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所骑的摩托车,这时已是真真正正的两轮摩托了。方才在河边拆了半天也未拆下的跨斗部分,过桥后的那一撞,早与车身分了家。萧剑南看了看地形,心中已有计较,回身对崔二胯子说道:“崔兄弟,上车,咱们冲上去!”崔二胯子大声笑道:“好!”
二人骑的是真正德国产军用摩托,马力强劲,越野性能极佳。如今挎斗部分又已不在,只载二人,爬坡越野更是轻松。当下二人上了车,萧剑南发动车子向山上冲去。一路惊险迭出,好在萧剑南技术纯熟,虽比不上专业特技摩托车手,但还是引得崔二胯子阵阵喝彩。按崔二胯子指引,翻过第三座山头,前面是一道山梁,山梁上架有一座独木桥,过桥再向前走几里,就是崔家屯了。
但二人翻上第三座山顶却发现,前方山梁的木桥已断,断崖放着一颗刚刚砍好的大树,看来屯里的人正准备架设新桥,只是新桥尚未完工。断桥缺口大约三五米宽,两人所在一边地势比对面略高。萧剑南看罢环境,转头对崔二胯子道:“崔爷,兄弟给你表演一场飞车特技,来,上车!”
崔二胯子自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当下也不问萧剑南如何打算,和萧剑南一起上了车。萧剑南将摩托车向回开了十几米,掉过车头,对崔二胯子说道:“崔兄弟,抓好了!”说完话,萧剑南挂挡、加油、抬离合、松刹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只见摩托车后轮挠地,飞一样蹿了出去。车子冲到断崖边上,就在前轮即将开出悬崖之际,萧剑南将前把向上一提,同时猛拧油门,摩托车前轮提起,呼啸着蹿过了断崖。
崔二胯子在空中哈哈大笑,连呼痛快,声音未落,摩托车已飞过断崖,后轮先落地,接着前轮着地,稳稳停在了对面。萧剑南将车子停下,回头看看身后断崖,心中甚是自豪。崔二胯子大声道:“萧大哥,什么时候打跑了小鬼子,你这一手可要传给兄弟!”萧剑南笑道:“就只怕颠坏了兄弟的屁股!”二人相视大笑,萧剑南发动车子,向崔家屯开去。
崔家屯是位于长白山密林之中的一个小村子,只十几户人家,相传均是一位崔姓参客的后代,故名崔家屯。由于位置隐秘,再加上屯中住户自给自足,少与外界往来,鬼子这些年忙于清剿各地层出不穷的抗日义勇军,也无心顾及如此一个小山村。因而虽逢乱世,屯中日子倒也清静。崔二胯子与大哥在外组织抗日义勇军,并未对家人说起,只说是出门做生意。江湖中人也只知二人报号,并不知其大名,自然更不知二人出身何处,所以崔二胯子将萧剑南带至此处养伤,极为安全。
进得屯子,已过午夜,崔二胯子女人给二人开了门。见是自己的男人回来,免不了又是亲热,又是絮叨,怪崔二胯子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见到二人受伤,甚是吃惊,崔二胯子解释说路上碰到鬼子清剿,误中了子弹,幸亏萧剑南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女人甚是感激,只是乍见生人,喏喏说不出话来。将二人迎进房中,端茶倒水、张罗夜宵,极是殷勤。
吃过晚饭,二人已极为疲倦,女人为两人打来热水洗漱完毕,又给萧剑南收拾出一间房间。萧剑南躺到床上,由于连日疲倦,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吃过午饭,三人一起,将那辆摩托车推到地窖藏起来。东北庄户人家后院均有储存杂物的地窖,崔二胯子家地窖中又藏有一个暗门,三人将车子推入其中,又将武器弹药也藏了进去。收拾完毕,萧剑南取出伤药,女人替二人换上。这次萧剑南临走之时,知道崔二胯子有伤,所以带了大量伤药,其中大部分更是消炎抗菌的西药。
这几日二人均未出门,屯中也不知崔二胯子已经回来。两人的身体均极为强壮,虽然崔二胯子受伤较重,但由于从未用过西药,疗效更为显著,伤口好的反而比萧剑南快。又在崔二胯子女人的悉心照顾下,就养了七八日,两人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
这一日午后,二人坐在后院休息,聊起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都是感慨万千。崔二胯子问起萧剑南如何发现他们盗墓的事情,萧剑南将来龙去脉讲了,只是暂时隐瞒了祁老三的事情。到现在为止,萧剑南依旧不确认颐情楼打架的那几人是否就有祁老三本人,而且,打架的人是否就是崔二胯子一行中的人物,也没考虑清楚是否应该向崔二胯子询问。
崔二胯子听罢萧剑南讲述,叹道:“看来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件事情安排的如此周密,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萧剑南道:“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抓到你们后,我奉命将那座小店接连搜索了三日,却始终没有找到盗洞入口,若不是看到大量的宝物和刘二子的供词还真无法确认你们就是在盗墓!”
