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营业部大门，郁俊良迫不及待他说：〃朋友，侬怎么一点脑筋也不动？这小子很狡猾的，只有给他好处，而且又无人知道，此事才能成功。今天我们两人同他谈，他必定'关门'。要谈只能一对一谈，否则的话，我们两人在场，他就有戒心。到时'穿绷'，两个人说的东西一致，就可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而一对一，只要无直接证据，可赖得精光。〃
〃哎，有道理！这小子支支吾吾恐怕心里有鬼。对了，章经理在大学是经济法专业的，这方面挺有防范意识。〃柳昙敏开始拎清了。
〃我想，此事我来操作。我沪深两市去各搞５０张股票帐户，很方便的。我几个做一级半市场的朋友有几千张磁卡，现在申报办法变了，'卡头'不吃香了，４０元１张。以后我们每次申报不要在２０１室报，免得大家晓得难为情来兮。我估计每次申报１０００万元资金认购的股票可赚１％，即１０万元，每次分２０％给章经理就可以了。〃没想到郁俊良脑子那么好。
第二天，郁俊良单独约章经理到城隍庙湖心亭喝茶，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两人活动中，约定了如下几条秘密协定：
（１）郁俊良提供５０个上海股票帐户，再以上海股票帐户的姓名、地址开出５０个深圳股票帐户，并由章经理操作进行指定交易，以保证资金安全。
（２）每次申报资金限额透支１０００万元，由章经理自己进行申报，所用席位与大户毫无关系。
（３）每次透支的１０００万元资金，按５‰罚金处理，如管理部门查处，由郁俊良个人超额申报承担责任，与章经理无关。
（４）中签股票的资金在郁俊良开设的２００万元自有资金中划出。
（５）章经理的回报是２０％，不收任何现金，采用中签份额中的２０％的股票属于章经理所有，但章经理本人不经手；股票上市后，由郁俊良将属于章的份额转到一个资金帐户中去。但约定这２０％的股票抛到别的营业部去，与章所管辖的营业部没有关系。
整个细节商量得天衣无缝，特别是第５点的细节，章经理想得极其周密，生怕万一有所疏漏。上述５条双方沟通之后。各自又复述一遍，不作任何文字记录，并约定此为君子协定。
等走出湖心亭茶馆时，天已将晚，暮色中的豫园有点冷情。尽管古色古香的建筑重又修起，但〃卡帝乐〃、〃皮尔卡丹〃的专卖店却开在亭台楼阁装饰下的商店之中，显得极不和谐。
章经理和郁俊良分手之后，郁俊良掏出藏在西装内口袋中的一个〃小三洋〃录音机，得意地放进包里，所谈一切均收录无遗。
到柳昙敏家时，小柳刚看完电视足球比赛转播，正兴致十足。小郁喜滋滋地将录音机打开，将带子倒到两人商定的五条协定中，柳昙敏顿时差点跳起来，〃绝，绝，你老兄真绝，设计得完美无缺。不过，这盘磁带要保管好，关键辰光派用场，如果大家合作得好，就不要坏人家事。〃
〃那当然，我是以防万一，哪天对我们不利时再拿出来用。〃郁俊良有点得意忘形。
第三章
腾龙戏珠 骗局始末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股市也似乎顺应季节变得热闹了起来。
２０１大户室中几乎天天人满为患。人就这样，当初在五六百点之时，将股票视作恶魔，纷纷落荒而逃，而如今看看大盘涨，难受得不得了。想买怕套，不买看看这日长夜大的指数，眼看着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你说多难受！
郑淑敏说了一句：〃踏空真难过，比套牢还难过，套牢反正大家都套惯了，将其当作长期投资。〃
〃看人家赚钱真像自己输钞票一样。〃小山东姚鲁生接了一句。
