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就是这样,他不得不承认罗伯特确实有他存在的必要性。
愤怒在牧师的眉宇间聚集了片刻,倏忽即逝,他说:“在立储君问题上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查尔斯,你出色的儿子,真正为圣者所感动的—”
“护法大人,我的儿子是不会介入我们的交谈的,”威廉温和地说,“你站在我的房间里,而我不允许任何人提及查尔斯。”
护法大人的脸变得更加苛刻起来:“好啊,那么我只好不情愿地告诉你,我要召集一次最高圣智教裁会,来裁定此事。”
“好,那就让你们去裁定。”威廉说。他微笑着思忖道,随他们去反对朝议会的决议好了。甚至让那帮唧唧喳喳的贵族老爷们信服也罢,让他们相信那是个错误的决定去吧。我的一个女儿最终会登上王位。而我的儿子,圣者保佑他,他会继续玩他的玩具,继续看他的瑟夫莱小丑的表演,一直到老去。
他不会成为你的傀儡,赫斯匹罗!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田地,我还不如传位给罗伯特,让他成为合法继承人。
第六章 国王(5)
“圣者啊!”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虑,“你们三人不会成天政治长政治短地吵来吵去吧?”
罗伯特第一个对来者做出了反应。
“噢,丽贝诗!”他跃出去一下子搂起她来转了几圈。她咯咯地笑着,没有梳妆的红发在身后飞散。在罗伯特放下她时,她亲了亲他的面颊,而后松开手臂,蹦跳着夸张地投入威廉的怀抱。
“护法大人,”罗伯特说,“你把我流放乡下的孪生妹子给带了回来,真让人备感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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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抓住小妹的臂膀仔细地看:“我的圣罗依啊,你长大了!”
“像极了母亲。”罗伯特加了一句。
“你们俩!”丽贝诗抓住他们的手说,“可想死我了!”
“你该先带句话回来,”威廉告诉她,“我们应该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典!”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另外,明天是艾瑟妮的生日吧?我不想喧宾夺主。”
“你不会的,我的好妹妹,”罗伯特对她说,“到这里来坐,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
“我们给护法大人添麻烦了。”丽贝诗说,“这么遥远漫长的路程,都是高尚的护法大人一路护送我回来的。而且他还是位富有魅力的同伴!护法大人,我实在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感谢。”
“我也是,”威廉很快接下了话茬,“护法大人,原谅我言辞的尖锐。虽然还为时尚早,但相信你已经累了。你给我们带来了喜悦,让我的妹妹安全回宫,我实在是欠你一个人情。我永远是教会的挚友,当然也会证明给你看。”
“这是我的荣幸,”牧师鞠躬道,“现在我想我该告辞了。我的人见不到我,大概有些彷徨无助了。整顿整个会所,恐怕需要几个星期的时间。无论怎样,在你上朝时,我会忠心地为你出谋划策。”
“到时能见到你的身影,我也会深感荣幸。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你的指教了,护法大人。”
牧师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们得再上些酒来!”罗伯特说,“还有宴席款待。我想听所有的事情。”他踮着脚后跟打了几个转儿。“我马上就去安排。丽贝诗,半小时后你能赏光来我的戏院么?”
“没问题,亲爱的好哥哥。”她回答道。
“你呢,王兄?”
“我不得不扫你们的兴了。过会儿我得上朝,你知道的。”
“真遗憾。”罗伯特对丽贝诗晃了晃手指头,“半小时,不要迟到。”
“要我迟到啊,想都不用想。”
罗伯特匆匆离开。
厅里剩下兄妹俩。丽贝诗抓起威廉的手,紧握着,说:“你好吗,威廉?你看起来很累。”
“一点点。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我好多了,”他也握紧她的手,“见到你回来真好。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啊。玛蕊莉怎么样?还有那些女孩儿们呢?”
“都好。你肯定不会相信连安妮都长大成|人了。还有艾瑟妮,已经订了婚!明天生日会上你就能见到她。”
“嗯,”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有些害羞地说,“威廉,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不过我要先得到你的允诺。你要答应我不会因为此事而妨碍艾瑟妮的生日会。你能答应我吗?”
“当然可以。我希望不是什么严肃的事。”
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就是严肃的事。至少我希望是。”
玛蕊莉。戴尔,克洛史尼的王后,就在丽贝诗要向威廉说什么的时候,离开了窥视孔。她不想窃听这对兄妹私语。
她无声无息地挤过狭窄的通道,穿着丝袜的脚悄悄滑过平坦的石板,爬进一块隐秘的红色橡木嵌板,上面是个小房间,然后下了布蕾娜神像后面的楼梯,最后通过一道上了锁的秘门,这才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在几近黑暗中,她歇息了一会儿,做了几次深呼吸。
“你又去了墙角。”
这个女人的声音惊得玛蕊莉一跳。整间屋子都被她遮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丝毫光线。
第六章 国王(6)
“依伦?”
“你怎么做起我的工作来了?我才是间谍,你是王后。”
“我很无聊,而你又不在。我得到消息说护法已经回来了。我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如何?”
