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这话说得凛然,坐在他下首的林采莲不由得神情一滞。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若有一个字的风声透露出去,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沈珂与苏玉妍却依然面目端然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因为林学士的猜测而生出异样,因为林学士的推测与他们所想的,竟然不谋而合,当然。他们也觉得他的推测不无道理。沈珂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林学士,肃然说道,“若大人的揣测被印证。那这穆王用心之险恶,就真是让人不敢苟同了。”
“好在沈三小姐也是个大福之人,此次护国寺之行有惊无险,我也就放心了。”林学士诚恳地说道。“只不过,亲家姐姐的那位表妹。竟被祸及,遭了鱼池之殃,真是可惜。”
苏玉妍也就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微微点了点头,以示附和。就算林姨母有意把女儿推入火炕,她也不想让这件事闹得人人皆知。毕竟。在外人看来,冯静宜对嫁入穆王府为妾,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修来的福分。就是在林学士这个知情人来看,也多是对冯静宜存着同情的态度,这样,对冯静宜的名声也不会有损。
沈珂又道,“穆王此计失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着?”却是对林学士问的。
林学士沉吟片刻,遂道。“这个,我会请人留意,一有消息,必知会于你。”
看来,林学士还有所保留。沈珂想着此刻与他暂时是处于同一战线,便也没有继续强求,只笑道,“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林学士朝林采莲看了一眼,道,“采莲,这屋里没有火炉,你领亲家姐姐去你母亲屋里吧,我还有话要跟沈指挥使说。”
林采莲当即站起身来。
苏玉妍便也应声站起,微微躬身朝林学士福了福,遂拉了她的手,打起毡帘,缓缓迈步出屋。
青年小厮依旧站在离房门十米左右的地方,一动不动,神情专注地望着房门,见她们出来,忙大步上前,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林采莲自知这个小厮是特意为父亲和沈珂守门的,当下摇了摇头,拉着苏玉妍往她母亲房里而去。
到了林夫人屋里,屋里暖烘烘的,温暖如春,与寒气沁人的屋外浑然不同。林夫人正与仆妇说着什么,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抬眼看到她们进来,就笑道,“我就知道,老爷素来的高谈阔论你们也听不惯……还不快来暖和暖和?”
待到林采莲在她身边坐下,她伸手握了握女儿的手,惊道,“这么凉?!赶紧取个手炉来暖暖。”一边让人去备两个手炉来。
林采莲又恢复了天真活泼的模样,偎在母亲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林夫人虽不是十分健谈,但也不至于冷场,又因林采莲时不时插话打诨,气氛倒也愉快轻松。
当小丫头把手炉捧过来送到苏玉妍手里,她便笑道,“夫人如此客气,下回我可不敢轻易来了。”
“亲家姐姐,你也别太客气。我呀,一年老头,总是病病痨痨的,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走了……”林夫人却认真地说道,“亲家姐姐,我只有采莲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有什么对方做的不好,还请你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才是光芒幻界。”
若不是因为出了被歹人劫持的事,以林采莲的身份,与苏玉修自是十分相配的,甚至在某些世故之人看来,苏家还高攀了。但此一时彼一时,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遇到了那样的难堪的事,就仿佛一块白玉有了小小的瑕疵,夫家没有嫌弃仍坚持娶进家门,已经是十分仁厚的了。故此,林夫人才会有那样的担心。不过从三日回门那天看到女儿满面笑容似乎十分幸福,她这才微微心安。但小夫妻新婚时蜜里调油,却不知那素有书痴之称的苏慎会不会因此事而为难女儿,所以,她便故意在此把话说明,也是取警示之意。
这时,偎在林夫人怀里的林采莲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里泪光闪烁,泫然欲泣,也不知是因为想起了母亲的病,还是因为在苏家受到了苛责。
听林夫人话里的意思,竟担心苏慎父子会苛刻她女儿似的。苏玉妍忙笑着安慰她,“亲家太太红光满面,一看就是个祝寿绵长的,怎么就说起这样的丧气话来了?我就玉修一个兄弟,也就采莲一个弟媳妇,我这心里,一直就把采莲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看待的。再说了,采莲温柔端方,行事谨慎,我们苏家得了这么好的女主人,我父亲与玉修都欢喜得不得了,又哪里敢薄待于她?”说罢,又伸手握了林采莲的手,轻声道,“采莲,你母亲怕是不肯信我的话,你就自己说吧!”
林采莲这才收了泪,哽咽说道,“娘……您老人家就放心吧!玉修当时肯承应娶我进门,那就决不会有嫌弃我的意思,公公大人对我也十分和蔼可亲,视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您就别多想了,只安安地养着自己的病体就好,也省得女儿时时记挂。”
听她这么一说,林夫人不禁抚着女儿的手,轻叹道,“你既这样说,那我也就放心了。”略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别倚着玉修与公公大人疼爱你,你就像在家里那样时常耍那些小性子……”
一语未了,林采莲就破涕为笑地打断了她的话头,“娘……我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这些事情,未出阁时您就把我耳朵说得都起了茧子,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就不能说点别的?”
林夫人便也笑了,抚着林采莲的后背,情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虽然你已经出了阁,但在娘的心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啊!”
