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也用飞鸽传了书,呆会儿让人去找找他换下的衣服里是否有什么书信。”
饮石泉点了点头:“是。”
洛永尘侧过脸,看到一边的元夏后略一顿,也给了命令:“阿夏好生呆在院子内别出府,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关闻潮,平时你与闻殿主关系不错,说不准有用到你的地方。”
元夏应了一声,看着饮石泉交代了几句跟着洛永尘离开这院子后,回头看了一眼深乱的房间。
刚刚丫鬟为深乱包扎伤口的时候元夏也见到了那狰狞的疤痕,从左胸口划到了右腰,像是整个人差点被劈成两截,而左胸伤痕起始的位置,再过去那么一厘米就是心脏,除了这伤口之外,还有不少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身上更是青青紫紫……想到深乱提及闻潮眼底闪过的一丝愤怒与说到絮乱的悲伤,元夏不知为何清晰地回忆起了闻潮离开之前那虚无缥缈的表情。
想起那男子当时的表情与让人带宣纸回来的话,元夏忍不住一惊,该不会闻潮当时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吧!?
就在脸上的难以置信快要止不住的时候,元夏赶紧抹了一把脸强行恢复一脸平静,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的残阳欺酒见元夏面无表情且急匆匆地冲进院子,眯了眯眼:“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给谁看?”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元夏:“…………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经历了对闻潮的事堪称诡异的茫然惊讶之后,在院子里见到突然出现的玩家先生,元夏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毕竟闻潮的事比较烧脑,而玩家先生常常出现,甚至都能算习以为常了。
残阳欺酒莫名看他:“你在心虚什么?”
“……”元夏下意识想起了闻潮的事,沉默一瞬后忍不住辩驳,“谁心虚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虚了?”
残阳欺酒:“当我瞎?当然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没心虚你这个反应?”
元夏:“被你吓到了不行吗?”
此时元夏已经站在了残阳欺酒的面前,闻言玩家伸出手,动作娴熟地捏住了真人npc的小下巴,将这过完年已经九岁的壳子往自己面前拉了拉:“看清楚我的脸,有可怕到吓人的地步吗?”
那可以算得上深邃英俊的五官上那双深沉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夏,带着它惯有的凌厉。
元夏对着那眸子看了几秒,那漆黑的简直能用来照镜子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映出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小脸,一副又蠢又呆又迷茫的样子,因为两人凑的足够近,元夏甚至感觉到了对方清浅的呼吸拂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莫名的,元夏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猛地快了一拍,紧接着就跟停不下来一般咚咚咚越来越快!
卧槽!
麻利地将自己下巴上的手指扒下来,元夏狂退了好几步,捂住胸口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没管对面的玩家微微眯眼的奇怪神色,他大喘气,只觉得自己手掌下方的心脏躁动到要冲出身体冲出宇宙啊哦草!
刚刚那动作这玩家可不止做过一两遍,怎么这次感觉那里不太对!天堂的妈妈……我大概被闻潮的事情一吓患了什么心律不齐的毛病了qaq!
小孩那戒备又惊悚的样子落在残阳欺酒眼里,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爽,维持着被挣开的姿势几秒后,他放下手缓缓开口:“过来。”
元夏有种错觉。
这玩家似乎下一次掐的不是自己的下巴,而是自己的脖子。
就在元夏一副恨不得撒腿就跑的表情简直就要藏不住的时候,残阳欺酒慢慢站了起来,垂眸看着面前这真人npc,和元夏对视了一会儿后,采用平静的语气道:“你不过来?你不过来就我过去了。”
这两者之间有半毛钱区别吗少侠!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个什么的元夏下意识就想要远离面前这个带给他强烈压迫感的男人,才喘了个气,就见那原本离他四五步远的玩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大手罩着他的脑袋让他无法挣脱的同时,另一只手伸进了怀里不知在掏些什么。
元夏以为他要掏出那把还没磨损到需要换的匕首让自己在大年初一这个好日子红红火火流个血刷新一次了。
……结果残阳欺酒掏出了一个红包。
元夏:“…………???”
将那个一看就非常厚实的红包塞到元夏的手中,男人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放开了元夏坐回之前的石椅上,半阖着眼打了个哈欠:“我哥和你老板非要我带给你的红包。”
元夏默默看玩家一眼,又垂头看红包一眼,再看他一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完了啊?
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元夏犹豫着开了口:“谢谢啊,新年快乐?”
