上来了,竟连阿爹也不叫了。
道士知道玉蛮平时憨傻归憨傻,真来劲了,那就是犟驴脾气,说是说不动了,只庆幸她年纪尚小,对他们刚才的话并未上心,只揪着最后要将她嫁人的话发脾气,这样他反倒松了口气,好在玉蛮没有对其他事情追问太多,索性也不愿再和她纠缠,脸色一板,当即摆出了阿爹的威严:“阿爹平日教你的东西又听到哪去了?那是你该对长辈的态度吗?哼哼哼,你的鼻子只会哼哼,又不是猪!”
玉蛮正气呼呼着,听到这,顿时脸色一黑……
她是狼,当然不是猪……
道士拂袖而起,也不理她:“我主意已决,你少跟阿爹讨价还价,收拾你的衣物,你不肯去?我偏偏明日就要启程!哼!”
玉蛮脾气上来了,当即气呼呼地哼了回去,翘家,她要翘家,她才不要被卖到长安!她要嫁给昱哥哥,才不要嫁给别人!
阿爹不要她了,她还有昱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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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阿爹不要玉蛮了()
你若不肯听阿爹的话,就当阿爹当年没把你捡回来!
你若不肯听阿爹的话,就当阿爹当年没把你捡回来!
你若不肯听阿爹的话,就当阿爹当年没把你捡回来!
玉蛮傻傻地站在那,阿爹那句话像一记洪雷一样炸得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感官,挥之不去,一次比一次还要清晰,还要响亮。
“阿蛮丫头,莫生你阿爹的气,你阿爹疼你得紧。”和尚慈祥地眯起眼睛笑了笑,粗糙的大手像摸石头一样把玉蛮的脑袋揉得晕头转向。
“可是他要把玉蛮卖给别人。”玉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前一刻和道士对峙时,还俨然犟得如同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驴,此刻却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如斗败的公鸡。
卖给别人?
和尚一愣,不禁失笑,故作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双手合掌,打发玉蛮道:“阿弥陀佛,快去收拾几件干净的衣衫,你也知道,那臭道士固执,他说了明天启程,肯定就是明天启程。”
阿爹走了,和尚爷爷也走了,玉蛮又呆呆地站在那怵了很久,越发地难过起来,她哪知道阿爹这么小气,反正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不少了,做什么还要生她的气,要把她卖给别人。/》 以前玉蛮十分向往长安,但是阿爹说什么也不肯带她去。她总听阿爹说,长安富裕繁华,要什么有什么,茶馆里的说书人每天唾沫横飞地说的故事,也大多发生在长安,佳人与王侯将相的邂逅,外戚窦氏的起伏兴衰,卫氏一门的飞黄腾达,玉蛮对长安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阿爹也说,她是汉家儿女,没有去过长安的人,就等同于没有真正来过大汉。
可是如今阿爹却主动提起要带她去长安,如果是以前,她一定高兴得蹦起来了,她要是没有听到阿爹和和尚爷爷说的话,说不定就要被阿爹给骗了,但玉蛮现在一点也不想去长安了,阿爹一定是想把她卖给别人。
她听人说,也有很多穷人家的孩子被骗到了长安卖给了富人家做奴婢小厮,到时候不仅没有肉吃,还要干活,不能睡觉,还要挨打,她又不是傻子,她才不要跟着阿爹去长安。
阿爹要她收拾包袱乖乖跟着他启程,玉蛮会乖乖听话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玉蛮也常和阿爹怄气,但每次只要玉蛮躲起来等阿爹气消了再回来,阿爹通常就会把生气的事忘掉了。这一回,玉蛮心中虽难过,却仍天真地以为只要躲起来,耗过了阿爹所说的出发日期,就能改变阿爹的主意。
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玉蛮原本要将默出来的东西献宝给阿爹看然后讨肉吃的好心情也早已消失无踪了,她看了眼阿爹屋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窗户里模模糊糊的影子,阿爹似乎正在收拾衣物,根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玉蛮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路上,一向跟她要好的豆腐铺大娘正要笑着喊她过来吃豆腐花,嘴还没张开,却发现玉蛮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也不理人,豆腐铺大娘纳闷地挠了挠头,平日里道士家的那丫头虽然也莽撞咋呼,可是脾气好得很,到哪都一副笑嘻嘻的天真灿烂样,看得人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像这样不理人还是头一遭。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玉蛮一动也不动地躲在破庙的水缸里,每次和阿爹怄气,她都会偷偷躲到这里来,有时候玩着玩着就玩累了,干脆在这破庙里睡着了,第二天回去的时候,阿爹急得眼睛都红了,红得跟兔子一样,愣是没找着她。
咕嘟咕嘟……
玉蛮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躲在水缸里的玉蛮委屈的撅起了嘴,小手紧紧勒着裤腰带,扎扎实实地又捆了几圈,肚子好像又没刚才那样饿了……
咕嘟咕嘟……
玉蛮苦着一张小脸,开始后悔跑出来前为什么不把肚子填饱呢?
迷迷糊糊之中,玉蛮就在饥饿中睡了过去,躲在水缸里,整个人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里面,在梦里,她见到了正烤得兹拉兹拉冒油的羊腿……还有兔子肉……还有隔壁那只讨厌的黑犬也被煮熟了……
“玉蛮!”
“阿蛮丫头!”
“哪也没有啊?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跑到哪去?”
“再找找吧,该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吧……”
天蒙蒙地亮了起来,饿过头的玉蛮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慢慢地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吵呀……
当她被这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