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说得轻缓,言语之中,却已将沈珂贬得一文不值,且看沈玮还如何为他辩护。
沈玮听她语中含讽,也不以为忤,只淡淡一笑,“珂儿打小没了娘,我又怜他身边没个可以亲近的人,不免偏疼了些,竟让他养成了那般顾首不顾尾的性子……等将来妍儿过了门,再好好管教珂儿就是了。还请你们看在我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回头你们作亲,我来做你们的主婚人,如何?”
苏玉妍闻言顿时心中震怒——我什么时候说过答应嫁给沈珂了?你怎么也没问问别人的意愿就一厢情愿地要给别人做主婚人?不过,刚才沈玮已经训导过她,她不便再耍“真性情”这招,等沈珂话音刚落,就忙笑道,“贵妃娘娘……这事,只怕有些不妥。”
沈玮不禁笑道,“你与珂儿郎才女貌堪称天生一对,又有何不妥?”她想到当时沈珂说要娶苏玉妍为妻时她也曾说过“不妥”,只是不知道自己所说“不妥”与苏玉妍所说的“不妥”有何不同。
苏玉妍又垂下粉颈,声音却高了一度,“我当年生了一场大病,父亲请了相士为我相面,说我命里克夫,须得年过十八才能成亲,否则……”后面的话自是不用再往下说——如果沈珂不怕死,就来娶我吧!
宋氏只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恨不得上前堵住她嘴,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勉强笑着应和,“……这丫头,相士明明说的是十六岁,你怎么就说成了十八岁?”既然女儿不想嫁给沈珂,她也不能强迫,可她不想让女儿变成老姑娘还待字闺中,便顺着她的口气把她出嫁的年纪改小了两岁。
沈玮虽将信将疑,却也不便深究,但从苏玉妍篡改成亲年龄之事来看,必是不愿意嫁给沈珂的,当下便又笑道,“其实,珂儿的本性还是好的,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此事,还请你们能慎重考虑考虑,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沈珂的执拗她是清楚的,尽管她知道沈珂兴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会进宫来求她赐婚,可当她面对他那双满是乞求的眼睛,却怎么也硬不下心来拒绝他的请求。
第一卷 059、赵宥(上)
不待苏玉妍开口,宋氏便抢在前头说话了,“妍儿不过是恼珂儿偷偷拿走了白玉并蒂莲才会拒绝这门亲事……贵妃娘娘开了金口,我们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妍儿这命里克夫之事,还请您……”
沈玮会意地点头道,“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宋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虽说我是极赞成这门亲事,可不知珂儿能不能等……”如果真等到苏玉妍十六岁出嫁,至少也还要两年时间,沈珂这样的纨绔子弟,年纪也不小了,怕是等不得。
沈玮本想给沈珂娶个门当户对德容兼备的千金小姐,耐不过沈珂的恳求才答应为他提亲,原以为宋氏母女能爽快地答应下来,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岔子,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沈珂不争气,笑的是苏玉妍人小志气大,竟还弄出“克夫”这样的绝招来。不过,既然宋氏开了口,她也不好当真跟苏玉妍计较,便也顺着宋氏的意思,笑道,“这个……我倒要问问珂儿的意思了。等我得了准信,再给你们答复……”略顿了顿,又道,“其实吧,珂儿这孩子就是性子跳脱了些,别的也都还好,京里的那些传言虚虚实实的,你们也别听真了……”
苏玉妍微垂眼睑,眸光闪烁,忽向沈玮笑道,“沈表哥若真有心娶我,那就把白玉并蒂莲先还给我吧……这玉我戴了十几年,最近离了它,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沈玮笑道,“……好,好。回头我就让珂儿专程把玉送到武贤伯府跟你负荆请罪,你看可好?”
苏玉妍只觉脸上一热,旋即垂下头去,用细如蚊蝇的声音低声说道,“不好。”
沈玮一愕,“为何不好?”
