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则生,失败则死,走吧——”
宋江装疯是斗智,黄文炳当然不会一见就相信,要几番斗
智,针锋相对,结果如何,下回再告。
七 公堂装疯
戴宗带了宋江到牢营大门口,那个管营一看奇怪了,刚才
宋江还是清清醒醒,怎么忽然变成了疯疯癫癫?就是急性疯
病末,也应该有些预兆呀!里面必有文章。不去管他,反正一
切有戴宗担当,我就按照他的意思办就是了。如果知府和黄
文炳派人来调查宋江浔阳楼吃酒的事情,我就说他是溜出去
的。倘然问怎么会发疯的,我就说他一到江州就不太正常,今
天是突然病变。这样一来,我肩胛上就没有责任了。如果要
问戴宗和宋江有啥关系,那我就来个一问三不知。对!主意
就这样打定了。
那两个差役看到宋江疯疯癫癫,心里有了几分数目,反正
一切听戴宗安排。
戴宗走上来:“兄弟,少顷上堂,知府问及,就说到牢营捉
拿宋江,只见他倒在地上乱讲乱喊,乃是一个疯子。可明白?”
“晓得!”两个差役回头对宋江叫一声:“宋江公堂上去!”
宋江装得真象,手舞足蹈,口中说着:“玉皇大帝、皇母娘
娘请俺宋江赴蟠桃大会,俺尚且不去,何况尔等无名之辈,不
去,不去!”
当差一看,吓了一跳,见宋江蓬头散发,形容可怕,是象个
疯子;再一想,到底是真还是假?这就难下结论了。如果疯子
是真,那么一切罪名都不能成立,黄文炳这一着,就犹如竹篮
子打水一场空;倘然是装疯,那么宋江啊宋江,你如果逃不过
黄文炳这对贼眼,那就罪上加罪,死前还要多受皮肉之苦。反
正此事有戴宗作主,我们也装糊涂算了。他们两人打定了主
意,回过头去对宋江看看:“宋江,你要疯,疯到公堂上去,和我
们两人没啥好疯的!”
宋江一听心里有数,这两个当差是戴宗方面的人,但是不
能回答他们,也不能马上静下来,哪怕你们知道我是假疯,我
还是要装得象真疯,只是行动上注意收敛一点:
戴宗走在前面,宋江夹在中间,两个差役跟在后面,一路
行来已到了府衙门。将宋江带进押房,由戴宗先上堂回复:“启
禀大人,奉命去牢营逮捕反贼宋江,我和二位兄弟直闯牢营,
岂知那宋江倒在地上,满身污秽,手舞足蹈,口中一片胡言,疯
疯癫癫,原来他是一个疯子。”
“疯子?”知府顿了一下,“可曾将他带来?”
“被我三人拖拖拉拉,死活地已押到府衙押房之中,喔唷,
大人,疯子的力气好大啊!”
蔡得章是完全相信戴宗的,多年来知府把戴宗当作心腹
之人,从来也没有在某一桩事上对他产生过疑心。所以听戴宗
讲宋江是个疯子,当然相信,反而对黄文炳不满意了,对黄
文炳看看,“唉”,叹了口气,意思是:你吃饱了不消化,空着难
过,不分青红皂白,什么宋江造反、题反诗,还有民谣流传,
让我立时三刻升坐大堂来审问个疯子?那疯子别说是乱写,
就是乱骂、乱讲也不能定罪,这是大宋王法规定的。现在已经
带来了,怎么办?知府的眼睛盯住了黄文炳在看……
大堂上两旁差役气昏,本来都可以回家了,就是这个她黄
的家伙节外生枝,一霎时,大人坐堂,紧张起来,害得我们立到
现在,搞了半天弄了个疯子来闹闹,真是活见鬼!所以当差的
目光也都盯住了黄文炳在看……
黄文炳这时候的日子难过了。但是这个家伙非常狡猾,对
众人的眼光只当没看见,两只眼睛却盯住了戴宗。戴宗所讲的
话他全都听见,但是不相信。因为浔阳楼的诗、词是他亲眼
所见。诗中的内容,书法的笔力,决不是疯子所能写得出的。
他看着戴宗,心想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这个宋江本
来就是疯子呢,还是你戴宗去了之后才变成了疯子?这事情
决没有那么简单。黄文炳呀黄文炳,是你显露本领的时候到
了,他眼珠一转,顿生一计:“大人请勿为难,待文炳先去押房
观察之后,再行定夺。”
知府点了点头,黄文炳下大堂直到押房,看见和戴宗同去
的两个差役站在押房门口,就满面堆笑上前招呼:“二位兄弟,
辛苦辛苦!”
