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比现在略微清脆些,有一种陌生的味道,别有一般动听。
只是,这是在说什么?
我怎么又会穿了这样的一件长袍?我可没有这种衣服的。
而且,总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然裂成了两半,有些情绪是我的,又有一部分不像是我的。我看着她,觉得她真是好看,比周围浓郁的春光更夺目。可是,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一种淡淡的欢喜漾起来,把心情也染成充满生机的绿色。
我对于这样的情绪感觉陌生。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正常的男性,忽然看到了如此美丽的人儿姿态勾魂夺魄地站在面前,内心狂跳,面红耳赤,躁动不已才是正常的反应。可是那种淡淡的欢喜,太淡了,虽说也是一种美好的情绪,可那样的情绪不太正常,绝不像是我的。
我听见自己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可是说的是什么,我居然自己也听不清楚。我到底说了什么呢?我一急,却一下子张开了眼睛,从梦中惊醒了。
目中所见,只有顶上雪白的天花板。而且,那天花板看上去好像有一些旋转了起来。
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魔怔在梦境里了,直到后来发觉自己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才明白我这是发烧了。
了阳历的三月,天气真的一天暖似一天,街角的观赏桃露出了粉色的蓓蕾。春的气息浓起来,我却在这种时候感冒了。
由于身体沉重,过了午还爬不起床,我只好打电话给立春,告诉他今天我做不了饭了他去买一次便利店的盒饭。
时间过得真快,我竟在这里工作一个月了。他们渐渐地习惯了我烹调的饭菜,偶然由于我忙不开需要买盒饭,有时还会收获些许的抱怨。
立夏抱怨得最多,主要是趁机讥刺我一番。不过,他近来不怎么说“我可以吃他吗”这样的话了我多少有一点不习惯。
又迷糊了一个多小时,立春敲门进来了,给我带了一碗方便装的皮蛋瘦肉粥,一个香菇菜包,一盒感冒胶囊。我心里十分感动,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在年幼的时候身体比较弱,经常生病,所以对于生病有一种淡淡的恐惧。我不是惧怕打针或是吃药,我不,是生病时一个人躺在床上,忍耐着痛苦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孤独感。
那时父母也比较忙,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在我身边,即使是在我生病的时候也不例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留下了躺在病榻上时的心理阴影。
没有想到,现在父母了,也没有什么关心我的亲人,却能在生病的时候,有人给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还有药。
虽然送来这些的,其实也并不是“人”。
立春把一只小小的塑料手提袋挂在我的床头,手提袋中传来十分清新的淡香。
我用手去掏,里面的东西是圆圆的,是水果。摸出来一看,是黄澄澄的枇杷。
“马上惊蜇了,邪气重,人也容易生病。今天刚好看到超市有卖台湾水果,就买了点应季的枇杷,据说能宣肺化痰的,世宁试试看。”立春微笑着说,“今天不行就不要上工了,也不差这一天的。”
我点头应了,心里暖暖的。
都已经忘记,马上就是惊蛰了。确实曾经听说过,这个时间南方正好枇杷上市,看来立春买到的,就是南方空运过来的枇杷了。
我吃了饭,又吃了两个枇杷果,果然清甜美味。心情不错地吃了退烧药,我就踏踏实实地躺下了。
这一觉睡到黄昏,再也无梦。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沁透了,精神却是清爽了许多,热度也退下去了。我去浴室用热水冲了个澡,用电吹风吹干了头发,又换了套衣服,顿时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
看了看时间,他们大概已经吃过晚饭了,估计又是出去买的吧。我拎起床头装枇杷的袋子往厨房走过去,觉得心里头膨胀的感动总得想点办法渲泄才好。
第二十三章 夜巷()
既然这个时间容易生病,我打算煮一锅清肺滋润的枇杷果银耳糖水给大家喝。虽然他们并不是人类,也许根本就不会生病,但是既然他们已经选择吃五谷杂粮了,也就不妨试试这个。
不止是有药效,味道也相当不错。
我找出了之前买的银耳,用水浸软,洗干净,仔细地去蒂,用手撕成小片,然后放在大碗里,取蒸锅,隔水蒸了二十分钟。蒸银耳的时间刚好用来剥枇杷,去皮,去核,切成小片。煮一锅水,等水滚开,放入银耳、枇杷和冰糖,待冰糖融化后,就可以离火,大功告成了。
做法简单,但是功夫要精细,火候也要合适,煮过了银耳就会变成粘腻腻的一滩,卖相和口感都会大打折扣。
我尝了尝,甜度刚好,清香沁人心脾。
我把枇杷银耳糖水盛入青花白瓷盆,搁了一只大瓷勺进去,又拿了几只小碗,用大托盘一股脑地送到了酒吧的吧台。
时间还早,酒吧还没开始营业,不过门早已经开了,除了丽卿,大家都已经到了,在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咦,世宁把枇杷做成这个了?”立春头一个好奇地凑了上来。我盛了一碗糖水,递给了他。
立春非常喜欢水果,这种糖水自然也不会拒绝。他接过来尝了一口,立刻就开始赞不绝口了。
立冬还是不怎么说话,不过他的食量比较大,喝下一碗糖水,憨厚地一笑,伸过碗来又要一碗。我把这看作是对我的友善和褒奖。
今天立秋看上去精神格外好,他平时吃素食很少,今天也难得地吃了小半碗糖水,扶了扶眼镜,点头说:“这个时间,是一年中邪气最浓郁的时候,不止是人类,就是我们,食用这些舒解性的食物也是顺天道而行,是有好处的。其实,按习俗,今天应该吃的是梨才对。”
我感到有一些惊喜,也就是说,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有价值的吗?
