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渴不渴?”
她该恨他,可话到嘴边偏偏欠扁的很。
“胡闹够了便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定在那里,听他声音清晰而来,低声道,“我不是在胡闹,你知道的,我有我的苦衷。”
“没有胡闹,那当众劫持公主算什么?阳成昭信,你要知这里已非故地,可任你骄纵妄为,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天高海阔来去自如,你往日那般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如今,你爹已经不在,像你的性子,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赵杏一震,这是张曼倩回她的话。
他竟然还记得她曾经对他说过的天高海阔来去自如的话,那时候她还是那个魂穿在阳成昭信身上的小姐,她的爹爹兄长格外疼爱她,而她,眼里心里却只有他。阳成家小小姐小小年纪不顾廉耻爱慕县令之子张曼倩的绯色八卦,在厌次县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那时,她满怀爱意,想告诉他,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上辈子她苦苦暗恋他到死。而这一生,她真的不想错过他。
她在和今夜一样繁星坠地,凉月如水的夜里,隐晦告诉他,她爱慕他,她会等她,等他将来志得意满后双双归隐,就好像,故事结尾,令狐冲和任盈盈一样。
可是,现在,赵杏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可笑。不是爱,不是恨,甚至也不是厌恶,却是可笑。
她当初对他的真心倾诉,和他并肩坐在石阶上所讲的删减版的笑傲江湖的故事,连同她穿越来这些年对他的爱意,都只剩下可笑。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被揪着似的,泛起一阵细细的疼痛。
如果你要寒一个傻傻爱你的人的心,最好也不是别的,而就是像他这般姿态。
把那个爱慕你的人的心意一一撕碎折毁,再一一一丝不落地通通掷回到她脸上,重新还给她。
她一生追求平等和自由,但他却从未将她放在平等位置看待过。她与他多年情谊,他再次提醒她,她的过往那样岁月静好,那样可以骄纵妄为,所依仗的不过是她已然死去的爹爹。
从别后,念重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她以为,再相逢,第一句,他会挂念她。
她以为,她爱他多年,她此刻家破人亡,他念她孤苦,会抱住她。
她以为,他肯施舍她半分温存。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牙掐手死死忍住。是,他说的对,她骄纵骄傲,她爹爹总是惯她。可不管从前还是如今,她的骄傲在他眼里都是一文不值。
若是往日,她早已经牛犊子一般冲上前去质问他画像的事,问他,你为何要骗我,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要骗我。
而这一刻,她终舍了自尊,低声道:“张公子,你我相识十数年,能不能请你看在往昔情分上,替我向右扶风作个引见,无论成与不成,阳成昭信永感大恩。”
她说着朝他缓缓跪下去。
张曼倩目中本无太多波澜,在她双膝及地后,眸光微微一深,似有丝许触动。
赵杏本如见曙光,却在他摘下腰间钱袋放到桌上后心思全凉。
“抱歉,我不能替你引荐,那只会害了你。这里有些银钱,你带着上路,回去吧。”
“你从没有喜欢过我,你心上有人对不对?”
终于,他一语既毕,便要离去,赵杏将最后一丝自尊抛却,追到门口,以低到连自己也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相问。
“是,但我会尽自己能力护你,无论如何,当年一纸婚约,我对你有责。你也务必保重罢。”
他的身影一滞,停下步子,淡淡回她。
赵杏不知道他回答的那个“是”字,回答的是她哪个问题,但又有什么分别。
清风便守在门外以察安全,此刻气得浑身颤抖,一手按住剑柄,赵杏上前死死握住他的手,目不转睛凝着张曼倩领这平安头也不回的离开。
夜凉如水,月色如霜。
她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朝他望去,月色下,他的白月光一样雪白的衣袂,在顷刻间碎成一地银辉,没入月色中,没入长安的街面,开出朵朵墨莲。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她爱上她,既忧且怖。两世为人,辗转千年,她一样还是她,没有法术,没有倾城,她与他,还是一如当年。
她隐约中仿佛又见到前世那个叫李#的男子,白色的短袖t恤,在六月的阳光下微微晒红的脸,他的笑容青涩,他的感情收敛。
千年之后,不同地点,不同身份,却一样的脸,一样的让她心痛。
她甚至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令她心甘情愿放弃报仇,那就是他。
今夜,
如果是他,
是他,说出和清风一样的话,
那她一定会和他走,走得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入了夜的客栈,拐角处淹没在回廊的暗影里。从楼上往外看去,整个长安街道又长又静,又冷又清。
而他渐渐离去的影子更像是生生从她心头剜去的一块似的,揪得她的心里一阵阵疼。她明明告诉过自己,要恨他的。
