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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沈叶站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离开白巢的，他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刚才所知的一切，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做梦一般。
最后他终于给自己这段离奇的故事做了总结——他由一个无名小卒做了一段时间的阔少，最终又打回原形。唯一的收获是知道父母还活着，可却终身不能与他们相见。
围绕四大家族。似乎还有无数不解之谜，不过他不在乎了。他从没感觉自己是如此地渺小，渺小得连自己都发现不了自己。原来自己的一生只是个谎言，自己的命运从没操纵在自己的手中，表面上他得到了自由，可他并没有逃离协会那无形的大网。
相反，他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不知不觉地在被协会剥削着，而且比普通人更惨，因为父母永远不能和自己享受天伦之乐。
温柔可人的林倩倩原来是台杀人机器，她也消失了。遗憾吗？他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对她用情不深，可连女友都保不住的阴影在心头挥之不去。
史晓丽居然连面都没见过就喜欢自己，只因为自己母亲与她的交流，爱情有多神秘？当她问自己想不想逃离游戏世界时，自己为什么给她那么模棱两可的回答？
“照理说人应该不喜欢只有硬性规定的世界，可我有时回忆从前的生活，又觉得好像喜欢狭小的圈子，因为那样够简单。不会让我伤太多脑筋。”
他苦笑，现在的生活倒是简单了，可自己真的不伤脑筋吗？他甚至怀疑史晓丽对他不是爱，而是同情。同情他这个不知所谓对一切都摇摆不定的懦夫。
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闷雷，噼啪电光闪过，一阵大雨突如其来。倾盆而下。
他站在雨中抬起头，任雨水淋着自己的脸。
“我该何去何从？我终身不能与父母相见吗？我救不了倩倩？救不了史晓丽吗？我又该怎么面对晴晴、龙静、小宇。还有郭虎？我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天空在巨响，惊雷一个接一个。像要炸裂他头顶的天空，他突然恨不得就降下一个雷来，一下劈死自己，省得自己面对那无穷无尽的问题。
最后，他哭了，沿着一棵树慢慢地蹲下来，像个孩子一样，抽抽嗒嗒地哭了。
此时，在快进城的高速公路上有辆车在雨中行驶，车上林皇铁青着脸，方城也没有平时的话唠，叼着一根烟不知在想什么。
“老林，咱们这是去哪？”方城终于开口了。
“我们不是说过，我们该养老了吗？”
方城皱起眉头，“你觉得这真是我们养老的好时候？”
“那你想怎么样？回去找沈中奇那个骗子？”
“我可没这么说，我现在恨透他了！如果不是我够聪明，也许这辈子都蒙在鼓里。”
林皇哼了一声。
方城又问：“你想过加入金网协会吗？”
林皇一瞪眼，“你说呢？”
方城笑了，“行行行！但我倒是想过，万万人之上的味道也许会不错呢？”
“那你快去吧，有多远死多远。”
“我就说说嘛。”他叹了一声：“倒是觉得沈叶挺可怜的，还有这事咱们该怎么同叶媚说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皇停下车，恶狠狠地道：“不阴不阳的，你是不是想帮沈中奇的儿子。”
“天地良心，我哪会这么想？他又不是我儿子。而且他爸还是个大骗子。”
“没错！”林皇咬牙道：“把他当兄弟一辈子，原来我们只是帮他挣钱的工具。”
“就是！”方城义愤填膺地道：“什么狗屁团队，就沈中奇这废才，他也配？”
林皇又道：“多少次为他火里来水里去，他以为我徒什么？不就是义气吗？可这家伙怎么对我的？”
“没错！他是个混蛋！”
“当初是他帮了我，可他原来没安好心，就算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是黄金轴心，可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同我说？”
“没错！简直混蛋加三级！”
“他失踪，我满世界找他。他没回来，我把他家人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待，沈叶这小子又废又傻，我从没嫌弃过她。龙静在我那受训，我还时不时劝她同沈叶言归于好。没错，沈中奇以前是对我有恩，可我对得住他有余了。”
“没错，咱们都不欠他，是他欠我们的。”
林皇大骂一通后，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最终长叹了一声，“老方，咱们是决定真不管了是不是？”
“是啊，这事我绝对听你的。”
“可他好像也没害过我们，他当初不同我说也有他的苦衷啊。”
“他又没来求你帮忙，你巴巴地贴上去干吗？他骗你你还去帮他，多没面子！”
“是啊。”林皇捏紧拳头：“太没面子了。”
两人盯着窗外的雨水长久地沉默着，良久，林皇又道：“可好歹兄弟一场，也不知哪天他真落到协会手上，咱们真的袖手旁观？”
“都说了没面子了，老林，你可得立场坚定，这混蛋不值得咱们对他好。”
“你……”林皇大怒，一把提起他，“你这个死情报贩子，到底是兄弟重要还是面子重要？我恨透你这张贱嘴了，你就没想过他不告诉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你就没想过他躲得远远的就是怕连累我们？你就知道煽风点火！你就没想过……”
