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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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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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获得这方面的力量,所以他必须摧毁自己,即使要冒这样的风险:摧毁自己后甚至可能会得不到那必要的力量,但对他来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作此最后的尝试(这也是吃认识之禁果这一行动所包含的死亡威胁之真谛;也许这也是自然死亡的本来意义)。面临这种尝试时他畏惧了;他宁可退还对善与恶的认识(“原罪”这一概念可追溯到这种恐惧),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倒退,而只能搅混。为此目的产生了种种动机,整个世界为它们所充斥,甚至整个可见的世界也许亦只不过是想要安宁片刻的人们的一种动机而已。这是一种伪造认识之事实的尝试,是将认识搞成目的的尝试。
  /* 4 */ 第一部分:箴言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86。 一种信仰好比一把砍头的斧,这样重,又这样轻。
  87。 死亡在我们面前,就像挂在教室墙壁上一幅描写亚历山大战役的画,要通过我们这一生的行动来使之黯淡或干脆磨灭它。
  88。 一个人有自由的意志,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当他愿意过这种生活时,他是自由的。现在他当然不能回去了,因为他已不是当时愿意过这种生活的他了。而就这点而言,他生活着又何尝不是实施他当初的意愿的方式。
  第二,在他可以选择这一生的行走方式和道路时,他是自由的。
  第三,他的自由表现在:他作为那样一个人(他有朝一日将重新成为那样一个人),怀着一种意愿——在任何情况下都沿着这一人生道路走下去,并以此方式恢复自我。诚然,他走的是一条虽可选择,但繁如迷宫的道路,以致这一生活中没有一块小地方不曾被他的脚印所覆盖。
  这就是自由意志的三重性,但它也(同时)是一种单一性,而且从根本上说是铁板一块,以致没有一点空隙可容纳一种意志,无论是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
  89。*两种可能:把自己变得无穷小或本来就是这么小。第二种是完成式,即无为;第一种是开端,即行动。
  90。*为避免用词上的误解:需要以行动来摧毁的东西,在摧毁之前必须牢牢抓住;自行粉碎的东西正在粉碎,但却无法摧毁。
  91。 最早的偶像膜拜一定是对物的恐惧,但与此相关的是对物的必然性的恐惧,与后者关联的方是对物负有责任的恐惧。这种责任似乎非常重大,以致人们不敢把它交给任何非人的力量,因为即使通过一种生物的中介,人的责任仍不可能充分减轻,仅仅同一种生物交往,也将会留下责任的许多印证。所以人们让每一种物都自己负责;不仅如此,人们还让这些物对人相对地负起责任来。
  92。*最后一次心理学。
  93。 生命开端的两个任务:不断缩小你的圈子和再三检查你自己是否躲在你的圈子之外的什么地方。
  94。 有时恶握在手中犹如一把工具,它自觉不自觉地、毫无异议地让人撂在一边,只要人们想要这么做的话。
  95。 生的快乐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我们向更高生活境界上升前的恐惧;生的痛苦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那种恐惧引起的我们的自我折磨。
  96。 受难是这个世界的积极因素,是的,它是这个世界和积积因素之间的唯一联系。
  只有在这里,受难就是受难。那些在这里受难的人并非在别的地方会由于这种受难而升腾,而是: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为受难的事,在另一个世界上(一成不变,仅仅摆脱了它的反面)是极乐。
  97。*关于宇宙的无限宽广和充实的想象是把艰辛的创造和自由的自我思索之混合推到极端的结果。
  98。 对我们尘世生活短暂性的理由的永恒辩护哪怕只有半点相信,也要比死心塌地相信我们当前的负罪状况令人压抑得多。忍受前一种相信的力量是纯洁的,并完全包容了后者,只有这种力量才是信仰的尺度。
  99。*有些人估计,除了那原始大欺骗可能指亚当、夏娃对上帝的欺骗。外,在第一件事情中都有一个独特的小骗局在针对着他们,这好比是:当一出爱情戏在舞台上演出时,女演员除了对她的情人堆起一副虚假的笑容外,还有一副特别隐蔽的笑容是留给最后一排楼座中完全特定的一个观众的。这可谓“想入非非”
  了。
  100。关于魔鬼的知识可能是有的,但对魔鬼的信仰却没有,因为再没有比魔鬼更魔鬼的东西了。
  101。罪愆总是公然来临,且马上就会被感官抓住。这归结于它有许多根子,但这些根子并不是非拔出不可的。
