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虑的是裴的生命,还有我的生命。低功率,而且对准一只发射,我无法再压制它们多久。”
那些野狗早已离开树下,将宝绮思与裴洛拉特团团围住,他们两人则紧靠着一堵断墙。最接近他们的几只野狗,迟疑地试图再向前进,同时发出几下哼声,仿佛想弄懂自己是被什么阻挡了,因为它们感觉不到任何障碍。另外还有几只想要爬上那堵危墙,改从后面进攻,不过显然是白费力气。
崔维兹甩颤抖的手将神经鞭调到低功率。神经鞭所用的能量比手铳少得多,一个电源匣能产生好几百下无形的鞭击。可是现在想一想,他也不记得上次充电是什么时候的事。
发射神经鞭不需要怎么瞄准,因为下必太顾虑能量的消耗,他可以一下子扫过大群野狗。那是使用神经鞭的传统方式,专门用来对付现出危险徵兆的群众。
不过,他还是照宝绮思的建议去做,瞄准某只野狗击出一鞭。那只狗立刻倒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同时发出响后而尖锐的悲鸣。
其他的野狗纷纷向后退去,离那只受伤的狗越来越远,每只狗的耳朵都向后扯平。然后,那些野狗也发出悲鸣,一个个转身离去,最初是慢慢走,然后速度开始加快,最后变成全速飞奔。那只被神经鞭击中的野狗,此时痛苦万分地爬起来,一面发出哀嚎,一面一跛一跛地走开,脚步落后其他野狗甚多。
狈吠声终于在远方消失,宝绮思这才说:“我们最好赶快进太空船,它们还会再回来,其他的狗群也会来。”
崔维兹不记得自己曾如此迅速地操作过闸门机制,以后也可能永远破下了这个纪录。
38
夜晚降临时,崔维兹仍觉得尚未完全恢复正常。他手上刮伤的地方贴了一片合成皮肤,消除了肉体上的疼痛,可是他精神上的创伤,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抚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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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是暴露于危险中而已,如果只是这样,他的反应会跟任何一个普通勇者一样。问题是危险来自一个全然未曾预料的方向,带来一种荒谬可笑的感觉。如果有人发现他被一群野狗逼上树,那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就算他被一群发怒的金丝雀吓得逃之夭夭,也不会比刚才的情况更糟。
有好几小时的时间,他一直在倾听外面的动静——那些野狗是否发动了新的攻势,是否有狂吠声,是否有狗爪搔抓艇体的声音。
相较之下,裴洛拉特似乎冷静得多。“我心中从来没有怀疑,老弟,怀疑宝绮思能应付这一切。可是我必须承认,你那一击相当精采。”
崔维兹耸了耸肩,他没有心情讨论这件事。
裴洛拉特手中拿着他的“图书馆”——那是一片光碟,他毕生研究神话传说的成果都存在里面。他拿着它钻进寝舱,他的小型阅读机就放在那里。
裴洛拉特的心情似乎相当好,崔维兹注意到了这点,不过并末追根究底。等他的心思不再被野狗完全占据时,还有的是时间弄个明白。
等到宝绮思与他独处的时候,她以近乎试探的口气说:“我想你是受惊了。”
“的确如此,”崔维兹以沮丧的口吻答道:“有谁会想到看见一条狗——一条狗,我就该赶紧逃命。”
“此地有两万年不见人迹,它已经不算一只普通的狗,现在这些野兽必定是力量最强的大型猎食动物。”
崔维兹点了点头。“当我坐在树枝上,变成一个力量最弱的猎物时,我就想到了这点。你所提到的非平衡生态,实在是万分正确的说法。”
“就人类的观点而言,当然是非平衡。但是想想看,那些狗在进行捕猎的过程中,表现得多么有效率。我想裴也许说对了,生态的确能自我平衡,当初被引进这个世界的少数物种可以演化出许多变种,来填补各种不同的生态栖位。”
“真是奇怪,”崔维兹说:“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当然啦,前提是非平衡状态不太严着,否则自我修正的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成功之前,那颗行星早已回天乏术。”
崔维兹低哼了一声。
宝绮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怎么会想到要武装自己?”
崔维兹说:“结果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是你的能力……”
“并不尽然,我需要你的武器。那是毫无预警的情况,我和盖娅又只有超空间式接触,要对付那么多我不熟悉的心灵,若没有你的神经鞭,我根本无计可施。”
“我的手铳毫无用处,我曾经试过。”
“动用手铳,崔维兹,只能让一只狗消失,其他的狗也许会感到惊讶,可是不会害怕。”
“其实更糟,”崔维兹说:“它们将残骸都吃掉了,我等于是在贿赂它们留下来。”
“没错,我可以想像那种效果。神经鞭却不同,它会带来痛楚,一只狗痛极了便会嚎叫,而别的狗都能了解这叫声的意义。即使不为其他原因,它们也会由于制约反射而感到恐惧。所有的野狗都陷入恐惧之后,我只消轻轻推触它们的心灵,它们便自动离开了。”
“没错,可是你了解在这情况下,神经鞭是更有威力的武器,我却不知道。”
“我习惯和心灵打交道,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坚持要你使用低功率,并且瞄准一只狗,原因就在这里。我不希望过度的痛楚令那只狗死亡,那样它就发不出声音;我也不希望痛觉太过分散,那样只会引起几声低鸣。我要剧烈的痛楚集中在一点上。”
“果然如你所愿,宝绮思,”崔维兹说:“结果完全成功,我实在该好好感谢你。”
“你吝于表达感激,”宝绮思语着心长地说:“因为你觉得自己扮演了一个滑稽的角色。然而,我再着复一遍,没有你的武器,我根本无计可施。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解释携带武器这件事?因为我已经向你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类,这点我至今仍旧肯定。难道你预见了那些野狗吗?”