关上门,清风张开双臂,说哥借个强而有力的肩膀给你,让你哭个痛快。赵杏将他手拍开,道,哭你妹,老子找无声听戏去。
她猜测一定是无声去联系的张曼倩。
不然,张曼倩的出现实在太过凑巧。
他他那天大概也在场吧,所以她挟持公主,她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了。还知道她就是“张安世”。
无声也是天天睡在客栈里,不过他住的客栈是五星级的,吃喝美人,洗浴桑拿,外加小戏听曲样样有。
就在对面街上,醉生梦死的——西风楼。
西风楼中,人声鼎沸,新来的姑娘白吟霜纤手拨动琵琶,红衣轻薄,美目流转,与喧嚣中低吟浅唱,白色的小花斜斜的插着,发髻微微有些松垮。
她唱,谁也不关心她唱什么,酒楼中的男子只沉醉在她的美色下,无人懂得她的叹息。
她唱的不是天涯歌女,只是一支赵杏从未听过的曲子,似是江南的吴侬软语,似假还真,极其哀怨。
可惜无声不在。问小二,只说他早在日暮时分就已出去。
赵杏独自一人将一曲听完,心中不觉更加潸潸,遂转身离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4章 让吃饭不()
这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二人官司打到了西汉警署总局。
西汉警署总局的顶头上司,一名叫卜世仁的家伙命人赏她和清风各自十五大板,以惩处二人无事生非肆意扰官之罪。
她和清风被人按在长凳上,
清风一向自诩英俊潇洒,忙说,喂,打就打,拜托别打脸;赵杏则一脸苦逼,大人你行行好,打我脸吧。
结果,清风被打成了猪头,赵杏屁股绽开了花。
回到客栈,赵杏忙拿了药来替清风搽了脸,清风说来,我帮你搽,赵杏说滚。
然后,二人各自盛开清风徐来的下了楼去吃饭。
结果,居然发现还有一张空桌子。
这客栈学子云集,一逢吃饭时间,场面便壮观犹若当年学校食堂。是以,今日在正值吃饭时间,有张桌子空在那,着实令赵杏好一阵亮瞎狗眼,心里嘀咕,难道今日生意不好?有人自知考试无望提前回家啦?
可再一看旁边,六七个人挤着一张桌子不由心里一咯噔,不对啊不对啊,古人云事若反常必有妖啊,嗯嗯
就在她与清风互相打着眼风,同样对这反常现象深表怀疑,高度保持着一个高手的敏锐度时,店小二已经走过去,一扯肩上抹布,擦了擦桌子,又有几名堂倌立刻往那空桌上了菜,柜台后,掌柜家郝爱财道了句,“那个,今儿就算在下请客,张公子请吧。”
赵杏一怔,却见郝爱财已别过头去,但先前目光却是善意不假。
客栈里的人多数都是赶考的书生,偶尔也有来用膳的长安百姓,不过他们此时俱是用一种很是哀默的神色看向赵杏,仿佛在告别易水边即将刺秦的荆轲。
赵杏心里一凛,正一头雾水,旁边一个细小声音传过来,“希望安世你能够平安回到故里吧。”
一看,却是宿在隔壁一房的考生小郑。
赵杏一听顿时明了,想来是她近日为了考试,不断出现在长安各大衙门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开来,这其中肯定也包括了她今日屁股开花的囧事。
她只知道人性总是天生的趋利避害,是以才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这一刻,至少还有些人情,人走茶还尚有余温。
她心头一暖,其实她当日不是没想过服软,但公主的性情,只怕纵使她服软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至少,绝不可能自打耳光让她赴考。
至于老爷子左冯翎的话她倒也真的仔细想过,她问当初自己那样做是不是太过冲动?小太平终究还是要死的,她纵然改变了过程,也逆不了结局。有什么意义?
可如今,她知道,她不后悔。
“哎哟”
赵杏开了花的屁股看来是没有福气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板凳了,赵杏龇牙吸了口凉气,斟了杯酒,举杯朝众人朗声道,“安世在此预祝各位同学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小郑在一边嘀咕,“何必勉强自己,这么虚伪的话就不要说了。”
这熊孩子!
很安静。
客栈里的那些考生并未答话,过了一会,神色静默地看了看赵杏,方才低着头偷偷地喝了一杯。
这时,有人笑道:“安世兄,我来敬你。”
赵杏一愣,抬眼看去,却见竟是张曼倩之友江余,他旁边也都是当日南阳郡状元楼客栈里见过的男子。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张曼倩也来了吗她心里一跳,赶紧四处在客栈扫瞄。
他没来。
她和张曼倩之间种种,自是对江余没有什么好感,江余约摸着也是听过她的性情刁钻怪癖,并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举杯先干为敬。
边上有个老婆婆指着她,对怀里小孙子教育道,“包子啊,你看这位哥哥为了考试,连证件都假冒使别人的,被揭发了还不肯放弃,到处去找门路,今儿还被官老爷打了屁股。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就要像他那样”
小包子嘴里含着包子亦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一脸严肃,继而神色复杂地看了赵杏一眼,很是淡淡的忧伤。
赵杏一直知道,话经多传必失其意,最后流传出来的定是不靠谱,不过,老人家,你那听的是什么版本啊?
这厢未了,又听得有人道:“惊云,你看连这位张公子为了考试都尚且还不断尝试,你身手又好,为何就不能随我们去报考天下会的警员呢?”