“沈表哥若上门负荆请罪,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偷了我的白玉并蒂莲?这对沈表哥的名声有损。”苏玉妍仍微垂粉颈不敢抬头。其实她想说的是——这对我的名声有损。
沈玮这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当即笑道,“……你说得对……既然不让珂儿登门请罪,那又该如何把玉还到你的手上?”
这事非同小可,不能假手于他人。苏玉妍心中微忖,旋即说道,“还请贵妃娘娘出手相助。”
沈玮不禁向宋氏笑道,“你看你这个女儿……当年你若跟她这样,又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一语未了,顿觉失言,便又转向苏玉妍道,“我与你虽只见过两面,却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你,这也是我们俩的缘分……此事我一定替你办妥,你只管在家等候佳音便是'梅林传奇'王子,骑士和魔法师最新章节。”
见沈玮满脸郑重,苏玉妍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随即双膝一软,就朝她拜倒,“多谢贵妃娘娘宽容……”
沈玮忙叫宋氏把她扶起,笑道,“你我虽然年纪相差悬殊,认真论起来还是平辈姐妹呢!又何须如此多礼?”一边说,一边命她在下首锦杌上坐了。
苏玉妍才刚坐下,忽只外间落梅低声说道,“……里面有客。”话音刚落,就见珠帘一掀,进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瘦高少年,眉眼隐隐与沈玮有几分相似,她连忙垂下粉颈,举袖遮住半边脸庞。
赵宥料不到里面竟有年轻女子,一瞥之下,当即目不斜视地大步上前给沈玮请安,沈玮方才笑道,“这位是苏夫人,这位是苏小姐……这是宥儿……”算是为双方作了介绍。
宋氏因沈玮先前曾提过让苏玉妍做赵宥侧室,此时不免认真打量了几眼,见他不仅眉目清俊,举手投足之间更有皇族子弟那种天生的贵气,一时之间心里暗生遗憾,直叹苏玉妍无福消受,一边又忙拉着苏玉妍给赵宥见礼。
赵宥听说面前这母女二人就是母妃曾经提起的故人,自然十分尊敬,不待宋氏屈膝就赶紧扶她起来,笑道,“我是晚辈,哪有受长辈之礼的道理?”虽没受宋氏的礼,却生生受了苏玉妍那恭恭敬敬的一拜。
我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就敢受我的礼?苏玉妍不禁暗暗腹诽,同时微微抬起眼睑,斜睨了赵宥一眼,哪知这一看,却正对上他那双审视的眸子,当即唬了一跳,连忙垂下眼睑,作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心里却在诧异——这小帅哥的眼神怎么竟跟沈珂的眼神那般相似?旋即想到他们是嫡亲的舅甥,这才微微释然。
赵宥却在这一瞥之间将苏玉妍的容颜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觉心中一跳——这个女子,竟好似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沈玮将儿子那片刻的失神收入眼底,向寝宫东面墙上的洋钟瞟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向宋氏笑道,“这都过了午时了,你们就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吧!”
宋氏知她这是在送客,当下便起身笑道,“宫里规矩多,我们还是回家吃吧……横竖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就到了。”
于是沈玮不再挽留,欲要起身相送,似起未起之时,宋氏已携着苏玉妍退了出去。
赵宥微微转身,目遂苏玉妍的背影消失在寝宫门外,这才侧过头来,向沈玮笑道,“这就是当年的书痴苏慎的妻女?”
“书痴?”沈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禁嗔道,“好好的书不念,你又是从哪里打听来这些不相干的陈年旧事?”
“儿子前几日与几位皇弟在御书房跟父皇闲谈,父皇偶然提到书痴苏慎,儿子这才得以知道书痴其人。”对于沈玮的责备,赵宥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因此而沮丧,反而将经过娓娓道来。
“你父皇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书痴来?”沈玮却生出几分好奇之心来。
“如今朝中重臣纷纷提出革新变法之道,父皇就翻出了当年那些旧臣们曾经上书的折子,其中就有书痴苏慎的变革意见。”赵宥笑道,“父皇说,抛开那些荒诞不堪的行径不提,苏慎其实是个天下少有的奇才,只是不知道他那些东西是不是纸上谈兵。”
对于几位皇子参与讨论朝政大事的事,沈玮早有所闻,因此并不感到惊讶,反是皇帝给苏慎的评语让她微微一惊——苏慎当年连中三元,为殿试三甲之首的状元郎,一时成为大乐无人不晓的人物,皇帝对他赞不绝口,却又始终没有重用,此时,他又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当年被他遗弃的人物来了?