崔二胯子哈哈一笑,道:“军师果然厉害!要说这盗洞口子,俺当初是不同意如此安排,实在是太费时间。不过军师言道,墓中财宝甚多,一时之间无法全部取出,带不走的东西要是再找地方安排,恐怕也不容易。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墓中!”萧剑南道:“不错,要说藏宝,还是放在墓中最安全,只是将盗洞入口安排得极为隐秘,倒也不易。”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想不出,你们究竟将入口安在何处了呢?”
崔二胯子微微一笑,道:“这个恐怕萧大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了!”顿了一顿,道:“这个口子,就在那座大屋之下,只是你们找不到而已!”
萧剑南惊道:“就在大屋之下?我们可是掘地三尺,也没有见任何洞口!”崔二胯子笑道:“俺们的洞口,就在大屋夯土层中!但不像一般人想的是竖着挖的,而是横着挖的。盖房的时候,俺们在房子周围向下挖了三尺,全垫上了夯土。房盖好后,就在土炕下夯土层中挖了一个两尺直径的洞,横着通向屋外,在屋外夯土层中又横着走了十几米,再向下挖!”萧剑南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抓捕你们的时候,这个洞口已经被填死了?因为都是填土,所以我们怎么找也都找不着?”崔二胯子点头道:“不错,盗洞挖通后,我们就将小店的口子封上了,别处我们还留了另外一个口子,方便以后进入。只是那个口子不方便倾倒土方,只能做为日后再进入皇陵取宝之用!”
萧剑南点了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崔二胯子他们当时安排得巧妙,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崔兄弟,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搞不明白,问了以后兄弟不要介意。”崔二胯子一笑,道:“萧大哥尽管问。”
萧剑南顿了一下,问道:“崔兄弟,这件事情我一直在想:以你的为人,怎么会去干盗墓这样的事情?”崔二胯子听了萧剑南问话,脸上神色一变,沉默良久,才讲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第十二章 东山再起
第十二章 东山再起
民国二十二年,正是仲夏时节,东北长白山密林中,缓缓走着一队人马。为首是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汉子,身着粗布短衫,沾满血渍,几乎将衣服染成红褐色。左右腰间各别一把二十响匣子炮,一脸浓密的长须,几乎遮的看不见嘴,隐隐在胡须之中,可以看见他嘴角傲然地撇着,一双鹰目布满血丝,但依旧咄咄逼人,虽然面显疲态,也掩饰不住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紧跟在他身后是一匹青骢马,不停用鼻子喷着气,竭尽全力拉着马背上的人向前走着。马上坐着的人看三十岁左右,身上衣服也是同样沾满血渍。头顶剃得精光,一幅鹰鼻,双目圆睁,腰间同样别着双枪。两人身后,是七八匹疲倦之极的战马,一边前行一边不时伸嘴到路边啃上两口青草,行走得极为缓慢。马上乘坐的人,有的两人共乘一匹,有的一人一匹,无不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摔下来。
