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一直听你的,听了十几年,但是我也有我的理想与看法。”咏咏企图和妈
妈好好沟通。
“我呸!什么理想?什么看法?全是借口!你就和你那混蛋老子一样,满口花言巧
语,到了紧要关头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无情无义!”
咏咏忍不住气得大叫:“你又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拿我和爸比?他是他!我是
我!我已经为他的错误背了十几年的十字架,难道还不够?你还要我背多久?”
美俐一怔,彷佛受到重击般地退了一步。“你,我——”
咏咏泪热于睫,委屈地说:“妈,我不是爸爸,我绝对不会遗弃你!就算有一天我
暂时离开,再远、再久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我一定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回到你身边。”
美俐仍是铁青着脸,虚弱地驳斥:“不用说了!我最后再说一次,留学和我,你只
能选择一样,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即转身走出房间。
咏咏看着手中的入学通知,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与茫然。一方是亲情,一方是理想,
她两方都不愿意失去啊!到底该怎么做呢?
安养院。
美俐走至父亲的病房前,推开门,却见绍群坐在房中间弹奏手风琴,父亲及一群老
人正开心地和着琴声拍手,并唱着荒腔走板的歌,气氛温馨且热闹。
绍群已累出一身汗来了,但他的兴致仍十分高昂。
站在门口的美俐,静静地注视着这罕见的和乐画面,眼眶不知不觉的湿了。绍群偶
一抬头,正好迎上她含笑带泪、溢满感动的目光。
服侍苏父吃完中餐后,美俐和绍群来到安养院附近的河堤散步。微风徐徐吹送,吹
得人神清气爽,然而美俐的语气却有些沉重。
她看着眼前的潺潺流水,幽幽说道:“他这样已经三年多了,可是到现在,我还不
能完全接受。他以前精力多旺盛啊!每天晨泳五千公尺,三十多年没有一天间断过,谁
知道如今竟然变成这个样子——”说着,逐渐哽咽起来。
绍群关切地握住她的手。“美俐,伯父年纪大了,生理机能退化,是自然的现象,
你、你别太难过了。”
“不!他还不到七十岁,本来不会这么快……是我害了他!”
“美俐,谁都看得出来你是个孝顺的女儿。”绍群连忙安慰她。
“不!我不孝!”美俐猛摇头。“从小我就调皮、叛逆,成天惹爸爸生气;
长大了,又一次、一次的未婚生子,让爸爸失望、伤心,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才气病了!”
见她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绍群既为她感到心疼,又难过。“美俐,你母兼父职,
独立把两个孩子教养得又健康、又乖巧,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工作更表现得出类拔萃,
连、连男人也相形见拙,有你这种女儿,伯父只会引以为荣,绝不会失望的。”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美俐满心感动地看着他。
“不!是你本来就很好,否则咏咏、娃娃不会这么爱你。”
美俐摇头苦笑:“你错了!咏咏不爱我,她说我是她的十字架。”
“十字架?什么意思?”绍群有些愕然。
“她以为我把对她爸爸的恨转移到她头上了。”美俐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忧伤。
“你有吗?”
“当然没有!麦克对不起我,更对不起咏咏,所以我对咏咏只有更疼惜,怎么会有
恨?再说,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我连麦可的长相都忘了,哪还有恨?”绍群仍然是丈
二金刚摸不着脑袋。“那、那你为什么不许她出国?”
美俐突地皱眉。“她告诉你了?”
他低下头,感到有些歉然。“是是我看她脸色不好,主动问的,你别生气——”
“我当然生气!”美俐的音量倏地拔尖。“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事先连问也不问我
一声,现在入学通知都寄来了,我要是不问,她还是不会说!你说说,我要不要气?”
绍群不知道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便小心翼翼地为咏咏解释:“她、她是怕你不同
意。”
“我是不同意!”她怒气腾腾地接腔。
“为、为什么呢?”
“她还小,一个人跑那么远,我怎么放心?”
“我姊姊全家都在那儿,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大、大可放心。”绍群说。“我
才不放心呢!美国治安这么差,坏人又多——”
绍群急忙接道:“美俐,说治安,台北也不好,咏咏每天天未亮就去送报,你怎么
不、不担心?”
美俐一时为之语塞。“我——谁说我不担心?不遇至少她就在台北,万一有什么事,
我可以马上赶到,可是美国那么远,听说光坐飞机就得十几个钟头,机票又贵,我想见
她一面都不容易,分开久了就会生疏了。”
“说穿了,你是怕咏咏离开你?忘记你?放心,咏咏不会的!”
“你懂什么?再深、再浓的感情,时间一久都会淡,何况咏咏和娃娃是我在这世界
上仅有的亲人,没有她们,我一个人怎么办?”说着,她不禁悲从中来。
绍群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异常真挚:“美俐,时空或许会拉开人的距离,但阻隔不
了心灵上的联系,咏咏和娃娃永远是你最心爱的亲人,你们之间的感情,谁也取代不来!
