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上,却更严重。「几乎都他在冲锋陷阵,我们就只能后面念念咒,扔扔火啊冰
啊什么的。」
「…他没事的。有一点点忧郁…」她惊觉所有的人都竖尖耳朵听她们讲话,不禁
有些尴尬。
她生性淡漠,修炼后更甚。硬着头皮当君心的参谋已经很违背本性了,又要成为
众所瞩目的焦点。但君心…怎么说好呢?就算他成了叛军首领,大家倚赖的领袖
,在她眼中,还是个脆弱的孩子。
尤其是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但这些人,满心相信他们的人,也需要一句话。
「但不是因为大家…他还没杀过人。」她咬了咬唇,「…大家都很棒,我们赢了
。谢谢大家。」
她低头敛裙,深深行了一礼。
之后她成了叛军的「母亲」。一个淡漠不太说话,却总是回头关怀的「母亲」。
在军力劣势中,成了叛军坚持下去的原因之一。
战争持续下去,变成一种持久战。
王母御驾亲征,却在阵前就让君心杀得大败。若不是青龙抢救得宜,可能就让君
心砍去了脑袋。她心下深惧,知道自己神力所剩无己。为了抢救天帝性命,她已
经油尽灯枯了,而开明…君心却如日中天,又有众多后援撑腰。
谁也不帮我。我的儿子恨我,死去的丈夫恨我。连转世的开明…反而领军来要她
的命、她的一切!
她从此不在亲战,而是在后督军,但战况越来越不乐观,原本就缺乏耐性的她更
火冒三丈。
***
虽然被王母玄讽刺收买人心,但叛军全体黑服,发间别孝。他们接受了君心的哀
伤(或者是软弱),战争是不得已的葬礼,而不是鲜血飨宴。所以他们黑服戴孝
,替阵亡的敌军或友军哀悼。
这其实不是很适合战争的处置。战争的本质就是残忍的,越残酷的杀敌越容易取
得胜利,若只问战场表现,王母玄的残暴更适合才对。
但战争的构成体却不是这么简单而已。
王母可以跋扈专政多年,一来是有旧臣撑腰、身世显赫,二来是双华多病却依旧
视政,一生都与王母抗衡。而他最终的三十年,虽然已经沈痾不起了,但王母全
部心力都在替他延命,没时间去闹什么大乱子。
双华帝过世,她第一件接手的大事,就是领兵对抗叛军,这可说是最大的错误。
军队不同朝臣,需要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朝臣众多分工又细,杀了一个再提拔
一个就是了,行政依旧不坠,但军队可完全是另一回事,往往对将领的忠诚高过
帝王家。
她一起头就毁了广目天王的遗体,一战不利,将军就得提头来见。闹到最后没人
敢请缨了,反而逃兵日多,甚至还有整个前锋一起投降的。士气极度低落,又不
是斩几个人就可以把士气提升起来。
相反的,叛军打着「还原天柱」的旗号,对待俘虏极度仁慈,甚至一战过后,就
开始收埋尸首,不问敌我。整个军心都倒向叛军了,这仗还能打下去,实在是靠
几个老将苦撑。
但当四麟之长的青龙因为一阵失利被王母绑赴剐龙台,终于爆发了。子麟带头劫
囚,众神兽族齐反,天界大军被杀得大败,退守帝都,已成围城之势。
上万年的积怨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东方天界乱得跟马蜂窝一样,到处都有起义的
旗帜,而大部分都归到叛军这边来。
最终在帝都桥前对峙,此为最后一役。
王母在城墙上看下去,一片乌鸦鸦的黑服叛军,茫然望天,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
到这种地步。
「娘娘,降了吧。」太白星君低劝,「大势已去。」
她回手就是一刀,太白星君的胸前开了个大口,鲜血喷涌。他动也没动,只呕了
一口鲜血。
看着她长大的小公主,终于也到了末日了。
「李长庚!连你也反我!」王母披头散发,厉声叫道。
「我不敢。」太白星君压住伤口,「但皇储已到这种地步,还原方是上策!那孩
子勉强的熬了很多年很多苦,够了啊…阿玄公主,放手吧。」
她望着李长庚,又望望手底滴血的灭日刀。
什么都完了吗?什么都…完了吗?我撑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然
后什么都完了?