一队人马缓缓转过一个山坳,前面是一个狭窄的山口。那长须汉子拉住马,众人停了下来。长须汉子回头问道:“二弟,你没有记错吗?是不是这里?”声音嘶哑,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后面的秃头汉子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大哥,准没错,小时候俺挖野参来过,过了这个山口,再往前走二里多地有口泉水,就在泉水后面!那地界还有一支二品叶的老参,当年俺没舍得挖,这回可以救三弟的性命了。”
长须汉子点了点头。忽听背后“咕咚”一声响动,回身一看,只见一人已从马背摔倒在地。长须大汉大喊了一声“三弟”,刚要下马,猛觉胯下一软,马已失蹄,前腿一下跪在地上。他用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人已轻飘飘落在地上,也顾不得检视牲口,大步向落马那人走去。
三步两步走到近前,一个看来十八九岁孩子早已灵巧地从马上跳下,扶起落马之人,众兄弟也纷纷围了过来。小孩对长须汉子道:“爹,三叔昏过去了!”长须汉子点点头,从孩子手中接过落马之人,左手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咬掉壶盖,向那人口中灌去。几口水灌下,那人逐渐清醒过来,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说道:“大……大哥,兄……兄弟看来是不行了,你……就把我放这里吧,小鬼子还在后面追,别……别连累了大伙儿!”
长须汉子将水壶递给身边那孩子,低声道:“三弟,不要乱想了,二弟已找到了地方,就在前面不远,那地方小鬼子找不到,而且二弟还藏了一棵老参,能救你的命,你想死,先再给我杀几百个小鬼子再说!”受伤的“三弟”虚弱地笑了笑,说道:“大哥,兄弟没用,没……没打死那个鬼子指挥官,累得十二弟…。。。”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长须汉子眼圈一红,挥了挥手,道:“三弟,这不怪你,怪就怪咱们枪不好使,膛线都快磨平了,下回大哥给你缴一支日本的三八大盖,以你的枪法,别说一个鬼子指挥官,就算一百个,也不够你下酒的!”
那“三弟”笑了笑,没力气再说话。长须汉子将他交给旁边一人,转身走到马前,马已经被秃头大汉扶起,只听他说道:“大哥,跑了两天两夜,牲口们都快顶不住了,我看这阵势,小鬼子一时半会儿也撵不上来。这天看样子也要下暴雨了,只要这雨一下,小鬼子再想找咱们可就难了。”长须汉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是乌云翻滚、暴雨将至,说道:“好,就原地休息一会儿,喂喂牲口!”
这一伙人,正是名震关外的 “东北抗日义勇救国军”四梁八柱十二金刚。为首被称作“大哥”的长须汉子,就是在东北提起来响当当的关外绿林十虎之首——崔大胯子,跟在他身后的秃头汉子,是他二弟——崔二胯子。
躺在地上受伤的是十二金刚中排名老三的神枪金瞎子金丙义,因为他惯使长枪,早年练枪时总习惯闭上一只眼睛瞄准,日子长了,平日里左眼都是眯着,就像瞎了一只眼睛,才得了这么个混号。至于那将老三扶起的孩子,是崔大胯子的儿子崔振阳,今年还不到十八岁,两年前刚从奉天第四学堂毕业,正赶上“九??一八”事变爆发,就上山跟了父亲的队伍打鬼子,因为年龄小,众兄弟都对他疼爱有加。
民国二十年东北沦陷后,关外各地百姓不甘做亡国奴,纷纷揭竿而起。有农民自发组织的抗日自卫队;有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有不愿意随张学良撤回关内的原东北军官兵组成的抗日义勇军;有旧警察组建的抗日纠察队;当然,也有很多原来东北绿林好汉组成的抗日义勇救国军,一时之间乱世英雄起四方。到民国二十一年年中,各地抗日队伍总计已有近一千支,人数超过三十万。
