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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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纱乱-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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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人走进门来,正是刘大阔。他穿一套深色西服,戴一顶黑色宽边帽,腰围看起来似乎胖了一圈。刘大阔进了门来正迎上月眉惊愕的目光,看到那双依然俊秀的眼睛里有着惊奇、疑惑,更多的是愤怒,不过这一身师姑打扮让她更加飘逸秀美。他张开双臂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月眉!想死我了!这身打扮真是别有风情啊!”

  “呸!”月眉躲过,啐了一口,秀眉倒竖,怒目而视,“刘大阔,原来是你把我抓到这里,你居心何在?”

  “息怒息怒,不就是想给你点惊喜嘛……”

  “你别过来!”红光一闪,原来是月眉把那串朱红色的念珠一甩,正中刘大阔右脸,然后念珠“啪”地跌落在地。

  “哎哟!” 刘大阔龇牙咧嘴捂着右脸大叫一声,手放开便见脸颊起了一道红印。“你看看,还是红牌阿姑的架势,也不念旧情。”他不好意思地朝旁边的玉珠师太笑笑,“师太辛苦你了,你忙去吧,我和月眉先叙叙旧。”

  “有什么事刘老板尽管吩咐。”玉珠师太撇嘴一笑,便出去了。

  “月眉!”刘大阔又欲上前。

  “站住!你别过来!我没什么旧跟你叙的,对你这个混蛋,我只有仇,只有恨!”

  “月眉,我这是为你好……”

  “呸!你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你整垮了‘春梦’,害死了仙姑……”她的泪滚滚而下,“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她哭倒在桌边,被刘大阔趁机一把抱着,她死命挣扎,右手用力一甩,“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脸上。刘大阔瞪着一双牛眼般大的眼睛,满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美人当前,他的忍耐亦到了极限。

  “打我?!”他咆哮起来。“你到外面去问问,我刘大阔是个什么人物?他妈的臭婊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念旧情想好好对你你竟敢对我动粗,那我他妈的就给你来狠的!”他举起右手,准备往月眉脸上打去,月眉面不改色,脸高高抬起,狠狠地瞪着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呸,他妈的臭女人!”刘大阔终是敌不过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嘴里咒骂着放下了手,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拿起青花瓷杯“咕噜咕噜”地喝光了茶水。


六十一




  “放了我!”

  “什么?”

  “放我出去!”

  “想得倒美!我费这么大劲才把你抓来,我还放你出去让你远走高飞,我白痴啊我!”

  “把我关在这里对你没好处,你就不怕我会趁你不备杀了你?”

  “你?哈哈哈!就凭你那缚鸡之力?我刘大阔闯荡江湖半辈子,什么刀枪炮火没挨过,我这铁打不烂的命要是死在你这个女人手里,那也是我的福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一双淫荡的眼睛直扫月眉粉脸。

  “刘大阔,你给我听着,除非你死在别人手里,不然我就算杀不了你死了也要化鬼来要你的命……”

  “哈哈!别忘了,你是我刘大阔的女人,你死了当然也是我刘大阔的鬼。月眉啊,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要是不缠着我我还不乐意呢。我说你就消消气吧,我们俩这么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啊,再说了,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啊。来来来,我保证让你快活似神仙……”说着又过来要动手动脚。

  “别过来!”月眉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剃刀,正是给她剃头的那把刀,她偷了过来带着防身,“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锋利的刀锋对着咽喉,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刘大阔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月眉真的对他有这么深的仇恨,本以为这女子撒撒气打闹一下就完事了,二人又可以重修旧好。女人嘛,除了爱财爱靓不就是爱男人吗?没想到月眉这么犟。

  “好!你够狠!我看你能狠到什么时候!他妈的,你想飞,我偏打断你的翅膀!”他恨恨地盯着月眉,无可奈何。“玉珠师太!玉珠师太!”