你要对咏咏有信心,更、更要对你自己有信心。”
美俐不解地问:“对我自己有信心?什么信心?”
“相信除了娃娃、咏咏,还、还有其它人关心你,愿意永远照顾你,陪、陪伴你。”
说完,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美俐感动不已。“绍群!”她低呼一声,随即慢慢地把头倚向他厚实的肩膀。
绍群惊喜地伸出手,紧紧揽住美俐的肩头,两人相偎离开河堤,夕阳把他俩的影子
拖得长长的。
和风中,彷佛传来美俐的低语:“不知道美国大学的学费贵不贵……”
便利商店里,咏咏如同往常般生在收银台后面,边看店边看书。
突然间,国安戴着太阳眼镜,神态潇洒的推门而入。他一进门,立即惊呼:“苏咏
咏!你果然在这里。”
咏咏愣愣地盯着他,好似着了魔般。“你在找我?”
“对呀!你可真难找!花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出你在这儿打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擂鼓。
他凑近她,微微一笑。“你说呢?”
她登时红了脸。“我……我不知道。”
国安夸张的捂着自己的胸部,故作伤心状。“哇!真叫人伤心!这一个星期来,我
满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整天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听你的芳踪,你却好象一点感觉
也没有。”
“谁说没有——”她突地冲口而出,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太心急了,便懊恼的掩住嘴
巴。
国安满意地看着她仓惶失措的表情,随即直接点明来意:“你明晚有空吗?”
咏咏摇摇头。“除了星期六,平时晚上我都不行。”
“星期六?好吧!看来我只好取消原先的约会了。”
“那多不好意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咏咏心底却暗自窃喜。
国安挥挥手,露出他那性感迷人的招牌笑容。“没关系!在我心目中,你现在占第
一位。那就星期六晚上七点,我去接你。”
“嗯!”咏咏欣喜地点头,一心期待星期六早点到来。
“Goodmorningeverybody!”美俐如同往常般,一进办公室
就开心的向同事们打招呼。
然而现场气氛却是一片肃穆,鸦雀无声。美俐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她皱眉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啦?一个个拉长了脸。”
同事们互使眼色,但仍然无人作声。
“到底什么事啊?该不是股巿又崩盘了吧?”
“股巿是大涨,不过只怕你苏美俐的行情跌停了。”赵安玲幸灾乐祸地发言。
美俐瞪圆了眼。“你说什么鬼话?”
安玲冷笑道:“不是鬼话,是实话,告诉你,原先打算买陈董别墅的客户打电话来,
取消了那笔交易!”
天啊!美俐顿时感到脑中轰轰作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八十万佣金长翅膀飞走……
而答应交钱给凤琴的期限已迫在眉睫,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对了!林伟明!但愿他没忘记那项交易。
她脑中灵光一现,旋即一阵风似地离开办公室。
伟明的办公室里。
“老张,谢谢你!我明天就叫老石把那两条银带给你送过去,Bye!”
伟明放下电话,嘴畔随即浮现得意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石特助迫不及待地问:“张总怎么说?他真的取消了?”见伟明点头,
石特助开心地拍手叫好。“太好了!这下子苏美俐所有的后路都没了,她不来求您也不
行了。”
伟明得意地扬眉,正要说话时,对讲机突然响了。他顺手按下对讲机。”
什么事?”
“总经理,有位苏小姐找您。”女秘书说。
“请她进来!”她果然来了!伟明嘴角浮出笑意,随即转向石特助。“你先出去。”
他要单独与这个难驯的女人周旋。
石特助出去后,美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徘徊,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办公室。
“找我有什么事吗?”伟明低头看文件,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我——”美俐垂首,沮丧地说:“你赢了!”
伟明佯装不解。“你说什么啊?”
美俐虽然不满他故作姿态的模样,但仍是客气地说:“林总,咱们别斗了,我今天
就是来答复你,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伟明抬头看她,继绩装傻。“什么条件啊?”
这家伙真是欺人太甚了!美俐的满腔怒火几乎快被引爆了,但她还是强忍下来。
“你上次答应我:只要我陪你一天的时间,你愿意买下观音乡那块厂房地。”
伟明单眉一挑,语气傲慢地说:“哦?我是这么说的吗?”
美俐已气得满脸通红,但她仍故作温驯地点头。“是。”
“啧啧!一个晚上换十几亿的生意,美俐,你的‘身价’可真不便宜呀!”
“你——”美俐再也忍无可忍了!她扬手欲掴他,却被伟明及时抓住。
“干什么?又想打我?”伟明冷笑道:“你不怕这一巴掌下去打掉了你两百万的佣
金?”说完,他即放开她,并故意侧过脸说:“好!你打吧!”