“喔,黄相公辛苦!”明知你黄文炳是嘴上闹猛,他两人也
只得敷衍一下。有数目,说辛苦是假,后面肯定还有文章。
文章来了。“嘿——一二位兄弟是和戴宗同去牢营捉宋江
的?”他嘴里那么讲,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两人察颜观色。
“不!不是同去,我二人先去,戴大哥是后来奉知府大人
之命追上来的。他是神行太保,行走千里有法度,所以一忽儿
就追上来了,因此同到牢营,不是同去牢营,哈……”
两个差役也是老公事,好利嘴,同去和同到看来一字之
差,然而面对黄文炳这个狡猾的家伙,决不能有一字半点的马
虎。
黄文炳只能笑笑:“喔…那么宋江在牢营何处拿到的?”
“营房。充军犯人总在营房里的嘛。”
“对对,恕我多问,你们捉拿宋江之时,他是想施诡计溜之
大吉是吗?”这是有意问的,来一个空心拳,看对方如何回答,
回答的话是否和戴宗相同。
“不!不!犯人岂敢反抗,他敢溜到哪里去?我们俩倒差
一点溜之大吉。”
黄文炳听不懂了,心想,你们溜什么呢?好象有点前言不
对后语。问:“这活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宋江一个人睏在地上,垢面蓬头,疯得怕人,我走
上去还没有拉他,他就叫我妻啊妻,叫什么夫啊夫,两道眼光
阴森森、直僵僵,险些把我们吓走,还是戴宗有能耐,说别
怕,我来上,亏得他帮了大忙,才把宋江带到这儿。”
黄文炳想要在二差役口中得到儿句能够摆布戴宗的话,
想不到他两人讲得和戴宗一模一样,而且更细到,没有办法,
只好走进押房来看宋江。
“黄相公当心!痴子要咬人、抓人的,小心为妙!”
这几句话吓得黄文炳不敢走近宋江了,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
宋江听得外面的一问一答,听得出来者是黄文炳,就是这
个从未见过面的、姓黄的恶棍,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快。现
在他走了进来,宋江克制着自己,暗暗地嘱咐自己要耐得住,
切勿图一时之快而误了大事。宋江毕竟是衙门里当过押司的,
这点修养还是有的,头脑就冷静下来,这时,别的一点也不
想,就想我是个疯子,看见个陌生人在走近我,应该有些反
应,这样一想进入角色了,眼睛定洋洋、定洋洋,目光在黄文炳
脸上一扫,黄文炳只觉得浑身一凛。
“嘻嘻,哈哈,喔唷哈……你这个不要脸的丑女子又来了,
你嫁了六个丈夫了,今日又来缠绕不清!我不要你,你与我
滚!我早有玉皇作主,将荷花仙子许配我了,你滚滚,快滚开!
讨厌得很!”
两个差人在叫黄文炳了:“黄相公出来吧!你再不走,荷
花仙子要来了,她要吃醋的,哈……你看他疯成这样子,男女
也分不清了。”
黄文炳对宋江的眼神、行动和上下身再细细地看看,一点
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见此形状,心里也有些怕,还是回到大堂
再作计较。他回到堂上,在知府身边一立,凑到蔡得章耳边小
声地说:“大人,以文炳之见,先带上来盘问一下,恐其中有
诈,切勿让反贼蒙混过关。”
“这个——”知府并不起劲,但是已经带来了,就问一堂算
了。就命令:“来!将宋江带上大堂!”
