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蹙了蹙眉,这人是压根儿就不会说话,还是故意被派过来膈应人的?什么叫做相信王妃的人品?略对你家女儿薄些,就是人品有亏么?
杨云舒端了茶,说道:“既是如此,我就不虚留你们了。代我向夫人和二小姐问好。”
那两个婆子连忙应了,笑道:“那奴婢们去外面看搬完花儿,就家去了。”
杨云舒点了点头,两人便退出去了。
她转头对宣惠笑道:“正说着看红叶的事,又被打断了。既然璇夜安排得这样好,不如也带了徐、钱两位小姐一起去热闹热闹。”
宣惠笑道:“帖子是早已送过去了,可是今早起来徐姐姐有些发热,纵使后日好了,只怕在山上冒了风,再加重了病就不好了。”
杨云舒吩咐结草:“你去拿了对牌,叫外院的小厮去请个好大夫过来给徐妹妹瞧瞧。她这个人不爱麻烦人,都发热了也不说,着实叫人心疼。”
结草领命而去。
宣惠笑道:“咱们也去看看那些菊花,我挑几盆好的给宜两楼送去。”
姑嫂二人出了正房,见婆子们正流水似的来回将菊花搬到正院当中。她们二人就走到正院门口的穿廊下,看着一盆盆地搬进来。
正看着,外面响起来方才王家那两个婆子说话的声音:“张嫂子,你可听说这两日城东邓大户家的稀罕事?”
“我恍惚听见,上月他家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个小姑娘回来给邓大户当妾,可是这个小妾有什么不妥当的?”
“那个妾是邓家大娘子做主买的,亲自过眼挑的,原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能有什么不妥当的。不妥当的是邓大娘子!”
“她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不妥当的?”
“她跟邓大户都望五的人了,男花女花通通一个不见。年轻时她还拦着不让纳妾,现在眼见着年纪大了,才回过来神。众人都想着她这回算是想明白了吧?谁知道,这头邓大户刚跟那小妾进了新房,那头邓大娘子一索子吊死在正房里了!”
“这,这话是怎么说的!人是她挑的,又是她主张着娶进来的,怎么倒还吊死了?这喜事变丧事,也可够晦气的!”
“张嫂子,你想啊!她肯定是怕别人说她不贤,叫相公家断子绝孙了,这才吐口儿给纳个妾。可她心里不痛快啊,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给邓大户添堵,这女人可真是够恶毒的!”
“可不是,你说你要是帮不上自己相公什么忙,也不能总占着茅坑不拉屎吧!不如把位置让出来给别人做,于人于己都好。”
宣惠越听越觉得不好,最后那些话竟像是冲着杨云舒说的。她吩咐采薇:“出去看看,王府里头哪有奴才这样没规矩的!”
采薇拐过穿廊,呵斥了婆子两句,两人才安静下来。
杨云舒嘴角一牵,轻轻地笑道:“这邓大娘子的想法,她们没猜着,我倒是懂了。”
宣惠劝道:“嫂嫂,你莫要听人胡说”
“不,我不是要说这个。”她摇了摇头,复又笑道,“这邓大娘子必是对自己相公情根深种,这才会在年轻时拦着不让纳妾。到如今,两人年过半百,看着头发花白的相公无后,心里也是不忍,怕两人做了绝户,相公日后没法去见祖宗。”
“可真就这样三个人过下去,她心里又难受得紧。不若自己走了,给新人腾了位子,相公怕还能念自己两分好处。总好过以后看着自己相公跟别人你侬我侬,与自己相看两厌。”
宣惠拉了杨云舒回了正房,按着她坐下,方才说道:“嫂嫂,或许刚出京的时候,三哥心里想的不过是安王府那么大一块地方。但现如今,”她深深地看了杨云舒一眼,继续说道,“他想的,是整个天下。”
“他以后可能会有很多女人,等来日到了京城回到宫里,还会有更多。”
杨云舒听见这话,仰起头看着屋顶,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三哥这辈子只有你,是在他还是个不被人重视的皇子时,就爱慕他的人。王家确实势大,三哥也确实需要他们。可这并不等于三哥会容忍他们僭越一辈子。”
“只要有濯儿,你就有来日。此时受的屈辱,到那时都加倍还给他们。”
杨云舒低垂下了眼睑,轻轻地说道:“我在意的,只是你三哥一人旁的这些,我”
宣惠打断了她的话:“旁的这些,你必须在意,因为濯儿是嫡长子。”
杨云舒抬头看着宣惠坚定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日后便是去栖霞山的日子,宣惠一早起来梳洗完毕,吃了早饭便和钱荔娘一起向杨云舒辞行。
杨云舒笑道:“趁你们还未出嫁,好好出去玩,等嫁了人可就没这般自在了。”
两人笑着行礼出去了。刚到仪门,宣惠便看到裴敏中和薛元翰两个等在那里。
“你怎么穿了裙子出来,你上次去栖霞山不是骑马去的吗?”薛元翰问道,等他看到后面钱荔娘转过来,瞪大了眼睛问道:“她,她也要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游()
钱荔娘目不斜视地走过薛元翰身旁,用眼角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这才向裴敏中行了礼,出门进了备好的马车。
宣惠皱眉道:“表哥,你又怎么惹了钱姐姐了?”
