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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双手做成杯状,划出一个个的球面,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葛兰?”
崔维兹点了点头。“明白,不过我猜他没有成功。”
“理论上应该办得到,老伙伴。麻烦的是创建年代都不正确,每个世界多少会将本身的历史夸大拉长,可是除了传说,又没有其他简单的方法可以断定历史的长短。”
宝绮思说:“古老树木中的碳十四衰变。”
“当然啦,亲爱的,”裴洛拉特说:“但你必须得到那些世界的合作才行,事实上从来没人愿意那么做,每个世界都不希望夸大的历史被人推翻。帝国当时又不能为了这么小的事,就强行压制各地的反对声浪,它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
“因此亚瑞弗所能做的,只是利用那些历史顶多两千年,而且创建经过在可靠的情况下,曾经仔细记录下来的世界。那些世界没有多少,虽然它们的分布大致符合球对称,球心却相当接近川陀,昔日帝国的首都。因为那些为数不多的新世界,最初的殖民者全部源自川陀。
“那当然是另一个问题。地球并非星际殖民的唯一起点,一段时日之后,较古老的殖民世界便会送出自己的殖民队伍,而在帝国全盛时期,川陀成了殖民者的主要出产地。说来真不公平,亚瑞弗因此就成为众人的笑柄,他的学术声誉也因此而断送。”
崔维兹说:“来龙去脉我听懂了,詹诺夫。丹尼亚多博士,照这么说来,你甚至连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无法给我?那在其他世界上,有没有可能找到关于地球的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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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亚多陷入迟疑的沉思,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开口。 “嗯……”他先发出一声犹豫的感叹,接着才说:“身为一名怀疑论者,我必须告诉你,我不确定地球如今是否存在,或者是否曾经存在。不过——”他再度沉默不语。
宝绮思终于接口:“我猜,你想到一件可能很重要的事,博士?”
“重要吗?我很怀疑,”丹尼亚多轻声说:“不过也许很有意思。地球不是唯一行踪成谜的行星,第一波的殖民者——在我们的传说中,称他们为‘外世界人’——他们的世界如今也不知所踪。有些人管那些世界叫‘外世界’安定因素,此外也有人称之为‘禁忌世界’,后者现在较为通用。
“传说是这么说的,在他们的黄金时代,外世界人使寿命延长到数个世纪,并且拒绝让我们短寿命的祖先登陆他们的世界。在我们击败他们之后,情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我们不屑和他们来往,要让他们自生自灭,禁止我们的船舰和行商跟他们接触。因此那些行星变成了禁忌世界。我们确定,传说中如此记述着,我们只需袖手旁观,惩罚者自然会毁灭他们,而袍显然做到了。至少,据我们所知,已经有许多仟年,不曾见到外世界人在银河出现。”
“你认为外世界人会知道地球的下落吗?”崔维兹问。
“想必如此,他们的世界比我们任何一个世界都要古老。不过前提是必须还有外世界人存在,而这是极端不可能的事。”
“即使他们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的世界应该还在,或许会保有一些纪录。”
“如果你能找到这些世界的话。”
崔维兹看来冒火了。“你的意思是,想要寻找下落不明的地球,应该能在外世界上找到线索,可是外世界一样下落不明?”
丹尼亚多耸了耸肩。“我们已经有两万年未跟他们来往,连想都没有想到他们。而外世界也像地球一样,隐藏到了历史的迷雾中。”
“外世界人分布在多少个世界上?”
“传说中有五十个这样的世界——一个可疑的整数,实际上可能少得多。”
“你却不知道其中任何一个的位置?”
“嗯,这个,我想——”
“你想什么?”
丹尼亚多说:“由于太古历史是我的业余嗜好,和裴洛拉特博士一样,我有时会翻查些古老的文件,找找看有没有任何提到太古时期的记载,比传说更可靠的记载。去年,我发现了一艘古代太空船中的纪录,那些纪录几乎已无法解读。它的年代非常久远,当时我们的世界还不叫康普隆,而是使用‘贝莱世界’这个名称。我认为,我们传说中的‘班伯利世界’,可能就是从那个名字演变而来。”
裴洛拉特兴奋地问:“你发表了吗?”
“没有。”丹尼亚多说:“正如一句古老格言所云:在我确定泳池有水没水之前,我可不愿意往下跳。你可知道,那个纪录中提到了一件事,那艘太空船的船长造访过某个外世界,还带了一名外世界女子离去。”
宝绮思说:“可是你刚才说,外世界人不允许他人造访。”
“没错,这正是我未将纪录发表的原因,听来实在难以置信。有些暧昧不明的传说事迹,可以解释为外世界人的故事,包括他们和我们的祖先‘银河殖民者’的冲突。这类传说事迹不是康普隆的特产,在许多世界上都有大同小异的故事,但有一点完全一致——外世界人和银河殖民者绝不会在一起,双方之间没有社交接触,更别毯蠼性间的接触。可是纪录中的殖民者船长和那个外世界女子,却显然因爱情而结合,这实在太不可思议。我不相信这个故事有可能被人接受,顶多只会被视为一篇浪漫的历史小说。”
崔维兹显得很失望。“就这样吗?”
