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的边缘,像匠人细细描绘过似的,镶着丝丝缕缕的金。
不过这只孔雀却在说人话,而且是年轻男人的声音,语音温柔里带着魅惑,单听声音的话,一定会认为是哪个高贵之家的风。流公子。
“啊呸,立春,这里没你的事,主人没叫你,滚开!”
“怎么没我的事啊,这场春筵,可是对着我名字的,怎么能容你在这里撒泼搞砸了?”
我一看两个人快要因为我的事情吵起来了,慌忙上前调解。
“两……两位大哥不要生气,我这就过去!”
名叫“立春”的绿孔雀发出吃吃的笑声。
“人类,你怎么不害怕?”
害怕?我忽然之间感觉有些可笑。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害怕。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忽然看到了这些,但是我的身体告诉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我的身体本身都没有产生恐惧反应。
怕什么呢?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点,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现在,有人邀请我在暖融融的春风里坐下来,喝酒,赏花,唱歌,舞蹈,那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这些邀请我的人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陆世宁”
“世宁啊,走,喝酒去!”
孔雀用翅膀拍了拍我的后背,就像人类哥们儿之间互相拍打两下那样,不过被翅膀拍中的感觉十分怪异。我端着酒碗,跟在孔雀的身后,加入了看上去很像广场舞的舞蹈队列。
在孔雀的劝诱下,我喝了碗里的酒。酒是碧绿色的液体,闻起来就有一股清冽的味道。酒好像是古法酿制的,跟现代的一种酒味道都不一样,有一种清新的甘甜。
喝下去之后,身体上下都暖洋洋的,很舒服。虽然尝起来这酒的酒精度并不高,可是一碗酒下肚,我还是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他们在唱着的歌我压根儿就没听过,而且他们唱歌也不好,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我也开始跟着唱,一边唱一边轻飘飘地往前走。不知道是谁忽地往我手里塞了一把柳条,我就一边挥着柳条一边唱,最后还跳起了舞。
春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世界变得生机勃勃,春天的花,夏天的麦浪,秋天的硕果,冬天的白雪,有一种起始的力量在内心深处萌芽。我唱着,跳着,把现实中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很久,没有这种简单的轻松,我只希望,哪怕仅此一夜也好。
桌上添了新馔,是炸春卷,四色春盘。不知谁往我嘴里塞了一根白萝卜,我努力地嚼着,被甜爽辛辣的汁液呛得咳嗽,周围便不知怎的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不知不觉,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朋友们很友善,不过他们看上去越来越模糊。后来,我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扶着昏沉沉的头吃力地爬起来,还好,头虽然有些重,可是一点也不疼,可见昨天喝的是好酒。
我环视四周,惊讶地发现我睡在一个卡座的皮沙发上。对面是窗户,外面还在下着鹅毛大雪。
昨夜的那一切,都是梦吗?
“咦,他醒了!”
声音很温和,有一点点熟悉,我一抬头,对上了一张帅到惊世骇俗的脸。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白衬衫,黑马甲,是一付侍者的装扮。那一张脸精致至极,简直雌雄莫辨。而且,他的眼神和嘴角露出的笑容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魅惑,就连我这个男人,心也怦怦地跳动了几下。
“真没用,才喝了多少啊,这都已经过午了。这样的家伙,留着他做什么?”
说话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副不耐烦的神色,用白色软布使劲地蹭着手中的玻璃酒杯。
这个年轻男子一头极短的黑发,眸色略微浅淡,但皮肤却是健康的麦色。他穿着与刚才的美男一样的侍者服装,但穿得并不讲究,领口扯开着,露出一个皮绳系着的金属吊牌。
他的身后是一张高高的吧台,吧台后面安静地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一头黑色大波浪卷发,身穿樱桃红色连衣短裙,把美妙的包裹得曲线毕露,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女人懒洋洋地把一根细细的香烟送到涂着正红色唇膏的丰润双唇之间,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
她那一双凤眼斜视着我,颊上一颗朱砂泪痣妩媚性。感。
第四章 聊()
我惊讶地注视着那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
记得昨天,我无意中走进了一个叫作“无聊斋”的地方,那里看上去十分古雅,后院是一片大森林,森林里有许多……妖怪?
可是我现在躺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一家酒吧?