当差的传命令呼喊而下,片刻,王、李二差役一前一后押
着宋江上堂。
宋江上堂了。他双手上下甩动,双脚东歪西斜,两眼发
定,嘴里唱着不入调的曲子:
王母娘娘蟠桃会,八洞神仙俱遨来。
三十三天如来到,左右十八尊罗汉。
玉皇大帝献琼浆,老君捧出不老丹。
各路神仙两厢站,唯有宋江坐上位。
“哈哈……神兵、天将、十殿阎王、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判官小鬼随我来啊——”
“喔唷!”听得堂上众差役都吓了一大跳,不得了,来的这
个疯宋江可谓大来头,你听呀:三十三天众神仙,十八层地狱
众鬼王都由他带队。他倒是阴、阳、仙三界各路人马的总统帅
呢。开天劈地还是第一个。
蔡得章又好气又好笑,乱七八糟地胡说些什么!下令:
“押他跪下,不许他乱动、乱闯、乱叫!”对黄文炳看看,都是你
没有事找麻烦。
宋江被推倒在大堂上,他抬起头来东看看、西望望,这边
笑笑那边嘻嘻,又对知府哭哭笑笑,笑得蔡得章汗毛都竖了起
来,既然押了上来,总要问上几句:“大胆宋江,装疯卖傻,欺骗
本府,狗胆包天!”
宋江听得非常清楚,知道他是冒供,所以仍旧象真疯子一
样死盯着知府呆看,笑嘻嘻、笑嘻嘻地:“嘿……我是玉皇大帝
的女婿,你这美人儿要和我成亲拜堂么?你可比刚才那个漂
亮,你是个长胡子的美女,我将你许配四大天王,哈……”
“混蛋!”蔡得章面孔也红起来了。这个断命疯子真他妈
的乱讲一通,说我长胡子的美人,要拿我嫁给四大天王!只见
两旁边当差都按住了嘴在笑。他怎么受得了,火气上来了。
说:“你住口,再胡言乱语我就掌你的嘴!”
“什么?请我喝水?不要喝,我要喝玉液琼浆,我请你上
三十三天一同去饮上几杯,然后带你上阎王殿上走走!”
蔡得章气得眼睛也发花了,和这样的疯子缠,实在是吃
力,所以看看黄文炳,意思是可以收场了吧。
黄文炳始终不相信宋江是真疯,但是也没有足够的证据
说明他是假疯,他也看出丁知府的意思是要收场了。不!决不
能草草收场,倘若马上收场,就说明我失败了。一动脑筋,恶
念头来了。黄文炳凑到知府耳边轻轻地授计于他:“大人依我
看来,宋江为了逃避罪责,有意装疯卖傻,如若草草收场,正中
反贼之计,不如来个针刺手指,必见分晓,请大人切勿手软!”
知府一听,办法倒是好办法。疯子勿晓得痛的,如果针刺
进指甲,痛得叫起来、跳起来就是假的。倘然能识破假疯,这
倒是好事。反过来如果是真疯,大堂上众目睽睽,众人一定会
议论我欺负疯子,传扬出去有关名声的,所以他低头考虑了一
下,宋江是私通梁山的要犯,当真是假疯,就事关重大。我情
愿承担坏名声,也要用一切手段来审一个水落石出,对!“来
人!那宋江分明是装疯欺骗本官,越是与他好说他就越是装
假,为了辨明真伪,行刑手!把宋江针扎手指,看他还装是不
装?快用刑!”
两个行刑手上来答应一声:“遵大人吩咐!”马上取两根三
寸长的钢针,走到宋江左右两边,一个行刑手夹住宋江左手,
另一个夹住他的右手,然后手起钢针口中高喊:“奉大人之命,
针扎手指行刑!”行刑手一面喊,一面把钢针往宋江指甲下面
的皮肉中刺进去。手指被刺得鲜血直淌。宋江痛得眼睛睁大,
额冒汗珠,心跳不止,可是又不能叫痛,因为疯子对皮肉受
苦的反应和正常人不同,正常人敏感性强,疯子反应迟钝,往
往是木而觉之,所以拼命忍住了痛,面孔上还要笑。“嘻嘻……
痒痒的,哪里来的蚊虫叮我,喔哈……好痒啊,难受得很
戴宗看在眼里,心里实在不好受,对宋江看看,意思是:三
哥啊!你太苦了,黄文炳这恶棍刁钻促狭,绝子绝孙,我又不能
帮忙,这便如何是好呢?