“不只这样,议员先生,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在太空船残存的航行日志中,发现了一些数字,代表的可能是几组空间座标,但也可能不是。假如真是的话——我再着复一遍,怀疑论者的荣誉心使我必须强调,也有可能并非如此——那么,内在证据使我得到一个结论,它们是三个外世界的空间座标。其中的一个,或许就是那个船长曾经登陆的世界,他就是从那个世界带走了他的外世界爱人。”
崔维兹说:“就算这个故事是杜撰的,有没有可能座标仍是真的呢?”
“有这个可能,”丹尼亚多说:“我会给你那些数宇,你喜欢怎样利用都可以,不过你很可能一无所获——但我有个很有趣的想法。”他又露出了短暂的笑容。
“什么想法?”崔维兹问。
“如果其中一组座标代表地球的位置呢?”
27
康普隆的太阳射出耀眼的橙色光芒,看来比端点星的太阳还要大,但它在天球上的位置相当低,因此只能送来微弱的热量。还好风并不强,不过吹在崔维兹脸颊上,仍然令他感到冰冷刺痛。
他的身子瑟缩在电暖大衣里发抖,那件大衣是蜜特札·李札乐送给他的,她现在就站在他身旁。他说:“总该有暖和的时候吧,蜜特札。”
她很快瞥了太阳一眼。站在这个空旷的太空航站里,她未曾显出任何不适。罩在她高大身形上的大衣比崔维兹的还薄,也许她对寒冷并非完全麻木,伹至少她一点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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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们有个美丽的夏季,虽然为时不长,但农作物都能适应。作物品种全部经过精挑细选,能在阳光下迅速生长,而且不容易受到霜害。本地的动物都生有厚实的毛皮,一般公认全银河最佳的羊毛产自康普隆。此外,康普隆的轨道上还有许多太空农场,上面种植各种热带水果,我们还外销风味绝佳的凤梨罐头。大多数的人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我们是个寒冷的世界。”
崔维兹说:“我很感谢你来为我们送行,蜜特札,并感谢你愿意跟我们合作,让我们能继续完成任务。然而,为了使我自己心安理得,我必须问一句,你会不会为自己惹上大麻烦?”
“不会!”她骄傲地摇了摇头,“不会有任何麻烦。第一,不会有人来质问我,一切运输系统由我控制,也就是说,这个太空航站和其他航站的法规,以及有关入境站、船舰来去的所有法规,全都由我一个人制定。总理靠我全权处理这些事情,他不必为任何细节烦心,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就算我受到诘问,也只要据实相告就行了。政府获悉我未将太空船交给基地后,一定会为我喝采;如果让民众知道也无妨,他们的反应想必一样。至于基地,则根本不会晓得这件事。”
崔维兹说:“政府也许愿意见到基地没有如愿,但是你放走了我们,他们也愿意赞成你的决定吗?”
李札乐微微一笑。“你是个高尚的君子,崔维兹。你为了保住太空船,下屈不挠地奋战到底,现在你成功了,却又开始为我的安危操心。”
她试着向他靠近,彷佛忍不住想做个亲昵的动作。然而,显然在经过一番挣扎后,她终于克制住这个冲动。
她又恢复了率直的口气,说道:“即使他们质疑我的决定,我只消告诉他们,说你一直都在寻找最古世界,他们就一定会说我做得很对,的确应该尽快摆脱你们,连太空船一块赶走。然后他们会进行一些赎罪仪式,以弥补当初准许你登陆的错误,虽然我们原先无法猜到你在做什么。”
“你真的担心由于我的出现,为你自己和这个世界带来不幸吗?”