  “哟!这……这……”玉珠师太赶到一见这阵势也愣住了。

  “给我好好看着,别让她跑了,只许见客不许接客!”刘大阔抛下一句话,又狠狠地看了月眉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月眉松了口气,把刀放入怀里。

  “哼!还真以为自己是贤节烈女啊,别不识好歹!进得了陈塘的楼就进不得我尼庵的庙?我管你什么红牌,到了我这里就由不得你了!”玉珠师太白了她一眼。

  尼庵本就森严重重,外人要查明身份方得进来,里面的人更是插翅难飞。月眉几日来一直在想逃跑的办法,均不成功,唯有随时准备见机行事。在白衣庵出入的男人陆陆续续,还隔三差五地宴请众尼,庵里除了清素亦有荤筵,且物价颇高,层次似乎更在陈塘之上。月眉不免感叹,到处都是有钱有势人之天下,什么点子都想得出,什么福都享得到,亦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

  一日午后,月眉被聒噪的蝉声吵醒。她不用接客,只是偶尔见些客人,所以日间清闲得很。她坐在床沿想着今后的打算,却是没有主意。

  “才睡一会儿就起来了?”进来的是红苹,手里拎着洗脸水。红苹是庵里的扎裤尼,被安排照顾月眉的日常生活,她对月眉倒不似其他女尼般躲避。红苹今年三十岁,五年前一家人死于疾病无依无靠便到了庵里出家。像这种贫困无依且相貌平平自愿出家的师姑,永远只能在庵里做些打杂的活,如扫地、添香、倒粪、种菜、挑水等。她们穿的是真正的师姑服,还要用绳子把裤脚扎起来以区分不同于接客妙尼,所以又叫扎裤尼。

  “可不是,烦躁得很,睡也睡不安宁。”月眉懒洋洋地说。

  “三伏天都这样,睡不好吃不好,等会儿我给你拿点酸梅汤去,开了胃喝多点水流多点汗人就精神了,晚上饭也能吃多点。”

  月眉笑了,“听你这么说好像能治百病似的。”

  “那可不敢想,能治这暑气就行了。来洗洗手吧,也洗洗脸,清爽些,洗了再上妆。”

  “不上也罢,又不见客。”

  “哎呀,月眉,我觉得你傻呢,不接客呆在这庵里不死不活的多没劲。不如讨客人喜欢,在庵里地位也高了,那才有前景。”

  “前景?呆在这庵里能有什么前景?”洗完手,她接过毛巾擦干。

  “前景大着呢。我在这庵里可是呆了五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当了大红人的,做了专一情人的,娶了做姨太太的,什么名堂的都有。不过我想着啊,被人娶走了的是最好的前景,不用在这里呆了,名分也有了,福气也够享了……”

  “看你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好的事似的。”月眉微微一笑,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她早看透了,不过能离开这尼庵倒是最好。

  “你可别不信,总比在庵里像你这样死气沉沉的好吧。”

  “那你怎么不争取?”月眉笑她。



六十二




  她倒也识趣兼老实,“我啊,是没那个命,有那个命也没那个相貌啊,所以也就安安心心地干我的活喽。”她咧嘴一笑,憨憨的,倒也可爱。

  “对了,玉珠师太是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太像这边的。”月眉试探道。

  “那是,她本是北方那边的,是个军官的姨太太,跟随男人到了广州,谁知男人在战场上死掉了。估计她是想着回南京那边会被分号大的太太们欺负或赶出家门,便带着家当和广州的一个老鸨买下了这座尼姑庵办起了白衣庵。那老鸨也厉害,才几年时间就用妓院的一套方法把白衣庵经营起来,还进入了七大名庵之列,只是啊……”她压低了声音,“不久那老鸨就死了……”

  “啊,怎么死的?”