“还不是上次在戏班,你们几个偷听,我就多说了两句”
“说到这个,我听说你最近不在家里好好温书等着明年科举,反倒是去戏班跑得勤快!她除了跟二姐有几分相似,别的还有什么?她不是还被裴公子包养了吗?你是不是日后还要做出来些为了戏子争风吃醋的风流事?”
裴敏中拉过宣惠,笑道:“阿元这些日子读书用心,我是看在眼里的。横竖有黄山长在金陵,总不缺了管教阿元的人。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
薛元翰笑道:“你多听听你家相公的话,少管我那么许多!我背了这一身的画具,可沉的很,赶快走!晚了可就画不成了。”
正在此时,裴璇夜和秦朗两个,一个从大门进来,一个从西穿廊走到了仪门。
“你们怎么还不走?我跟钱姐姐都等得着急了。”
裴敏中看见秦朗,便笑道:“今日休沐,大郎与我们一同去栖霞山看看红叶赏赏秋吧!”
秦朗本要拒绝,瞥眼却看见裴璇夜正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就同意了。
当下,众人出了东园大门,几个男子翻身上马,几位女子共乘一辆马车,就这样前前后后地出了金陵城。
宣惠撩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骑在前头的裴敏中,嘴角不自觉地就含了一丝笑。
裴璇夜见状,便朝外喊了一嗓子:“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裴敏中勒了马,掉过头来,慌得宣惠连忙收回撩着帘子的手。
裴敏中用马鞭撑起帘子,笑着看了宣惠一眼,才回答道:“莫着急,大约再过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我是不着急的,只是你不在马车里陪着,有人觉得无趣”
“胡说些什么!”裴敏中见宣惠尴尬地坐在那里,便责了妹妹一句,转头又骑到前头去了。
裴璇夜把一张无辜的笑脸凑到宣惠面前,一副邀功请赏的架势,搞得宣惠哭笑不得。
钱荔娘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笑个不住:“璇夜,你可真是个促狭鬼,连公主和世子都不放过。”
“我不过就是爱操心些,见不得人家得那什么病”
宣惠提拳便要过来打,三个人在马车里嘻嘻哈哈地,笑声传了好远。
等到了栖霞山,几个人依旧将马和马车留存在栖霞寺,之后便沿着山道慢慢往上爬。
如今已是深秋,栖霞山这一边山道两旁的树叶尽已变成或金黄、或艳红,层林尽染,颜色明快,煞是好看。
待走到上次裴敏中与宣惠弹琴的那间亭子时,薛元翰便住了脚,笑道:“这可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景致好,又有桌凳,可是作画的好所在。”
裴璇夜便也停了下来,坐在亭子一旁的围栏上,歇口气。
裴敏中看了看宣惠,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休息。宣惠笑着摇了摇头,裴敏中便对众人道:“你们先在这里歇着,我与公主再去前面探探路。”
秦朗与钱荔娘见状,倒也不好再跟着,便也留在了亭子里。
裴敏中与宣惠走了一会儿,见四处无人,便拉了她的手,柔声道:“等翻过年,我就找人算几个后年年头的好日子,请母亲去送给王爷、王妃,把娶你回家的日子定下来。一年的时间准备也尽够了。”
宣惠听了心里如饮了蜜水一般,映在脸上便是一个甜甜的笑。
裴敏中见了,捏了捏她的手,笑道:“你也别光顾着笑啊,你可愿意?”
宣惠停下脚步,拉着他宽大的手掌,用手指在上面写了“傻”字,然后便拾级而上,将他抛在后面。
裴敏中琢磨片刻,才回过神来,从后面追过来,一把抱住宣惠:“天下还有你这样胆大的女子,敢说自己相公傻!”
宣惠抬头,戏谑地看着他,笑道:“我是公主,敢问驸马,有何不可?”说罢,她便挣扎着要出来,“这儿离到山顶还有好一段路呢,你还不快走!”
裴敏中用两个手臂紧紧地抱她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耳畔说道:“你别忙,让我再抱你一会儿,我都有许久没抱了”
宣惠整个身子便软了下来,她伸出手臂环绕着他的腰,静静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
“你也去过国公府,可有什么地方是极喜欢的?到时候你喜欢哪处,咱们的新房就设在哪处。”
宣惠喃喃地说道:“新房在哪里都好,只要跟你在一处”
裴敏中的心“砰砰”乱跳起来,说起两人的感情,她总是带着几分羞怯,从不曾这样直白。
他推开宣惠,捧着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放心,咱们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永永远远在一处。”
笑意从宣惠的脸上荡漾开来,她说了一句“九哥,你真好”,便踮着脚尖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裴敏中一时呆愣在那里,宣惠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转身便要往上走,却被裴敏中一把拉回怀里,额头、脸颊、唇间落下了他雨点般的吻。
这边在亭子里,薛元翰已经铺排好了画纸,正在调画叶子的颜料。
钱荔娘在一旁见了,忍不住说道:“这栖霞山的红叶倒不是朱红色,有些带点黄,薛公子用藤黄和赭紅正相宜。只是那边山上那一片,倒是红里头还带着橘色,不如加些朱膘或者洋红进去,只怕更贴切些。”
薛元翰抬头看着钱荔娘,一言不发,惹得钱荔娘恼道:“你若不以为然,说就是了,作甚非要这样拿眼看人?”
