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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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集-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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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 */第三部分:杂感斗争中要帮助世界72。 那是一群无赖,这就是说,这不是无赖,而是普通的人,他们总是聚在一起。比如他们之中如果有谁以某种无赖的方式(当然这又意味着不是任何无赖方式,而是普通的、通常的方式)欺负了某个外人,即不属于他们这伙的人,然后来向大伙忏悔,他们便加以审查,作出裁决,给予处罚,或予谅解,如此等等。
  他们的心不坏,个人和整体的利益得到严格的维护。忏悔者的行为根据其显示的色彩由大伙的裁决得到补充:“怎么了?你为此而烦恼吗?你只不过做了很自然的事,就像你应该做的那样。换了别的任何行为都将是不可理解的。你只是太激动了。冷静些吧。”他们就这样始终抱成团,直到死后他们也不放弃他们的集体,而是排着队升上天去。从整体上看,在他们往上飞的那个瞬间体现出一种孩子般的天真无邪。可是由于在进入天堂之前一切都按照不同的元素被击碎了,于是他们便落了下来,化成了岩石。
  73。 认识开始的第一个信号是求死的愿望。这种生活看来是无法忍受的,另一种生活似乎又遥不可及。人们不再为想要死而感到羞愧;人们请求把他从这个他所憎恨的旧牢房里移到另一个他将学会憎恨的新牢房里去。一丝信念的残余在此也起着作用。在搬运他的过程中,主人也许会偶然地穿过走道,看看这个囚徒,说道:“此人你们别再关押了。他正上我这里来。”
  74。 在你与世界的斗争中要帮助世界。
  不能欺骗任何人,也不能从世界那儿骗去它的胜利。
  只有一个精神世界,别的都不存在。我们称为感性世界的,其实是精神世界中的恶;我们称为恶的,只是我们永恒的发展中一个必要的瞬间。
  最强烈的光可以使世界解体。在弱的眼睛前面,它会变得坚固;在更弱的眼睛前面,它会长出拳头;在再弱一些的眼睛前面,它会恼羞成怒,并会把敢于注视它的人击得粉碎。
  这一切都是骗局:寻求欺骗的最低限度,停留于欺骗的普遍程度,寻求欺骗的最高限度。在第一种情况下,人们想要使善的获取变得过于容易,从而欺骗善并通过给恶提出过于不利的斗争条件而欺骗恶。在第二种情况下,由于人们即使在尘世生活中也不追求善,从而欺骗善,并由于希望能通过把恶抬高到极限使它无所作为,从而欺骗恶。这么看来,比较可取的是第二种情况,因为无论何种情况下善总是要被欺骗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至少看上去如此,恶没有受到欺骗。
  有些问题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除非我们生来就不受其约束。
  75。 心灵的观察者是无法闯入心灵的,可是却有一种擦过边缘的时机可以触及心灵。在一接触时所给予的认识是:心灵对自己也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它必须保持不被认识的状况。只有在除了心灵之外还存在另一种东西的情况下,这才是可悲的,但是并没有其他东西出现。
  76。 谁若弃世,他必定爱所有的人,因为他连他们的世界也不要了。于是他就开始体察真正的人的本质,这种本质无非是能够被人爱。前提是:人们与他的本质是相称的。
  如果谁在这个世界之内爱他人,那么这与在这个世界之内爱自己相比,既非正当亦非不正当。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第一点是否做得到。
  只有一个精神世界而没有其他存在这一事实虽然夺去了我们的希望,但却给我们以确定性。
  77。 我有三只狗:“拽住它”、“抓住它”和“绝不”。“拽住它”和“抓住它”是普通的小捕鼠犬,当它们单独在那儿的时候,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还有“绝不”呢。“绝不”是一个杂种,看上去,即使经过几百年精心的训练,对它也不起作用。“绝不”是一个吉普赛种。
  我所有的业余时间(本来是很多的,可是为了抗拒饥饿,很多时间我都得强迫自己以睡眠度过)都用于“绝不”了。在一张雷卡米叶夫人式床上雷卡米叶夫人(1777—1849)为19世纪上半叶的法国女作家,曾是巴黎上流社会的交际花,经常出入或举办政治、文化沙龙……这件家具是怎么跑到我这个阁楼上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它本来是要搬到一个废物室去的,却偶然地(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了)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绝不”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到一条出路。我实际上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它的面前我却装出另一副样子。它在房间里东奔西跑,有时窜到椅子上,用牙齿撕扯我给它的香肠块,最后用爪子把肠子向我弹来,然后又开始了它的东奔西跑。
  78。A:您所着手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年非常艰巨和危险的事情。当然也不能过高估计,因为世上还有更艰巨和更危险的事,而且也许就在人们根本没有估计到的地方正在天真又毫无准备地着手去干的事。这真的是我的看法,但我当然并不想以此看法阻止你去实践这些计划,也不想贬低这些计划。绝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事业要求付出很大的力量,也值得付出大力。可是你感到自己有这种力量吗?
