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7 品花宝鉴 0-15 by (清)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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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7 品花宝鉴 0-15 by (清)陈森-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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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才说:“一定来的,咱们从此订交。只是我是个白身人。 
仰扳不上。”富三、贵大同说:“罚你!咱们哥儿们论什么,你不嫌我们粗卤就是了。”富三赏了蓉官八吊钱,跟兔两吊钱。 
蓉官谢了赏,辞了贵大爷与聘才先去了。 
此时日已西沉,富、贵两人急急的赶城,聘才送了他们上车,同着四儿慢慢步行而归。到家时点了灯了,子玉、元茂都在书房夜课。聘才换了衣裳,趿着鞋,喝了几杯茶,坐了一回。 
少停,子玉、元茂出来,同到聘才房里。 
只见聘才解下腰间的褡包,一只手揣在怀里,剩着一只空袖子悠悠荡荡的,在房里走来走去转圈儿。见了子玉、元茂进来,,便嘻嘻的笑。元茂道:“今日什么事,到此刻才回?” 
又凑到他脑上一看道:“酒气醺醺,一定是叶茂林请你的,可曾见那些小孩子么?”聘才道:“我没有去找叶茂林,我倒听了联珠班的戏。那班里的相公,足有五六十个,都是生得很好的。遇见一个相好,是从前南京藩台的少爷,与我们也有世谊。 
他请我吃饭,叫了个相公,也是上等的。”子玉道:“大哥,你前日说那琴官脾气不好,又爱哭,是怎样脾气?”聘才道:“那琴官的脾气是少有的,大约托生时,阎罗王把块水晶放在他心里,又硬又冷,绝没有一点怜悯人的心肠。这个人与他讲情字,是不必题了。 
我因为他脑袋生得好,生了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奴才似的巴结他,非但不能引他笑一笑,倒几次惹得他哭起来,这个脾气教人怎样说得出来?总而言之,他眼睛里没有瞧得起的人就是了。”子玉想道:“果然有这样脾气,这人就是上上人物,是十全的了。”便呆呆思想起来。便又转念道:“人海中庸耳俗目,都喜诌媚逢迎,只怕这清高自爱的佳人,必遭白眼。除非有几个正人君子,同心协力提拔他,使奸邪辈不得觊觎,然后可以成就他这铮铮有声,皖皎自洁。使若辈中出个奇人,倒也是古今少有的。”子玉想到此,这条心有些像柳花将落,随风脱去,摇曳到琴官身上了。忽见李元茂把风门一开,说道:“了不得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三名士雪窗分咏一少年粉壁题词 
却说子玉正在体贴琴官心事,只听元茂开着风门说道:“了不得了。”倒把子玉等唬了一跳,问道:“为什么大惊小怪?” 
元茂道:“你看地下已铺了一层,这棉花大的朵子下起来,一夜就有一尺多了。”子玉同聘才到门口看时,果然飘飘洒洒,下起雪来。子玉道:“这腊雪是最好的。今年一冬风燥,现在求雪,幸亏我们说着琴官,所以感召天和,样样献瑞。”聘才道:“今晚若下得一宿,明日我们就可以赏雪了。”云儿已拿了斗篷、风帽来,请子玉穿戴了进去。 
这一夜足足下了有五寸多雪,直到天明,一阵阵的朔风吹来,寒冷异常。 