“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事。他在知道我的女儿之一被定为储君后有些激动。另外,你听说过有关盐标的寒沙军队的事吗?”
“不甚明了,”依伦说,“不过寒沙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会很快采取行动的。”
“哪种行动?”
“克洛史尼在年内就会卷入战事,这点我敢确定,”依伦回答道,“但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特训女巫之间,流传着许多骇人听闻的消息。”
玛蕊莉听到这句话后显得有些踌躇。依伦是个非常特别的杀手,受训于教会,而受聘于贵族。
“你是担忧我们的命运?”她问,“寒沙难道会胆大包天地利用特训女巫来谋害我们?”
“不是—也是。他们不会雇佣我的姐妹们,因为那样会招致教会的愤怒。可是,仍然有许多其他人会为此卖命。现在寒沙举国上下都沉浸在这样一种氛围里,他们几乎都认为克洛史尼的国王死有余辜。”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里面有种异样的风气。大家都对新的谋杀方法津津乐道,比如连许多受训女巫都不知道的寅恪巫术,还有黠阴巫术。有的说,那些来自函丹或者其他国家的杀手,也许该对此负责。他们认为,在海外或许有更加新奇的技能存在。”
“所以你才担忧这些新的杀手会对我们家族不利?”
“对,我怕的就是这点。”依伦说。但她的语气却并不肯定。
玛蕊莉穿过房间。“那么采取任何你认为必须的措施,尤其是要保护好孩子们。”她说,“这是你现在所能告知我的全部吗?”
“是的。”
“帮我把蜡烛点上吧,另外叫人送一杯温好的葡萄酒来。今天通道里冷得够戗。”
“我们可以去日光浴室。外面阳光不错。”
“不过现在我宁愿待在这里。”
“悉听尊便。”
依伦走进前厅,对那里的女佣吩咐了几句后,拿着一根点燃的细烛回来了。她的脸被柔和的烛光所簇拥,显得年轻而红润,看起来几乎还是个女孩,面容也颇为精致。她有着一头直发,只是里面闪亮的几根银丝,有些刺眼地暴露了她年纪的真实。
她把细烛放到写字台旁。当房间里又点燃一根烛后,她的鱼尾纹出现了,一根根从眼角延伸开去。其他如前额、下颚,还有脖子上的皱纹,也都不情不愿地一一呈现出来。
玛蕊莉房间的一角,挂着她父亲的肖像,眼神严肃而慈祥。因在镀金装裱时给弄上了几颗污点,看起来并不如他本人亲切。
依伦点燃了第三根蜡烛,现在可以看清房间里有一张红色睡椅、一套女红工具、一张桌子,还有角落里玛蕊莉的一张床—不是与国王一起分享的那张,那在他们的婚房里—但不是她的床。她的床是用莱芮高地的白色雪松制成,顶上罩着黑布,布上有数颗银色的星星。这是她从孩提时代便用惯的床,陪伴她在每个夜晚进入梦乡。
第四根蜡烛把所有的阴影都赶了出去,回复了房间里各种物什的本来面貌。
“你多少岁了,依伦?”玛蕊莉问,“确切地说是多少?”
依伦抬起头道:“很高兴听到你的提问。怎么不问我有几个孩子呢?”
“在你特训完毕后我就认识了你。那时候我八岁,你呢?”
“二十岁。做做算术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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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三十八,”玛蕊莉回答道,“所以你五十了。”
“没错,五十了。”依伦回答道。
“但根本看不出来。”
依伦耸耸肩道:“如果一个人生来就不是大美人的话,她便很少会受到岁月的威胁。”
玛蕊莉蹙眉道:“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不好看。”
第六章 国王(7)
“你在这事上是顶呱呱的权威。你常常要求别人不要认为你很漂亮,但从十三岁起你的美貌就已经闻名天下了。一个成天湮没在赞美与羡慕之中,没经历过屈就与服从的人,还能怎样呢?”
玛蕊莉苦笑道:“的确不能怎样,相信你也知道,我的姐姐。然而人们谦逊礼貌的外在,是可以培养的。况且,说不定青春常驻的愿望,哪天就成真了呢。你说的没错,岁月会盗走美丽,但如果她已经十分苍老,那么我相信,虚伪做作的谦逊一定会成为货真价实的谦逊。”
“王后陛下,依伦女士,对不起打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门帘背后传出。是她的女仆尤娜,一个有着一头柔软细发的小巧女孩。“酒已备好。”
“端进来,尤娜。”
“遵命,王后陛下。”
女孩儿把敞口酒罐放在托盘的中央,两旁各置了一个杯子。柑橘花与丁香的优雅气息,随着热腾腾的蒸汽飘溢出来。
“你多大了,尤娜?”玛蕊莉问。
“十一岁了,王后陛下。”
“多美好的年纪。甚至连我的安妮在这个年纪时也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女仆鞠了一躬。
“你可以走了,尤娜。”
“多谢王后陛下。”
依伦倒出一些酒先尝了尝。片刻后点点头,接着为玛蕊莉也倒了一些。
“怎么对别人的年纪这么感兴趣了?”依伦问,“你又见到你的丈夫跟他的情人在一起了吗?我真不该告诉你那条通往他房间的秘密通道。”
“我从没见过。”
“我见过。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痛苦万状的可怜虫。他根本就赶不上年轻的艾丽思。贝利的步调。”
玛蕊莉捂住耳朵道:“我不听!”