  B :不,我不能这么说。我体内感觉得到的是空虚,而没有力量。
  /* 22 */第三部分:杂感那栋房子的寿命79。 在这座城市里建筑劳动从来就没有停息的时候。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扩大这座城市,因为现有的城市建筑已经满足需求了。很长时间以来城市的边界就一直没有改变过,甚至可以说这儿对扩大城市有一种畏惧,人们宁可限制自己的天地,改造广场和花园,在老房子上加层,可事实上这种新的建筑劳动根本就不是持续的建筑行为的主要组成部分。主要的部分,暂且这么表达吧:不如说是加固已存在的建筑物。并不是说以前建得比今天差,所以不得不不断地修改以前的错误之处。一定的疏忽大意在我们这儿是司空见惯的,很难区别什么是轻率,什么是迟钝烦躁造成的,但是恰恰在建筑方面疏忽大意的表现特别罕见。我们生活在一个采石业特别发达的国度,建筑物用的几乎是清一色的石头,甚至包括大理石在内,建筑中人可能会有疏忽的地方,自然会由这种材料的坚定性和固执性加以更正。而且在建筑方面没有时代的差别,这儿自古以来就贯穿着同样的建筑规则,即使说这些规则由于本国人民的特性而没有始终得到严格的重视,它却始终没有变化,并对最早的建筑和最新的建筑一视同仁。比如在城前的罗姆山上有片废墟,这是一栋乡间房舍的残留,据说是在1000多年前盖的。一个富有的、随着年龄变老、性格变得孤僻的商人让人在这儿盖了这栋房子,他死后不久房子就倒了,因为在我们这里很难找到什么人愿意住到离城那么远的地方去。几百年来,这个建筑便付诸摧毁的力量,它的工作无疑比建筑工人做得更细腻。如果今天在一个安宁的星期天到那山上去,穿过山坡上的灌木丛几乎不必担心会碰到什么人,到山上观察这片废墟,所看见的无非是几段基墙,最高的还不到一人高,然后在某处可以看到一根折成了几段的精细的柱子,由于长时间的压力被埋进了坚硬的土里,上面长满了几乎呈黑色的老藤,一个毫无价值的塑像躯干在闪光,与其说是看出来的,不如说是猜出来的。这就是一切了,此外只有两三堆长成了一团的像岩石般坚硬的破片,山坡上不时有几块被埋在了土里的石头。其他一切都已被人搬走。可是现在仍能从布局上看出,传说也证实了这一点,这是个面积很大的、宫殿般的建筑,在那荆棘丛生、几乎走不过去、一碰就会刺破手脚的地方,原先是个漂亮的花园,它所拥有的树木和台阶的年份已远远超出了那栋房子的寿命。
  80。 一个不完整的形象穿过林荫道,一件雨衣的碎片,一条腿,一顶帽子的前檐,匆匆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的雨。
  81。 又一次,又一次,贬往遥远的地方,贬往遥远的地方。群山,沙漠,遥远的大地有待长途的跋涉。
  82。 我是一只猎犬。我的名字是卡罗。我恨一切人,一切事物。我恨我的主人,那个猎人,尽管他,这个靠不住的人,并没有被我恨的资格。
  83。 梦呓般的,花在高高的茎上低垂。暮霭环绕着它。
  84。 没有阳台,只是由一扇门取代了窗,在这四层楼上直接通往户外。在现在这个春夜中,它正敞开着。一个大学生读着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每当走到那扇门那儿,他总要把鞋跟在那个门槛上来回摩擦,就好像人们快速地在留待半夜享用的甜食上舔着那样。
  85。 丰富多采性在我们生活着的一个丰富多采的瞬间中丰富多采地转动着。
  而这个瞬间始终没有到头,看吧!