雪才止了。真个琼装世界,玉琢乾坤,一派好景。那李性全先生,清早起来冒了寒,头晕咳嗽,仍上床躺了,觉得心里烦闷,不令子玉等读书。性全自己精于药理,便叫书僮去抓了几味发散药吃了,蒙头安睡。子玉命两个书僮,在书房外好好伺候,自己到了一个小三间书屋,名为二十四琴斋。这块匾额,还是其祖文穆公手笔。子玉无聊,翻出谢惠连的《雪赋》阅看。 
至“皓鹤夺鲜,白鹇失素”句,叹赏古人工于摹绘。忽见天又阴得沉了,又悠悠扬扬的起来,那房上树上的雪,被风刮得如梨花乱舞。即吩咐云儿,叫厨房多备几样莱,请魏、李两位少爷赏雪。少顷,送过一桌佳肴,请了聘才、元茂过来一同赏玩。 
子玉是不能饮酒的,勉强相陪。又将琴官的光景来问聘才,聘才见他心甚注意,便改了口风,索性将琴官的身分、性气一赞,赞得子玉更为倾慕。又想这个雪天,若见琼枝玉立,何异瑶岛看花,真笑党家锦帐中,醇酒羔羊,终不脱武夫气象矣。吃完之后,煮雪煎茶,闲谈一会,聘才、元茂各自回房去了。 
忽见俊儿拿了一封书信来,签子上写着梅少爷手展,旁有一行小字。内信笺一纸,诗笺四纸。认得仲清笔迹,便问俊儿是谁送来的。俊儿道:“是颜少爷的健儿。”子玉道:“叫他等一等。”拆开看时,信笺上写着是:昨与庸庵同居虚室。玉杯寒重,始知六出花飞;银烛光残,才见十分雪艳。冰山叠叠,围成云母屏风;宝塔层层,照见琉璃灯火。美人装罢,玉戏猫儿;罗汉堆来,球抛狮子。黄昏选韵,白战分题;愧乏琼词,聊为砖引。谨呈冰鉴,乞报瑶章。庾香仁弟文几。庸庵嘱候,仲清手肃。 
子玉看了道:“好工致的尺牍!”再看诗笺上,写着《雪窗八咏》。
雪山 
此峰真个是飞来,白玉芙蓉一朵开。 
着屐好吟亭畔絮,骑驴难觅岭头梅。 
几看如滴非苍翠,便使多残岂劫灰。 
云雨夜深寒冻合,那堪神女下阳台。
雪塔 
散花人到梵王宫,多宝庄严尽化工。 
四角有时还碍日,七层无处不惊风。 
月中舍利光何灿,水面浮图色更空。 
乘兴若容登绝顶,愿题名字问苍穹。 
雪屏 
梁园昨夜报阳春,玉案珠帘斗斩新。 
云母好遮花御史,水晶应赐虎夫人。 
不摇银烛光偏冷,便画金鹅梦未真。 
怪杀妓围俱缟素,近前丞相合生嗔。
雪灯 
挑檠几度咏尖叉,此夜焚膏赛九华。 
织素有光宁向壁,读书无火是谁家。 
清寒已尽三条烛,照睡还看六出花。 
记取元宵佳节近,闹蛾残柳莫争夸。 
庸庵王恂初稿 
子玉看了道:“好诗。这四首之中,自然以《雪塔》为第一,《雪屏》第二,《雪山》次之,《雪灯》又次之。再看仲清的诗是:雪狮居然幻相长毛虫,白泽呼名偶擅雄。 
乘气岂能腾海外,因风只合吼河东。 
黄金高座非难灿,红树新妆愧未工。 
若使龙丘居士见,定抛柱杖又谈空。 
子玉想道:《雪狮》此题却不好做,看他用典举重若轻,雅与题称,非名手不办。再看是:雪猫漫赌围棋枕两奁,狸奴如玉傍雕檐。 
聘求那得鱼穿柳,引去还宜饭裹盐。 
比似虎头原有样,奈他鼠辈只趋炎。 
牡丹此日飞红尽,冷眼无须一线添。 
子玉道:“这首做得更好,第三联调侃不少。”再看下去,题目是《雪罗汉》、《雪美人》。子玉想了一想,题目比前六个更加枯寂,却难着笔。只见是:雪罗汉朝来谁为启禅关,面壁瞿昙杖锡还。 
解脱有心如止水,游行无意定寒山。 
经翻贝时空濛里,社结莲花顷刻间。 
自是此身同幻影,点头莫叹石多顽。 
雪美人 
玉骨珊珊未有瑕,是耶毕竟又非耶。 
春心已似沾泥絮,妾貌应同着雨花。 
后夜思量成逝水,前身风味记煎茶。 
卖珠侍婢今何在,倚竹无言日又斜。 
剑潭仲清脱稿 
