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轻进,此番探查太过顺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就像心里预料着一件事情会发生,但目前还没有发生,注定发生,却又不知何时发生一样矛盾而纠结。
我的左脚刚向后抹开一个弯,就被天佑堵住了,那家伙面色凝重气息急促地对我说:“快,往上走!”我怔了怔,他指着高台底下低声喊道,“原路回不去了!”转眼望去,先是诧异不解,后毛骨悚然:只见整个瓮底(地宫)不知何时已被异类占领全是那种黑红相间的怪蛇,辨不清有多少条,它们彼此盘绕互相交缠,无数鳞片摩擦着、碰撞着,不断发出的声音。
石门早已被堵死,甬道也被封闭了,就连那三十六口瓮罐也被淹没得只剩下顶盖。蛇群跟泛滥的河水一样不断往上蔓延,有几条已顺着石阶往上爬来。惊恐之余我恍然大悟:这里本来就应该是它们的天地,千百年来一直生存在某个隐蔽的空间里,由于我们碰触了某处机关,才将其从囹圄中悄悄释放。意料中的危险终于发生了,还好我们没有穷途末路,望着逐渐蔓延过来的“黑色海洋”,以及不断帘卷的“赤红火焰”,我扬手向大家下达撤退的命令。
一路盘旋往上,瓮口缓慢收缩,渐渐能看到条状巨石砌成的古塔基层,我推测,耸立在上面的肯定是阵眼中的那座巨塔。待攀至大概与地面平齐的位置,空间一下子豁然开朗。我们发现,瓮口已经由圆形变成了五边形,在每条边线上各由铁链缀着七口细颈凸腰壶,铁链有手腕粗细,壶体也非常庞大,至少能塞进去三四个成年人,环顾四周,就像挂着一串串乌青色的灯笼。
蛇群并没有蜂拥追来,除高台边晃荡的那几条以外,其余都在瓮底彼此纠缠,这给了我们可喘之机。石阶没有了,余下的是幽深诡秘的黑暗和缥缈浮荡的冷风。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塔阵的布局,并用心感触风吹来的方向,最后确定出口在右前方,也就是阵眼的坤位(西南方向)。睁开眼睛,我见高大全在不远处撅着屁股,两手左一划拉右一划拉,形迹甚是怪异,于是喊了他的名字。高大全立刻站起身,结果撞在一只细颈凸腰壶上,后者好几百年没被人撞过了,像在睡梦里被人推醒一样,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闷哼。
“你在干嘛?”我问。“系鞋带呢。”高大全提起裤子,向我展示他刚刚打成的死结,嘴里忍不住抱怨,“鞋带这东西只适合用扁平的,圆的老是开,特烦人!”
看到他前额渐渐隆起的大包,我很不好意思:“那个你没事吧?”高大全咧开大嘴,露出有些错落但还算洁净的牙齿,然后用手掌在前额抹了一下,轻轻甩一甩,似乎把疼痛和委屈一下子全甩掉了:“没事!我妈说,松松皮子长得快。”萧一笑左手搭上细颈凸腰壶,回眼瞄着他:“你都这样了,还想怎么长啊!”高大全嘿嘿一笑,不再说什么。
“头儿,这是青铜的。”萧一笑敲了一下壶身。我也敲了一下,并用手摸来摸去:“有什么不对吗?”萧一笑自言自语道,“青铜文化起源于三皇五帝,兴盛于春秋战国,衰落于秦汉魏晋,隋唐以后陵墓中能见到的青铜器怕只剩下镜子了。而在这样一个说陵不是陵的地方,既非冥器,又非祭品,置此青铜之物何用?”