有调酒师的吧台,酒柜,各种型的射灯,桌子,歌手唱歌的表演区。室内的装潢略有些诡异,看上去是走神秘主义的路线。
这种风格的酒吧,往往更受年轻人的欢迎。
不过我的重点,还是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那张脸,那精致有韵味的五官,那一点朱砂痣。我敢断定,除了发型和妆扮不同了,那张脸就是我昨夜见到的那位绿衣古装美人的脸。
只不过此刻,她的妆容浓艳,衣着时髦,纤纤玉指拈着一根细烟卷的模样让她更显得风。情万种。从气质上看,倒与昨晚的古雅判若两人。
女子用手扶着吧台站了起来,懒洋洋的显得没有什么力气。她从吧台绕出来,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捆住我目光的是那两条笔直修长的。
她走到我旁边,在一只圆凳上坐下,跷起二郎腿,又抿了一口烟。
“会调酒吗?”
“啊……不,不会。”
“唱歌?”
“不会。”
“吉他?”
“不……会。”
“打架呢?”
“……”
女子皱眉嘟起了红唇,脸上显出了幽怨的神色。
“立秋,怎么办,他什么都不会嘛!”
一名个子高高的非常挺拔的男子从吧台后的酒柜那边绕了出来,也走到了我近前。
他穿着同样的侍者服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个人的五官也非常好看,只是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表情显得很严肃。
眼镜男微微弯下腰,问道:“你上过大学吗?”
我点了点头:“已经毕业了。”
“专业呢?”
“金融、财务、营销这一类的。”
其实,我并没有把一个专业往高深里钻研过,家族是经商的,所以对于企业运营和类的知识广泛涉猎是对我们这一辈最基本的要求。我们不需要学得很精,但是必须要懂。
虽然,现在这些都没有用了。
男子直起身来,扶了扶眼镜,转身对女子说道:“我们缺一个管账的。”
女子皱了皱眉头:“这些不都是立秋你在做么?”
“可是那些真的好麻烦,我本来也不擅长做那些,每个月都被它折腾得烦恼不堪。而且,我还要负责调酒呀,在这酒吧里,调酒难道不是很的活吗?”
“啰嗦,我又从来没问过你账管得如何!”
“好不好是一回事,就算是跟各种机构打交道,也很麻烦啊。你知道的,人总是很麻烦的一种东西……”
女子听着立秋的抱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从今天起,世宁就在这里管账好了。立春,你给他安排好房间住,刚刚的午餐还有剩,给他热一点。”
“嗯。”开头跟我说话的美男子点头应了一声,冲我眨了眨眼睛。
“立春”,“立秋”……我怎么觉得什么很不对劲呢?
忽然想起来,昨天那个绿衣也叫谁“立春”来着,好像是叫一只……绿孔雀?!
美男子冲我微微地笑着,那感觉很不真实。
还有那个短发男子脖子上的吊牌也很眼熟,昨晚是不是在一只黑豹的颈上看见过?
短发男子双臂交叉在胸前,斜瞅着我,一脸的不屑,那眼神似乎在诉说着:“好讨厌,主人,我可以吃他吗?”
难道说,是他们吗?
而且,他们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人,要去哪儿,就这样给我在酒吧里按排了工作和住处?
好吧,我确实也是无家可归了。
难道说,他们连这些都知道吗?
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这里是无聊斋吗?”
其实,昨晚我走进这里,多少也跟这个地方的名字有关。
我很喜欢读《聊斋》,自从经历了家族内部令人难以置信的你争我斗,我就更加明白了“牛鬼蛇神倒比那君子更可爱”的道理。我觉得人心真是可怕的东西,所以昨夜我看到那么多的妖怪,他们对我和善,拉我去喝酒,我居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害怕。
有什么关系呢,再坏,还能坏过那个家吗?
女子一笑,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小吊牌。
原来店铺不仅仅是上头悬挂着大招牌,在窗口这些小地方,还有精致的小名牌,用来招徕客人。
吊牌上只有一个字:“聊”。
后来我特意跑出去看了看,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一栋叫作“无聊斋”的古典建筑,而是一间十分现代的,叫作“聊”的酒吧。
酒吧开在一条小小的街巷里,街巷平时相当热闹,周边全是商铺,就算是夜间也是人头攒动,熙来攘往。不过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聊”酒吧关门歇业,巷子里依然人来人往,但是,不知为什么,的人都看不到“聊”酒吧,也不会记起这里有这样一个酒吧。就好像我在立春那天看到了“无聊斋”,却不能看到其他建筑其他人一样。
总之,无论这是什么,我很感激这个地方收留了我,否则,今天我仍然要在雪地里啜饮孤独。
“谢谢……呃……”
我很想向女子道谢,可是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小姐?女士??似乎都不太合适。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怯怯地问道。
“喂!”短发男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我一跳。
女子摆摆手制止了他。
“我姓胡,叫丽卿。”
“呃……我是想说,谢谢你……丽卿姐!”