子玉看毕,又轻轻的吟哦了几遍,觉得仲清这几首,《雪狮》楼金错采,《雪猫》琢玉雕琼,《雪罗汉》吐属清芬,莲花满庭,《雪美人》双管齐下,玉茗风流,却在王恂之上。因想依韵再和八首,未必能如原唱浑成。不如另拟四题,不落窠臼。他这八个题目,都是从后着想,以虚作实,借宾定主。我却从未下雪以前着想,竟用四个虚字,连着雪字作题。我想未下雪之前,彤云密布,空空濛濛,先有了下雪的意思。把雪意做了第一个题目。到了雪花飘了,模模糊糊,就有雪影子。初下雪的时候,那雪珠淅淅沥沥,就有了雪的声儿。把雪影做了第二,雪声做了第三。已经下了雪,那白皓皓一片,自然就有雪色,做了第四题。倒也新鲜别致,就构思起来。才做了两首,却被元茂、聘才进来看见,子玉遂叫他们也做几首。元茂道:“雪字下连了一个虚字眼儿,我是做不来的。我只好咏咏雪罢了。”聘才道:“就是咏雪,要对却费力。我只好做首绝句。” 
元茂道:“七个字一句的累赘,我只会做五言律诗。”子玉道:“都使得。”他们各自搜索枯肠去了。 
不多一会,子玉四首都已作成,用一张冷金笺写了。又写了一封回书,正要缄封。聘才却笑吟吟的拿了一张诗稿来:“做得不好,你替我改改。”子玉接来看时,题目是《咏雪》,诗是:舞向梅梢片片斜,蛾儿粉蝶满天涯。 
分明仙品瑶台上,独占人间第一花。 
于玉诧异道:“我倒不晓得你有这样本领。你在诗上头,想是很用过工夫的。”聘才道:“我那里有什么工夫,就是记得几枝曲子,随便凑上的。”子玉道:“什么曲子?聘才道:“那舞向梅梢片片,及蛾儿粉蝶,是《江天雪》的《走雪》上的。”子玉道:“下两句呢?”聘才道:“第三句是空的,未了一句,用《占花魁》上《独占》这一出戏,我就拉他来用做古曲。”子玉道:“倒难为你凑得不着痕迹。”说着元茂却也做完,端端正正写了来。子玉看了,却甚费解,只得赞道:“工稳得很,何不都写起来,送去与他们看看。”元茂见子玉称赞,必定是好极的了,便道:“请教请教他们也好。”倒是聘才自知分量,忙道:“我的不必拿去献丑罢。”子玉道:“这又何妨?我替你们写。”另用一张纸写了。又在回书后面,添了两句。封好了,打发云儿与健儿同去。 
那边仲清接着回札,与王恂同看。只见上写着:书奉朵云,词霏香雪。芜蓉灯(火也)佛塔玲珑;翡翠屏寒,指点仙山飘渺。白地现金身罗汉,狮驯拄杖之旁;缟衣来玉骨美人,狸睡棋抨之侧。新露盥手,古雪院浣;明月自来,阳春寡和。赋诗七字,惭珠玉之在前;俚语四章,愧琼瑶之莫报。手疏覆此,目笑存之。 
剑潭、庸庵两兄同览。子玉拜手。外附拙作四首,又七绝五律各一首,即乞郢正。 
仲清等再看子玉的诗题是:《雪意》、《雪影》、《雪声》、《雪色》。仲清向王恂道:“这四个题目太空,比我们更难着笔,庾香必有佳制。”说着看诗,只见上写着:雪意三千世界望盈盈,知有瑶花酝酿成。 
未作花时先剪水,已同云上欲飞翔。 
仲清道:“起句题前蓄势得好,第二联刻划意字,真是神化之笔。”再看下去是:人间待种无瑕壁,天外将开不夜城。 
冻合玉楼何处是,群仙想象列蓬瀛。雪影六出霏微点缀工,玉阑干外写玲珑。 
低迷照水摇虚白,依约栖尘漾软红。 
飞入梅花痕始淡,舞回柳絮色都空。 
清寒合称瑶池梦,琪树分明映月中, 
王恂一句一击节。仲清道:“这首把题的魂都勾出来了。 
再看下去是: 
雪声寒空散琼瑶,入夜焚香慰寂寥。 
糁径珊珊先集霰,洒窗瑟瑟趁回飚。 
穿松静觉珠跳碎,筛竹轻宜五屑飘。 
待到晓来开霁景,滴残寒漏一痕消。雪色谁从银海眩瑶光,群玉山头独眺望。 
蕉叶无心会着绿,梨云有梦竟堆黄。 
浓浮珠露三分艳,淡借冰梅一缕香。 
照眼空明难细认,白沙淡月两茫茫。 
当下看完,仲清拍案叫绝,同王恂朗吟了几遍。仲清道:“这几首诗,把我们的都压下去了。”再看聘才的那首绝句。 
王恂道:“这首亦甚好,只不知庾香又做这一首做什么?”仲清道:“这首也还下得去,然断不是庾香所作。”再看元茂的五律,起二句写着是:“天上彤云布,来思雨雪盈。”王恂道:“这‘来思’两字怎么讲?”仲清忽然大笑道:“你往下看。” 
王恂再看第二联是:“白人双目近,长马四蹄轻。”沉吟道:“马蹄轻,想是用雪尽马蹄轻了。 
为什么加上个长字呢?上句实在奥妙得根,我竟解不出来。” 
