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就不想知道丰姨娘都跟我说了些什么?”苏玉妍怔了怔,不禁微微一笑。
江妈妈只觉心里一跳,旋即避开她的眸光,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碗,这才低声说道,“这药都凉了,老奴得给赶紧给夫人送进去……”
“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苏玉妍朝房门处瞟了一眼,上前两步,靠近江妈妈身边,轻笑一声,“不过,前几天妈妈教我绣的针法,我还有几处没弄明白,想请妈妈到我屋里帮我好好讲解。”江妈妈绣工了得,苏玉妍拜她为师近两年,已经能够飞针走线,而且手法娴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听她说到针法,江妈妈不由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道,“好,等老奴喂了夫人吃药,即刻过去。”
苏玉妍笑道,“那我就在屋里恭候妈妈了。”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妈妈一眼,这才缓步而去。
江妈妈暗自叹了口气,又轻轻摇了摇头,打起帘子进屋。
苏玉妍回到自己屋里,却见春草讷讷地站在窗前发呆,连自己进屋也没发觉,心里诧异,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春草,怎么了?”
春草惊叫一声,差点跳了起来,待看清是大小姐时,这才抚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望着她说,“人吓人吓死人,大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生不对,死不起全文阅读。”
“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好怕的?”苏玉妍眼珠一转,眸光在春草身上溜了一圈,脸色忽变得凝重起来,“怎么了,你有心事?”春草不比春芽,胆小不说,脸上也藏不住事。
春草本因春芽昨天无缘无故被家人领了出去而忧心忡忡,此刻听了大小姐如此关切的语气,这才略感安心,忐忑不安地说道,“大小姐……奴婢听丰姨娘说,咱们合家都要去昌宁了,不知道奴婢能不能跟着您一块儿去……”
原来是担心这件事!苏玉妍松了口气,“你想跟我一起去?”
“奴婢跟在大小姐身边已经七年了,大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只要您不嫌弃,奴婢愿意生死相随!”春草眼巴巴地望着她,脸上满是热切。春草家里有十来个兄弟姐妹,当年养不活了,正逢着苏家买丫头,她父亲便把她卖了死契,一年到头除了问她要月钱银子那天来找她,几乎从没接她回过家,春草虽不曾有过什么怨言,却也是真的不想再回那个完全没有亲情可言的家,如果这次能跟随大小姐去昌宁,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玉妍看了看春草那清澈透亮的眼眸,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这个春草,倒是个忠心不二的,不过性子太怯懦,遇事又没个主意,若去昌宁,必定成为自己的累赘,倒不如趁现在把她放了出去,为她拣个忠厚老实的人家嫁了,也算是对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回报。
“傻丫头,不过就是去趟昌宁,竟说出什么生死相随的话来!”她主意一定,便正色说道,“你放心,就算不让你随行,我也会把你安置妥当的。”
春草一怔,随即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忽想起聪明伶俐的春芽都被家里人领了出去,自己比不上春芽,不能随行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想,只觉心里十分难过,眼里就泛起一层泪光,“大小姐……”
“都这么大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鼻子。”看她这样,苏玉妍又觉心里不忍,当即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别哭了,去给我熬药吧!”
春草便抽抽嗒嗒地去了。
春草才走,江妈妈就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苏玉妍也不跟她客套,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昌宁来信的事。
江妈妈遂将信中内容如实告知,又将昌宁宋家大致的人脉关系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来,“夫人素来是个要强的人,未出阁时事事都压人一头,可如今今非昔比,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两年也是为了大小姐才会硬撑起来的,还请大小姐看在夫人病势渐趋沉重的份上,千万别拂逆了她的意思……”说着,便拿出帕子来拭泪。
说来说去,她们都是想让自己去昌宁。苏玉妍看着江妈妈难过的样子,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启贤到底是怎么说的?”
“李启贤说,夫人只怕,只怕熬不过年关了。”一语未了,江妈妈已是泪流满面。
苏玉妍心里一阵唏嘘,想起宋氏所说的那些刻薄的话,不由自主地抓住宋氏的胳膊,沉声问道,“妈妈你跟我说实话,娘亲说我不是苏家的女儿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妈妈心里一跳,匆匆抹去泪痕,一迭声地道,“夫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大小姐竟还当真了?夫人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向来是怎么刺人怎么说。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说罢又长叹一声,“好在老爷让着她,要不然……说起来,老爷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想想苏慎英年白发,苏玉妍就深有同感。因为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就得比别人付出更多,盛年白头,说不定就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第一卷 016、试探(下)
苏慎不仅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人们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心甘情愿为别人抚养孩子,为什么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苏玉妍不由得暗自感叹,再想到宋氏日趋严重的病情,心里的怨尤又顿减几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行可谅啊!就算是为了弥补宋氏此生的遗憾,她是不是也应该去一趟昌宁?
如此心念百转,她只觉左右为难。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都是至亲的人,夫妻两人都有可怜之处,她到底该向着谁?
江妈妈见大小姐面沉如水,心里一忖,便开口问道,“大小姐,丰姨娘都跟您说了些什么?您怎么会怀疑自己不是苏家的女儿呢?”