  86。 远远地,远远地行进着世界史,你心灵的世界。
  87。 永远不会,你永远不会再回到城市中,永远不会还有大钟在你头顶上方敲响。
  88。 说说看,你在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
  对关于我的状况的问话,我以违反世俗的态度给予坦率而实际的回答。我过得很好,因为同以前不同的是,我生活在一个大社交圈子里,生活在众多的关系之中,有能力通过我的知识、通过回答向我身边挤来的人群的问题给我自己带来满足,至少可以说,他们总是像第一次那样狂热地向我拥来。而我也反复地说:
  来吧,我永远为你们效劳。尽管我并不是始终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但这也许根本就没有必要。我的存在对你们是重要的,所以我的言语也是重要的,它们能强调我的存在,我这个估计肯定错不了,所以我听由自己在我的回答之中漂浮,希望能以此给你们带来快乐。
  89。 死亡我是可以做到的,忍受痛苦却做不到;通过逃避痛苦的尝试我反而明显地加强了痛苦的程度;我可以顺从于死亡,却不能顺从于痛苦,我缺乏这种心灵运动,就像是一切都装好了,把已经系紧了的皮带痛苦地又一次系紧,而车却不启动。最糟的是,这是非致命的痛苦。
  90。 我在青春初期就已经认识了他。他比我大7 岁或8 岁,但这本来不算小的年龄差距并没有显示出其意义,今天甚至是我看上去比他岁数大,他自己没有什么变化。当然这是逐渐发生的。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刚从学校出来,那是个阴暗的冬日下午,我是一个在上国民小学一年级的小男孩。当我拐过一个街角时,我看见了他。他身体强壮,敦实,长着一张骨盘大而又肉团团的脸。他那时和现在长得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体从童年至今已经变得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通过手里的绳子使劲拽着一只幼小畏缩的狗。我停下来,看着他,不是出于幸灾乐祸的心理,而只是出于好奇,我那时是个很好奇的人,对一切都有兴趣。
  可是我的观看却使他不高兴了,他说:“管你自己的事吧,笨蛋。”
  /* 23 */第三部分:杂感什么东西使我反感91。 我不得不继续纠缠您,尽管我很想避免。这种纠缠是从我对《施威格尔》的急不可耐的抗议开始的——那不是抗议,我还没有走得那么远,那只是一种抗拒——现在又卷土重来了。那天晚上的谈话事后沉重地压在我心上,通宵达旦,倘若不是第二天早晨有件偶然的事把我的注意力引开了些,那么我一定会马上给你写信的。
  从一开始我就看到那么一场谈话向我走来,从门一打开就开始了,糟透了,它几乎打消了我对您的来访的一切喜悦之情。那天晚上使我痛苦得翻来覆去的是,对于《施威格尔》我什么都没说,只嗦了一通;当您就一些细节进行辩解时(讲得很出色,出乎我意料之外,完全符合实情),我只是表现出执拗的劲头来。但您的辩解却不能说服我,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根本不可能被说服的,在想到细节前很久我就已是如此。假如说,尽管如此,我却无法把我的指责说得明白易懂(甚至我自己都无法理解),那么原因仅仅存在于我的弱点之中,这种弱点不仅反映在思维和言谈中,而且表现为一种醒着进入昏迷状态的现象。比如说,我试图说一些反对这个剧作的话,但从第二句话开始就出现了由问题组成的昏迷状态,如:“你在说些什么?关于什么?这是什么?是文学吗?它从何处来?有何益处?
  多么成问题的东西!在这个成问题的东西上还得加上你成问题的申辩演变,于是便成了一个怪物。你怎么会走上这些高贵而毫无用处的道路的?对此值得提出严肃的问题,给予严肃的答复吗?也许是值得的,但不是由你提问和解答,这是更高的君主的事。快退回去吧!”而这个退回去意味着,我立刻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无论反驳者的帮助或其他任何人的帮助都不能把我引导出去。您对诸如此类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尽管您写过《镜中人》。当然,即使在休息状态中,我也举手赞成那个插话者的意见,您有时对他太严厉了,他只不过是风,嬉弄着空气中的物体,延长着落叶的生命。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完全保持沉默,试着说说《施威格尔》中什么东西使我反感。
  首先我感到那里遮着一层纱幕,从而将《施威格尔》降格成为无疑是可悲的孤独体;而这整个剧作中的现实条件却不允许这种现象存在。如果有人在叙述一个童话,那么所有的人都明白,他把自己托付给了陌生的努力,而对当今的法庭一概置之度外,但在这个剧中,人们却体会不到这点。这个剧作想要唤起这么个印象;正是今天,正是这个晚上,施威格尔的情况偶然地而非有意识地发生了。
  而这一事件,比如说在一个完全不同的邻舍中也同样会发生。对这个剧作的这种意图我却不能相信;如果说,在这个围绕着施威格尔耸立着的奥地利天主教城市中,在其他房子里也住着人,那么每幢房子里住着的必然都是施威格尔,而不是其他人。剧中其他人物也没有自己的住所,他们同施威格尔住在一起,是他的伴随现象。施威格尔和安娜甚至没有可能引证何处存在一对幸福的夫妻,这一点被诚实地默认了,也许他们所要做的事一般说来无实现之可能,也许剧中无人有力量来反驳这一点。多瑙河船上的那么多孩子来自何处是个谜。那么为什么是这么个小城市,为什么是奥地利,在剧中沦落的孤独体为什么是这些?
  但是您还要把这孤独现象弄得更孤独。好像您如何将它孤独化都不过分似的。
  您虚构了杀害儿童的故事。我认为这是对一代人的痛苦的侮辱。如果谁在这里除了心理分析学外无话可说,那就不要插嘴。与心理分析学打交道可不是什么乐事,我尽可能跟它保持距离远一点,但它至少像这一代人一样存在着。犹太民族的痛苦和欢乐与其所属的“腊希注疏”“腊希注疏”,腊希(1040—1150),犹太学者,他编纂的犹太教希伯来语注疏和巴比伦塔木德注疏被公认为典籍。几乎同时是与生俱来的。这里同样如此。
  92。 暴风,树叶的疯狂,沉重的门,在那上面轻轻的敲击,迎纳世界,引入客人,对他们如何的喋喋不休感到无比惊讶,奇怪的嘴,没法看得惯向后看着工作,锤击接着锤击,工程师们已经来了吗?没有,不知受到了什么阻碍,经理招待他们,于是发出了一声欢呼,年轻人这时正在小溪里玩水,一个老人愣在一边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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