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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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撒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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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聚会,大家并没有因为漂亮妹妹缺席而减了兴致,只有响马一直心不在焉。一个哥们说:“靠,响马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梦游呢?”
  梦游两个字让响马抖了一下。
  后来,响马故伎重演,又选择一个日子,请几个男人来喝酒。这次,被请的人中没有一个是上次被请的人。
  这次,他们一直喝到天黑,响马才说:“我都忘了,这个小区里还有一个漂亮妹妹呢,一直闻听诸位的大名,很是崇拜,走走走,我带你们找她去。”
  一群人又来到了那个没有光亮的房子。
  响马站在门板前,又敲,还是没有人。
  一个哥们小声说:“人家睡了吧?这多不礼貌,咱们回去吧。”
  响马得了一个台阶,就领大家回来了。
  大家散去之后,响马锁了门,一个人站在窗前,朝那个神秘的窗子张望。那窗子依然黑洞洞的,像一只眼睛。
  响马知道,此时,她一定在里面。窗帘挡着她半张脸,她正用一只眼珠朝响马这里看。
  她对响马在房间里的一切举动似乎都一清二楚,要不然,她怎么每次都那么准确地把纸条塞进门缝,而一次都不被发现?
  响马一直和那个窗子里的眼珠对峙,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终于,他横下一条心:一个人去找她!
  这时候已经快午夜了。
  响马出了门,径直朝22号楼走去。
  此时,22号楼所有的窗子都黑着。整个小区所有的窗子都黑着。
  响马上楼的时候,看见那些楼梯在月光下面目死板,就像不怀善意的路标,通向黑暗的高处。
  响马又看见了那条曾在他视线中一闪即逝的黑猫,它蜷着身子卧在楼梯的拐角,一双眼睛绿幽幽闪着光。
  来到202室前,响马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敲响了门。
  猫眼里有了光亮!

  洞 穴(19)

  响马哆嗦了一下——她在!
  还没等响马想好,该不该转身逃离,就听见了“哗啦啦”地开锁声。接着,门慢慢拉开,一个女人逆光出现在响马面前。
  她第一眼看到响马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但是很快就稳定住了。
  响马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说:“我是23号楼4门101室的业主……”
  “你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很冷。
  这时候,响马一点点看清了她——这个女人看样子有40岁左右了,响马觉得她长得非常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我……你没有邀请过我吗?”
  “我没有。”她的态度依然很冷。
  “我接到过几次纸条……你看,在这里。”说着,响马把那几张纸条都拿出来,递给她看。
  “这不是我写的。”
  “你这里还住着别人吗?”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是怎么回事呢?”响马有点卡壳了。
  那女人慢吞吞地说:“即使有人邀请你,你也不应该深更半夜造访。你觉得合适吗?”
  “我来过几次了,你都不在。”
  “别说我,跟我没关系。”
  响马想到,如果今天不破釜沉舟,可能再都不会找到她了。他说:“如果你不害怕,可以让我进屋跟你聊聊吗?”
  “如果你不害怕,那你就进来吧。”
  她的脸上突然挂上了响马熟悉的笑,那是她在梦魇中的笑……
  响马惊悚了一下。
  她还在等他的反应。响马咬了咬牙,一步就跨了进去。
  那个女人慢慢把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他。房间里只有一个落地灯,灯罩把那不明亮的光染得绿绿的。
  “坐吧。”她指了指沙发。
  沙发太矮,太软,没有支撑力,响马感觉到坐下去很危险,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他想站起来,不像坐在凳子上那么便捷。
  可是,这房间就没有凳子,他只好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走过来,依然站在门口。
  绿绿的灯光涂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很不真实。她的脸上依然挂着梦魇中那种奇怪的笑,等着响马说话。
  响马怎么都止不住双腿的颤抖。
  她的眼睛慢慢地转移到了响马的腿上。
  响马忽然后悔来到了这里,他甚至想到了今夜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那女人一直在看他的腿。
  他的腿越抖越厉害。
  突然,响马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陡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
  假如,从小到大,记录你童年的只有一张或几张凝固的老照片。可是,你成人之后,偶尔看到一盘录像带,打开,里面却播放出多年以前的一个场景,你第一次看见了童年时代的你,看见了当年的一个老邻居,或者一个小伙伴,看见了已经被你遗忘的你家那座老房子,看见了那时候蓝盈盈的天……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个女人的脸突然开启了响马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天是那样蓝。
  她“咯咯咯”地笑。
  她故意板着脸说:“……可是,我这么大,你那么小,怎么行呢?”
  响马仰着脑袋说:“那你就别长了,等我几年呗。”
  她抱起他,说:“好吧,那我就等你长大!”
  可是,不久她突然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何方。响马想像着她的变化,凭感觉每年画一幅她。画中女人的红颜一年年地衰老下去……
  他画了将近20年!
  后面的画和第一幅相比,渐渐面目全非。而他每一年画她的时候都坚信,他画的就是当年的她如今的样子。
  ——而她就站在眼前。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响马最后一幅画中的人,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说明,现在他遇见的正是那个消失多年的女人!
  这种巧合多么恐怖!
  那个老旧的故乡小城,远隔千山万水,而她和他竟然都在京都,竟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而他凭着想像画的她,竟然像照片一样准确无误!
  这不是……太难以置信了吗?
  或者,她是从响马最后一幅画中走下来的幻影?
  “你是不是从外地搬来的?”响马又激动又恐惧,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她还在看响马的双腿。
  “你看我的脸好吗?”
  她把目光慢慢移上来,最后,平平地落在响马的脸上。
  “你……有没有见过我?”
  她歪歪头,说:“好像见过。”
  “在哪里?”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
  “我不怕。”
  她突然那压低了声音:“在梦里……”
  响马的身子陡然一轻。他颤颤地说:“——那你就别长了,等我几年呗!——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跟画中的那个遥不可及的女人如此相似?为什么她不承认她就是她?难道她真的和响马童年时代爱上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那么,给响马暗中送纸条的人是谁?那纸条为什么又偏偏把响马引到她的房子?
  “你刚才说在梦里见过我,那是……什么意思?”