残阳欺酒:“新年快乐。”
顿了顿他又添上一句:“颜扬泽说你这个红包可以提现。”
和他这一系列反应对比,显得好像有点反应过度的元夏看着面前兴致并不是很高昂的男人,摸着红包莫名其妙又高兴了起来。
就算看到了玩家略显嫌弃的眼神也当做没看见的元夏这次主动坐到了男人的对面,还没开口问他是不是特地来君府一趟就是为了给自己送红包,就听他朝着外边看了一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君府的气氛有点奇怪。”
对残阳欺酒的敏锐已经习以为常的元夏想到这事后动作一顿:“哦,深乱一身伤地回来了,说闻潮和絮乱失踪后就昏了过去,看洛永尘的脸色,估计是什么大事。”
或许是心系着絮乱,也可能是这事太过重要,连昏迷都不安心的深乱很快就醒了过来。
第一时间被请到了他的房内的洛永尘看向床上显得十分焦急的深乱,摆摆手让他别起来:“慢慢说。”
深乱停下了所有动作,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了口:“在江南的时候,闻殿主多次甩开属下单独行动,属下多次跟踪后发现,他似乎与金缕巷的寄九榆私下有所联系……并出卖了一些五殿内部的消息,只为脱离惊鸿殿。”
洛永尘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表情逐渐变得咬牙切齿的深乱。
“属下自殿主来五殿之后,就隐约察觉到闻殿主有异动,却不知他是想要离开五殿,之后属下出手阻拦,却被重伤。絮乱……絮乱当即发了狂,追着闻殿主去了。”说到这里他几乎要将手中的锦被抓出去洞来,“属下拼着一口气朝着他们打斗的痕迹找了过去,却发现他们……都坠了崖。”
第一百零四章()
孜罗国内风头正盛的江湖势力之一五殿内,在聚集了年轻一辈武林高手的惊鸿殿,他负责协助殿主管理殿内事务并教导新入殿的年幼小孩,一岁入殿,至今已二十五年——深乱睁开眼睛时,脑海中的记忆如此告知自己。【鳳/凰/ 】
那是一个微凉的清晨,他靠在惊鸿殿练功房旁的湖心亭子边,似乎上一秒正在远眺。湖边是群正在练剑的孩子,他的面前坐着一名穿着与自己身上同个样式同个颜色外套的男子,黑发就这么披散在自己手边,深乱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够触碰到那缕青丝。
看到那个静坐着的背影的那瞬间,深乱只觉得像是什么从高空跌落狠狠砸到了自己,头脑一片空白的同时心跳如鼓。
涌入的记忆里大部分都与面前这男子相关,幼时糯软信赖的笑脸,少年时沉默阴郁的视线,与成年后爱意刺骨的渴求混杂在一起,偶尔闪现火光冲天中浴血的他提着剑转身看到自己时那惊恐慌张的小半张脸,更多的是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气息火热声音低哑,就在深乱忍不住要拥上前面那个缓缓睁眼的男子时,接下来脑海里涌入的信息让他忍不住僵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名为栖邪。
一款被人类所创造的,以古典武侠为背景的,全息网络游戏。
自己所能听到、看到、触碰到的一切,全是某个被称为“系统”的东西创造出来的,就连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记忆,被创造出来的原因,全是“系统”给予的,若出了什么差错,或不接受这个身份,随时可能被抹杀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深乱不知该如何接受才好。
面前的男子呆愣过后转身见了深乱,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便纠缠了上来,那双温暖的手并不如女子那般柔嫩,而是带着常年练武所留下的老茧,那手指的形状,拥上来的身躯,就连他身上浅浅的熏香,都让深乱无比熟悉。
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几乎是立即就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深乱将这名为絮乱的男子搂在怀中,只觉得自己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奔腾的爱意浓厚到如海啸一般将自己席卷淹没,在心跳加速的时候,带来让他难以克制的惶恐。
接受“系统”的安排,成为一个np,做好自己身为np的职责,这并没有问题。
可为何偏偏要告知他,自己的记忆与情感均为虚假的,他这小半生的回忆均不是自己切切实实经历过的,这要让他如何坦然接受那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情感,与面前这“自己”选择的人呢?
心底的迷茫不安,在看着怀里的絮乱那偏执却清冽的双眼时,被放到了最大。
这浓烈的感情……会不会在他有了意识之后,逐渐消磨殆尽呢?