我虽然没有萧一笑那种敏感和细致,但也觉得几十个细颈凸腰壶吊在这儿甚为蹊跷。无奈壶身没有任何铭文,连片纹饰都没有,在手电筒下干巴巴反着青灰色的光。摸着摸着,感到指尖有点发粘且凉凉的。收回一看,上面粘了几滴暗黄色半透明状的液体,搁鼻子下闻闻,一股酸腥苦涩的味道,还略微夹杂着**的恶臭。
蹲下身,我看到壶底有个直径约半公分的小孔,正不断渗出黑黑黄黄的液体,顺着滴落的液体往下看,又发现地面蹲有一只拳头大的蟾蜍当然也是青铜的,蟾蜍昂起头,张开阔嘴,正巧将滴落的液体吞进肚子里,这让我想起了张衡发明的地动仪。
我还发现,这只蟾蜍似乎拖了条长长的尾巴,仔细分辨才知道那不是尾巴,而是人工开凿在地面上的暗沟。暗沟宽两厘米左右,深四五厘米,顶端本应是封闭的,结果因工匠们太过敷衍潦草弄得跟猫盖屎一样,高一段低一段,掩一段露一段。我顺着那条暗沟往前走,走没多远就是另一只细颈凸腰壶和另一只蟾蜍,然后又是暗沟,最后发现,这些暗沟是互相融汇贯通的。
明白了:液体先从壶底淌出,注入蟾蜍口中,再从蟾蜍尾部导入暗沟,再通过暗沟输送到瓮腹(地宫中段)的数千凹槽,最后由导管缓缓引入长明灯。等我明白这个原理的时候,已不难猜到壶腹里装有何物了,不过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
我让高大全和天佑帮忙把我托起来,小心攀上壶顶,左手取下沉重的铜盖,右手用手电往里照射。我看到了,暗黄色、粥状的液体中有一个人在跟我对视,但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倒影。那是个女人,确切说,是死了几百年的女人。其实,壶腹里窝了好几个女人,全都腐烂到看不出胳膊和大腿,辨不清脑袋和身子,唯独她的腐烂程度最轻,虽然五官已经脱形,但眼睛却仍跟活的一样充满杀气,不断冲我放出冷幽幽的光。
不等高大全和天佑做下放的动作,我直接跳了下去,弯下腰一阵呕吐。萧一笑左手在我脊背上轻轻捶着,右手去背包里掏湿巾,双眼盯向头上的细颈凸腰壶,口中自问:“不会真是炼脂炉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尿骚局)
我想搭腔,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听萧一笑又道:“传说,有一种制造长明灯的方法,手段特别残忍,它的燃料来自石粉、鱼骨、防腐液和人体油脂的混合物。在取材的时候,首选体小但较丰腴的年轻女子,将她们泡入特质的防腐液中,这种液体不仅可以控制尸体的腐烂速度,还能最大程度分解和融化脂肪层,然后用特制的铜壶,也就是炼脂炉,把包括尸体在内的所有原料封起来烧火加温。‘
‘三日后在壶底开凿孔洞,不能太大,太大容易流失太快,也不能太小,太小容日堵塞断流,须在一二指之间,要保证细水长流。这些燃料会顺着凹槽和管道源源不断地输入长明灯内,确保其恒久明亮、万年不熄。但这只是传说而已,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的。”
陈默见怪不怪道:“不符合常理的多去了,即便按人类五千年文明来算,文化也出现了好几次断层,不能总拿自己的主观意识来评判客观存在的东西,金字塔符合常理吗?三星堆符合常理吗?你要是请秦始皇看3d电影,不吓死他才怪!”
“什么东西?”天佑迅速返身,双手握剑冲着身后的黑暗厉喝,同时提醒我们,“有情况,准备应战!”我被他一吓,比吃了止吐药还管用,立马抬起脖子,抓过萧一笑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嘴,慌忙抱起微冲,这时,萧一笑又塞给我一梭子弹。
警觉地搜索一遍,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刮过一阵冷风。萧一笑刚缓过来劲,突然直冲着我大喊:“头…头…”我以为她在喊我,随后连射出几颗子弹,才叫我明白原来是指我头上有东西。回头看去,一颗硕大而丑陋的三角脑袋正凌空悬在我右前方不到两米的位置,头顶的肉囊跟青蛙的腮帮一样一鼓一缩的,里面那只红色的独眼凶残无比。
几颗子弹对如此庞然之物来说,根本造成不了像样的伤害,就在它发动攻击的一刹那,我本能把头一偏,蛇头咣地撞上我脑袋后的那只“炼脂炉”,只听耳后传来“嘎吱吱嘎吱吱”铁链摇动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估计两只“炼脂炉”撞到了一起。我即刻在地上打个滚,逃到几米开外,却照样免不了身上腥臭一片。
撞到一起的两只“炼脂炉”发出耀眼的火光,在零散如雨的油膏和铜片中相继落入幽深的瓮底。毫无例外地,下方传来巨型爬行类动物人的狂吼。而那条怪蛇也撞得晕晕乎乎,又遭遇一连串激烈扫射,基本丧失了反应能力,上半截身躯悬在一条铁链上,下半截垂向瓮底,活似挂着一条黑底红纹的飘带。
“不会吧?它们这么快追上了?”我喘着气说。天佑圆睁双目继续警戒:“不是底下,是上面的。我估计三十六座古塔里全是蛇。”我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因为他讲的完全有可能,这个问题我早应该想到过。隐约有点不安,但习习吹来的冷风使我迅速坚定下信念:只要能通风就一定有出口,只要有出口就一定有生机。我招呼惊魂未定的属下:“弟兄们,跟我走!”