  “说是突然心脏病发作归了天,其实啊,是药死的……嘘……只是玉珠师太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再说了,这庵里以后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大家都是心里明着嘴巴闭着……”

  “哦,原来是这样。”月眉明白了。

  “月眉,我看你心眼挺实的,可是得提防着点。”

  “我又不跟着争什么,难不成会成眼中钉?”月眉又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虽然不争名气不惹是非,但矛头还是对准了月眉。

  一日,不知妙尼树清在见客时犯了什么忌,被玉珠师太不留情面地教训开来。那树清亦不是省油的灯,她入庵才半年,年轻气盛且仗着平日里受的恩宠不比别人差,一口气顺不过来便也双手叉腰和玉珠师太对骂起来,直喷得唾?星子满天飞。众人也不劝,反倒站在一旁看戏般瞧热闹。姜还是老的辣,玉珠师太一番伶牙俐齿把树清说得眼泪直流,直恨不得含着一肚子的委屈往树干上撞死做个冤死鬼再来索命。月眉坐在屋内静耳倾听,不闻不问,当然手中的《红楼梦》只能掩卷了。

  “清高?清高就别进我这门!红脸黑脸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命了,有本事就别一日三餐吃我的饭喝我的汤!看你脸嫩手嫩的没见过世面还怪可怜的,要到外面呆过就知道什么叫清高了,还不赶紧回心转意!不做就有得饭吃啊,我还想呢,呸,没这个福分啊,还想学着人家干躺着过太太小姐的生活,啊呸,你给我老实点吧,你以为你有人家那样的好命吗……”这渐渐地指桑骂槐起来,明眼人一听就明白,“要想有好福分你就赶紧给我侍候好了,你将来要睡着吃我是要管也管不着,只是别占着我的地方让人怎么看怎么像赖脸的,随便睡哪个男人床上去算了……”

  月眉听这话越来越刺耳,把手中的书往床上一搁,走到门口一看,只见玉珠师太站在廊前如台上的戏子般眉飞色舞正骂得兴起,只是缺个对手,未能掀起高潮。

  “哟!师太,您这说的比戏子唱得还动听呢,我都忍不住跑来想问是谁有这样的福分呢?”

  “想要有福分还不简单,往陈塘街头一站朝男人们吆喝两声,自是什么福分都来了。只是我这庵里来的大老爷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就怕不会买这个账,我这小庙也供不起这样的菩萨!”玉珠师太白眼一翻,用兰花指理了理头冠再往腰里一叉,活脱脱的一副姨太太模样。

  “菩萨?哈,至今为止我只见过庵里供着的观音菩萨,原来还供奉着其他的神灵,倒要问问师太还请的哪路神仙了……”月眉毫不客气,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怕的就是你这张老脸坚硬难摧。

  “呸!好你个月眉,你别不识抬举,别以为有刘大阔给你撑腰就能够心安理得地享着神仙清福!我告诉你,从明天起你就给我接客,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哎哟哟,谁要领刘大阔的情?我呸!是你自己拉不下脸面还往我身上扣,活该你要把我当菩萨供,早日把我放出去你就早日超生了……”

  “别以为刘大阔当你是宝你就升了天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陈塘红牌啊!我告诉你,这里不是陈塘,你也什么都不是,不过是我白衣庵的一个师姑而已!我看今后是谁把谁当菩萨供,在我的庵里整死你比整死只蚂蚁还容易!你还以为我真怕了你了,我倒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你,哼!”玉珠师太忽地红脸变黑脸,拂袖而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月眉思量,自己不能再在这里瞎等下去,刘大阔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样下去不被困死也会被玉珠师太折磨死,倒是红苹的话有几分道理,深埋房中不如接客多结交些客人,这样省却了玉珠师太这方的麻烦,若遇上能压住刘大阔的人说不定就能逃离火坑。至于这个仇恨,是一定要报的,先找机会离开白衣庵再谋划。

