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过太多岁月磨损了这些情感,君心就像块打火石,又灿然的点燃他们曾有过的
激情和热烈。
「但世界的成败不是只系在我们身上。」她遥指着水蓝月亮,「我们在这世界只
是细小的一环…应该说,每个众生都是细小的一环而环环相扣,因为大家都想尽
力而为,所以…世界还在。」她转过脸,满是柔和月华,「对吗?」
望着她平静的脸,君心觉得内心痛苦的歉疚稍稍平复了一点。「…是啊。」
他想到周朔,想到帝喾,想到人间凄惨的牺牲。灾变后过了一年多,通讯几乎都
完蛋了。但周朔这鬼才,居然利用没有坠毁的人造卫星用网络和他们联系上,告
知他们宝贵的情报。
知道人间和魔界没有沉没,君心伏在殷曼的怀里大哭了一夜,更拼命的重建东方
天界。
他要赎罪。他要花自己一生的时间做自己可做的事情。三界息息相关,少了哪一
个就会连带崩解其它两界。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埋在瓦砾堆下的微弱呼叫声,让他不忍心。人与天人、妖族、魔族,并没
有什么不同。
是的,没有什么不同。
***
他和殷曼都非常忙,虽然已经渐渐粗具分工,但天人命韧,有些受难者在灾区地
下还可以存活数年,往往需要君心不受力流混乱影响的高破坏力去拯救,而东方
天界的领土又非常广大。
土地崩毁的现象也很严重,狐影和管宁疲于奔命,殷曼这个天才大妖更成了他们
重要的援军,同样也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形下,君心根本忘记什么选举不选举的,只庆幸最近百官
不再跟他啰唆什么即不即位的蠢问题。
所以,等他接到通知,不但脸孔惨白如纸,连殷曼都瞪大了眼睛。
自天界创立以来,产生了第一个民选天帝。这倒是在天界政治投下一颗威力十足
的震撼弹。
但殷曼想藉「避嫌」远离权力的愿望也破灭了,因为她当选了「副天帝」。
「…我没听过这种职称。」殷曼望着星君。
太白星君承认,比起单细胞的君心,这位冷静的大妖实在难应付多了。
「…人间既然有副总统,有个副天帝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耸肩,「娘娘的
票数比君心大人还高呢。」
「………」
第十章 新生
太白星君一直觉得帝都的风水不好。不管是帝都、新帝都,都一定有问题。
前任帝喾坚持在南狱接帝位,这任的天帝更惨,他干脆在滨海接帝位了…因为他
正在巡视海岸严重侵蚀的问题。
南狱好歹还富丽堂皇,百官朝拜还有个狱厅。滨海?朝臣可是跪倒在沙滩上朝拜
的,新任天帝敷衍的说,「嗯嗯嗯,好…喂!缮府有没有吃饭啊?!偷懒的话消
波块就举不起来啦!卖力点好不好!…啊?什么?起来起来,跪着干嘛?什么?
即位大典?好了好了,拜过就算了…那个谁,就是你!别偷懒啊!」
「………」
君心继任天帝以后,什么都好,就是非常缺乏身为帝王的自觉。这点太白星君非
常不满。
但副天帝…很有自觉,但不是天后的自觉,这也很令人头痛。
这位人望甚至比君心帝高的副天帝,真是非常坚持「副手」的本分。连要她稍微
出头一点都不可能。她上任第一件事情是以副天帝的身分,立下一个令人瞠目的
规矩:
无职元首夫人不可干政,并且包括元首在内的仙官都受御史弹劾监察,没有例外
。
不但如此,她还拟定了一套严格管理从元首到官吏的监察制度,甚至还有公家考
试选拔仙官。看她每日如此忙碌,还有余裕拟定大纲,邀集星君等一干文官、武
将来编纂细目,甚至还邀百姓来集思广益。
第一部「法典」就是出自她的策划,不得不佩服她心思细腻,想得深,看得远。
说不定她比君心更适合当天帝。
「没那回事。」她淡淡的回答,「我是君心的副手,帮出主意是应该的。我太冷
了,不适合当什么天帝。」
她的确缺乏权力欲,觉得那是麻烦的东西,何况她一直不太注重人际关系。但君
心不会去考虑这些琐碎的行政,太白星君又当了太久的天官,不大看得出来弊端
。
毕竟,她是飞头蛮族长女儿,若不是灭族,她应该是一族之长。她还小的时候,
就接受了族长教育,一直没有忘记。在人间潜沈时,她也一直注视着诸般长处和
缺点。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还在人间的时候该多看几本政治类的书的,结果现在拟出
来的「法典」非常粗略。但是法典可以渐渐增修,先有个规模,有个方向就好。
毕竟要时时旱灾变的后遗症对抗,也不要太扰民了。
抓起一把泥土,她皱紧眉。就像人间有工业之害,天界也有咒法之灾。过分滥用
咒法,打造起富丽堂皇、壮丽非凡的天界景象,付出的代价就是大自然的抗咒性
。
抗咒性使得大地、河川、海洋接受咒的程度越来越迟钝。为了抗咒性,天界就用
更强的神力去压迫,于是竖起庞大的法阵和法塔,榨取天地的灵气。于是越来越
耗竭,抗咒性越高,成了恶性循环。
这样频繁的使用咒留下很不好的后遗症。第一个就是天人的生育出了严重问题。
近几千年出生率低到接近零,逼得天人得去人间取善魂来转化,然后在人间引起
失衡…又是一个恶性循环。
若放着不管,恐怕整个东方天界终究会死寂。老死的人口无法得到补充,灾变又
失去太多百姓。
试试看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有没有用?既然周朔都可以将他乡做故乡,为什么
她和君心不行?