立夏对此嗤之以鼻,冲着立秋嘲讽道:“你不觉得你今天格外得瑟吗?还不都是惊蛰闹的!蛇啊,爬虫啊,今天都不消停,连梨都要吃了,也不怕明天拉肚子!”
连他们,也有“拉肚子”一说吗?
不对,我的点放错了,重点是我忘记了,原来过了今夜,就是惊蛰了,我还曾在日历上特意打了圈的。可是今天这一发烧,就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立秋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轻轻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在下今天确实身上哪儿都不爽利,筋骨锈住了似的,难受得紧。所以,你,是想打架吗?”
“打架?好啊!我也早就手痒了!”立夏口角噙着一丝冷笑,嗖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要这样吧!这友谊的小船还真是说翻就翻啊!
我一下就急了,连忙跳起来插到两人中间。
“那个,我说……我忘记马上就是惊蛰了!立秋哥说今天按风俗应该吃梨才对的吧,现在还早,我去超市买梨……”
我得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毕竟两个人是因为我的枇杷糖水才吵了起来。虽说我是好心,然而我在煮糖水的时候也确实忘记了,无聊斋里面不吃素的至少占了一半。
“擦!老子从来就不吃梨!”立夏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风俗嘛,好歹也要意思一下,我想丽卿姐应该是要吃一点的吧!”我先把老板搬出来镇镇场子,然后又试着转移立夏的注意力,“反正我也要出去,你说,是街角三旺家的章鱼烧好吃,还是超市对面的那家?”
立夏果然沉思了一会儿。
“超市那家好吃,酱汁的味道更好些。”
自从有一次我打包回来,立夏就爱上了章鱼小丸子,经常在我出门的时候“暗示”我给带回来。他的“暗示”方式相当蛮横粗暴,不过好在我每次都听明白了,领会了他的意思。
虽然他有点傲娇,说话做事也不怎么直白,但是既不难猜,也不难相处,因为反正他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
“那店里就麻烦各位先收拾着,我去买梨,很快就回来。”我看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已经差不多平息下去了,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世宁,你不是在发烧吗?”立春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本来还想跟你说,今晚别过来了,在屋里好好休息。你的身体这样,怎么去买东西呢?”
“我已经不发烧了,没有问题的!”我连忙回答,“现在精神好得很,药很管用!”
“那多穿点衣服哦,外面还冷的!”
我应了一声,心里有种淡淡的温暖感觉。外面桃花都开始打苞了,但是空气还冷,所以我罩上这几天常穿的呢子短大衣,戴上一顶帽子,挎了篮子匆匆出门。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这个时候的七点多天已经黑得像墨了。路灯整齐地站成一排,向地面投射着柔和的黄光。
我想着快去快回,所以抄了最近的小路。这些小路都是近来白天往早市走的时候发现的,如果一路都选择穿胡同过去,来回可以省下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那就已经相当可观了。
不过我这是头一回晚上走这些小巷。
不知怎的今天街上行人特别少,小巷里只有我和路灯,路灯把我的影子在脚下的路面上缩短又拉长,显得特别清冷。
我的心里忽然莫名地涌上了一阵慌乱。
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是根本就没有鬼的,所以夜间撞上鬼,厉鬼索命什么的,其实都并不存在。但是这世界上不可解的东西依旧很多,并不是没有鬼,就没有邪恶和危险的存在。
毕竟今天是特殊的一天,离惊蛰已经很近了。惊蛰据称是“白虎日”,万物复苏,百邪甦生,也无怪乎我会感冒。
我加快了脚步。
穿过最后一条狭长的巷子,就离我的目的地很近了。小巷的尽头亮着七彩的霓虹,人声从那头传过来。对过是一家热闹的酒馆。
酒馆人气很旺,就是在这样依旧微寒的天气里,还是大敞着门,隐约可以看到酒馆里行着酒令欢笑着对酌的人们。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只觉得后脊一凉,整颗心悬了起来,寒毛一根一根地倒竖。
就仿佛有什么极其寒冷的东西忽然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向我的身后猛扑过去。
第二十四章 失心嗔者()
这种感觉是不对的。
我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的感觉是敏锐的,如果身体和直觉告诉我不对劲,那么就肯定有问题了。
这条小巷里,有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存在着。
我随着那种感觉转身向后,发现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居然站着一个人。
似乎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也很普通,神情略微呆滞,像是一个疲倦的上班族。
