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体女人家不懂的，以后再有人来，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躺在床上，老宁波翻来覆去睡不着，过去一幕幕镜头历历在目。
老宁波入市很早，在１９８５年西康路１０１号柜台交易时就开始做股票。他家境尚好，起步做股票时就有５０万元资金。尽管是个工人，在厂里却小有名气。到１９８９年时，股市开始成为社会生活热点，早期炒股者也被人们视为〃财神菩萨〃，愿意搭船以走共同富裕道路的人相当多，这反倒给老秦又增加了一条加快致富的道路。
他将愿搭船者分两种：一种是代理操作；另一种是成立一个〃大船队〃，每份为１万元，一年大家结一次帐。然而，其间的奥妙只有老秦一个人肚里明白。
早期市场上股票是稀有资源。凡是代理操作的，如买到的股票是强势的，一涨，老秦就告诉人家，股票实在难买未成交，结果盈利差价都进了老宁波腰包，而且本钱也不要：如买进股票不涨，则马上告诉人家已经成交，当然盈利和套牢都是人家的，这给老宁波带来了成倍的盈利机会。
而那个〃大船队〃却是老宁波的一块心病，约有６００多万元资金介人其中，参加者有自家的兄弟姐妹、远房亲戚、周围邻居以及厂里的同事。几年下来，盈利每年分红都分掉了，现在这么一套只剩６０％了。而且怪了，市场一好，要求参加〃船队〃的人就多了起来，而市场一跌都要求退出。
在胡思乱想中，老宁波怎么也无法入睡。于是，他爬起来，一看钟，已经半夜１２点了，老宁波从五斗橱中取出一叠帐册和单据。
晚上理帐的习惯，老宁波差不多已有１０年的历史了，特别是星期天不看看帐册，不清点一下自己的资产，似乎寝食不安。１０年以前点的是股票，那时股票是一张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背面是转让背书的盖章，还有一个息折卡，每年凭此卡可领红利，晚上有事没事与老太婆一起数数也高兴，有一种财产所有权得以支配的自豪感。如今的股票什么也没有，都成空的了，买１００股是这张小白纸的交割凭证，买１０万股也同样是这张纸，只不过数字不一样而已。老宁波总有怀旧心理，认为现在这种玩法缺乏主人翁的感觉。
从１２点算到凌晨１点，那个代理操作的反正套牢了，当时是讲清爽的，盈亏自负。老宁波虽然从中略施小技赚钱，机会已经没有了，但自己是没风险的。最烦的还是那个〃船队〃，实际交钱的是４８６万元，现在资金和筹码净值只有３０２万元了。还好，指数最近上来点了，６５０多点，当时５５０点时还要惨，只有２４７万元了。但愿股票再升升值，以后不弄了，烦也烦死了。
等到天亮时，老秦揉着眼睛匆匆起身，这一晚没睡好，迷迷糊糊只睡了约４个小时。吃过宁波人最习惯吃的泡饭、黄泥螺、酱瓜之后，他起身去证券公司上班。刚到弄堂口，见陈家伯伯和２２号的陆家姆妈两人正在谈论什么，一看就知，他们是候在弄堂口等老秦的。
老秦索性先发制人，主动说：〃陈家伯伯，听我老太婆说，侬要退出是伐？我今夜跟你结结帐，因为市场不好，套牢４０％，但阿拉前２年每年分３０％，２年已有６０％，总帐还是赚的。〃
讲得陈家伯伯有点不好意思，〃不是的，我因为要用点钞票，再加上担心再跌下来就麻烦了。〃〃老陈，侬现在退出来是最低的辰光退出，今年形势会好的，到辰光再进来我就不收了。我准备只出不进，反正我帐都做得清情爽爽。〃
这一招还真灵，陈家伯伯反而打圆场了，〃算了，算了，老秦不要误会，我们相信侬才把钱交给你的，我其他地方再想想办法。〃