“她不过是跟我说个故事。”苏玉妍淡淡说道,“说了一位小姐被继母迫害的故事。”说罢便将那故事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江妈妈怔了怔,便道,“如果老奴跟大小姐说,丰姨娘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大小姐还会相信她的话么?”
“我不管丰姨娘是不是道听途说。”苏玉妍咬了咬下唇,沉声问道。“你只需告诉我,丰姨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故事大抵……是如此,只有关于孩子的那一节,并不是真的。”江妈妈顿了顿,又道,“事实上,那位小姐从清真庵回来,就被人灌了红花,又怎么会怀着凶手的孩子嫁人?”
苏玉妍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丰姨娘,此时听江妈妈这么一说,眸中闪过一丝凛然,缓缓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望着江妈妈,“丰姨娘跟我说,她是与那位小姐共患难的贴身丫头,她知道这些隐情,自然不足为奇。妈妈却是从哪里知道得如此详细的?”
“她是那位小姐的贴身丫头没错,可与那位小姐人共过患难的贴身丫头,不是她,而是老奴。”江妈妈迎上苏玉妍的目光,眼里泪光闪烁。“那次上清真庵诵抄佛经,丰姨娘因烫伤了左手在府里休养,并没有陪侍在侧,大小姐要是不信,大可去验看丰姨娘左手臂那块烫伤的疤痕。”
“妈妈与丰姨娘所说,都是片面之词,我又怎么判定到底谁说的是真话?”丰姨娘左手有没有疤痕并不重要,江妈妈如果撒谎,大可借着丰姨娘的疤痕做文章大叔,你不懂爱最新章节。
“是真是假,自可找夫人对证。”江妈妈略垂了眼睑,低声说道,“事关您的身世,您有此疑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夫人不想再重提旧事,老奴也不愿让夫人伤心,这对证之事,还是罢了吧!谁是谁非,大小姐慧眼识人,兴许心中早有明断……”
苏玉妍收回眸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去惊扰母亲了。不过,还请妈妈告诉我,母亲此次去昌宁,是不是真的要送我入宫?”她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慎待她胜过亲生。就算生父另有其人,他在尼姑庵里玷污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姐,必定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只会令她为其感到羞愧。
“夫人此生别无奢望,只盼大小姐能嫁得风风光光,过得顺顺当当。”江妈妈满眼爱怜地看着苏玉妍,“如今的大小姐,就是夫人的命根子,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大小姐弄来,此去昌宁,夫人不过是想为大小姐谋求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又怎么会送大小姐入宫受苦?”
听了江妈妈如此情真意切地一番话,苏玉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不过,江妈妈的话她也不敢全信,毕竟,江妈妈是宋氏身边最为依赖的人。想了想,她便点点头,“那我且相信这妈妈一回。”
“母女连心,夫人一片苦心,大小姐必定也能感受得到。夫人说了,去昌宁的事并不着急,等大小姐跟着丰姨娘把中馈的事学得差不多了再启程。”江妈妈笑道,忽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李启贤说夫人的身体……唉。”叹了口气,复又望着苏玉妍,“大小姐闲了,就常去夫人屋里坐坐,陪她说说话儿解解闷,兴许能多熬些日子……”说到后来,眼里又是泪光一片。
苏玉妍心里一阵恻然。如此看来,李启贤所言竟是真的了。自己原本想借着学管中馈之事拖延时间,如果宋氏真的病入膏肓,岂不是要让她遗憾终身?如此一想,又觉不忍,当下便安慰江妈妈,“妈妈放心,我会全心全意跟丰姨娘学着理事,争取早点去昌宁。”如果不是送她入宫,她倒可以退一步,大不了等宋氏百年之后,她再回信阳。
听她这么一说,江妈妈自是喜出望外。
苏玉妍忽想起一件事来,便又问江妈妈,“听说我外祖父病得很严重?”
江妈妈一愣,旋即笑道,“老太爷身体抱恙,只是小疾而已,兴许借着这六十寿辰冲一冲就没事了。”
看来丰姨娘并没有说谎。苏玉妍心里一忖,便笑道,“但愿如此。”
随即又问了些宋老太爷和继外祖母的喜好。
江妈妈自然满心欢喜地细细告知。大小姐问得这么详细,无异于告诉别人,她在为昌宁之行做准备。
苏玉妍默默地把江妈妈所说记在心里,并含笑道谢,随即亲自送江妈妈出门。
此时已到午饭时辰,虽然事情的进展差强人意,苏玉妍还是勉强吃了半碗饭。才放下碗箸,就见江妈妈亲自拿了两包参片过来,说是夫人特意让她送过来给大小姐泡茶的。两人刚寒喧了几句,丰姨娘也带着柳叶来了,脸上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一如往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江妈妈眼神闪了闪,遂上前跟丰姨娘打招呼。
丰姨娘脸上笑容不变,十分客气地问了宋氏的身体,又说了几句担忧的安慰的话,这才向苏玉妍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大小姐已经有三年没有穿这样鲜妍的衣裳了……认真说起来,大小姐花样年华,还是穿这样的衣裳好看。”
苏玉妍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淡淡说道,“姨娘来此,莫非就只为了跟我讨论穿什么样的衣裳好看?”