大家都说她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谁也不爱。谁知道她终生最爱的是谁?
她爱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将他抱在怀里哺乳,看着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时
,她就知道,自己将有亏职守了。
无法把这孩子看成天柱化身而已。
跟自己争辩,不让自己放下太多情感。替他焦虑、烦恼,却必须说服自己,这一
切都是为了世界的存续,这样才让她觉得有值得坚持的理由。
但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她的骨肉,她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喾可以还原成天柱,她一直都知道,随时都可以。但不要…她不要
。
那会把意识清醒的喾困在石柱中,不能动弹,不能哭也不能笑,甚至不能制作他
最爱的神器。
永世的徒刑。
我不要。我受不了这个,我不要。
太白星君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漠然的看他一眼,别怨我。都是你不好,你该把
开明的灵智毁了,都是你的错。
「双成,」她声音不稳的唤,「我们走,一起走。」
双成温驯的上前,即使王母举刀,她也只是温顺的跪着,直到她死,还是信赖的
眼神。
「对,我们一起走。」王母垂下灭日刀,血不断的滴下来。
是日,帝都城破。
第八章 终恨
城破了。帝喾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梳理小咪的长发。
即使是导致神魔分家的天界内战,也未曾危急的帝都,破了。本来就该这样,没
有不凋的花,永固的城墙,或者不灭的世界。
本来就该这样。
他们很快就会来了。实在他不该如此。若按他原始的渴望,应该赶紧将小咪的眼
睛挖出来…很想很想,真的很想。
这一定是他此生最后也是最完美的杰作。
但原始的渴望和希望,往往是两回事。就像血腥的想要挖出她美丽的眼睛…但希
望却只想这样,在她身边。
替她更衣,梳理她美丽乌黑的头发。她的头发非常长,几乎没有剪过,梳理起来
很费工夫。选了一会儿,他拿起红玉玫瑰钗,但小咪却摇摇头,指了指插在花瓶
的白莲花。
有什么不可以?他取了白莲花,在指尖幻化到适合,轻易的用一点点神力,簪在
发髻。
很漂亮。趁着一身月白,漂亮的未亡人。
虽然他更渴望将她撕成碎片,如疯狂宰制般。但他却希望可以珍惜她的发肤、整
个人,连剪片指甲都小心翼翼。
她抬眼,美丽的眼睛没有一点情绪,倒映着温柔月华。
可能快来了。
「来。」他扶着小咪站起来,将她引到帘后。「在这里,不要动。刀剑不长眼睛
的…打仗总是很乱。」
他要退出来,但小咪像是他的影子,亦步亦趋。
「不,不对。」他耐性的劝着,「站在这里。」轻抚她的长发,这样美丽光滑,
充满生命力。她很温暖,活着,皮肤底下有温暖芳香的血,会发出凄惨却美妙的
哀鸣。
说不定他累了,说不定…养了她几十年,有感情了。说不定…他爱上这只不会拒
绝、缄默的宠物。珍惜她的缄默和安稳,这样镇压他心底的狂暴。
很想撕碎她,但又不忍心。
「他们会来找妳,会带妳回家。猫咪,他们会好好待妳,把妳当人看待。」爱惜
的轻抚她的脸孔,「不像跟我在一起这么危险,常常想着要割碎妳。」
小咪只抬头,直直的望着他,不知道明不明白。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闻到熟悉的血腥味,缠绕着母后惯用的熏香。