陆家姆妈什么也讲不出的，临走说了一句：〃老秦，这钱是我的养老铜钿，还请侬多关照。〃〃晓得，晓得，放心，放心。〃老宁波不想再说下去，可心里在骂：这帮人，这种脑子还想赚钞票！赚了，分到钞票都眉开眼笑，而市场不好又吓得心神不定。
等老宁波走进２０１大户室时，另外５位朋友全部各就各位，今日有几件大事需要关注，一是有个叫宏伟股份公司股票要上市，承销商称它是出口概念、退税概念、地产概念、政策倾斜概念、购并概念……好像有十七八个概念，估计主力要大展拳脚炒一把；二是营业部开通深圳行情，这对大家是件新鲜事。
郑淑敏对老宁波说：〃老秦，侬深圳股票做伐？〃〃不做，一搞不清，二没有精力，介许多上海股票都搞不清爽了，做啥格深圳股票。〃
刘小姐接口道：〃你的这种想法太片面了。我觉得今年要深圳股票和上海股票一起做。侬管啥格上海深圳？侬就当现在好买的股票有５００个，在５００个里寻机会，不是比单单在２５０个上海股票里寻机会，机会更大更多吗？深圳管市场的人今年好像特别活络，到处开服务周。你看报纸上的报道，就应该看出苗头，好像伊拉要大干快上了。〃
柳昙敏道：最近上海几个搞股评的老兄老往深圳跑，而原来一批从深圳跑到上海来寻机会的朋友也在往回撤，我看还是有点花头格。〃
说着，财务部的单小姐进来了，大家心里〃格登〃一跳，春节后单小姐将隔壁的１６号押出去〃平仓枪毙〃的那副神态还记忆犹新。可这次单小姐进来却特别客气：〃各位大家好，今朝阿拉营业部帮大家代办深圳股票帐户，大家只要愿意，一切代办，费用营业部对大户全免，由营业部支付，今朝登记，明朝就可以用。〃
〃不办、不办，要我们做讲得好听来，不要到年底又要像押犯人那样把我们拉出去'枪毙'。〃郁俊良有点火气上来了！〃不办勿搭界的，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单小姐也是个火爆性子。
〃算了、算了，开盘了。〃柳昙敏岔开话题，〃你们看，宏伟股份开盘价１８．８８元。小施，就按这个价钿打１万股。〃
小施报单成交之后，一房间人纷纷问柳昙敏有啥消息。柳昙敏得意地说：〃告诉你们，这个股票很有背景，尽管是一个东北股，但主要产品销往欧洲，今年税后利润每股可以做到１．５０元，公司上市后半年之内将实施１送１方案，资本公积金这家公司在上海股票排名中居第１３位。〃
〃流通股多少？〃
〃３５００万股，最适合主力炒作。〃柳昙敏神秘地告诉大家，〃大家外面不要多罗嗦，昨天这家公司的一个主管证券的副总，在'贵都'请上海的股评家和记者吃饭，要求大家写稿子。每篇１０００字，稿酬３０００元，这家主力等一路做上去时，将宣传文章一篇篇发出去。〃
〃他们准备做到啥价钿？〃小山东迫不及待地问。
〃准备从１８元做到２８元，除权到１４元后再填满权，再做到２８元。〃柳昙敏颇有些得意。
老宁波一听，马上对报单小施说：〃帮我打２万股。〃〃你一打就透支了。〃〃不要紧，我等会发掉一点货。〃
等老宁波买好后，宏伟股份价格已经涨到２０元了，看得人们目瞪口呆，连连夸奖柳昙敏消息准。
郑淑敏悄悄对刘嫣红说：〃阿拉也打一点好吗？〃
〃我不想打，这个小贼今早一早就来，坐了那么多辰光闷声下响，自己１万股打好了，才告诉大家消息，不是东西。我才不为他们抬轿呢，反正股票东方不亮西方亮，机会多来兮。〃
郑淑敏碰到这种情况，自己不大有判断能力，而刘小姐则主意要比她大得多。
当天宏伟股份最高炒到２０．５０元之后，下午２点３０分。抛盘开始放大，一路下跌，一直到收盘，价格落到了１９．１８元。
收盘后，几个人屁股似乎粘在了椅子上，谁也不肯离开。