  日落时分,庵里秋月厅正摆宴席,静心、静音见的是两个副官,再加上其他几个妙尼作陪,热闹至极。正左拥右抱、三分醉意之时,只见一人莲步轻移,旋至眼前。定睛一看,是一妙尼,玲珑雅致、清丽脱俗如下凡仙子。

  “老爷请喝杯茶醒醒酒。”两杯清茶缓缓斟上,芳香入鼻。

  “月眉,谁叫你进来的,快出去!”玉珠师太近前轻声喝道。

  月眉似没听见,仍不卑不亢,声音清柔顺耳,“这是小尼亲自为两位老爷泡的茶水,请两位老爷赏脸。”

  “哦!好好!”两个副官盯住月眉看了好久,一脸是笑地喝下茶水。

  “玉珠师太,庵中有此妙尼,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这……”

  “此妙尼似仙界女子,我刚才还以为是观世音下凡了呢,倒把我唬住了,哈哈哈!玉珠师太,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好的人间极品,莫不是要藏着自己享用?”



六十三




  “这……”

  “回两位老爷,小尼刚进庵不久,技艺不精怕不受老爷的喜欢,师太本是想让小尼学好技艺再来接见。只是小尼心切着出来侍候老爷,才不顾背着骂名跑了出来,还望老爷和师太见谅。”

  “不怕不怕,怎么舍得骂呢,欢喜还来不及呢。”

  “是啊,她刚进庵不久,还是等学好了技艺再来接见为好,下去吧。”玉珠师太顺着台阶下了台,心想这月眉搞的什么名堂,仍要打发她出去。

  “哎哎,算了,还等什么等?都等不及了,坐下吧。”

  “谢老爷。”月眉一笑,不露声色坐下。静心、静音气得扭头朝玉珠师太望去,却也是看到一脸无奈。

  “你叫什么名字?”一副官问。

  “小尼名唤月眉。”

  “好名字!”

  “多谢夸奖。”

  “咦,这月眉,听着倒像有些耳熟,似乎听过。”另一个副官摸着脑袋说,似在回忆曾在何处听过这名字。

  “这一回生,二回就熟了。”月眉笑道,给他们斟酒。

  “那是。月眉,你拿手的是什么?”

  “月眉初来乍到的,懂得不多,不过老爷若是喜欢那我就献丑了,我给大家来段《昭君出塞》吧,两位爷可别笑话月眉。”

  “好!”两人喝道。

  我今独抱琵琶望

  尽把哀音诉

  叹息别故乡

  尽把哀音诉……

  一把哀怨之音自喉间流转而出,两个副官一声惊叹,沉入其中。月眉成了宴席的主角。

  第二日午间,月眉在园内行走遇到静心、静音,两人恨恨地啐她,“呸!不要脸的狐狸精!”她不笑不怒,翩翩走过。再走两步,看到玉珠师太摇着把小圆薄纱扇走来。

  “果然是陈塘出来的大人物,招法手段也与众不同。”玉珠师太笑道,一双媚眼滴溜溜转了几圈。

  “师太,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哟,我哪敢骂你啊,以后这白衣庵估计还指望着你更上一层楼呢,有你这尊菩萨,我烧香还来不及!月眉啊,你这么能干,我再给你透点风吧,今晚上有大人物到,你要真有胆量就依然不请自到吧……”玉珠师太朝她神秘地一眨眼。

  “什么大人物?”

  “我要全说出来那就体现不了你的本事了,总之来的人绝对能让你亮眼,你想这白衣庵也算个值得来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玉珠师太不屑地说,继续摇着扇子往前去了,脸上浮起诡秘的阴笑。

  星月时分,秋月厅外,听得里面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月眉毫不犹豫地抬步进门,却见厅内烟雾弥漫,一股刺鼻的鸦片烟味迎面扑来。两张床榻上各坐一人,由静心、静音两妙尼侍候着正在吞云吐雾,边上茶几上还另坐着两人,正在谈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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