和他的预计有若干误差。
「待在这里。」他的声音紧绷起来。
这次小咪温驯的停下脚步,看着他出了帘外。
他原本期待君心和殷曼来终止这一切,但他没想到会看到王母。
她不像血战过,因为身上没有伤痕。但鬓发凌乱,血污云裳,那眼神…他非常熟
悉。
被疯狂宰制的眼神。
「喾儿,」王母温柔的唤他,如他幼儿时般,「跟娘走吧。娘不会让你被人侮辱
,也不会让别人拿你当天柱。」
他诧异,却没有一丝感动。瞥见王母犹在滴血的灭日刀,他思忖,这会不会是另
一桩诡计…或者他的母亲也病了,跟他一样的病。
「双成呢?」他问。
「她在前头等我们…」她不太稳的走过来,「我们一起走。」
要不要躲呢?帝喾想了一下。或许她说谎,或许她另有诡计。但总不离她想杀我
的事实。
有什么关系?她手里有灭日刀,君心有封印物。死在谁的手里有差别吗?没有差
别。只怨死得不够早…在他知道一切之前就该死了。
不躲不避,他直直注视王母涕泪纵横的脸,朝着他的心脏,刺过来。
但没有预期中的痛苦。他看到了一头飞扬的美丽长发,和温润如桃办的血珠。小
咪在他面前如舞者般仰首,白皙的脸孔溅了一点点血,异常惹眼。
月白云裳染了殷红,白莲坠地,汪着如泪血滴。
她没有惨呼,在王母用力拔出灭日刀时,往后跌倒。帝喾抱紧她,有几秒钟呼吸
不到空气。
「痛。」小咪轻声,「好痛喔。」但她露出淡淡的笑。「真的好痛。」
他眉眼不抬,震开疯狂扑上来的王母,飞得很远。「…为什么?」她胸口的血不
断涌出,灭日刀的神力不断崩溃扩大伤口。
「你在哭啊。」她的脸孔半被长发遮蔽,只有淡成樱花白的唇沁着笑,「被妈妈
杀掉…在哭啊…」
其实,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好痛,真的,好痛。
她被帝喾抓来,吃掉了所有情感,包括恨意都吃光了。帝喾一直认为她恨着,其
实没有,真的。
她是大妖内丹,本是无情物。化人是意外,连情感都不是自己的。她跟器妖比较
接近,而器妖的情感需要漫长时间才会发展出来,而且都是依循着原主残存的念
而生。
帝喾吃掉的情感,是大妖殷曼晕染下来的产物。直到被吃尽,所有的记忆,就像
是一本看过又看,非常熟的书。所以她认得君心,当君心对她誓言救她时会感动
,但就像阅读的感动而已。
待在帝喾身边几十年,望着月时,她在思索,自己到底是谁。染着月光,她听了
帝喾许多故事,说出口或没有说出口的。
浸润在月光和血泪交织的故事中,她属于自己的情感才慢慢萌芽,很慢很慢的。
不要哭,真的。或者,你干脆哭出来吧,然后…不要再哭了。我会心口疼,很难
受。有情感真辛苦,比现在的伤口还痛好多好多。
「我陪你,我不走。」她软弱的摸了摸帝喾的脸孔,「喾…我们,看月亮。不走
。」她的手指滑了下来,被帝喾抓紧。
很多话想说,很多很多。但她情感和语言的发展很慢,她很焦急。我不是天人,
甚至不是人类。但我真的,真的就想待在你身边,和你一起赏月,阴晴圆缺。
抱着即将死去的她,帝喾原以为,他的疯狂会起而宰制,却没想到内心空荡荡的
,连疯狂都逃逸无踪。
茫然的看着挣扎着爬过来的王母,他的心底只有清明的悲哀。母后…娘。妳不适
合做这种事情。妳是王室尊贵的公主,不该染上杀子的罪。
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了。
妳是少女巫神、前天帝公主、西王母娘娘。不要染上这种亲手杀子的罪。
「娘,」他轻轻的唤,「妳安心走吧。」
「我要带你走,不让你成为天柱。」王母低声,沙哑着。
帝喾凝起狂风为刃,刺入王母的咽喉时,王母僵住,颤抖,却在最后一刻将灭日
刀刺入他的胸膛。