「跟人类或众生有交集,真的是麻烦的事啊。」她喃喃着。
大灾变后二十年。
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将不断崩毁的大地稳定下来。虽然还常常有地震海啸,
新天帝又提倡「俭约施法」,以往优渥舒适的生活不复重现,但日子的确一天比
一天好过了。
不过他们的天帝和天后,终于愿意搬出破帐篷…然后住进茅草屋。他们朴实到接
近刻苦的生活,让谁都不好意思抱怨。
这些太白星君都可以忍耐,但是君心麾下直属的军队依旧称为「叛军」,让他非
常难以忍耐。
「你不是叛军头子了,你是天帝欸!」他表达了严重的抗议。
「我是叛军头子。」这点君心怎么说都不让,「我永远都是。叛,就是半反。我
要永远提醒自己,我的确是杀上天界的,但我不是反对一切。我反的永远是不好
的那部份,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通通反到底。我一定,得一直记得这件事情。
」
他握紧拳,「我是叛军头子没错!」
第一次,太白星君没有争辩,他只是瞪了君心一眼。「该说你是太有自觉呢?还
是太没有自觉?」
得他走远了,殷曼说,「『叛』的部首不真的是『半』。」
「…亲爱的,妳好讨厌。」
***
然而殷曼的坚持,终于开花结果了。灾变后二十年,在大幅削减法阵和法塔后,
几千年来,在一个平常的天人百姓家,诞生了一个自然生产的婴儿。健康肥胖,
非常正常的天人孩子。
但这不是唯一的孩子。继他之后,陆陆续续有孩子出生了,同时也惊动了面临衰
灭之苦的他方天界。
即使路途艰辛,还是派出使节团来考察交流,虽然他们非常讶异东方天界的天帝
天后都不是天人。
是的,他们坚持当个有「成仙资格」的人类和大妖,却没有转生成天人。
「因为不想松懈下来。」这是殷曼的官方回答。
事实上,是他们都不想忘记自己原来的眷族。
「现在,妳还会想发仙愿吗?」在一个温暖的夏天夜晚,撑着手肘,君心问。
「这是个难题,让我思考很久的难题。」殷曼偏头看着他,乌黑的长发散在枕畔
。
可惜仙愿的范围有限。现在她的眷族,又不只是飞头蛮而已。这让她很烦恼。
「我想,」她抚了抚君心的脸庞,表情平静,「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再仔细思考好
了。」
君心瞪着她,好一会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妳妳妳…妳是说…那个那个…」
「啊,就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她拍了拍依旧平坦的肚子。
君心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翻跟斗、竖蜻蜓,没穿衣服在屋里跑来跑去,还因为
激动过度炸了屋顶。
殷曼一直容忍的看着他的激动(和幼稚),并在屋顶垮下来之前竖起坚固的结界
,省得被大梁打个正着。
孩子若生下来是这个样子,倒是挺麻烦的。她等于要多带一个君心…唉。
谁让她当初,一时心慈,渡了那个人类病儿一口妖气呢?结果牵牵扯扯一辈子,
不得安宁了。
「我说…」她看着正在搥胸膛学金刚的君心说,「我们还是别搬去新殿住好了。
怀胎这段时间,我不敢算修缮费要多少…我们的薪水都很低,找缮府来修又好像
公器私用。」
「…………」看着满室创痍,君心倒不知道该反驳她什么好了。
娶自己的大妖师傅当老婆真的好吗?成亲这么久,他第一回思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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