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方才便笑她必定猜不出,如今真被他言中。她曾和刘去联手,在他面前占过上风,但到底斗不过他她一咬下唇,“请右扶风再赐教。”
汲黯双眸微微眯起,审视着她,没有讥诮,也没有冷漠,却带着十分的锋利。终于,过了片刻,他说道:“给你葡萄是想看你会怎么吃。你把好的、大的拣出来先吃了,不符合一个丫头的作风,你原来的生活必定甚好。我不会凭喘息便断定什么,但几种迹象却足可说明些事情,哪怕你言语、动作装得再像。”
“你怎会留意这些?”赵杏听罢,一时怔住,不由得苦笑。他说的其实并无什么神通之处,却是人之常情,却是敏锐如刀,她自小被养在蜜糖里,偏偏都忽略了。
“因为很久以前,我吃葡萄的顺序正好与你相反”汲黯目光微动,一瞬间变得有几分迷离。
赵杏突然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尚未赴考、二人初遇的时候,他是风流公子无声,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京城异客,却又很快想起他在此前国案中滥杀无辜
“无声大哥。”她突然喊了一声。
汲黯似有些意外,好一会,方才缓缓笑道:“原来果然是你。”他忽地走上前,嗤的一声揭开了她脸上的疤。
赵杏吃痛,低叫了一声,而后索性伸袖往脸上一抹,将妆都抹走。
汲黯眉目深凝,看了她好一会,“原来你穿女装是这个模样,还是能看的。”
赵杏如若现下在喝茶,必定以水喷之,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只听得汲黯随后冷冷道:“容我想想看怎么治你,你这人胆子可真不小。”
赵杏心道:这下是真完了。
那两名侍卫得令,一左一右地跃起来擒她。
再次回到汲黯屋里。方才进去,汲黯尚未来得及处置她,仆人便在门外通传,却是有人来寻。汲黯“嗯”了一声,示意让来人进来。
门一开,来人便道:“可是大哥告知李勤寿我就住在这府外的一家客栈?适才他差人来寻,说是有要事商量,卫青便立下过来”来人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住口,一眼盯住房中的赵杏,明显好生惊讶。
赵杏连忙低下头。
“张曼倩都告诉我了。张安世,你这不能说的秘密如今倒还算秘密?卫青,我先领你去寻他们。”汲黯不冷不热地奚落一句,携卫青离开。
卫青离开前,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些阴森。
“你们好生看着房里的人。”
“是,右扶风。”
门外,汲黯交代侍卫的声音传来。
赵杏恨恨地咬牙。
她虽被囚,手脚却并未被缚,此时如热窝上的蚂蚁,一边擦汗,一边告诫着自己千万别乱,又仔细将房内境况打量一番,发现床前榻上放有汲黯的衣衫。
她对女妆扮相诸多顾忌,也不管这许多,摘了自家衣裳,将那男子的袍服换上,又对镜把发散了,重新梳回男人的发式。
她心下快速盘算:早和清风约好,若两天内不见她回去找他,那可能是她在这里遇到什么周折,他便暗中进来寻她。可如今两天未至!她出不去山重水复疑无路她站在房中央,盯着书桌文案,又跳又跺脚地抓发思考,目光碰到文房四宝,不觉微微定了一下
“喂,你在里间叫嚷什么?再吵闹,莫怪我等不客气。”侍卫听得声响,推门进来,厉声喝道。却见那少年将右扶风的房间弄了个乌烟瘴气,此刻竟坐在书桌前胡写乱画,地上四处飘散着纸张,写着什么“乱臣贼子”“天诛地灭”。众人一下怒了,将她手中毛笔夺了,有人一掌往她脸上扇去。赵杏挨了揍,痛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赵杏正反抗之际,汲黯从门外走进来,一瞥众侍卫,沉声发问。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8章 刺客()
侍卫正要将赵杏胡闹之事报给他,李勤寿便率一众护院过来,脸色凝重,颇有些难看,道:“右扶风,出事了。”他情态甚急,竟一时也没注意到赵杏变了身、自个儿府中丫头已消失不见。
汲黯一凛,目似流霜,“怎么了?”