这天下会隶属长安警司,职务相当于西九龙重案组,负责重大案件的侦查缉捕,也代表了西汉皇权和一些穿越能人异士打交道,是个待遇高、福利好,假期多,年终奖丰厚的国营单位,镶金大饭碗,出门办案一切开支均可全全报销,骑宝马,坐香车,住豪宅练武的个个想进。
只是,这话说得,什么叫这位张公子也怎么怎么样?
感觉就好像指着一个要减肥的瘦子说,你减什么肥啊,你看看那个张公子那么胖都未曾放弃美食,你还不赶快吃??!!
这时,却听他旁边一个少年道,“就是啊,惊云,你全家灭门固然是惨了点,可是逝者已矣,活下去的人总要重拾生活的勇气才行啊。”
惊云?赵杏撇撇嘴,倒是和我家清风正是一对儿:你是风儿我是云,缠缠绵绵到天涯
便不由得转头朝那人看去。
那桌一共三个少年,其中那个被他们喊做惊云的少年面无表情的坐在那,虽是一身粗布衣服,却也是剑眉星目,唉,家逢此难,难怪毫无斗志了。
他名叫惊云,难不成就是那个漫画里冷到爆棚的“不哭死神”步惊云?只见他坐着一动不动,脸色如霜,要不是那那长长的眼睫偶尔一覆,赵杏都要以为他是一座小蜡像了。
清风是清冷,这少年却是冷,阴冷。周身上下似乎环绕着一股戾气,她想估计是全家灭门所致吧。
对,都怪那个雄霸。赵杏摸了摸下巴,嗯,应该就是雄霸,她记得书里好像是这么说的哦。
哇,如果他真的是步惊云,那岂不是聂风也来了?那第一梦第二梦也来了么?咦不知道这小子和我家清风谁的武功更厉害呢?
她一下忍不住被这个少年勾起了好奇心。
清风却是个吐不出象牙的,眼看赵杏一脸花痴地盯着人家看,道,“哼,原来是个面瘫。”
他并非有心,不过步惊云身旁的两个少年却怒了,拍桌道,“喂,你个瘦竹竿,说谁呢你?”
清风傲然,冷冷瞥了一眼,抱臂一边。
赵杏暴汗!妈呀,这个不死哭神还是不要开罪的好,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于是偷偷扯了下清风的衣袖,弯腰便要替他向惊云致歉,清风不肯,僵了一下,自己向惊云拱手,长揖及地。
惊云一直面色无波,只在清风使手拉住赵杏的时候方微微眯了眸,不动神色道,“秦霜,皇影,我们喝酒。”
他身旁其余两名少年听了,很是乖乖听话,立即捧了酒杯面带笑意喝起酒来,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此下,才总算是风平浪静起来。
赵杏站在那,用筷子夹了一口酸白菜,心内腹诽道:今儿真是流日不利,吃个饭都吃得磕磕绊绊,现下连惊云啊白霜啊都吃了出来,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蹦跶出个御弟哥哥
“嘶”赵杏嘴巴一撮,眉头轻皱,看着清风道,“清风,这,这白菜可真酸啊。”
转头一想,能让超爱财的郝爱财请她吃饭已经是莫大的感动了,至于伙食就不能再提,不能再提了。
只微微嘟着嘴,对清风笑,“等我以后做了大官,我们吃涮羊肉去,**辣的,哇”
还不待清风反唇相讥她几句,却从门外又陆续走进来一伙人,前面领头的人出声问,“掌柜家,请问张安世现在何处?”
郝爱财也不吭声,只用手指了指赵杏,那人便立下领着人朝她走过来。
赵杏一怔,只好再次搁下筷子,心道,今儿果然是流日不利啊,这饭还让人好好吃不?
转头朝来人看去。
这人,她认识,桑弘羊。
我擦,她刚一想吃涮羊肉就有只咩咩羊跑来?
桑弘羊颇有兴致地细细打量了她一遍,方嘴角带笑,缓缓道,“在下桑弘羊。”
“幸会。”
呵呵,三头羊,赵杏眉一动,亦不亲不疏淡淡回了一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5章 兰若寺咩()
“哦,张公子到是很卓尔不群啊,这众人皆坐,唯君独立,有趣,有趣,兄弟想做东请你这个有趣人喝一杯,如何?”
说着面含笑意,在她桌前的两三盘寡淡小菜上看了一眼。
赵杏自是明了他眼中笑意,心道:这小菜就算再不好,也是人家郝爱财对我的一番恩义,尚不至让你这个旁观者轻言置喙!
便夹了口酸白菜,故意嚼得津津有味,睇着他笑,“桑兄莫急,等哪天你屁股也开了花,自然就可以和我一样卓尔不群了。”
桑弘羊笑意一滞,他身后跟来的人便立刻对赵杏横眉而向,桑弘羊朝后使了使眼色,哼笑一声,靠近了些,附在她耳边低语道,“桑某听闻公子曾被那位张公子折辱过,不知可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