  洞 穴(20)

  “我梦见你追我。”
  响马想起了她开门之后那一瞬间的惊惶。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问。
  “能先讲讲你的梦吗?”响马说。
  女人打量着响马的五官,慢慢地说:“在梦里,你的面目非常凶恶,我跑,你在后面追……”
  响马的眼睛瞪圆了,他无法判定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撒谎。
  “我一直跑进一个像山洞一样的地方,藏在黑暗中。你追进来,四下搜寻我……”
  响马觉得他现在好像就是在梦中。
  “这个梦我反复做过很多次。每次醒来,我都吓出一身冷汗。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停了停,她的眼睛突然变得迷离起来,轻轻地问:“现在,我是做梦吗?”
  “我还怀疑我是在做梦呢。”
  “也许,我在小区见过你,不记得了,就梦见了你……有这种可能。”说到这里,她似乎笑了笑。
  响马彻底傻住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也会梦到自己?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么,是谁在更黑暗的地方操纵着这一切?
  “哪一天我送你一幅画。”响马突然说。
  “画的谁?”
  “画的你。”
  “你画我?”
  “我不是有意画你,胡乱涂抹,画出的那个女人和你很像。”
  “那怎么可能呢?”
  “也许,我也是以前在小区里见过你,只是没注意,而你却留在了我的脑海中,于是,不知不觉就画出了你。”
  “算了,我不看了,听起来都害怕。”
  静默。
  夜深人静,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太晚了,我得走了。”响马说。
  女人一直看着响马,没做声。
  响马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她闪开了身子。
  响马走到她跟前的时候,紧张到了极点,朝她笑了笑,笑得很假。她似乎也笑了笑。
  响马跨出门那一刻,半扭着头,一边走一边留意她在身后的举动。她没有举动,她好像一直看着响马的后脑勺。
  走出门之后,响马回过身,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她说。
  响马又一次犯疑了,她为什么不说名字呢?
  “这有什么?”
  “我不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什么?”
  女人说:“你小时候,没听老人讲过吗?——深更半夜,假如有陌生人问你的名字,千万不能说。”
  “是这样……”
  这时候,响马感到脚下有一团毛烘烘的东西,他低头看,是那条黑猫,它趴在了这个女人的门口。它还没有睡,睁着绿幽幽的眼,静静聆听这两个人的对话。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响马说。
  “秘密?”
  “对,秘密。”
  她冷冷地笑了笑:“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个最大的秘密。”
  “——你梦游。”
  “我不信。”
  “我至少可以给你找两个人证。有人亲眼看见你和我一起梦游。你有没有梦见过,在山洞里,你站在我背后,问我……”
  突然,房子里的灯“忽”地就灭了,响马和女人都陷入了黑暗中。那条黑猫“嗖”地从不知道窜到了哪里。女人在黑暗中低低地说:“你最怕什么?”
  响马哆嗦了一下。
  现实被梦魇一点点吞并。他假装镇静地说:“……对,是这句。”
  “我在问你,你最怕什么?”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响马摇晃了一下,差点被击倒——她不是在接响马的话,她是在问响马!响马感觉到,她随时都可能伸出无数条尖利的爪子来。
  “你在梦中一直没有告诉我。”黑暗中的她又一次冷笑起来。
  响马还在掩饰着他的惊恐,他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看,这些情节都对上号了。”
  女人似乎不重视这个,她继续阴森森地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响马后退了一步:“你总问这个……干什么?”
  女人突然不说话了。
  黑暗的时间移动得极其缓慢,像地壳运动。响马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过了好半天,女人终于开口了:“我经常问其他人这个问题。我是个导演,我想把人类内心最恐惧的东西真实地展现出来。”
  响马小声问:“你用什么方式展现?”
  “电影。”
  “电影?……”
  “我在拍恐怖电影。你说出来,好吗?省得我在梦中总追问你。”
  “我最怕……你。”
  “你撒谎!”她突然叫了起来。
  响马的神经几乎崩断了,他小声说:“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黑暗中的女人突然又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不知道。”
  “想听吗?”
  “……你说吧。”
  “算了。我最怕的东西和你最怕的东西一样,我说出来,就会撞到你的心理障碍上。今夜太黑了。”
  “怎么突然就停电了?”
  “我这个房子一到半夜就经常停电。”