林皇忽然停住了，他看到方城脸上一丝坏笑，但是却有一丝欣慰的色彩。林皇醒悟了，狠狠把他一甩，“你这个混蛋！”
“老林啊！”方城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老林啊！”
林皇咬牙道：“我刚才就该拧断你的脖子！”
“没问题，可要把老大救出来，你还得靠我。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协会的神通广大你已经见识到了，这一插手也许有死无生，尸骨难存。”
“那你呢？你就想好了？”
“我无所谓，反正冲在前面的是你，我向来做后勤工作的，到时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跑路就是了。”
林皇苦笑：“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认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混蛋。”他狠狠一拍方向盘，“死就死啦！你赶紧拿主意，接下来怎么办？”
“首先是比协会抢先找到老大两夫妻。”
“你知道他们在哪吗？好像连史晓丽也不知道。”
方城道：“沈叶的团队有龙静，有温晴晴。而老大找来带沈叶离开黄金轴心的女孩叫林倩倩，也有个‘青’字，你觉得巧合吗？”
“难道……”林皇眼前一亮。
“嘘！”方城竖起手指，“协会的人可能还在监视我们，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好个机灵鬼！”林皇赞了一句，方向盘一打，车子瞬间消失在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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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故人归（）
时光如箭，六个月过去了，六个月世界发生不少事，发生得莫明其妙。47
首先是世界经济莫名地进入一个极为冷淡的时期，照理不管什么样的环境总有几个经济热点，可这个六个月一个也没有，东方许多国家的老年基金会进入大量投资，众所周知，老年基金会虽然也有理财产品，但都不愠不火，以绝对保险为前提，钱在这样的地方虽然安全，但也如一潭死水，稍高风险的投资项目都没人问津。
欧美一些投资银行本拟进入亚洲市场，虽然做足了宣传工作，但融资市场却反应冷淡，几大银行的投资顾问都坐了冷板凳，尽管利息一降再降，但还是生意冷清。以致某银行投资策划人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好像进入一个送钱也没人要的时代。
连金融圈都如此平静，实体项目市场就可想而知，东方各国政府下大力气想刺激内需，提升消费，但都收效甚微。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东方世界，让它就这么沉睡着。”
郭虎看网络新闻时看到这么一句，如今的他已是小算盘的ceo，本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小算盘与资本图控股集团以及天霸的关系，相信它会一飞冲天。但就在五个月前，资本图莫明其妙地瓦解，其资产被许多不知名的小企业零零碎碎地收购，天霸集团也在国内昙花一现后就从国内市场消失，之后就有传言说天霸的大部份资产进入各国的信托基金，随后中止了往日大肆收购的架式。就像整个东方金融市场一样沉睡了，连续半年也未见其有任何商业行为。号称坚如盘石的人事架构也解体，被其他公司大挖墙角。昔日行政总裁刘靳都没吱一声就卸任而去，如今的天霸就只在注册国还有块牌子，谁也弄不懂如此庞大的金融帝国为何一夜间就消弥于无形。
与之相应的是捕食者与少数派的业务网站和电子留言板也相继关闭，只是他们在民间鲜为人知，倒没引起什么波澜，倒不是不少从前与这两家有过业务关系的商家或政府扼腕叹息，觉得“再也找不到比他们这个专业领域更好的了。”
“世界还要这么睡多久？”有经济学家不知是询问上帝还是询问自己。
郭虎关闭了电脑，他知道这一切事出有因，那只控制东方世界的无形大手就是四大家族。没有了黄金轴心，他们要做的就是努力保持市场的稳定，以期自己的财富不会贬值。此举虽不能说劳民伤财，但至少让社会进入一个低迷的发展期。
这段时间的郭虎表现是值得称道的，所有人都相信在资本图与天霸的瓦解后，小算盘也必然被殃及，终成云烟。正是郭虎在市道如此低迷的情况下，凭着稳健的运作手段努力拓展地面业务，才让小算盘非但保住了城池还略有提升。他觉醒后的智慧首次在商业运作中初露锋芒。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没有热闹的市场，融贷业务开展会变得格外艰难。郭虎相信金网协会并没有想刻意整死小算盘——这不值得他们这么做。可它实实在在受了整个市场低迷的苦，市场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小算盘或者像这一类的融贷网络平台都要面临清盘或转型的命运。
“都六个月了，协会就不能找一个新的黄金轴心吗？”郭虎倒盼着协会快点完成这未竞之事业，以东方市场恢复昔日的繁华。如今小算盘已岌岌可危。员工也嗅到不详的味道，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改投他行。郭虎也没挽留，反正生意不好。不如省点开支。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郭虎长叹了一声。