第一卷 060、赵宥(下)
“恰好户部尚书李世昭递了苏慎请求调任昌宁的奏折,父皇龙颜大悦,道是天时地利人和,当即准了苏慎的折子,任他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读。”赵宥笑道,“调令才出,立时引来朝中诸臣褒贬不一的议论,虽然贬多于褒,父皇心意已决,还是未改初衷,让苏慎即日进京。”
“你父皇……这是要起用苏慎么?”沈玮虽不问政事,却也对朝中大事略有所闻,听罢儿子所言,不禁心里微微一动。如今正值朝廷变革时期,朝中众臣分成“守”、“变”两派,矛盾日趋严重,说不定苏慎这个小小的升擢也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继而引起轩然大波。皇帝自二十二岁继承大统以来,一直恪守先皇遗训,兢兢业业治理这大乐江山,十几年如一日,只能算个守成之君,现在国泰民安,他怎么突然大刀阔斧改起革来了?
赵宥略迟疑片刻,就把皇帝在御书房跟他们兄弟几个说的那番话简略地说了一遍。原来今年廷试时有几个新锐进士提及了减免赋税的革新方法,与当初苏慎上书的折子颇有相似之处,故而引起了皇帝的兴趣,觉得这是个可行之法,这才有了升擢苏慎的想法。
沈玮便松了口气。苏慎与定远侯世子乃是连襟,如果此次能顺利升擢,自己再一力促成沈珂与苏玉妍的亲事,两家亲上结亲,那便是双喜临门,再好不过了。
赵宥却答非所问,“儿子久慕苏先生才学,他到了翰林院,倒是儿子之福。”
对于赵宥孜孜不倦地致力于学业,沈玮还是相当满意的,当下便笑道,“你如今师从常翰之,常先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比之苏慎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就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儿子也是想着将来苏先生到了翰林院必定能常跟父皇商讨国家大事,儿子便也能借机跟着苏先生学些治理之法。”赵宥忙垂首道,“并不是儿子喜新厌旧。”
沈玮又哪里不知道赵宥的真实想法?只是现在正值敏感时期,又处在皇后为皇子们选妃的风口浪尖,可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要不然,她这半生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了。她扫了赵宥一眼,沉声说道,“你只管好好跟着常先生读书,别的事,你一概都不要插手。”赵宥的心情她能理解,不过那样的表现太过急功近利了,反而容易引起皇帝的反感与疑心——皇帝素来喜欢赵宥的与世无争,她不想破坏了他在皇帝心中的近乎完美的形象肉文女主不好当全文阅读。
赵宥眼中的暗芒一闪即逝,默立片刻,方才低声应道,“看到母妃日日为儿子操劳,儿子于心不忍……”
“只要你知道我为你好的心,我做这一切,也都值了。”沈玮淡淡一笑。
母亲虽然从没跟他说过什么,可是他知道,母亲一直在全力谋划着他的大事。他的曾外祖定远侯当年随先皇东征西战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统领着天下兵马,可谓是权倾朝野,与文臣左昱平分秋色,左昱的女儿贵为贤妃,膝下所出皇三子赵宏深得圣心,而自己作为皇长子,也与他势均力敌,故而沈、左两家暗地里便生出了罅隙,彼此虽从未言明,却不约而同地为了夺嫡大事使出了浑身解数。
虽然他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继承大统,可现在箭在弦上,局面已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控制的了。与其处处让母亲担忧,倒不如主动配合母亲所为,成与不成,那就看天意了。赵宥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缓缓垂下眼睑,敛去了眼中那一抹锋芒。
……
而此刻,从乾宁宫回到武贤伯府的苏玉妍与宋氏正沐浴在阖府上下那一双双充满嫉妒或羡慕的目光里,特别宋清霜与宋清雪姐妹俩,虽然嘴上没说什么,那欲拒还迎的神情却将她们的心内的想法泄露无余。
对于沈玮这次召见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苏玉妍除了焦躁,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此刻,她终于体会到自己身为“棋子”的感受了。当然,此刻并不是宣泄心中不满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把白玉并蒂莲拿回来,否则,沈珂很可能就会借它来胁迫她,继而达到逼婚的目的。