薛元翰突然粲然一笑,说道:“钱小姐倒是对我误解颇深呢!我只是觉得你的主意好,以前却从未听说过你会作画,有些好奇罢了。”
钱荔娘愤然坐了回去,说道:“难道什么事都要教你知道不成?总有你不知道也想不到的事。”
薛元翰笑道:“钱小姐教训得是!您可愿意屈尊过来看看我这颜色调得可合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蔓延()
钱荔娘眼睛看着亭子外面,轻飘飘地说道:“我在这儿看风景看得正好,就不去薛公子那里碍眼了。”
薛元翰暗自觉得好笑,这个钱大小姐年纪没多少,脾气倒大得很。他不再说话,安心调着颜料。
裴璇夜歇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说道:“薛哥哥你慢慢画,我上山去找哥哥和公主了。”
薛元翰应了一声,向秦朗道:“麻烦大郎护送一下大小姐。这山路陡峭,也不知有没有坏人,她一个女子独行可不成。”
秦朗点点头,跟在裴璇夜后面就要出了亭子。
钱荔娘急忙道:“哎,你们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薛元翰故意大声地说道:“这五分赭红加上五分朱膘,怎么不显鲜亮,反倒更暗了呢?真真可惜了我的好颜料。”
钱荔娘瞥眼看了看他调出来的颜色,果然暗红里透着点橘色,十分难看。她待要不理,心中实在觉得不爽快,就如同教人写字,教的是“太”,学生却写成了“犬”,若要丢下不管,自己这师父当得可不怎么尽责。
裴璇夜见状,便笑道:“钱姐姐,你去帮帮薛哥哥吧。若是他把这红颜料都用光了,今天可就白来了。”
说罢,她便向秦朗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山道。
钱荔娘走到石桌前,夺了薛元翰的笔,重新取了赭红的颜料,说道:“你不是总显摆说自己画技精湛么?怎么弄出来这么个鬼模鬼样的颜色?”
薛元翰笑嘻嘻地行了一礼,说道:“还请钱大家教授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他这样遽然恭敬的态度倒让钱荔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脸上攀上了一丝红霞,嘴里却说道:“只需三分赭红打底,朱膘却至少要五分。你这个颜色倒还不正,橘色不显,所以还得往里再加两分藤黄。”
她嘴里说着,手下却丝毫没停,须臾之间就调好了色。“最后再添一点点水,就成了。”
她伸胳膊去拿笔蘸水,没留神衣袖差点要拖进色碟中。薛元翰眼疾手快,忙伸手挽了她的袖子,却被美人瞪了一眼。他只好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待调好颜色,薛元翰便开始认真地画起来。钱荔娘在一旁看着,不时给他递上用具,渐渐地也生出了几分默契。
这边裴璇夜一路走,一路跟秦朗说着话:“喂,上次的话你想了没有?你要是自己不答应,我就想办法让你答应了。”
秦朗想了片刻,方才问道:“上次的话?不知大小姐说的是哪次?”
裴璇夜回身对他笑道:“难不成你都忘了?你都还惹我生气了呢!怎么就忘得这样快!”
秦朗这才想起来,是要他和姐姐搬入成国公府的话。他蹙眉道:“大小姐何必一定要为难我?若是您家缺护卫,世子必定能请来比我好上许多的。”
裴璇夜走到他身旁,说道:“上次我就那样一说么,你还当真的!你现在已经是王爷手下的将军了,跟我哥哥是同僚,哪里真会让你做护卫啊!只不过就是想让你搬到我家去住罢了!”
秦朗着实想不通这其中的情由,便问道:“既是如此,大小姐又何必非要我搬呢?东园与国公府本就一墙之隔,于我而言,实在没什么分别。”
裴璇夜气得直跺脚:“你这个榆木脑袋!平时做事是一副聪明样,怎么这些小事倒想不明白呢?若是你在东园,我去了,就层层通报给王妃、公主,我哪里还能去找你呢?你要是在我家住,岂不是方便许多?”
秦朗更纳闷了:“你要常常找我作甚?”
裴璇夜一时也被问住,她以前因为话本小说的原因,对秦朗“大侠”的身份十分好奇。后来接触下来,更是喜欢找他说话,总觉得有无限乐趣,完全忽略了两人之间一直是她说话,秦朗听的状态。
“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啊,譬如咱们现在这样,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裴璇夜目光亮闪闪地看着他。
秦朗喉头一紧,他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和她现在这样,有趣吗?
秦朗从小除了跟姐姐秦二娘之外,并没有怎么跟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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