柳昙敏起劲了：〃你们这种心态做股票不行，上海人的小市民心态。以前阿拉小辰光影响老深格，家里多吃点肉，多吃几只鸡，就会有人反映到居委会去，反映到工作单位去，看人家日子好过点，自家难过得不得了。现在这种心态延续到股市里来了。〃
刘小姐道：〃股票要自己做，人家赚钱不等于你赔钱。你们看，深圳市场那么好的行情，大家都无动于衷，真是太可惜了，还空谈什么呢？〃
此时，老宁波进来，一副春风得意样子。〃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６．１８元买进的腾龙股票，不是白买的，这个股票有大行情。腾龙公司的老总到上海来了，今朝夜里约上海几个头面人物在黄河路海霸王酒店吃饭，要做行情了。〃
郁俊良在心里暗暗好笑：这老宁波真是瞎起劲，人家腾龙公司老总林宏地给我的请柬还在我包里哪，这腾龙行情怎么做还轮得到你说吗？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下叫〃。郁俊良看看手表，悄悄地走了。
按约定，郁俊良在下午４点准时到了波特曼大酒店，豪华套房内已有上海几个股市头面人物在座。但不见腾龙公司总经理林宏地。
稍过片刻，从卧室中走出腾龙公司办公室主任林小军。说是办公室主任，实际上就是林宏地的小儿子。这家说不清是集体企业还是国有企业，也说不清是私人企业还是合资企业的〃怪胎〃，倒也弄得像模像样。这年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所谓公司无非是一个演戏的舞台，其他的诸如产品啦、股票啦，也就是演戏的道具。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林总这几天腰不太好，正在洗桑拿，稍作按摩后马上上来。大家先看看资料。〃说着。跟林小军一同从卧室出来的一个颇有姿色的说不上是小姐还是女士的女人，发给每人一个资料袋。
郁俊良匆忙打开资料袋，见里面除有几份图片资料和文字资料外，还有一个红包，忙将它折叠起来放入自己口袋。在拿出拿进一刹那，感觉到里面的东西不薄，但好像还有几个硬币，这有点令郁俊良纳闷。
〃咱们公司今年上半年生产经营状况良好，超额完成预定计划没问题，待会儿等林总来后，详细介绍。〃林小军似乎在打发时间。
有一个对财务报表颇有研究的记者提问道：〃上半年你们每股税后利润可做到多少？有没有增资扩股的计划？〃
〃这个吗？不太好说，现在对信息披露抓得很严。〃林小军搪塞了一下，〃不过，待会林总有个说法，大家放心。〃
郁俊良觉得坐着有点无聊，就借机上洗手间。一进洗手间，按上门扣，他迫不及待想弄清这红包里究竟是什么。倒出来一看，是人人都喜欢的钞票。一数，５１８元，〃我要发〃，哎，这家公司花头蛮浓的，出手大方。
等郁俊良坐定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叫了进来，〃人来了没有啊？〃春风得意的林总人未到声先到，河南口音中浓重的鼻音显得低频十足。
林宏地，１．８０米的个子，方方正正的脸上显现出其不平凡的经历。朴素、不修边幅，但不知怎么，脸上却架了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极不协调。
每人手中的资料已经显示：林宏地，５６岁，当兵出身，部队转业后，与几个〃赤膊〃兄弟集资５０００元搞了个养殖场，先养鱼，后养虾，养老鳖，搞到后来，鸟枪换炮，再搞到后来，倒腾出个上市公司来了。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林总开始发话，〃今日请各位来，一是与大家交交朋友，二是通过各位朋友引路，使我们能在上海滩上站住脚，三是也请大家出出主意，帮帮我们这家来自内地的企业。〃