〃怎么办，一路套下来，我２０元冲进去，现在手续费去掉。套了１元，娘希匹，开盘'要发发发'，收盘'要就要发，主力'发'了，阿拉却瘦了。〃老宁波哀声叹气，昨晚一夜未睡好，今朝却坏了２粒〃米〃（〃米〃，指上海民间流行切口〃万元〃，２粒〃米〃指２万元人民币）。
柳昙敏似乎有些慌。他心想，自己明天打平手出来也不损失。〃老宁波，不要慌，你看今天换手率达６５％，且均价在１９．８０元上，说明主力接盘力很强，第一天盘肯定厉害，都是１元１股的股票，有１８倍利润总要跑，明朝主力可能就要拉了，１９．８０元就是主力持仓成本了。〃说归说，心还是有点虚。
２天之后，当大家再坐在一起看宏伟股份的走势时，价格已是１５．８０元了，３天成交数总和４２００万股，已超过了流通股数３５００万股，这意味着宏伟股份原始筹码已全部换手完毕。
看着Ｋ线图上的三根首尾相接的长阴线，柳昙敏骂了一句：〃他妈的，真是流氓，第一天买进的，第二天全线套牢；第二天买进的，第三天全线套牢。〃
郑淑敏和刘嫣红在旁暗暗好笑。
郁俊良昨天未来，今天一进门就告诉了一个令柳昙敏差点昏过去的消息。
〃刚才我有个朋友查了一下龙虎榜，结果发现宏伟股份第一天上市时，在海南五根跑道中共对倒了５００万股，拉至２０．５０元之后，一路全是市场主力的抛盘，一级半市场收进的货，在均价１９元左右全部派发，他们采用的方法叫作'倒脱靴'，先拉高后压低出货。〃郁俊良绘声绘色地似乎在讲一个故事。
喝了一口茶后，郁俊良继续说道：〃上市第一天，这家公司一个姓庄的副总经理请上海、深圳一批股评家和记者吃饭。说是副总经理，实际上就是１９９４年炒购并概念股旅南股份的那个庄家策划者，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这家公司副总经理了。实际上当天去吃这顿饭的人全部上当，尽管开销了３万多元，实际上这顿饭钿还是让股评家们去付的。你想，吃一顿饭拿了３０００元稿费，但最后却每人输了几万元。当时说得好好的，但一天一天跌下去后，这些股评家打电话给他，不是电话无人接，就是打拷机不回电，你说恶劣不恶劣？〃
老宁波一听急了，〃这下咋办，我２万股，要坏近１０粒'米'了，而且还是腾龙股票割出来的，现在割出来的东西涨了１元，而新买进的东西却要套４元多，怨不怨？〃
〃都怪我，都怪我。〃柳昙敏羞愧难言。
〃这不能怪你，你自己还不是一起坏进去了。〃小山东忙打圆场。
那天，柳昙敏与郁俊良一起回家。在路上，郁俊良不断地劝小柳。两人年龄相仿，住的地方又靠得较近，常一同回府。
快到家了，柳昙敏突然提议：〃小郁，今朝心里老'挖塞'，我请侬吃饭，散散心。想想没有意思，平时不舍得吃穿用，现在一坏就是３万多元，吃吃饭有得吃了。〃
找了一家个体户小饭店，随便点了几个菜后，郁俊良说道：〃哎，我发现今年股市靠这样到处听消息，东打一枪、西敲一棒已经不行了。今年要寻一个'宝大祥'（上海俗语，意稳赚不赔）的办法，只赚钞票不输钞票的办法。〃
柳昙敏听了有点来劲。〃在股市只赚不输的渠道好像很难有。拿二级市场讲，这样强势不跟伐，主力拉起来心里痒，但一跟那就弄得不好要吃刀头，像老宁波'空麻袋背米'的事做了好多。你别看他钱多，大多数是拿别人的钞票在白相，赚起来是厉害的，但跌起来却心理负担很重，毕竟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以后有纠纷起来吃不消。〃
郁俊良开始给柳昙敏汰脑子：〃有办法融得到资吗？弄到钱就是资本，别的不说，我认为今年新股发行就是一个老好的机会，上海、深圳新股发行一枪二枪扫下去，薄利多销，拿别人的钞票来做，风险等于零。〃
〃有道理，今年股票发行用新办法了，过去靠拼帐户，谁帐户多谁就能融到资，但现在是谁能搞到钱，谁就能抓住机会。一个帐号能给一组编号，现在是拼资金。〃