再看下联是:“掘阅蜉游似,挖空狮子成。”王恂道:“这两句就奇怪得很,怎么用得上来?。上句想是用《诗经》上的因为‘麻衣如雪’这个雪字,遂把‘蜉蝣掘阅’用上来了。这个挖空狮子又有什么典故在里头?”仲清道:“也不过说堆的雪狮子就是了。”再看结句是:“出时献世宝,六瑞太阶平。” 
王恂道:“这还用得着颂扬么?这首诗准是那个老魏做的。 
看他有些油腔滑调,自然就有这笑话出来。”仲清道:“不然,我看老魏,虽不是正路人;但看他像个聪明人,笨不至此。只怕那首七绝是他的,这首必是那个李世兄的佳章,有些诗如其人。”王恂道:“李世兄不应如此,看他斯斯文文,却还有些书气。”仲清道:“惟其有了书气,所以没有诗气。”王恂道:“庾香叫我们批,我们还是批不批?”仲清道:“你就何妨批他一批。”王恂道:“我为什么得罪人呢?”仲清道:“我来先把聘才这首全圈了。”批了一个批语是:得天公玉戏之神。 
元茂的诗第一二联单圈,下四句全圈。批语云:裁对工稳,用古入化,足可嗣响元徽。王恂把子玉的诗,用针在碧纱橱内戳了,来看批语,笑道;”却批得好,就是太挖苦些。”仲清道:“可惜天不早了,这雪也下不住,不然,倒可以去与庾香谈谈。”王恂道:“明日去罢!此刻去也谈不久了。”是日又下了一天一夜,积得有一尺厚了。次早晴了,朔风一吹,将一个世界,竟冻成了一个玉合子,耀眼鲜明。仲清、王恂早饭后,两人同坐一车,两个跟班骑了马,来访子玉。到了半路,碰着一辆车来,两家跟班都下了马。 
王恂看是孙嗣徽,两车相对,王恂问道:“你往那里去?” 
嗣徽道:“只因家父夫妻反目,噬肤灭鼻,几几乎血流漂杵。 
有一王大夫,以人治人,有以去其旧染之污,睨而视之,曰无伤也。今病小愈,不能不绥之斯来耳。”王恂笑了一笑道:“我回来就来的。”嗣徽应了,匆匆而去。仲清道:“此君无所不用其文,真荒唐可笑。这‘虫蛀千字文’,真生可为名,死可为谥,世间想无第二人似他的了。”王恂笑道:“我看此君,只怕到敦伦时还要用两句文。 
倒可惜了我们那个舅嫂,虽不生得十分怎样,但端庄贞静,不言不笑。嫁了这种人,真抱恨终身的了。”仲清笑道:“或者他倒有一长可取,也未可知的。”一路说说笑笑,已到了梅宅。 
门上通报了,子玉出来,迎了进去,便道:“两兄做得好诗,佩服之至。拙作草草涂鸦,未免小巫见大巫。”仲清道:“兄等所作,粗校大叶,那里及得老弟的佳章,恬吟密咏,风雅宜人。”王恂道:“我最爱《雪意》、《雪色》这两首,清新俊逸,庚鲍兼长。”子玉道:“吾兄这四首,冰雪为怀,珠玑在手。那《雪山》、《雪塔》两首,起句破空而来,尤为超脱。至剑潭的诗中名句,如‘奈他鼠辈只趋炎’,及‘后夜思量成逝水’一联,寓意措词,情深一往,东坡所谓不食人间烟火食,自是必传之作。”仲清道:“偶尔借景陶情,这传字谈何容易。”王恂道:“那一首七绝,一首五律,是何人手笔?” 
子玉笑道:“你们没有猜一猜么?”王恂就将昨日话说了,子玉道:“剑兄眼力,到底不错。你们批了来没有呢?”王恂从袖内取出,子玉看了那首五律的批语,不解其意,何为元徽? 
王恂又将孙氏昆仲与他说了,子玉也笑,就叫人请了聘才、元茂出来,大家见了。子玉把各人的诗交给了,说道:“这都是颜大兄评定的,称赞得了不得。”聘才看了批语,暗想道:“颜仲清这人,真可谓博古通今,我用的戏曲,都被他看出来了。”当向仲清道了谢。仲清道:“魏兄诗笔甚俊,声律兼优,想是常做,倒像曲不离口的。”聘才道:“小弟本来没有底子,又抛荒了这几年,那里还成什么诗?不失粘就罢了。”子玉向仲清道:“聘兄的诗,却还不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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