灭日刀的神力开始瓦解他内在的精魄,却不是凝固石化。真糟糕,母后最后说了
真话,这下真的没有天柱了。
他很想笑,却落下了千万年来的泪。
此时君心和殷曼终于攻到南狱,他正抱着小咪,眼前倒着绝了气息的王母。
「把小咪还给我,帝喾。」君心颤颤的说。
小咪笑了一下,她摇头,「我不去…我不走。」用最后的力气抱紧了帝喾。
帝喾笑了,像是个无邪少年。像是他曾有过的美好模样。「天柱…没有了。」
天界倾覆,他和他的猫咪,就看不到月亮了。他抱紧小咪,从他身边开始窜起石
脉,像是一棵石头凝聚的大树,深深的抓住开始崩溃倒塌的天界根柢,用仅存的
神力,将他和小咪石化,成为支撑东方天界的梁柱。
天柱没有了,但他和猫咪还要个地方看月亮,就算失去了生命,也是要相拥着,
张望着。
在动摇天界的大地震中,没有彻底垮掉,帝喾算是做了一个良好示范。他方天界
也先后学了他的方法,在灾变中存活下来。
但只是存活。
天柱折,各方天界成了断垣残壁般的废墟。为了避免牵连,只能彻底封闭所有通
道,力求生存。
说不定比人间更惨烈,这场灾难几乎失去了半数以上的天人,尤以东方天界受创
最深。
但这是满身罪恶,败德而疯狂的帝喾,留下了一丝希望。
天界倾覆在即,王母已逝,天孙没能还原成天柱,只化为石脉试图救亡图存。整
个天界都发出响亮轰然的倒塌声,几万年的繁华都成瓦砾。力流混乱猖獗,连术
法都失控或失灵。
天孙的石化做了个榜样,许多耆老也跟着石化,将所有神力都灌注在分崩离析的
大地根柢。
虽然天界的灾害不过一两个礼拜就停了,比人间还短,但灾害的程度却比人间更
剧烈。光光东方天界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土地,一半以上的人口,只余断垣残壁
,术法失灵或减弱,许多被埋在瓦砾堆的天人无法自救,因此而死不知多少。
原本靠着庞大咒阵维持的九重天,更是垮了又垮,剩不到三分之一。从大牢里被
放出来的狐影差点昏倒,即使是医天手,面对这样的「病患」,也不知道该从何
开始。
等灾变过去。幸存者茫然四顾,仅存还有组织纪律的,居然只剩叛军。
在天人术法失灵或失效的时候,君心和殷曼的术法居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殷
曼祭起庞大的防御珠雨,在诸前神的协力之下,让叛军的损伤减到最轻。
事后殷曼感觉疑惑,深入调查,才发现天界的土地承受了太多太频繁的术法,产
生了抗咒性,力流一但混乱,便会产生天人术法失灵的现象。而防御珠雨属妖族
法术,所以不太受影响。
「…天界也有重金属污染?不对,这应该是术法污染…但这好不合常理…」君心
听完,搔了搔头。
「不管是工业还是术法,都不应过当。」殷曼淡淡的说。
最初的慌乱过去,叛军全力投入救灾。他们这些前神多半不拘于神力,在人间混
久了,什么都学了一点,甚至还有人间法术。虽说效力大不如前,还是比束手无
策的天人好多了。
特别是叛军首领君心,他几乎是每天每夜的在瓦砾堆挖人。他卓越的破坏力有了
良好的舞台,往往可以最快速的破坏障碍物,却因为殷曼精妙的结界不去伤害到
奄奄一息的伤员。
叛军就这样组成两人或三人的小队,配置若干侦查兵,试图抢救受难者。
花神诸友则成立了临时医院,成天忙的跟陀螺一样。就算医法失效,草药学也不
会失效的。他们当中又有不少优秀的医生,甚至还有几个外科大夫。
这些原在人间护佑一方的前神,更娴熟这类紧急救灾的行为和步骤。他们之前在
红十字会的众生小队受过短期训练,又在灾变前的人间亲自投身灾区过,刚好在
术法失灵的艰困时期成了一支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