“右扶风适才领卫将军过去,卑职一看正好,便与将军、张鸿胪一起商议大事,后陶姑娘出来赏花,我等拟换地个方再议,不意竟突然来了刺客,欲行刺卑职”李勤寿神色狠戾,嘴角却又古怪地微带着一丝不豫。
汲黯察言观色,缓缓道:“这刺客可已被你捉获?这身份不简单吧?”
李勤寿立下道:“大人明察,正是!”
赵杏此时也顾不得脸上那火辣辣的痛,心道:这些刺客到底是何来历,竟在这节骨眼上来行刺?可是刘去他们?但这分明不是刘去的做派。可若非刘去,又会是什么人?被官府欺压的民众?这青天白日里行刺,不是找死是什么?
汲黯领人过去,因赵杏顽劣,把她也领了过去。
和刺客碰面的一刹那,赵杏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花园中,张曼倩和卫青立于一侧,陶望卿蹙眉站在数步开外,她身旁,一名女子被两个护院扭住了双手。
不消说,这就是刺客,这个刺客是个女人。
“李狗官,你胆敢拿我!你可知我是谁?你若敢碰我一根毫毛,我要你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不,我要诛你九族,你九族的邻居都得死!还不速速放开我!”这女人被人押住,犹自破口大骂,光洁的额上渗着汗水,映得一张脸蛋如夏花,愈加娇艳了几分。
这人,赵杏认得。果然不是刘去,更不是民众。
而是那小祖宗,刘乐。
这妞儿竟来了,竟搅进这趟浑水来了!这是嫌还不够乱还是怎么?如今,汲黯连你哥都要杀,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这不是来送死吗?!
“大哥,依你看,该如何处置?”卫青和张曼倩二人迎上前,卫青向汲黯询问。
张曼倩看到赵杏,神色明显一变。赵杏无奈地朝他笑笑。张曼倩眸光一沉,更冷峻了数分。
陶望卿看赵杏也是一惊。
那厢,刘乐看到她,浑身一震,冷笑道:“张安世,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你果然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了。我当初就该射杀你,不该对你好!如今我看到你就恶心!”
赵杏也不是吃素的,闻言疾步上前,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让你不长脑子,让你净干不长脑子的事。”
刘乐惊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方才嘶声喊叫出来:“张安世,你不男不女!你恶心!你浑蛋!这个仇我一定报!有种你们现下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她的眼眸瞬间染上一层血红,本恶狠狠地注视着李勤寿的目光厉然刺向赵杏,其中尽是厌恶和森森恨意。
赵杏扬手欲再打,却被一人快步上前伸手将她隔下。
“张安世,够了,她还只是个孩子!”陶望卿冷冷出声。
赵杏反握住她的手,“孩子?她大到足以可以承担任何责任了。她倒好,干尽浑事!”