  /* 5 */ 第一部分:箴言避开这世界的苦难102。我们周围的一切苦难我们也得忍受。我们大家并非共有一个身躯,却共有一个成长过程,它引导我们经历一切痛楚,不论是用这种或那种形式。就像孩子成长中经历生命的一切阶段,直至成为白发老人,直至死亡(而这个阶段从根本上看似乎是那以往的阶段——无论那个阶段是带着需求还是怀着畏惧——所无法接近的),我们同样在成长中经历这个世界的一切苦难(这同人类的关系并不比同我们自己的关系浅)。在这一关系中没有正义的容身之地,但也不容用对苦难的惧怕或将其作为一个功劳来阐述苦难。
  103。你可以避开这世界的苦难,你完全有这么做的自由,这也符合你的天性,但也许正是这种回避是你可以避免的唯一的苦难。
  105 第104 条原文无。
  这个世界的诱惑手段和关于这个世界只是一种过渡的保证符号,实际上是一回事。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只有这样这世界才能诱惑我们,同时这也符合实情。
  可是最糟的是,当我们真的被诱惑后便忘记了那个保证,于是发现善将我们引入了恶,女人的目光将我们诱到了她的床上。
  106。谦卑给予每个人——包括孤独地绝望着的人——以最坚固的人际关系,而且立即生效,当然唯一的前提是,谦卑必须是彻底而持久的。谦卑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它是真正的祈祷语言,同时是崇拜和最牢固的联系。人际关系是祈祷关系,与自己的关系是进取关系。从祈祷中汲取进取的力量。
  * 一旦欺骗消除,你就不能朝那边看了,或者说你会变得呆若木鸡。
  107。大家对A 都非常友好,就像是人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一张出色的台球桌,连优秀的台球手都不让碰,直到那伟大的台球手到来,他仔细地检查桌面,不能容忍在他到来之前造成的任何损坏。然后,当他自己开始击球时,却以最无所顾忌的方式大肆发泄一通。
  108。“然后他回到他的工作中去,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似的。”这是一句我们熟悉的话,记不清在多少旧小说中出现过,虽然它也许没有在任何小说中出现过。
  109。“不能说我们缺乏信仰。单是我们的生活这一简单的事实在其信仰价值方面就是取之不竭的。”——“这里面有一种信仰价值吗?人们总不能不生活。”
  “恰恰在这‘总不能’中存在着信仰的疯狂力量;在这一否定中这种力量获得了形象。”
  * 你没有走出屋子的必要。你就坐在你的桌旁倾听吧。甚至倾听也不必,仅仅等待着就行了。甚至等待也不必,保持完全的安静和孤独好了。这世界将会在你面前自愿现出原形,不会是别的,它将如醉如痴地在你面前飘动。
  /* 6 */ 第二部分:“他”
  叶廷芳黎奇译 1“他”这一组作者自己以“他”为总标题的文字,显然是作者内心世界的自白。“他”可以看作是“我”的借喻。因此这些文字对于了解卡夫卡的性格、情操和观点极有价值,并有启发意义。
  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充足的准备,但从来不能因此而责备自己。因为,在这每时每刻都烦人地要求有准备的生活中,哪里又有时间准备呢?但即使有时间,在知道任务之前,又何从准备呢?换句话说,连是否能够完成一个自然的,而并非仅仅是人为造成的任务又有谁能保证呢?所以他早就被压在车轮底下了,对此他是最没有准备的了,这既令人惊讶,又令人欣慰。
  他所干的一切,尽管在他眼里都特别新鲜,但与这难以思议的新鲜程度相应的是,这又特别浅薄,几乎没有一次是可以忍受的,无法拥有历史性,无法挣脱氏族的长链,首次把迄今至少感觉得到的世界之曲打断,打落到十八层地狱中去。
  有时他那高傲的心中对世界的担忧多于对自己的担忧。
  也许他会满足于一所监狱。作为一个囚徒终其一生,这满可以成为一个生活目标。但这却是个铁笼子。这世界的噪音大大咧咧地,专横粗暴地在铁栅间穿进穿出,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其实这个囚徒是自由的,他可以参与一切,外面的任何事都躲不过他,他甚至可以离开这个笼子,栅栏的铁条互相间间隔足有一米来宽,他甚至并没有被囚禁。
  他有这么个感觉,他通过他的活着堵住了自己的道路。由这一阻碍他又得到了证明,他活着。
  他自己的额骨拦住了他的道路,在他自己的额头上,他自己把额头打得鲜血横流。
  他感觉自己在这地球上被囚禁了,周围是这样挤,囚徒的悲伤、虚弱、疾病、胡思乱想在他身上爆发了,没有任何安慰可以安慰他,因为那只不过是安慰,面对粗暴的被囚事实而发的温柔的、令人头痛的安慰。可是如果有谁问他,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可就答不上来了,因为他(这是他最强有力的证明之一)根本就没有自由的概念。
  有些人通过指出太阳的存在来拒绝苦恼,而他则通过指出苦恼的存在来拒绝太阳。
  所有生活的(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自寻烦恼的、沉重的、往往长时间停滞的、究其根本不停不息的波浪运动使他痛苦万分,因为它总是夹带着没完没了的强迫去思想的压力。有时他觉得,这种痛苦发生在事件之前。当他听说他的朋友将要得到一个孩子时,他认识到,他作为早期的思想家已经为此受过折磨了。