不过如此一股杂乱拼凑的队伍,就如一盘散沙,根本无法抵挡组织严密、装备精良的日寇疯狂反扑。民国二十一年夏天,日寇关东军纠结了八个师团、数万伪军,再加上万名武装警察,采取分割包围、先劝再攻的战略,有意志不坚定又或是贪生怕死的队伍,看到日本人重兵包围、同时又给予丰厚待遇,纷纷投降做了伪军,加入了日寇清剿队伍。而另外一部分誓死不降的好汉们,绝大多数在日伪军疯狂镇压下,一支又一支被击溃,甚至全军覆没。许多义勇军将领们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
崔二胯子兄弟都是穷苦出身,自幼随父亲在长白山挖参过活。幼年跟随父亲上山挖参遇到猛虎,兄弟二人义气深重,为救老父不肯独自逃身,几乎被猛虎咬死。后幸遇一位老参客相救,见二人义气,不仅救下二人,还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包括武功、枪法、兵法,还有挖参的绝技。
成年之后,一次参商和官府勾结,盘剥参客,两人父亲前去理论,竟被活活打死。兄弟二人一怒之下,杀了参商,从此上山做了胡子。几年后东北沦陷,二人拉队伍挑起了抗日大旗,一时之间各地英雄纷纷投靠,很快聚了一两千号人。兄弟两人转战于长白山密林之中,由于二人均是熟读兵法,日伪军多次清剿,他们均是以少胜多,在东北名声大振。
日军屡次围剿失败,于是采取安抚拖延政策,先纠集重兵将其它义勇军大部清剿完毕,之后集结了日军两个大队,伪军五千多人。果真是“十则围之”,终于在辽东昆嵛山将二人的队伍重重包围。进攻之前,日本人敬重二人的军事才能,还抱有一线希望,派汉奸上山劝降,并提出了丰厚待遇,兄弟两人誓死不降,当众杀了汉奸枭首示众、剖心祭旗。
兄弟二人知道一场血战不免,但也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于是一方面积极备战,另一方面派老四挖掘地道,准备突围。老四钻地鼠姚亮,盗墓出身,最擅长打洞,当下带领二十几个兄弟,连夜挖洞。第二日清晨,日伪军大举攻山,激战三日,老四的地道才堪堪挖到包围圈外,这还是碰巧挖到了一个现成的山缝,否则老四再能耐,也不可能在三日内挖出一个上千米的地道来。
老四地洞挖好之时,众人已与日寇激战了整整两夜三日、毙敌数千,山上的弟兄们也死伤惨重,几乎弹尽粮绝。兄弟二人当晚仅携几十名兄弟突出重围,但路上不幸遇到鬼子增援部队,一场遭遇战打下来,为掩护大伙儿安全撤离,十二弟阵亡,老三重伤,被崔振阳单枪匹马救回。山上近两千名兄弟,最后只剩一十二人逃出重围。
日寇在身后紧追不舍,二人带领弟兄们马不停蹄又逃了两天两夜,才堪堪甩掉追兵。见鬼子实在追得太紧,就算是一时逃脱,也不好隐藏,于是兄弟二人商量逃到崔二胯子小时挖参去过的一处地方,此处山高林密,入口处又极为隐秘,即便是仔细搜查,若没有点运气也不会找到。
一伙人在密林中空地上休息了大约一顿饭工夫,战马也在路边吃饱了青草。休息完毕,众人精神稍好。崔大胯子看了看天色,起身挥了挥手,一行人纷纷上马。
按照崔二胯子的指引,大伙儿慢慢向山口走去。进了山口,只见此处极为狭窄,一辆马车将将通过,两侧山壁陡峭,往顶上望去,隐隐只能看见一线青天。众人在山谷中穿行了大约二里地光景,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大块群山环绕的开阔地,四周的青山如刀削一般直插云天,猿猴都难通过。
空地大约十几个打谷场大小,四周长满了野果树,众人往前走时,路边不时的有野兔、山鸡从树丛里窜出,见到来人,也只是怔怔看着,并不知躲避。看来此处人迹罕至,鸟兽都不怕人。
众人随崔二胯子走到开阔地尽头,几株巨大的枣树之后,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