“的确如此。”李札乐生硬地答道,再改用较缓和的语气说:“你已经为我带来了不幸,我认识你之后,康普隆的男人会显得更加索然无味。我的渴求从此再也无法满足,惩罚者已经决定让我万劫不复。”
崔维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并非希望你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我也不希望你被无谓的忧虑困扰。你必须知道,所谓我会带来不幸的这种说法,其实不过是迷信而已。”
“我想,这是那个怀疑论者告诉你的。”
“他不必告诉我,我也一样知道。”
李札乐伸手抹了下额头,她突出的双层上沾积了层细霜。 “我知道有些人认为这是迷信,可是最古世界会带来厄运,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过去已经有许多实例,不管怀疑论者如何巧言善辩,也无法否定既有的事实。”
她突然伸出右手。“再缓笏,葛兰。进太空船跟你的伙伴会合吧,免得你那娇弱的端点星身子,在我们寒冷的和风中冻僵了。”
“告辞了,蜜特札,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再见到你。”
“是啊,你答应过会回来,我也试着让自己相信。我甚至告诉自己,到时我将飞到太空,在你的太空船中和你相会,这样厄运便只会降临在我身上,不至于殃及我的世界——可是你不会再回来了。”
“不!我会回来!你曾带给我这样的快乐,我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此时此刻,崔维兹坚决相信自己是认真的。
“我不怀疑你浪漫的冲动,我可爱的基地人,但是那些冒险寻找最古世界的人,全都永远回不来了——回不到任何地方,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崔维兹尽力不让牙齿打颤,虽然只是因为天气寒冷,他的牙齿才不受控制,但他不愿让她以为那是由于自己胆怯。他说:“那是迷信。”
“不过,”她说:“那也是事实。”
28
回到远星号驾驶舱的感觉真好。将它当成一个房间实在太挤了些,也许它只是无尽星空中的一个小囚笼,然而,它却令人感到那么熟悉、友善而温暖。
宝绮思说:“我很高兴你终于上来了,我正在想,不知道你还要跟那位部长厮磨多久。”
“没有多久,”崔维兹说:“天气冷得很。”
“我有一种感觉,”宝绮思说:“你曾考虑要留下来陪她,而将寻找地球的行程延后。我不愿探触你的心灵,哪怕只是轻轻一碰,可是我关心你,而你受到的诱惑似乎感应了我。”
崔维兹说:“你说得没错,至少有那么片刻,我的确感受到了诱惑。部长是个不同凡响的女人,我从来没遇到过第二个。你加强了我的抵抗力吗,宝绮思?”
她答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不能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干扰你的心灵,崔维兹。我猜,你是借着强烈的责任感,自己战胜了这个诱惑。”
“不,我倒不那么想,”他苦笑了一下,“不可能那么崇高、那么戏剧性。我的抵抗力的确被强化了,一来是由于天气太冷;二来是我有个不详的预感,假如我继续跟她在一起,不出几回合就会要我的命,我永远无法跟上她的步调。”
裴洛拉特说:“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安全返回太空船了。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
“眼前要做的,是以轻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行星系,直到距离康普隆的太阳够远了,我们再来进行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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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我们会被拦截或跟踪吗?”
“不,我真心相信部长渴望我们尽快离去,而且永远不要回来,以免惩罚者的报复降临这颗行星。其实……”
“什么?”
“她相信报复一定会降在我们身上,她坚决相信我们不会回来。我得说明一下,不是因为她料到我可能会背信,她没有机会估量我的信用。她的意思是,地球是个可怕的不祥之物,任何人试图寻找它,都一定会死在半途。”
宝绮思说:“康普隆有多少人去找过地球,才使得她这么肯定?”
“我怀疑没有任何康普隆人曾经试过。我告诉她,她的恐惧只不过是迷信。”
“你确定自己柑信这点吗,还是你也被她动摇了?”
“我知道她所表现的恐惧纯粹是迷信,但是她的恐惧仍然可能有根有据。”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试图登陆地球,放射线会要我们的命?”
“我不相信地球具有放射性,但我的确相信地球会保护自己。还记得吗,川陀图书馆中有关地球的资料全被移走了;而盖娅虽然拥有惊人的记忆体,行星的每个部分都参与其中,甚至包括地表的岩层和地心的熔融金属,却也无法回溯到够远的过去,所以不能告诉我们任何有关地球的事。
“显然,假如地球真那么有力量,它或许也能调整人类的心灵,迫使大家都相信它具有放射性,这样便能吓阻任何寻找它的念头。也许因为康普隆和地球极为接近,对地球形成特别的威胁,所以又被加上一着诡异的空白。丹尼亚多是个怀疑论者,也是一位科学家,他百分之百相信寻找地球是白费力气,他说地球不可能被人找到——这就是部长的迷信也许有根据的原因。地球如此希望隐藏自己,难道不会将我们杀害,或是将我们引入歧途,反而任由我们找到它吗?”
宝绮思皱着眉头说:“盖娅……”
崔维兹立刻打断她的话。“别说盖娅会保护我们,既然地球有办法消除盖娅最早的记忆,那么在双方的冲突中,地球显然会是赢家。”
宝绮思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那些记忆被消除了?也许只是因为盖娅是在一段时间之后才发展出行星级记忆,因此才无法回溯到那个记忆完成前的时代。即使在那之前的记忆的确遭到外力消除,你又怎能确定是地球干的?”
崔维兹说:“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提出我的臆测罢了。”
裴洛拉特突然插嘴,怯怯地问说:“假如地球那么有力量,又如此坚持保留它的隐私——姑且这么说,那我们的努力又有什么用?你似乎认为地球不会让我们找到它,而且必要时,还会将我们全部杀害。在这种情况下,难道我们不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