“此是其一。”丰姨娘微微一笑,“其二,便是想请大小姐去二门处跟几个管事见见面,顺便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苏家的事就全由大小姐打理了。”
第一卷 017、应对(上)
苏玉妍心中暗忖,当着江妈妈,也就不多作推辞,当下含笑说道,“我什么都不懂,还请姨娘多多指点才是。”
丰姨娘料不到她会如此爽快地应下来,惊讶之余脸上便露出十分可亲的笑容来,“协助大小姐是我份内之事,指点就不敢当了。”
客套的话,苏玉妍不愿多说,想着事不宜迟,便往二门处而来。
丰姨娘紧随其后,步履不疾不缓,稍微落下两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苏家中馈之事,向来都是她在打理。她因不是主母,又想显出她的宽厚,故此没有拿出十分的威严来,在下人们跟前训话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此次她特意带着大小姐在下人们面前亮相,也是想看看大小姐的处事手段,以便日后好作计较。
江妈妈也正想趁机看看大小姐如何处事,自然不能错过此事。
苏玉妍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往前而行,不多时,就过了垂花门,透过那葱郁的爬山虎缠绕的月亮门洞,隐隐绰绰看到苏家老少十数个下人聚集在那里,三三两两各成一堆,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说是面见几位管事,看来竟把家中上上下下的仆从们都召集齐了。苏玉妍远远看了一眼,心里暗忖。
少顷就到了二门处。
因为事先得了丰姨娘的叮嘱,知道大小姐要来二门,因此月亮门洞上早早悬挂了一卷湘竹门帘,借以内外隔开。下人们隔得远,往里看不真切,而苏玉妍靠近门帘,却将外头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苏玉妍鲜少与外院的下人打交道,只认得老管家苏成和江妈妈之子陈永贵。精瘦的苏成站在最前面,微垂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陈永贵由于身材魁梧,站在人堆里就如鹤立鸡群,很是打眼。
见苏玉妍在二门内站定,丰姨娘便轻咳一声,扬声说道,“苏成,人都到齐了?”
苏成点了点头,沉声应道,“禀大小姐,人都到齐了。”
这老东西向来跟自己不对付,明明是自己问话,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只向大小姐回禀,不知他存的是什么心。丰姨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眉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旋即恢复如初,侧过脸来看着苏玉妍,等她开口韩娱之油腻夫妇。
江妈妈却面露赞许之色,暗叹此人忠心。
苏玉妍虽不知苏成为人,却知道他是苏家世仆、苏慎的心腹,心知他不会为难自己,当下便徐徐说道,“各位想必已经知道夫人让我跟着丰姨娘打理中馈之事了吧?”
人丛里的下人们顿时表情各异,随即扭头与旁边的人低声交谈。
苏玉妍也不说话,只轻咳一声。
议论之声顿止,大家纷纷抬头看门帘里那个俏然而立的窈窕人影。
苏玉妍这才继续说道,“丰姨娘今日带我到这里来,一是呢,是来跟你们见见面,二则呢,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帘外顿时鸦雀无声,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门帘。
丰姨娘偷偷睨了苏玉妍一眼,不禁暗暗好奇——父亲离家,母亲病重,这个时候会有好消息?
“想必大家早已知道苏家即将上京的喜讯吧?”却见苏玉妍不慌不忙地说道,“母亲跟我说,要在你们当中挑几个忠心耿耿的合家随行,若有功劳苦劳的,可把子女送到小姐儿少爷身边来学规矩,将来若有出息,还会还了他们的契约。”宋氏既然立意让她管理中馈,自是想趁机磨练她,就算之前并不准备携带忠仆进京,到时为了顾全女儿的面子,也必定会按女儿的意愿行事,对此苏玉妍十分笃定。
一语未了,帘外的人丛中,已有不少人面露喜色。
江妈妈身为宋氏的心腹之人,之前根本就没听宋氏提过此事,乍听之下自然深感意外,但想到宋氏的嘱咐,面上便不动声色,依旧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而丰姨娘原本是存心来看苏玉妍的笑话的,想不到毫无准备的她竟然在下人们面前如此从容镇定,心里不禁暗自懊恼,此时听她语出惊人,意外之下顿时生出几分警觉来——这可是大事,倘若没有经过宋氏首肯,大小姐又怎么敢在众人面前如此信誓旦旦?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大小姐为笼络人心所用的手段?
对于他们的表现,苏玉妍还是十分满意的,别的不说,这番话至少能让他们在去昌宁之前中规中矩,这就足够了。值此多事之秋,中馈是小,宋氏的身体暂时还得放在首位,宋氏时日不多,她不想让她带着终生的遗憾郁郁而终。她目光灼灼地扫了帘外众人一眼,沉声说道,“昌宁之行,多则半年,少则一月,你们只管各司其职,丰姨娘自会赏罚分明。”不管丰姨娘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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