刚朝西南方向跑开十几米远,又有四五条怪蛇从黑暗里蜿蜒而出,虎视眈眈地把我们逼回瓮口边缘。定神一瞧,天佑、陈默和高大全都在,唯独没有萧一笑,回头去看,只见她正冲凶残的怪蛇奔去。我不禁大喊:“萧一笑,你疯了!”随后的情况证明她没有疯,她不过是想找回掉在半路的那块绢布或许从高台边离开得急没装好,或许是刚才给我掏湿巾给带出来了,反正是掉在了半道上。
霎时,四五条怪蛇把她团团围起来。我拨开陈默的阻拦,边怒吼着冲过去边开枪扫射。其中一条怪蛇伸嘴吧我叼起,脖子轻松往上一挑,我便落入它的口中,在合嘴的时候,那杆微冲恰巧卡在它的上牙与下牙之间,我抓着枪杆就那么凌空悬挂着,脚下就是它腥臭扑鼻的喉管。怪蛇可能挨了枪子儿,脑袋晃了几晃,微冲因此往下滑了几滑。借着这股力气,我以体操运动员的敏捷和力度,抓紧枪杆将身子猛地往上一纵,竟“嗖”地弹出,连人带枪落回地面,摔的姿势难看了点,但无大碍。
从空中落地那一瞬间,我惊讶地看到,群蛇虽然围绕萧一笑转来转去,却就是不肯动口,最后竟兀自散开,去攻击我其他弟兄。天佑见我还活着,连忙将我抱住,激动得几乎痛哭流涕:“头儿啊,你真不愧二五八的名头,这种情况下都能活着回来!”我先扫出几发子弹,将伸来的一颗蛇头赶开,然后咬着牙问他:“除了死拼,有没有其他办法?”
天佑摇头:“鬼子的次生发射器被咱砸了,唯一怕的就是硫磺酒精之类的,可吊丧鬼包里肯定装不了几瓶,只怕无济于事呀。”“废话。我是问,煞气会不会因宿主尸身不整、阵法被破或其他原因而附在其他活物上,比如这些怪蛇?”见天佑眼前一亮,我进一步启发道,“想一想那些人形蝼蛄,马亮当初是怎么把它们赶走的?”
“哎呀头儿啊,你真是太聪明了!”天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抄起长剑在地上画出一个横竖交叉的十字,把剑往正处于交叉点的石缝里猛力一扎,解开裤链就往剑上尿,“老子今天也摆个阵法!” 我大惊:“你这叫什么阵法?”天佑指着十字线另外一侧:“你也尿啊!”我还没来及再问,他又开始喊陈默和高大全了。后者在怪蛇围攻下边开枪回击边跌跌撞撞跑来,我也顾不上是否管用,只管死马当做活马医,对他俩说:“尿,快点!”