但是我由于感知了危险,所以在这回头之际,已经本能地打开了内在之眼,看到了人类的双眼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团巨大的黑色透明幽灵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那个中年男人猛扑过去。
视线越来越清晰,我看到那黑色的透明体大约有两米多高,体积庞大。它的面容模糊,身体像章鱼一样伸出八条触手,胸部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全身上下散发着黑暗而邪恶的味道。
当我想明白刚刚就是它穿透了我身体的时候,不由感觉到一阵恶寒,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色怪物的目标不是我,而是那个神情木讷的中年男子。它猛地扑到男子身上,八条触手蠕动着,像蛇一样缠绕包裹了他的身体,“面部”忽然凭空张开一张生满尖齿的巨口,猛地咬住了男人的头部。
这样,黑色怪物就整个把男子包裹在了自己的身体里。由于怪物是半透明的,所以透过怪物的身体,还可以看到男子神情木然地望着前方,仿佛对于被袭击的事情浑然不觉。而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浸泡在实验室的黑色培养液里。
怪?
我感觉一阵战栗。以前遇到的怪,包括那个扭曲人心的“荣耀护目镜”,都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眼前这个巨大的黑色的怪,给人的感觉居然是“危险”和“恐惧”!
我凝聚了精神,试着去收集关于它的信息。
名称:失心嗔者
位阶:怪/中阶
数量:中等
属性:放大人类内心的痛苦和仇恨,使之憎恨全世界,从而产生报复世界的心理。
食物:仇恨,绝望。
是一个数量中等的中阶怪,也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中阶怪。从它的体型和给人的感觉来看,都是一种十分危险的东西。
这对于我们人类的世界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恶”的存在吧?
在我收集了它的信息之后,忽然之间明白了,我们常说,一个人瞬间“黑化”了,原来竟是这样一种情形!
当一个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受到他人的欺骗,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时候,有时会一夜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对世界充满仇恨,再也不会以善意对待他人的人。
他们有可能会以各种手段,或明或暗,疯狂地报复将自己陷入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也可能会干脆以不特定对象为目标,做出丧心病狂的报复社会的事情来。
有一些人想要报复却苦于体弱没有能力,于是便以更加弱小的妇女和儿童为目标,展开杀戮,酿成令人瞠目结舌的惨案。这种人是最令人不齿的。
一开始我以为真的有反谓的“变。态型人格”、“天生犯罪人”存在,但是现在我忽然迷惑了。也许这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一个心理崩溃的临界点,由于意志变得极其脆弱,而被某种黑暗的力量入侵了吧?
眼前这个,不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吗?
“你是谁?”一个低沉如在瓮中的声音响起,似乎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包围了我。
我明白这是那只叫作“失心嗔者”的巨型怪在对我说话。这个怪的位阶是中阶,虽然外形诡异,但果然是一种智慧型的生物,可以与我正面地沟通和交流。
声音里带着惊讶和愤怒,似乎是直接把我视敌人。我根本来不及解释什么,因为那个被失心嗔者寄生了的中年男人忽然把视线投向了我,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砰”地一声弹开了,露出了雪亮的锋锐刀刃。
“养尊处优的小兔崽子!”男人忽然嘶吼起来,“你们这些**的蠹虫!什么都是你们的吗?你们凭什么无忧无虑地活着?!”
“糟了!”我的心里一惊,他现在刚被寄生,心智迷乱,就遇到了我。这是把我当作了报复泄愤的对象吗?
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情绪非常绝望,但他的体格却是很魁梧的,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膀大腰圆。我只有一米七几的身高,体型偏瘦,力气不大,也不擅长运动,如果真的和他对上了,即使他只是普通的人类,我也是没有半分优势的。
更何况还有怪煽动了他心中的憎恨和绝望。人处于愤怒的状况下,神智虽然不清,**潜力却极容易成倍地爆发。
而且,他的手里还有刀!
情急之下,我十分慌乱地把手伸进兜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于防身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把瓜子,也可以投掷到对方的脸上,为自己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是丽卿给我的打火机。
这一瞬间,男人已经手擎弹簧刀,疾步向我冲了过来。我一急,掏出打火机就打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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