“喂!”旁边又传来砰的一声。
丽卿格格地笑了:“没事没事,就这样吧。”
“真是不公平!”本来笑咪咪的立春皱起了眉,别有一般傲娇的,“要是我们这样称呼,会被你吃掉吧。”
“唔,你说呢?”丽卿依然是笑咪咪地回道。
“我还是带这小子去吃午餐好了。”立春气鼓鼓地说道。
就这样,在今年的正月初二,立春过后的第二天,我在“聊”酒吧住下来,成了这里的一名员工。
第五章 苦恼()
“聊”酒吧每天晚上九点钟开始营业,第二天清晨五点钟打烊。五点钟酒吧关门以后,老板和店员一起简单地吃个早饭,然后就上床去睡觉了。
睡觉的时间大约是早六点到午后两点,当然,想晚一点起也没关系,只不过就没有午饭吃,所以最好还是两点钟按时起床。然后,就是筹备酒吧晚上开业的事,活并不太多,所以还有不少个人的时间。
酒吧里,除了老板丽卿,还有四个老员工,全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名字分别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立冬我刚醒来的时候没见着,不过后来见了,是个微胖的老实憨厚的小伙子,力气特别大,许多在我看来不可思议的体力活他都做得不费吹灰之力,把我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不过,的人,都是和善的好人。
我感到能够停留下来,成为这家酒吧的员工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只是,当我安下心来开始做本职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苦恼。
那就是,这个酒吧的账目,简直是一塌糊涂,我接过来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掉在了桌子上。
立秋推了推黑框眼镜,严肃地说:“拜托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立秋在四个人中,是我感觉最沉稳最靠得住的,怎么会把账管成这个样子呢?而且,从账务的收支来看,这家酒吧的经营也糟糕极了。照这样下去,“聊”酒吧迟早是要关门大吉的。
我很喜欢这里,这个地方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予了我温暖的感觉,我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开始十分努力、十分努力地清点酒吧里的各种资产,重新做一份清晰的账目。
这个任务繁重无比,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完的,所以,只好慢慢来啦。
白天,我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整理酒吧的账务,晚上,我要跟其他员工一起打扫店面,做开业前的准备工作。九点钟酒吧开门以后,我还负责穿上黑色马甲,做酒吧里的服务生。
“哟,店里来新的小伙儿啦,长得还满俊的!哟,脸红了,小伙儿还害羞呢!”
头几天,总有各色女客七嘴八舌地对我评头品足,把我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哦,叫世宁啊!还以为得叫端午啦中秋啦之类奇怪的名字呢!”
“姐姐,难道我的名字奇怪吗?嗯?”
立春及时出现,给我解了围。
“哪里哪里,当然还是我们立春最棒了!”
我愕然地拿着手中被塞上的数额不菲的小费,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我发现,店里的客人有的是为立春来的,有的是为立夏来的,他们几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粉丝。当然,更多的男客,都是为老板胡丽卿来的。
丽卿总是穿得妩媚性。感,眼神如猫儿一样时而慵懒时而无辜地望着别人,令人忍不住心神荡漾。她有时挟一根细细的烟卷,吐出的烟雾带着淡淡的甜味,有时捏着一只细细的高脚杯,经立秋的手精心调制的酒液在杯中轻轻地摇晃。
不经意地看向她的时候,有时会不自觉地被她的模样摄住,怎么也回不过神来。我发现,许多男人都会像我一样,偶尔露出那种小小的失态的神色。但是丽卿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自然,从来没有取悦人的做作。
我发现,她喜欢听人说话,事实上,她是非常喜欢听人说故事。
跟她聊天的人常常会讲起自己的经历,家庭的事,工作的事,经历的趣事,的一切,她都听得津津有味。她那种专注的神情非常,令倾诉的人很有成就感,这也是许多人跟她聊起来就欲罢不能的原因。
喜欢跟她聊天的人,不仅是男人,女人也有很多。
我忽然明白了这家酒吧的名字——“聊”的含义。
很快,我又发现了第二个很大的苦恼。
那就是,这家酒吧里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
每一天的三餐,都是便利店里的东西,三明治、方便米饭、面包、薯片,小零食。开饭的时候,放到微波炉里“叮”地一下,就上桌了,以至于很快我听到微波炉那种“叮”的声音胃里就会泛上酸液。
酒吧有一个相当宽敞豪华的后厨,里面各种厨具都有,甚至相当专业的厨师机都有。但是很明显,厨房根本没有什么人用,一切都是崭新的,唯一旧了的东西就只有微波炉。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丽卿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人类。不对,他们肯定根本就不是人类。我相信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