“更糟的是,葛兰夫人已经开始抱怨他对艾丽思的殷勤了。”
玛蕊莉松了手道:“什么!这个老娼妓敢抱怨别人?”
“你想怎样?”依伦问。
玛蕊莉苦笑道:“我可怜的调情高手威廉,真让我感到对他不起啊。难不成你认为我还会去为了葛兰的那些私生子自讨没趣?”
“越来越有趣了。艾丽思消磨他的身子,葛兰嚼他的耳根子,而你则来收拾残局。兴许不会太难。”
玛蕊莉耸耸肩道:“我会伤他的脑子。不过他看起来……今天在白鸽大厅见到他时,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他会崩溃。他似乎不仅仅只是疲倦,就像已经看到了死亡阴影一般。如果寒沙真的挑起战事的话……噢不!最好我还是做个让他可以依靠的人。”
“你一直都是,”依伦指出这点来,“安波芮。葛兰打的是你皇后宝座的主意,但没有谁比她更不配的了。艾丽思,还有些更年轻的,她们只想……容我说的话,大概只想做鸟笼里的金丝雀吧?正是葛兰所满意的安置。但你—你是王后,却对此不闻不问。”
玛蕊莉感觉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滑稽。她低了头看自己酒杯里的酒,近处的烛焰倒映在里面,像一条鱼。
“即便都是真的,”她喃喃道,“我也只想要他处理好—私生子的事。”
“因为爱?”依伦嘲弄地说,“你今年几岁了?”
“我们曾有过。不是刚刚婚嫁之时,而是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彼此热恋,你知道的吧?”
依伦勉强点点头,加了一句:“他仍然爱着你。”
“比之葛兰呢?你认为?”
“更深更切。”
“但却不包括我的身体。”
“我想,他面对你时,会感觉内疚,所以次次都避开。”
玛蕊莉不知从哪里拽了个小小的微笑出来挂在脸上:“我就要他内疚。”
依伦眉毛一挑:“你从没想过也找个情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
依伦转了转眼珠:“求你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刚才已经对我的‘高龄’评论了一大番。一个晚上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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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国王(8)
“哦,好。那我告诉你,我考虑过,而且现在也没放弃。”
“但不会去做?”
“我觉得考虑一件事要比去执行一件事有趣多了,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
依伦吮了一口酒,凑近问道:“你考虑的是谁?告诉我吧。是勃鲁。阿文利家的年轻男爵?”
“不是。这个话题已经够了,”玛蕊莉感觉面颊发烫,“你告诉我。我的女儿们今天又做了些什么淘气的事?”
依伦叹了口气伸直肩膀道:“法丝缇娅是位完美的公主。艾瑟妮跟她的女仆们一直笑个不停,她们在对她的洞房之夜做一些无稽的猜想。”
“噢,天哪。是该跟她谈谈了。”
“法丝缇娅能胜任。”
“法丝缇娅已经帮我做了太多本该我自己做的事。还有呢?安妮怎样?”
“我们……又让她逃走了。”
“当然。你想她在搞什么鬼?是恋爱了?”
“一个月前不是的。她只是不偷跑不舒服,跟平常一样。去骑马喝酒。但现在,我不太肯定。我想她可能遇到了某个谁。”
“那我也要跟她谈谈了。”她叹了口气,“我不能让事情太出格。她要是结了婚,肯定会困难重重的。”
“她不需要结婚,”依伦轻言道,“她是你最小的女儿。你可以送她去涩苦拉院长那里,至少做几年修女。很快,你的房间里需要一个新的……”
“一个新的你?你打算去死?”
“不。不过此后几年,我会……难以胜任更艰难的任务了。”
“可是安妮,要她去做杀手?”
“她已经有许多才能了,甚至能躲过我。即便她不立誓出家修行,这些技能还是很有用的。惩戒对她有好处,而且涩苦拉院长能把她跟年轻男人分隔得远远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玛蕊莉点点头道:“我会考虑此事的。真的不得不那么严苛?”
依伦点头道:“安妮一直是你最宠爱的孩子。”
“能看得出来?”
“一点点。但我知道。法丝缇娅也知道。只是安妮自己不知道。”
“好。她不可以知道。”她顿了顿,“如果把她送走她会恨我的。”
“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永远。”
玛蕊莉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我讨厌这些事。让我再考虑一下,依伦。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现在呢?再喝点酒?”
“不了。你是对的,我们去阳光浴室吧,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再次微笑道,“邀上艾丽思。贝利。我想看她扭捏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