〃好说，好说，林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是正大投资咨询公司总经理，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为上市公司服务的。〃一位老兄恭维了几句。
林宏地得意地喝了口茶，说道：〃咱这公司真是不容易，１０年前靠５个兄弟集资５０００元，搞到现在总资产有８亿元，全靠拼命拼出来的。这次来上海，是为了进入上市公司５０强。我昨天跟上交所老总谈了，咱这次不但应该进入，而且要排第１名。那些老国企改制的上市公司算啥狗屁东西，政策是国家给的，上市是国家照顾的，不像咱靠拼命拼出来的。〃
大家一听，觉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算啥主题啊？
林总呷了一口茶后，继续道：〃什么是股份制？咱腾龙公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股份制。咱不要国家一分钱。白手起家，每年向国家缴那么多税，机制特别好，特别灵活，每人竞争上岗，干得好的赚了钱的你拿走，干不好的就滚蛋。咱企业不评上５０强谁评上？〃林宏地好像莫名其妙地有点上火了，可这里没一个人得罪他。
〃哎，小军，将那个按摩器拿来。〃林又旁若无人地将那个脚底按摩器接上电源，脱下皮鞋，将那双脚搁到了按摩器上。〃我脚底有病，对不起。〃林还算客气。
上海同行中的两位女士有点不高兴，这从她们的脸色上可以看出。
〃你们看看，等上市公司５０强公布，如果没有腾龙的名字，我就要让满市场的人都知道，这市场中只有我腾龙股票最好，永远让人们赚钱。〃林宏地显现出一种不可一世的神态。
郁俊良还是有点搞不清楚，这腾龙老总到上海究竟想干什么。
〃好了，我不多说了，饭桌上再聊。哎，小军，这钱发了吗？〃
〃发了，红包都放在资料袋里了。〃
〃那么，今天不成敬意，每人给一点人见人爱的东西，希望大家捧场。〃
这一说，说得上海来客心里都不是滋味。这东西虽好，腾龙给的这点尺寸在圈中人而言也算丰厚，然而这能挂在嘴上吗？大家有一种被戏弄、被降格的感觉。
在饭桌上酒过三巡，林宏地总算透露出他的意图和目的。他此行是为了评选上市公司５０强而来，但昨天他得到比较肯定的答复，即根据他这家公司的财务指标分析，其每股税后利润及净资产收益率均不符合条件，难以评上，为此，公司正在拟定一个称作〃腾龙戏珠〃的战役，在市场中准备一展身手。
〃妈的，什么狗屁５０强！〃林宏地兴致甚高，〃等名单公布这一天，我的股票将列涨幅第一名。你们看看，到今年中期分配之时．我要让买腾龙股票的人，也就是我的股东都能赚钱。〃
郁俊良心里一怔：你这老兄不就是为争５０强而来吗？争不到怎么可以骂娘呢？但还是听他说下去，管他呢，只要有行情，跟着做把行情得了。
〃林总，你说得好，中期分配是个好题材。现在好多公司正在酝酿将资本公积金转成股本，这不就是送股吗？如果腾龙公司愿意的话，我们正大投资咨询公司可作为此次策划的投资顾问。〃正大投资咨询公司总经理在酒席上还不忘拉项目。
〃这个嘛，我们也正在酝酿，到时候请各位朋友多多帮忙，咱们腾龙要开始戏珠了。当然，我们公司历来有个规矩，对帮过公司忙的朋友，一个也不会忘记。市场经济嘛，就是朋友经济。〃这句话林宏地说得很得意，听者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林某人的做人宗旨是，天下的事天下人做，天下的钱天下人赚，大家看得起我的话，明天大家买点腾龙股票，不要多，每人买１万股吧，明天８．８０元买点，后天９．８０元抛出就可以了。〃
这一说大家都愣了，这话能算数吗？
郁俊良试着问：〃林总真是大手笔有大思路，我们钱虽然不多，但买进后能否保证赚钱？〃
〃我林某人说话是算数的，如果我让大家套牢，你们拿交割单到小军处去报销。〃林宏地说此话时得意万分，〃小军，你听好了，上海滩上有什么事找这几位大哥大姐。你们各位有什么事找小军就可以了，我准备让他常驻上海。〃