“没有,”崔维兹说:“我当然没有,至少意识中未曾料到。而且我通常没有武装的习惯,在康普隆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带武器。但是,我也不能让自己轻易相信那是种魔法,不可能是那样的。我猜想,当我们刚开始讨论非平衡生态时,我就有了一种潜意识的警觉,想到在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上,动物可能会变得危险。事后想来这点很明显,而我可能有一丝先见之明,只不过是这样罢了。”
宝绮思说:“别这么随便就敷衍过去。我也参与了有关非平衡生态的讨论,却没有同样的先见之明。盖娅所珍视的,就是你这种特殊的预感。我也看得出来,你一定很气恼,因为你拥有一种隐性的预感,但无法侦知它的本质:你根据自己的决定行动,却没有明确的理由。”
“在端点星,我们通常的说法是‘凭预感行事’。”
“在盖娅上,我们说‘知其然下知其所以然’。你不喜欢不知所以然的感觉,对下对?”
“是的,这的确令我苦恼不己,我不喜欢被预感驱策。我猜预感后面必有原因,伹不知道这个原因,则使我感到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心灵,就像是一种轻度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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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决定赞同盖娅和盖娅星系的时候,你就是凭预感行事,现在你却要找出原因。”
“这点我至少说过十几遍了。”
“而我却拒绝把你的声明当真,我为这件事感到抱歉。这方面我不会再跟你唱反调,下过我希望,我可以继续指出盖娅的各项优点。”
“随时请便,”崔维兹说:“反之,希望你了解,我也许不会接受那些话。”
“那么,你是否曾经想到,这个不知名的世界正在返归一种蛮荒状态,也许最终会变得荒芜而不可住人,只因为一种具有足够智慧指导整个世界的物种消失了?假如这个世界是盖娅,或者更理想——是盖娅星系的一部分,那么这种事就不会发生。指导的智慧将化身为银河整体,继续留存在这里,不论生态何时偏离平衡,也不论由于什么原因,终究都会再度趋于平衡。”
“这意味着那些野狗不再需要食物?”
“它们当然需要食物,正像人类一样。然而,它们进食是有目的的,是在刻意指导之下维持生态平衡的行为,而不是随机环境造成的结果。”
崔维兹说:“对狗而言,失去个体的自由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人类一定会有着大影响。如果所有的人类全部消失,到处都没了,而非只是在某个或数个世界上绝迹,那又会怎么样?如果完全没有人类,盖娅星系将变成什么样子?那时还会有指导智慧吗?其他的生命型态和无生命物质,有办法共组一个共同的智慧,担负起这个使命吗?”
宝绮思犹豫了一下。“这种情况,”她又说:“过去从来未曾发生;而在未来,似乎也没有任何可能。”
崔维兹说:“人类心灵和宇宙万物性质迥异,万一它消失了,所有其他意识的总和也无法取代,你难道不认为这很明显吗?所以说,人类是个特例,必须受到特别待遇,这难道不对吗?人类甚至不该彼此融合,更遑论和非人生物或无生物混在一起。”
“可是你当时决定支持盖娅。”
“那是为了一个凌驾一切的理由,而我自己也不清楚它是什么。”
“也许那个凌驾一切的理由,就是你隐约预见了非平衡生态的效应?你的推论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银河中每个世界都好像立在刀刃上,两侧皆是不稳定的状态,只有盖娅星系能预防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各种灾祸。至于持续不断的战争和腐败政治带来的苦难,那就更不在话下。”
“不,当我做出决定时,心中并未想到非平衡的生态。”
“你怎能确定?”
“我也许不知道自己原先预见了什么,但事后若有人对我提起,假如它的确是我曾预见的,我却能认出来。就好像我感觉得到,我当初也许料到这个世界会有危险的动物。”
“嗯,”宝绮思以严肃而平静的口吻说:“若不是我们两人通力合作——你的先见之明加上我的精神力场,那些危险动物可能已经要了我们的命。来吧,让我们做个朋友。”
崔维兹点了点头。“随你的便。”
他的声音透着几许冷淡,宝绮思不禁扬起眉毛。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裴洛拉特突然闯进来,使劲猛点着头,彷佛想将脑袋从脖子上摇下来。
“我想,”他说:“我们找到了。”
39
崔维兹通常并不相信轻易得来的胜利,然而,偶尔舍弃自己的明智判断也是人之常情。他现在觉得胸部与喉头的肌肉紧绷,但仍勉强开口问道:“地球的位置?你找到了吗,詹诺夫?”