两个行刑手,一面扎刺钢针,一面在看宋江的反应,看他
这个样子,哪里象是假疯呢?对一个疯子用这样的酷刑也太
残忍了,所以就手下留情多了。把钢针扎得浅一点,每个指
头刺一下就换另一个指头,见血就过去了。待十指全部扎过
之后,收拾起钢针,放下宋江双手,走上一步,说:“回大人,扎
刺钢针已毕,宋江仍旧疯得厉害,请大人作主。”
知府一直盯住宋江在看,却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见他把
手指一个个地用舌尖舔着,还在讲:“好吃好吃,比玉液琼浆还
好吃,嘿嘿……”其实,宋江可怜啊,已经痛得手脚发冷,眼冒
金星,如果再刺下去,人马上就要受不住了。
黄文炳尽管也看不出宋江有半点做假,但还是心不死,想
宋江也是个衙门老公事,他知道这件事的利害进出,也可能为
了保全合家的性命,拼死熬一熬呢,我不能就此收兵,要一追
到底。听得宋江讲“玉液琼浆”四个字,黄文炳又生一条毒计。
他仍旧凑到知府耳边,嘁嘁促促地讲了几句,知府听得双眉
一皱,脸皮一抖,非常为难的样子。说:“这恐怕太不象话吧?”
“请大人作最后一次试探,是真是假就在此一计,事关重
大,大人快下命令吧!”
知府也吃不准,黄文炳的办法他不大赞成。但只怕进网
的大鱼放跑了,所以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叹口气:“来,值班
当差上!”
仍旧是方才押宋江的王、李两个差役,走上一步,说:“小
人在听候大人吩咐!”
“你俩马上去办一件事。”
“是,请问大人要办的什么事?”
“立刻出府衙门去弄两只碗,先去买一碗饭。”
姓王的当差抢口问道:“大人,先买一碗饭,知道了,那么
另一只碗是买鸡呢还是买肉?”
“住口,哪儿有这么讲究,不是的!”
“是,那么请问另一碗买啥个菜?”
“不要买,要你去弄……弄一碗……”知府一时说不出口
来,心里也疙疙瘩瘩,说出来要闹笑话的呀!哪有大堂上审犯
人弄这样的污秽之物,他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另一只碗
要你去弄一碗粪!”
那个当差听错了音,粪字误认为“粉”。“遵大人吩咐,请
问是弄一碗生粉还是炒米粉?”
“混账东西,什么生粉、炒米粉,哪有这么好事,不对!”
“哪请问是什么粉?”
“是人粪。”
两个当差听呆了,从来也没有听见在公堂上弄碗人粪的,
这个知府做官做昏了。唉!一定又是那个促狭鬼黄文炳出的
鬼点子。这个臭贼吃饱了饭专干坏事,他想坏主意,倒霉的是
我们。又不能直接顶撞当官的,但心里又不愿意,所以两人看
着知府蔡得章,嘴里自言自语地咕着:“这——这个东西怎么
可以上堂呢?如上了堂,那此地不是大堂,变粪坑了。”
知府心里本来也在不高兴,听见两个当差勿三勿四的话
大为恼火:“你们放肆,嘀咕什么,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本
府的话就是命令!快!快去办到!”
“是!快——上命难违!”二人退下堂,边走边咕,“吃他一
碗,凭他使唤。”
“嘿,做官的朝南坐,一开口就是命令,我们当差的是灰孙
子养的,叫我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那姓李的没有开口,一个人在想什么,忽然开口了:“王头
儿别烦心,差人差人就是被差遗的人,当了差人,就得挨差,我
们老弟兄了,过去我有难处你总是帮我,今天我也要帮帮你。”
“你帮我什么呢?”
“买饭要自己掏钱,又是我们的吃亏事,这样吧,付钱买饭
的吃亏事我来干,那碗人粪用不着付钱,到处可以拿到,你去
干,好吧?”
“哈哈……”姓王的当差笑了出来。
姓李的弄错了,认为他同意了。“好吗?你满意了吧?”
“满意——”他拖了长音讲满意二字,接下来面孔一板,
“你真好心,你当我是猪脑子,我不要你帮,我们俩调个向,我
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