于是,四条水流从不同方向倾泻而下,时急时缓交错在一起,把锈迹斑斑的剑刃浇个清澈透亮。“一泡腥骚四通八达,咱四泡尿管教他芝麻开门!”天佑颇为自信地笑了,我们三个皆面面相觑。小时候常听老人说,走夜路遇到鬼打墙有个绝招:不急不躁站在原地尿上一泡,问题自然解除,不知两者之间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还剩几滴没有尿净,几条怪蛇已经赶到,天佑咬破舌尖,取出已经发皱的黄纸,手法极快地画好三张符分别贴上我、高大全和陈默的脑门,然后拔出长剑,口中念念有词,我只觉得脑门一热,好像贴在上面的符咒自燃且冒起了烟。定睛一瞧,那几条凶神恶煞般的怪蛇全都不见了!我用疑问的眼睛看着天佑,天佑神态自若地拿纸巾擦着手里的长剑:“这叫尿骚局,也叫聚阳摧阴阵,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听了甚表佩服:“你爷爷教的?”天佑收剑走人:“教个屁,我自创的。”
等把惊恐万状的萧一笑扶起来,我这才发现,几条怪蛇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刚才那几团白烟吓得退了回去。此刻,在它们身后,又多了不少帮手,看那信号灯一样的红眼睛闪啊闪的,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数目估算了出来:天哪,至少有上百只!
更为可怕的是,经过适才那番激战,差不多每口“炼脂炉”都有破孔,从长明灯里溢出的油脂不断蔓延,遇到明火之后沿着暗沟和凹槽一起燃烧,自下而上越燃越烈,最终吞噬掉被铁链锁着的、残破的炉体。本来地宫的构造就够另类,没有横平竖直的那种结实稳当,再加上设有多重机关,经高温一烘就开始摇摇欲坠。
烈焰把天佑手中的长剑映衬得更加明亮,就在此刻,我又看到了三目男婴,从剑刃反射的角度看,他就在我身后。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摇摇摆摆朝一个方向走去。我恍然大悟,忙招呼大家跟上,几分钟后,果然看到前方有扇残破的塔门,冷风正呼呼灌进来。
而此刻,烈焰和怪蛇也一同扑过来了,高大全第一个跃过去,天佑和陈默随后,我把萧一笑送出塔门,自己才往外跳,身后感到一股灼热袭来的同时,身前的疼痛也发生了。原来,我们相继滚落在塔阵外的乱石滩里,抬眼望去,火焰正从残破的塔门中喷射而出。
第六十一章(死里逃生)
我们不敢多有片刻喘息,彼此搀扶着跑开。只觉得背后滚雷阵阵、碎石盘旋、千魂悲鸣、万蛇齐吟,偷眼望去,见一股浓烈而炙热的烟尘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一只凶猛的野兽在追逐一群即将到口的猎物,也许我们太过渺小难以果腹,也许不适合它的口味,它将我们吞没又吐出吐出又吞没,多次玩弄,直到把我们赶到两百米以外的神道上,才拽着我们的脚踝悻悻地匍匐于地。
我们也连惊带怕,累得瘫在地上,喘息半晌,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着。于是昏昏然转头回望,见三十五座小塔已完全塌陷与地面平齐,中央那座巨塔像被人用绳子从两个方向拖曳,正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就在我第一个站起身的同时,它轰隆一声翻倒了,地面发出剧烈的震颤,引起一阵规模强劲的火旋风,并抛出无数巨蛇的残肢碎骸。
又一次死里逃生,不知道这样的命运值得悲哀还是庆幸。我们彼此对望,每个人都蓬头垢面,满脸黢黑,活似烧窑卖炭的工人,却都又笑不出来。离暗河距离太远,我们只得咬牙浪费了两瓶矿泉水,勉强清洗出各自的五官轮廓,以便认出谁是谁。然后,我们找个地方歇息,好为下步行动积攒能量。
侧倚在一块石头上,我一边嚼着奶糖,一边将下巴指向神道尽头那座巍峨的墓冢:“一笑,你说西夏宝藏会跟李德旺的陵墓有关吗?还有那个没藏讹庞,会是看守宝藏的十煞神吗?”
萧一笑还未答话,陈默先插了口:“头儿,你真打算去探李德旺的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呗。”我并无察觉出他话里的意思。“头儿。”陈默好像寻思良久,才说出下面的话,“恕我直言,我觉得这种缺乏思路缺乏技巧的探法有点太莽撞了,好像是我们一直在主动寻找刺激制造麻烦,虽然得到了一些东西,但得不偿失。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会把我们自己玩儿进去的。”
我很冷静地听他说完了这番话,因为我也曾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