陶望卿神色忽地微微一变。
刘乐大怒。她跟张曼倩不熟,对陶望卿心存厌恶,卫青竟也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捉住。
她平日与汲黯倒是有说有笑的,虽知刘去与他面和心不和,但总有几分情面在。
汲黯点点头,以示他知道了,微一沉吟,却说道:“公主,你此次过于顽劣,李大人乃朝廷命官,我不能放你”
“难道右扶风要杀她不成?”赵杏突然大声打断他。
刘乐已是呆住,一时噤了声。
陶望卿也惊得睁大一双眸,却又听得赵杏轻声道:“杀了也好。这种女子留在世间,是祸害。”
刘乐一震,看向她,终于,她眸中的红全部变成灰。她浑身颤抖,却死死盯着赵杏。
赵杏知道,她和刘乐之间,怕是难以善终了。刘乐的那种恨,是想让她死,她能从其眼中读出来。
她仿佛没有看到,张曼倩和卫青也仿佛没有看到。
李勤寿却抬手一挥,微微冷笑,“带走。”
陶望卿不知赵杏为何会说汲黯要杀刘乐,但她总觉得赵杏未必是胡诌。她冷冷看了赵杏一眼,立刻跪下,“汲师哥,请手下留情,公主纵有甚意气用事,也绝非犯了大罪,再者,她乃金枝”
汲黯目光深沉,又蓦地笑开,杀戮的气息从眼角、眉梢一点点渗出。他打量着两人,“一个说杀,一个说不杀,我该怎么做?”他说着,对李勤寿使了个眼色。
李勤寿会意,命人将刘乐押下去。
刘乐临走前,只看到陶望卿紧紧蹙着眉看着汲黯,神色却极为坚决。
“若师哥执意处置公主,请先杀阿陶。”
她突然想起那句很简单的话:日久见人心。
眼见刘乐已去,汲黯伸手扶起陶望卿,“曼倩,你带卿儿回去休息,你看,这刺客横行,晚上莫四处乱跑。”
“是。”张曼倩颔首,并没有多话。
“师哥,卿儿很早便说过,绝不涉入你和太师的争斗,但公主无辜,请不要伤害她,你能答应我吗?”陶望卿只是不肯走,要替刘乐求情。
张曼倩眉目微微一拧,伸手将她从汲黯手上接过去,将她强行带离。
赵杏一动不动地站着,淡淡地看着二人的身影远去。
此时,人烟四散,只余汲黯和卫青。汲黯的话从暮色中传来,“你倒也清楚我脾性,故意让阿陶求情,若求情的是你,我没准立下就杀了她。只是,别人能懂吗?你又何苦?”
也许是庭院深深,暮色四合,赵杏竟听得有些痴了。她也不怒,只是看着汲黯,却见他一身白衣,可堪晚来风急,果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奈何心狠手辣。
何苦?
她双目微涩,却暗暗挺了挺肩背。
其后,她依旧被汲黯“请”回房中。
汲黯虽说让张曼倩、卫青和李勤寿密谋弑杀与布防之事,但还是匆匆又出去了。
出去前,他说了一句:“好好想清楚,当我的朋友,还是刘去的。想清楚前,没饭吃。”
那种阴凉的感觉爬满赵杏整个脊背。要出事了!
幸好,刘乐那死丫头是暂时保住了。
到得戌时,她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差点没蹦起来开门,对门外侍卫说“老子投降了,速速上饭”。她瞪了那午间被她弄得七零八乱的房间一眼,末了,重新坐下来,就着烛火,低声喃喃:“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好饿,要不还是先投降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刺客逃进大人府邸了,将他们困死,格杀勿论!”
赵杏正想着,却听得一声声怒喊从屋外传来,刺穿夜中所有静谧。她惊得站起来,只见道道火光在窗纱上跳跃,那光亮分明就来自前面的院落。
这次又是谁?不会是
她胆战心惊,想也不想,倏地打开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9章 恶战()
门外几名侍卫拦下她,“客人请留步!”
侍卫们神色冷漠,一看便知训练有素,是汲黯的贴身侍卫,武功自是不凡,她打是打不过了,只能道:“我有急事求见右扶风,请带我去见右扶风。”
“不行,右扶风没有命令你离开。”为首的人冷冷回她,正是午间打她的人。
赵杏心想:早知如此便向汲黯告这人一状,当然,汲黯未必理会。
“那烦请替我去向右扶风通报一声”
“客人,请进去!右扶风要见你,自然会过来。”侍卫眼中开始冒出不耐,声音也变得阴冷。
而前方庭院人声鼎沸,深蓝如墨的夜空仿佛教这场****撕开半壁,星子被底下的火把映得微微颤抖。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受了伤,加紧进攻,四面包抄,务必将他们杀死。”
“住手!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我是太子,那边是我师父、当今太师,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太师?老子我还说自己是太子呢。明明就是一群乱党欲谋害李大人,竟敢冒认太师,想趁乱脱罪尔等可知太师尊驾在哪儿?他老人家正在咸阳监看祭天之塔施工,怎会平白出现在临淮郡大牢?我看你们分明就是那劫狱歹徒,如今为我们所围捕,便逃窜到李大人府邸,又欲对大人不利。按大汉律例,此乃死罪。来呀,众兄弟,杀了他们!”