  洞 穴(21)

  “好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我很少在家,我想你很难再遇到我了。”
  响马突然有一个预感,他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女人轻轻关上门,从门缝里低低挤出一句:“梦里见吧。”
  响马在黑暗中愣了半晌,急急地朝楼下跑下去……
  回到家,他把那一幅幅画像拿出来,取出最后一幅,仔细端详。
  这个撩拨童年的他心旌摇荡的女人,这个在响马的生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人,这个让响马在多年之后怀疑起她真实性的女人……
  太像了。
  响马认定,刚才他见的这个不肯说出姓名的女人,就是画上的这个他同样不知道姓名的女人!
  响马注视着画中人,越想越恐惧。这个令他恐惧的女人出自他的画笔……
  最后,他把这些画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塞到了吊柜里。
  朝窗子外看了一眼,22号楼2门202室那个房间依然黑糊糊。
  ●我想杀了你……
  响马发誓再也不去见那个梦幻中的女人了。
  他勉强下了一个定论:他和她都是受害者。这个小区有一种什么磁场,导致来到这里的人都易患梦游症。
  这天晚上,响马屈指算了算,又该为那个童年的梦中情人画像了。现在,他不必再参照最后一幅画了,只要依照22号楼2门202室那个女人画就可以了。
  她在响马的画布上一点点显现出来。
  响马突然停了笔。
  他和画中的她对视着,心越缩越紧。他感觉到了什么,歪了歪脑袋,把眼光从画板上移开,头皮一炸——画中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真的是她!
  她穿着一身白衣,直直地站在窗外,房间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青青的。她冷冷地看了响马一眼就走了。她的神态好像在梦游中……
  响马放下画笔,快步追了出去。
  这是响马第一次清醒地和梦游的她相遇。他要看看,她到底把自己领到什么地方!
  这一天的月亮出奇的亮。
  她没有走南门,而是从北门出去的。一个胖保安在门口打盹。他在这里站岗,不比黄减那个塑料人强多少。
  出了北门,那个女人绕了半圈,朝南门外那片荒草地走去。
  响马也钻进了荒草地,不过,为了不被她发现,他一直矮着身子前进。
  正像n说的,她走的路线就像一团乱麻,绕来绕去,曲里拐弯。
  走着走着,响马感到四周越来越陌生,好像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了。他忽然想到:梦游的他,能准确地摸回家。而现在,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怎么回去?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觉察到,这个可怜的女人好像并不是主谋,她只是一个被控制者,她的任务就是引着他走进那个山洞。
  她时不时就直挺挺地转过身来,迷茫地看一下,也许是在寻找响马。看了一会儿,她又转过身去,继续走……
  荒草中多是蒺藜,响马的身上被刺了很多下,钻心地疼。
  突然,前面的荒草中慢腾腾站起两个人!由于离得太远,响马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好像都穿着保安制服,个头一般高。
  响马愣住了,把身子藏得更深。他的目光穿过荒草,严密观察这三个人的举动。
  那个女人终于停下了,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两个黑影中有一个说话了,很轻柔:“来,你过来。”响马不知道他是对那个女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响马没有动,那个女人也没有动。
  另一个黑影也不动,像个死尸,一直朝响马这里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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