裴洛拉特瞪了崔维兹一下,突然像是泄了气一样。“这个嘛,不是的,”他的脸涨得通红,“不完全是——事实上,葛兰,完全下是,我刚才根本忘了那回事。我在废墟中发现的是别的东西,我想它没有什么重要性。”
崔维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紧,詹诺夫。每一项发现都重要,你跑来是要说什么?”
“嗯,”裴洛拉特说:“这里几乎没什么东西遗留下来,你也该了解。经过两万年的风吹雨打,能留到现在的东西实在下多。此外,植物生命会渐渐破坏遗迹,而动物生命——不过别管这些了,着点是‘几乎没有’并不等于‘完全没有’。
“这个废墟一定包含一座公共建筑物,因为有些掉落的石块,或者也许是混凝土,上面刻着—些文字。那些宇肉眼简直看不出来,你应该了解,老弟,不过我拍了许多相片,用太空船上的相机拍的,就是有内建电脑以增强功能的那种相机——我从来没机缓箸得你的同意,葛兰,可是真的很重要,所以我……”
崔维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继续说!”
“那些文字我看得懂一些,是非常古老的文字。伹即使照相机有电脑辅助,再加上我阅读古代文字的能力不错,却也无法认出太多,真正看懂的只有一个词。那几个字的字体比较大,也比其他的字清楚一点,或许它们被故意刻得较深,因为它们代表的是这个世界。那个词就是‘奥罗拉行星’,所以我猜想,我们目前立足的这个世界叫作奥罗拉,或者说以前叫奥罗拉。”
“它总该有个名字。”崔维兹说。
“没错,可是名字很少会随便乱取。我刚才用我的图书馆仔细搜寻了一下,结果发现两则传说,来源刚好是两个相隔甚远的世界,根据这点,我们可做出一个合理的假设,那就是两者的来源完全无关——不过别管这个了。在那两则传说中,奥罗拉当曙光解释,我们可以假设,在银河标准语之前的某个语言中,奥罗拉的意思正是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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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相同类型的太空站或其他人造天体,第一个建好的便常用曙光或黎明这类名字命名。如果这个世界在某种语言中称为曙光,它也许就是同类世界的第一个。”
崔维兹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这颗行星就是地球,而奥罗拉是它的别名,因为这个名字代表了生命与人类的黎明?”
裴洛拉特说:“我不敢推测那么远,葛兰。”
崔维兹带点挖苦的口气说:“毕竟我们没发现放射性地表,没发现巨大的卫星,也没发现具有大型行星环的气态巨行星。”
“一点都没错。可是康普隆的那个丹尼亚多,他似乎认为这个世界曾经是第一波殖民者——外世界人定居的许多世界之一。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它既然叫作奥罗拉,也许就表示它是第一个外世界。此时我们脚下这颗行星,很可能是除了地球之外,银河中最古老的人类世界。这难道不令人兴奋吗?”
“不管怎么说,的确很有意思,詹诺夫。可是仅由奥罗拉一个名字,就推出了这些结论,是不是嫌太多了?”
“还不只呢,”裴洛拉特兴奋地说:“我找遍了我所搜集的纪录,结果发现当今银河中,没有一个世界叫作奥罗拉,我确定你的电脑能证实这点。正如我刚才所说,许多世界和其他天体都以曙光这一类名字命名,却没一个真正使用奥罗拉。”
“它们何必要用呢?如果那是在银河标准语之前的字眼,就不大可能流行到今天。”
“可是名字会保留下来——即使它们已经毫无意义。如果这里真是第一个殖民世界,它应该很有名气,甚至可能一度是银河的主宰。所以说,一定会有其他世界自称‘新奥罗拉’或‘小奥罗拉’,或者诸如此类的名称。而其他的……”
崔维兹突然插嘴道:“也许它并非第一个殖民世界,也许它从来就没什么重要性。”
“依我看有个更好的解释,我亲爱的兄弟。”
“什么样的解释,詹诺夫?”
“假如第一波殖民者被第二波后来居上,因此当今银河所有的世界都是后者的天下,正如丹尼亚多所说,那么就很有可能,两波殖民者之间曾出现敌对状态,所以第二波殖民者,也就是如今这些世界的建立者,不会采用第一波殖民世界的名宇。如此说来,我们可以根据奥罗拉这个名字从未着复的事实,推论出总共有两波殖民者,而此地是第一波殖民者建立的世界。”
崔维兹微微一笑。“我稍微弄懂了你们神话学家如何做学问,詹诺夫。你们总是建立一个美丽的理论体系,但它也许只是空中楼阁。传说告诉我们,第一波殖民者带了许多机器人随行,这想必就是他们覆灭的原因。现在,假使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机器人,我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