沈玮虽说会想办法让沈珂把白玉并蒂莲送到武贤伯府,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沈玮随口说说罢了。
苏玉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宋氏姐妹,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找沈珂要回白玉并蒂莲,眉峰就不知不觉地微微颦了起来。
忽然,她觉得屋里陡地安静了下来。就听宋氏说道,“妍儿,外祖母问你话呢……你这是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灵机一动,用手捂着胸口道,“我忽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说着身子歪了一歪,忙伸手扶住旁边的座椅。
宋氏大惊失色,疾步走过来探看,因走得急了,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还好杜鹃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太夫人见了宋氏这副焦急的模样,便吩咐杜鹃去叫候在外头江妈妈和春荣几个进来扶苏玉妍和宋氏回静园歇息,接着又命人即时去请太医。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宋清霜与宋清雪姐妹俩人站在太夫人身边,冷眼看着苏玉妍,似乎很难相信刚才还笑语嫣然的苏玉妍突然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不过,既然太夫人都命人请太医去了,她们也不好再在旁边插言,只能静静地看着众人各自领命而去,直到屋里平静下来,宋清霜才向宋清雪说道,“苏表妹看起来挺康健的一个人,怎么竟会突然犯了心口疼?别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事儿了吧?”明是问宋清雪,其实是要说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本就对沈贵妃三番两次召苏玉妍这个无品无阶的县令之女进宫垂训心生疑虑,刚才问了好半晌也没从宋氏嘴里没套出什么话来,没想到才问苏玉妍一句“贵妃娘娘娘的身体可曾痊愈了?”,她就突然犯了心口疼的毛病,这病,也真是来得太凑巧了,怪不得宋家姐妹会疑心。
只怕这母女俩人真的在宫里遇上事了,多半还是与苏玉妍亲事有关的事。太夫人心里暗忖。如此看来,得赶紧把苏玉妍的亲事定下来才是,一旦沈玮为她赐婚,武贤伯的苦心就白费了。那日左昱派人来为他长子提亲,宋绍谦犹豫不定才让她给左府来人说了一句“十日之内必给左府一个准信”的话,眼看十日之约就要到了,这苏玉妍要嫁的人选,也得赶在十日之内确定下来才是。
第一卷 061、玉归(上)
黄昏的静园十分静谧,夕阳的余晖温暖而和煦,透过镂空的雕花木窗洒进屋来,在地上映出淡淡的花窗影痕,显出几分谐趣来,苏玉妍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大红的锦缎薄褥,眸光安详地越过那半掩的朱漆木窗,落在院中那棵挺拔的金桂树上。树上的桂花已近凋零,仅剩的几簇傲然立在枝头,似乎要与人诉说着它们曾经的辉煌与炫烂。
苏玉妍看得入了神,要不是丰姨娘在房外絮絮叨叨地小声盘问着春草,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正在“病”中。
两天前,太夫人已经让人请了太医院常到武贤伯府走动的张太医来为她看了病。在张太医请脉之前,宋氏先是满脸忧虑地跟他说起了苏玉妍打小就有心口疼这个毛病,接着又罗列了曾经请过的名医的名单,这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李启贤,最后,宋氏还把那些名医所开的方子拿出来给张太医过了目。当然,那些所谓的名医开的方子,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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