深乱看似顺从地接受了“系统”给予自己的身份,身处五殿时也逐渐褪去了刚睁眼的那瞬间熟悉却陌生的不真实感,摸着那触感厚重的雕梁画栋,回忆这些地儿留给自己的所谓记忆,感受着练武受伤时那如实的刺痛,他就这么默默看着絮乱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与自己的关系,看着几名殿主身上那上位之人本就有的高傲越发恣意,看着生着病的总殿主……就这么一点点虚弱下去。
他所在的惊鸿殿,殿主闻当闲是名年近古稀却身体健壮的老人,一手欺霜剑法出神入化,只收了闻潮一人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那根骨极佳的闻潮七岁时被殿主抱了回来,比自己小了一岁如今武学造诣却极高,喜怒无常不说,若性子上来,连其他殿的殿主都能出手伤了去,闻当闲见了却也不阻拦他,闻潮太过火就出面赔个罪,如若真不是闻潮的错,甚至能出手帮上一把,护短至此。
闻潮平时并不在殿内,总殿主身子不太爽利,一直缠绵病榻不怎么出长生殿,在系统给的记忆中,早在五年前的某个冬日,总殿主就与一名殿外之人密谈了许久,将下任总殿的位置交给了一个身份略有些尴尬的皇子,如今皇子失踪,闻潮每月十五之前都要赶去那皇子失踪的山崖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这样一来,留在惊鸿殿内处理事务的深乱,见得最多的除了日日抵足而眠的絮乱之外,便是殿主闻当闲。
只要是殿内人,习武时遇了什么瓶颈,身为殿主的闻当闲总能指点一二,闻当闲疼爱闻潮,与他差不多大的深乱也得了他的青眼,更是受了颇多照顾,不出多久,深乱就与闻当闲关系亲厚了起来。
那三个月中,性子有些死板的深乱虽说并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的记忆与身份,却还是尽忠职守地将该做的工作,每每情到浓时抱了絮乱,也觉得感受到了自己逐渐增强的爱意,却一直担忧着,某天清晨醒来的自己和絮乱,面对虚假的记忆和感情时,会逐渐忘却那份热情,最终怨恨起“系统”给的一切,并走向分离。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闻当闲于初夏的某个傍晚,在惊鸿殿内他住所旁的湖心亭召见了深乱。
耄耋之年的长者青衣白发,直到深乱站到他的面前行了礼,闻当闲才将定格在湖边树下微亮的灯笼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看了自己面前的小辈一会儿,他突然开了口:“除了你的身份,你必须做的事外,并没有人能干涉你的意愿,阻挡你做出任何抉择。”
深乱闻言略微一愣,眼眸低垂掩盖住了那瞬间的惊惶无措,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不知道您指的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后被生生止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闻当闲却似没有看到他那纠结的神色,话里尽是无法掩饰的洒脱:“听说那些个玩家和我们不同,生活的世界固然也不同,他们不懂内劲不会武艺,轻功更是见都未曾见过,也只能在我们这儿习个武,体会体会仗剑江湖的快意……我们这儿只要身体不过分孱弱,人人都能习武强身健体,除了那些被困于一隅的人,其余的倒也是可以四处走走的。”
一言一语却是以身处这个世界为荣的模样。
深乱站在那儿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殿主就不觉着……意难平吗?”
“哦?”
“无论是您的身份,或是您这么多年的记忆,都是‘那位’强加给您的,您并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事,也许曾经后悔的事也并不是您的抉择,甚至连这个世界都……都不是真实的,您就怎么甘心接受这一切,甘心留在这里当一个殿主呢?”
深乱低低的声音几乎都要吹散在了风里,闻当闲却笑了:“我为何要意难平呢?”
“我虽说并不像你们这般年少,还能活的日子也不算太久,可我却不似那些副本中人被困在一小片天地中,只要好好当着我惊鸿殿的殿主做做分内之事,偌大江湖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我位高权重,武艺高强没多少人能伤的了我,喜怒嗔痴一应俱全,也曾有过心爱的女子,虽说那记忆是假的的,却填满了我未曾经历的岁月,每每回味起来都让人不舍,我能赏这湖光山色花鸟风月,也察觉得出冷暖寒暑,于我而言,这世界就是真实的。”
“没有这个所谓虚拟的世界,我们又怎么会存在呢?”
闻当闲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深乱的头,眉目中尽是长者的慈爱:“惊澜可比你爽利得多,醒来的第二日就因此事发了通火,不过幸好,他倒也很快就想通了,只说他不信这所谓的命,接受了之前的记忆不代表要接受之后的一切,只要是并未他愿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在这‘天道’中闯出一条道来。”
那铮铮的傲气,让闻当闲记起了自己年少时初闯江湖的些许片段,忍不住更是喜爱这个孩子。
深乱不言不语地站着,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略微收紧,也不知听进了多少。
见他这个样子,闻当闲倒也没说什么,只收回自己的手,继续看着面前那映着月色波光粼粼的水面:“总殿主一直卧病在床,身子骨不爽利,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他却是丝毫都没有怨过这一切,由他一手养大的石泉、绾茶小丫头伤心过后也接受了这些个事,不愿意离开的埋玉殿老殿主也为了刑殿刚接任的那小子云游去了,等再过几个月把一些事交代给闻潮后,我也差不多该寻个山清水秀的地界养老去啦。”
“深乱,你当其他人都没想过这些事呢?他们都只接受了无法改变的,去顺着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已,你如此犹豫徘徊,就连我都察觉了,你枕边的絮乱,恐怕只会更不安罢。”
深乱闻言抬起了头。
顺着老者的视线看着水中那一轮月,他忍不住晃了神。
絮乱从自己醒来起,一直都十分依赖他,无论深乱去哪里做什么,只要絮乱没有自己的事做,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生怕少看了一秒,因记忆中的絮乱也是这般黏人,心乱如麻的深乱甚至忘记回头去看看那人脸上的神色是否一如往常。
深乱越想越焦心,犹豫了几秒后匆匆与闻当闲告了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