“虎哥。”
他回头看到钱小宇走进来。
“小宇，你怎么来了？”
“我是想问问，你这需要钱吗？”
郭虎笑着摇头，“没事，我还撑得住。”
钱小宇长叹一声坐下来，“当时叶哥拼了命让我跑出去，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他现在弄成这样，我只想回报点什么。”
“有这份心就够了。”郭虎拍拍他的肩，“不过你有钱给我倒是让我挺吃惊的，培训中心生意很好吗？”
“不算好，但还凑合。很多人无所事事，只好打游戏取乐，现在我听了三脚猫的建议，在中心外开了一家游戏场，培训不培训倒无所谓了，倒是游戏场的收益还算不错。”
郭虎点点头，无所事事这个词可谓深入他心，市场无所事事，人自然更无所事事，但时间总要打发的，玩游戏是个不错的选择，倒可解释为什么所有生意都一滩死水时，便宜的游戏消费市场会相对旺盛的结果。不过这也挽救不了市场，当人们钱越来越少时，总会有连游戏也玩不起的一天。
“虎哥，你说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郭虎耸耸肩：“我哪知道？”
“那叶哥又是怎么回事？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干脆话都不说了。一场绑架案真能把他打击成这样？他不像这么弱的人啊？”
回来后郭虎向钱小宇撒谎他们是遇到想绑架沈叶想勒索的人，钱小宇信以为真，但沈叶回来后情绪极度低迷，长期闭门不出，茶饭不思，活得像个苦行僧。
“人总会变的嘛，放心，他没事。”
“但愿吧。虎哥，我觉得你也变了，你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好像聪明了许多，我听不少人说，像你这样能把小算盘撑下来，如果换成好世道你早就把它做成大生意了。”
“反正是没做成，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宇，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不过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放我这反而容易亏掉。”
“那小算盘有困难一定要同我说。”
“一定。”
两人闲聊了几句。钱小宇离去了，郭虎送他到了楼下。看着他乘计程车离去后，郭虎默默咬起一根烟。
就在他要打火时。他忽然看到一个美丽的身影，他拿下嘴上的烟，吃惊地看着前方一个绝色美少女，痴痴地望着小算盘上方的房间——那曾是沈叶住的房间。
“温晴晴？”郭虎叫了出来。
温晴晴回来了，她多了些沧桑与憔悴，但更让人觉得宜怜宜惜。她望向郭虎，“郭虎，好久不见了。”
“几时回来的？也不通知一声？”
“刚刚才到，想回来看看。”她望着空荡荡的公司。“好像不怎么景气啊。”
“进来说吧。”郭虎打个请的手势。
温晴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与从前不同了？”直觉敏锐的她也发现郭虎依旧带着坏笑的面孔多了深不可测的精明，人也沉稳也许多。
“我们肯定不止三天没见，你就不该对我刮目相看吗？”
她笑了，与他一同走进了写字楼，她看到这儿摆设与从前天华贷相差无几，郭虎道：“我曾在开业时想搬动位置，但沈叶不让。”
她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坐吧。”郭虎在她对面坐下。“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出去调整心情够久了，是不是想回来和沈叶重归于好的？”
她苦笑：“我和他根本不算好过。”
“就因为他是天霸的老板？”
“我也说不清，我那时很混乱。从加里南死里逃生倒让我后悔，我一来到这就想起父母死去的样子。”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我知道我当时可能偏执了。但我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假设没有你父母的死，你会同沈叶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身份的差距肯定会给我压力。”
“天霸已经破产了。”
她一愕，“什么？”
郭虎道：“我不管你对沈叶有没有感情。但就算作为同学，你也该去看看他，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呢？”
十来分钟后，温晴晴随郭虎来到沈叶的住所前，郭虎一推居然门只是虚掩的，吱呀一声，像痛苦的呻/吟，屋里灰蒙蒙的，窗户挂了黑布，不见阳光，在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如果不是这极静的屋子他轻微的呼吸声，几乎无法察觉他是个活物。
“你俩聊聊吧。”郭虎对这一幕已司空见惯，打个无奈的手势退到一边。
温晴晴站在那儿，看着面前这个赤着脚只穿一件单薄而且不知多久没洗脏兮兮衬衣的人，她慢慢走近，轻轻叫了一声：“沈叶……”
沈叶抬起头，样子让温晴晴吓了一跳，同时又只觉内心一阵刺痛。
这是张什么样的脸？肌肉已经麻木，瘦得可怕，长长的胡子与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