酒席散后，各奔东西。郁俊良与两位股评家肖斌、秦耕同行。在繁华的南京路上，鳞次栉比的高楼令人目眩，３人行走在霓虹灯的光环之下漫无目标。
肖斌道：〃这林兄说话是否到位，不要是骗我们噢，有意把我们找去，说给我们听，然后让我们再去说给别人听。我总觉得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晚餐。〃
而秦耕则显得较为自信，说道：〃根据我的经验，上市公司第一次跟你打交道，一般不会骗你，没必要来坑害你，更何况腾龙股票还没好好涨过，行情还没发动，问题不大。〃
郁俊良有点折衷：〃这样吧，参与一下总可以，胆子大点买几万股，胆子小点买上１０００股再赚点红包钱也是可以的。〃
此话一说，大家意见统一，先是参与，然而多少取决于各人的资金和胆量，但不要卷得太深，说毕，各人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早，郁俊良就开始盘算，一是否要介人，二要买多少。想来想去，决定避开大户室耳目，直接打电话到场内席位，买５０００股腾龙股票，申报价为８．８０元。为避免闲话，郁故意一天没去大户室，只是在自己那个南泰台ＢＰ机中看腾龙股票走势。
当日，腾龙开盘９．０１元，跌至８．７８元，收市报最高价９．３５元，全日成交２２５万股。这意味着８．８０元的申报已经成交。郁俊良甚是高兴，连忙打电话给股评家肖斌和秦耕，得到的答复却各不相同。
秦耕胆子较大，买了２万股，认为问题不大，可持有，９．８０元也不要抛，林总既然提出〃腾龙戏珠〃战役，就涨到９．８０元算戏什么珠、算什么战役，可笃悠悠地陪着玩一段大行情。
而肖斌则有点酸溜溜的，因为１股也没买，他认为高兴得不要太早，现在只是帐面盈利，拿到手的钱才是真正的钱。这个沪上有名的〃空头司令〃，思维方式上总是朝坏的方面着想。
一圈听下来，郁俊良更有点搞不清楚了，听听双方都有点道理，想来想去，觉得各自的道理都取决于自己的屁股坐在哪里，股市中真是屁股指挥脑袋，而不是脑袋指挥屁股。
郁俊良决定，不听别人怎么说了，严格执行纪律，明天开盘９．８０元抛出，能赚就行，不计较赚多赚少。
第二天，郁俊良早早来到２０１大户室。几位股友已先他来到。
老宁波问：〃小郁，昨天哪里去了？本来想通知你，腾龙股票有大行情，我又买了一点。这几天，上海报纸上和１６８电话里天天听股评家推荐腾龙。〃
〃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昨天没来，但昨天集合竞价打了一点，８．８０元买了５０００股，运道蛮好，买在地板价上，今天抛抛掉算了，等于拾了一只皮夹子。小姑娘，报单，卖出５０００股腾龙，９．８０元。〃郁俊良装得有点若无其事，但郑淑敏和刘嫣红却在边上嘀咕：〃这小子，葫芦里又不知在卖什么药。〃
这天腾龙走势确实离奇：以９．４８元略高开之后，快速下沉，但在９．２０元即被买盘接住，然后走向飚升行情，直快速拉高至９．８２元戛然而止。在９．８０元上成交了约２０万股左右。然后快速下落，收盘又落到了９．４８元之上，似乎上天落地完成了使命之后，又趴在原地等待新的命令。这一来一去，局外人根本无法搞清。
郁俊良心中暗暗得意，这腾龙林总真是〃模子〃，讲到做到。心中一算，此次波特曼一行，赚了５１８元，外加去掉手续费后，５０００股差价获利４３６３元，共获利４８８１元，可以，可以。郁俊良心中甚为满足。
收市后，林小军来电，问郁俊良腾龙股票买了没有，又说：〃我们林总说话总是算数的。这次嘛我们初步一点小意思，等下次'腾龙戏珠'战役布置好后，我们合作的余地更大，这市场的钱永远赚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