美俐的手在空中颤抖着,迟迟无法落下。僵持半晌后,她放下手,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伟明一把抓住她。“林伟明!你真叫我恶心!放开我,让我走!”她
一脸鄙夷,急欲挣脱他的箝制。
“你不想要那两百万了?”
美俐啐道:“去你的!留着你的臭钱吧!告诉你,如果你不懂得尊重别人,就算你
有全世界的财富,我也一样看不起你!”
伟明忽然狂笑出声,并抱住美俐打转。
美俐一惊,旋即挥拳撞打他。“你干什么?神经病!放开我!”
“对不起,美俐,我刚才只是试探你。”伟明忽然放她下来,并敛起笑容,一脸正
经地注视着美俐。
“试探?”她气得快冒火了。“试探什么?试探我是不是拜金?是不是为了钱,什
么都可以卖?你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试探我?
我没必要受这种侮辱!”说完,她气冲冲的欲转身离去。
伟明横身拦住她的去路。“对不起!美俐,我的确没资格这么做,不过相信我,我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侮辱你,而是确定你真的可以帮我一个忙。”
“帮你忙?什么忙?”美俐一头雾水。
“我——”他踌躇了一下,才说:“其实很简单,就是请你参加我的订婚典礼。”
语毕,即交给她一张请帖。
美俐先是一怔,随即笑开了。原来只是参加他的订婚典礼,她还以为他会大大的刁
难她呢!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会找个人陪自己去的。
晨光微明中,绍群在床上熟睡着,忽然间房门被打开,穿著睡衣的秀芳正蹑手蹑脚
地进房来,她回身把门关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去。
睡梦中的绍群突然翻个身,一只手压在秀芳的胸前,他不觉发出舒服的咿唔声。
突然间门被推开,美俐和程平赫然站在门口。“啊——”美俐惊叫出声。她今天是
特地来邀绍群去参加伟明的订婚典礼的,没想到竟撞见这尴尬的一幕。
“舅!你在干什么?”程平亦是十分震惊。
绍群倏地惊醒,在看见身旁的女人时,他惊慌的想起身。
“美俐、美俐,我——”他企图对美俐解释,却被秀芳用力抱住脖子。
“绍群!不要走,你说你爱我的!”
“你、你别胡说!我没有——”绍群连忙拨开她的手。
“你别耍赖!大家都亲眼看我和你——你要负责!”
绍群气急败坏地吼道:“我负、负什么责?我们根本没怎么样!你不要胡搅蛮缠!”
程平也立即出声喝止欲开口狡辩的秀芳:“你别欺负我舅舅老实,就想栽赃、嫁祸,
告诉你,行不通的!”
“哇!我不想活了!”秀芳突然掩面痛哭。“老的玩弄我不够,小的还侮辱我……”
美俐冷眼旁观这一切,脸上表情复杂而落寞。她忽然转身,快步离去。
“美俐!”绍群撇下秀芳,立刻追上去。
他在巷口拦住正欲开车离去的美俐,着急的说着:“美俐!你、你听我解释!”美
俐露出平静的微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不!我真的没和她——”
“绍群,我相信你没和她怎样,但是我想你还是回到她身边去吧!”她面无表情地
说着,令人猜不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绍群惊愕地看着她。“什、什么意思?”
“我想她一定很爱你,所以才不惜扯下脸,用这种方法来套住你。”
“不!那不是爱!”他急得猛摇头。“她只是想替肚、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现成的爸
爸!”
美俐凄然一笑。“如果是这样,她的立场就更值得同情了。”
“你——”绍群非常错愕,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语气异常诚恳地说道:“绍群,我是个未婚妈妈,所以我可以体谅她现
在矛盾、不安、痛苦、绝望的心情,也能理解你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我觉得她比我更
需要你,你要好好待她。”说完,她即头也不回的上车,绝尘而去。
“可、可是……”绍群只能对着车尾猛跺脚。
逐渐远去的尘烟,掩不住他脸上浓浓的失望之情。
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活得精彩有趣。
第七章
朗朗的晴空下,一艘豪华游艇慢慢航向碧海,船上挤满了盛装的宾客,一时之间热
闹非凡。
美俐穿著小礼服,拿了杯饮料站在甲板上,冷眼看着这场浮华盛宴。她一眼就看见
伟明及林父均穿著正式的宴会服,与同样穿著礼服的桑氏父女站在上层船舷甲板的一个
小台上,与来来往往的宾客周旋。
桑氏父女及林父均谈笑风生,唯独伟明双手插在裤袋中,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
眼光四处游移,终于落在美俐身上。“嗨!”他大步朝美俐走来。
“嗨!”美俐难得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盛宴,她觉得全身神经都绷紧了,怪弩扭的。
他突然握住美俐的手。“来!”
“上哪?”美俐茫然问道。
伟明并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