  他看到两点:第一是那平静的、不可能没有一定舒适感的观察、思索、研究、倾诉。那些事的数量和可能性是无穷无尽的,即使大墙“嘎嘎”响时也需要一条相当大的裂缝,以便于倒塌。那些工作根本不需要空间。哪怕在没有任何裂缝的地方,它们也会你拥我挤的,成千上万地生存着。这是第一点。第二却是被叫上来作出解释的瞬间,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被抛回了别人的观察等等之中,但现在毫无指望,不能再唠唠叨叨,越来越不安,只须一个诅咒便能使他沉沦。
  是这么回事儿:许多年以前,有一天我十分伤感地坐在劳伦茨山的山脊上。
  我回顾着我在这一生中曾经有过的愿望。我发现其中最重要或者最有吸引力的愿望是获得一种人生观(还有,当然这是与此相关的,它能够通过书面表达使其他人信服)。虽然人生仍保持其自然的大起大落,但同时能相当清晰地看出它是一种虚无,一场梦,一阵晃动。假如我真正对它有过愿望,那它也许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就像这么一种愿望:以非常正规的手工技艺锤打一张桌子,而同时又显得无所事事,但并不能把这说成是“锤打对于他来说是虚无”,而是,“锤打对他来说是真正的锤打,但同时是一种虚无”。一经这样解释,这锤打就会进行得更勇猛,更坚决,更真实,假如你愿意,也可以说更疯狂。
  但他根本不能作此愿望,因为他的愿望不是愿望,它只是一种防卫,一种将虚无市民化,一丝儿他想要赋予虚无的活跃气息,那时他还刚刚向虚无中有意识地迈出头几步,就已经感觉到那是他自身的组成部分了。当时那是一种告别,向青春的虚伪、向世界告别。应该说,它从未直接欺骗过他,而只是听任他上周围所有权威言论的当。这个“愿望”的必要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他只证明他自己,他唯一的证明就是他自己,所有对手都能一下子就战胜他,但并不是通过对他的反驳(他是不可反驳的),而是通过证明他们自己。
  人的结合的基础是,一个人通过其强有力的存在似乎反驳了其他本身不可反驳的个体。这对于这些个体来说是甜蜜的和欣慰的,但是没有真实性,因而总是不能持久。
  以前他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中的组成部分。在某个高出一截的中心点上以精心安排的顺序矗立着军界、艺术界、科学界和手工业行业的象征性形象。他是这许多形象中的一个。现在这个群体早就解散了,或者至少是他离开了它,自己去闯他的生活之路了。连过去的职业也已经失去,他甚至忘了他那时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看来正是这种忘怀导致了一定的伤感、不踏实感、不安感,一种给现在蒙上阴影的对过去时光的向往。然而这种向往却是生命力的一种重要元素,或者也许就是生命力本身。
  /* 7 */ 第二部分:“他”
  叶廷芳黎奇译 2他不是为他个人的生活而活着,他不是为他个人的思想而思索。他好像在一个家庭的强制性之下生活着,思索着,这家庭虽然充溢着生命力和思想力,但是根据某个他所不知道的法则,他的存在对于这个家庭具有一种死板的必要性。由于这个他所不知的家庭和那些他所不知的法则,因而他是不能被放走的。
  原罪,人所犯的那个古老的过失,存在于人所发出的并且不放弃的那个谴责中:他受到了过失的伤害,他遭到了原罪的祸害。
  在卡西内利的橱窗前,有两个孩子在东游西逛,一个大约6 岁的男孩,一个7 岁的女孩,穿得很多,正在谈论着上帝和罪孽。我在他们身后站了下来。这姑娘,也许是天主教徒,认为只有欺骗上帝才是真正的罪孽。那男孩,也许是新教教徒,以天真的固执劲儿追问,那么欺骗人或者盗窃又是什么呢。“也是一种很大的罪孽”,女孩说,“但不是最大的,只有对上帝犯罪是最大的犯罪,对人犯罪我们可以忏悔。当我忏悔时,天使马上又出现在我身后,因为当我犯罪时,魔鬼就来到了我的身后,只不过我们看不到他。”也许是严肃地说话使她感到累了,为了制造一点轻松气氛,她转过头来,说道:“你看,我后面没人。”男孩也转过头来,看见了我。“你看,”他根本不管我是否能听到,或者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后面站着魔鬼。”“我也看到他了,”姑娘说,“可我说的不是他。”
  他不要安慰,但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要(谁又不想要呢),而是因为寻找安慰意味着:为此献出他的一生,始终生活在他的存在的边缘,几乎在这存在之外,几乎不再知道,他在为谁寻找安慰。因此他甚至不可能找到有效的安慰,这儿说的是有效的,而不是真正的,真正的安慰是不存在的。
  他抗拒同仁对他的定格。一个人即使是必不可少的,他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的也只能是他的视力和注视的方式所能及的那个部分。他也像所有的人那样,但却是强烈得过了份地拥有一种欲望:把自己限制成同仁看他的视力所及的那种样子。假如鲁滨逊,无论是出于自慰还是自卑还是畏惧还是无知还是渴望,从来不曾离开过岛上的最高点或不如说最易被人看见之点,那么他也许很快就完蛋了;由于他不去考虑那些来往船只及其蹩脚的望远镜,而是开始对他的岛屿作全面的探索,并开始喜欢它,他保住了他的生命,而且最终由于理智必然导致的逻辑性而被人找到了。
  “你将你的困苦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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