〃我算过了，基本上每１００万元推进去，就能保证中一个号，赚七八千元钱。今年沪深两市２００只新股一个个扫下去。到年底不就是赚得'墨墨黑'！〃
〃明天咱俩跟营业部经理说一声，能不能透支申报新股。或者融一部分资。〃柳昙敏建议道。
〃其实可以多渠道融资，人家老宁波那个'船队'有５００万元资金，刘小姐还有本事引进外资，我们有啥不能做？〃
〃对了，除了向章经理融资外，还可以向其他券商融资；另外，向亲戚朋友借钱，一年给３０％利息也值得。做这件事，绝对值越大越好，机会就越多。〃
酒过三巡，一切谈妥，尽管柳昙敏请客，但最后买单还是由郁俊良来付，毕竟３天之内输３万多元，已经坏分，就省点钱了。
第二天收市之后，柳昙敏和郁俊良一起坐到了章经理办公室中。
在章经理眼中，柳昙敏和郁俊良算是营业部中的骨干大户，柳昙敏对外联络多，章经理有时在上海滩上请人办点事或搞个活动什么的，都要请小柳帮忙。郁俊良尽管以前经常透点支，但最后没坏到肉里，营业部至今留下的２００多万元的洞，却没有小郁的份。所以，说话余地似乎多了点，因为两者间没有利害关系。
〃有啥新想法，大家聊聊。〃章经理边说边开始泡厂一壶福建标准的功夫茶。铁观音的清香沁人肺腑，柳昙敏呷了一口后、连称：〃好茶，好茶。〃
郁俊良开口道：〃章经理，有个想法，我觉得今年新股发行是个很大机会，现在发行方法有利于资金量大的人。谁搞到钱谁就能赚很多钱，而且上海、深圳两地市场可以一个一个扫下去。〃
〃这个嘛，我也想过。我曾经为总公司还专门打了一个报告，但是你们都知道，为公家做事就这么没劲，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拎不清，在头寸上这不行那不行，后来想想没劲，我何必这样起劲，赚了钱又拿不到我口袋里去的。〃章经理将后面一句话特别加重了语气。
〃是呀，是呀，你这里的钱让我们用好了，我们每次申报时，咱们两人加起来约２００万元，在你这儿以１：５透一下，每次报１０００万元，每次用３天，很安全的，到时资金自动返回。〃柳昙敏开始竭力说服章经理。
章经理似乎面有难色他说：〃这里面还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们营业部资金并不多，我们现在自营都已停止；二是我们营业部收益怎么算。〃
郁俊良忙说：〃资金嘛，根本不用愁。不一定要用自营资金，客户头寸就可以用。你这里开户数已达８０００户，就比方每户约１万元，就有８０００万元沉淀资金，散户们不可能天天满仓的呀，每次动１０００万元根本就没问题，且时间只需３天即可，３天风险极小。另外，透支就按罚息来计算，你就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在操作时超打，而你只当一般行为处罚一下就可以了。〃
章经理心里一愣，心想：这小子脑子真活，但我给你用钱。我有什么好处？〃这样吧，今天我们先不谈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这个事情真的很好的。我们在你这儿申请，中签的股票不就是在你这儿抛吗？〃见章经理有收场意思，柳昙敏心理有点发毛。
郁俊良有点看出门道来，忙制止柳昙敏往下说：〃这样吧，我们再想一个办法要长期合作，今天不定。〃
走出营业部大门，郁俊良迫不及待他说：〃朋友，侬怎么一点脑筋也不动？这小子很狡猾的，只有给他好处，而且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