“李勤寿,你早在牢中设下陷阱,让我们中埋伏受伤,立刻给本太子滚出来看我不剁了你!你们这是造反!”
“据儿,别说了!快护二弟离开”声音从厮杀声中传来,便是隔了一道院墙,赵杏也都能听个清楚。
那边情况必定糟糕最先开口的是刘文,打断他话语的似乎是西门。对了,这人能说会道后刘文打断了太子刘据,聪敏的戴王爷明白,他们落入陷阱了。刘去一直没有出声,他受伤了吗?他们今晚是冒李勤寿之名来审牢中死囚,随身带的人必定不多汲黯等人不方便出面,便由西门、东日领高手打杀
赵杏急得魂都丢了一半,看着众人冷笑刁难,她微一挑眉,从怀中摸出一支钗子,这是今日扮秀儿所用的一件小饰物。她毫不迟疑,将之抵到喉间,“我若死了,诸位恐怕不好交差吧?我说,我们现下就去找右扶风,都听懂了吗?”
对方明显惊住,几人相视一眼,一阵尴尬。末了,那为首的也知她不是个善主儿,那双细小的眼眸一眯,恨恨道:“请!”
这些人领赵杏走的是另一条小道,当赵杏抵达时,却发现已身处主院的一处阁楼之中。
果然,汲黯、张曼倩和李勤寿都在他们在数名侍卫的保护下,站在楼上观战。此处檐瓦高耸,他们又身处黑暗之中,只见下面院中数十名高手精英手执兵刃,将居中几人紧紧围住,层层而进,与之厮打,战况激烈异常,刀光剑影皎若银龙,你来我往之间,一下便在彼此身上添上新伤,星光、火光、血腥将夜色擦亮。
“刺客”分身不暇,已是生死之搏,根本无法窥得他们藏身之地。
而虎,在高楼。
“右扶风,‘客人’以死相胁,属下不得不”眼看几个男子看过来,侍卫仓皇报告汲黯。
汲黯倒与常人不同,并未斥骂“没用的东西”或什么话,而是笑看着赵杏,眉眼慵懒,却又分明光芒四射,“我正愁好戏缺了看官,来,安世,你看这情景可是甚妙?”
赵杏这刻脑里闪过两个念头——一是,她也许穷毕生之力也不可能让刘去为阳成家翻案,若刘去死了,倒也应得父债子偿之理;另一个念头却只有两个字:君臣。刘去是君,她是臣。臣不能看着她的君死。
这两个念头几乎一闪而过,她已拿定主意。
人就是这样,在危急面前,本能永远比思考快。
她没有回答汲黯,目光慢慢寻着刘去。
奇松、怪石在前,拉扯着桑弘羊二人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桑弘羊不会武,身上负的伤更重,模样甚是狼狈。赵杏对他没兴趣
刘去则被刘文、刘据一左一右地护在中间,但他明显受伤了,肩臂上都有血痕,反是刘文和刘据还没他负的伤多。赵杏看得真切,看似是刘文、刘据护着他,实际上是他将这两个人都护住了,将迅猛厉害的攻击都接过。
现下他正和两个男人交手,其中一人着一身灰袍,锋芒狠劲,赵杏虽不知刘去深浅,但感觉他武功必定不弱,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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