此话一出,苏玉妍也是感概万千。
这时,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却是小丫头过来请客人去饭厅用饭。
林夫人就笑着站起身来,携了林采莲与苏玉妍的手前去吃饭。
饭菜十分丰盛,与定远侯府过年过节时家宴有过之而不及,就这一点来看,林家对沈珂夫妇,也是十分盛情的。当然,以苏玉妍的揣测来看,一则因林夫人的确存了笼络她这位亲家姐姐的之意;二则呢,许是林学士与沈珂两人已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说不定已经达成某种协议,或者某种默契,自然也要郑重款待他们夫妇。
一时饭罢,又小坐了一会,拜访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停留,沈珂便提出告辞。
林学士也并没有十分挽留,只略略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亲自送了客人出来。
一上马车,苏玉妍就瞅着沈珂笑道,“这位林大人,果然不简单。”
沈珂也微笑着说,“是啊!今日与他一番畅谈,方知我往日是错看他了。”
“你说,林大人真有那么厉害的旧识,能浑进穆王府探听消息么?”苏玉妍轻声问道。
“林家祖上的那位奇人,我之前也曾听祖父说起过,说起来,祖父还与他打过交道呢!只不过,祖父那时候年纪还小,对林大人的曾祖膜拜多于了解。”沈珂正色道,“林大人有没有那么厉害的旧识,我也不敢确定,回头问问祖父,且看他怎么说。”
第一卷 250、旧识(下)
其实,就在沈珂夫妇拜访林学士之际,定远侯也没有闲着。他在怀远堂的书房里翻阅着本朝编撰的一本《史林外传》。这本书,写的是历代名人事迹,这其中,就包括了林家的曾祖,人称“江湖第一侠客”的林朝阳。
林朝阳其人,定远侯原是见过的,生得十分威武英挺,颇有侠士风骨。不过那时他年纪尚小,只知林朝阳被人尊称为“天下第一侠客”,做的尽是那些替天行道的大善事,又多是事后不留名被人循迹猜测出来的,因此年幼的他便视之为英雄人物。事实上,这位林朝阳的确也是位值得称道的英雄人物,在他短短四十几年的生命中,几乎将他这代的臭名昭著的恶人除之殆尽,故此扬名整个江湖,受尽世人的尊敬与膜拜。林朝阳三十五岁才成亲,婚后便退隐江湖,从此消声匿迹,不知所踪权门全文阅读。
定远侯掩上卷首,陷入沉思。
自他昨夜从沈珂那里得知林学士竟然预先知道赵安的行踪,他就觉得十分震惊。他与林学士虽同朝为臣,却是一文一武,在他的印象里,林学士不过就是个迂腐着有几分开明的中年书生,既没有得到皇帝的青眼,也没有在朝中树敌,基本上属于中立,并没有参加朝中的派系,也正因为他属于中立,门下弟子众多,几乎是桃李满天下,祖上又有那么一位享誉天下的奇人,他反而比朝中那些已经排好队的勋贵权臣们更加引人注目,也成为几种派系中相互争夺的对象,只是苦于他为人执拗,又不喜与人结交,这才让那些想拉拢他的权臣们死了心。不过,因为林家与苏家结了儿女亲家,又因为是林学士主动向苏家提的亲。定远侯便对这个林学士更加另眼相看了。如今看来,他的直觉并没有错,这个林学士,当真不简单。看来,这位林朝阳的后人,以他柔弱的外表,迷惑了世人的心。
书房外沉稳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定远侯,他抬起头,就看见沈珂挺拔的身姿出现在房门口,他一手挑着毡帘。头一低便迈步进来,笑道,“祖父。这么晚了,怎么没有点灯?”
经沈珂这一说,定远侯才感觉到书房里的昏暗。原来,竟到了黄昏!
沈珂一边命厮儿去点灯,一边在定远侯对面坐下。笑道,“祖父,那个林学士,果然不简单。”
“哦?”定远侯坐直身子,望着沈珂,“你倒说说。他是如何不简单?”
沈珂遂把林学士所说复述了一遍,末了笑道,“您看。林学士的话,有几分可信?”
定远侯正了正身子,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桌案上的《史林外传》,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若他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那么。他的话,就有七分可信了。”也就是,他对林学士的话,也有几分信了。
“以他与苏家的关系来看,应该不会对我们有所隐瞒。”沈珂想了想,也道,“他与林夫人一直视独女如掌上明珠,既然他能主动向苏家提亲,想来也不会对我们不利。”
“嗯。”定远侯微微点头。“他虽然是个书呆子,却还有几分林家的风骨在,应该不是那种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辈。”对朝中权贵们的争相示好而不见,独立独行,卓尔不群,颇有几分当初林朝阳的风骨,自是远比那些迂腐不化的书呆子更得他的好感。
这说法与沈珂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他自是十分高兴,“祖父所言甚是。”说着也朝那本《史林外传》瞄了眼,笑道,“这本书,我之前也看过,里面说的林朝阳的故事,荡气回肠,当真感人肺腑。”
定远侯伸手合上书卷,盯着卷首“史林外传”几个字出神,良久,才沉声说道,“你即刻着人入宫,把林学士的情况跟你姐姐说一说,也让她多加留意。”
“是。”沈珂朗声应道。
“至于他所说的那个轻功独步天下的人,如果我所料不差,定然是林朝阳的关门弟子邵之祈,那人,与我年纪相仿,我还曾与其有过几面之缘,只不过,那时的他还名不见经传,只是林朝阳门下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后来,我曾听人说过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萍踪侠影来去无踪的侠士,能以一苇渡江,人称邵一苇,其字,就是之祈。这能在穆王府出入自如而不被他人发觉,除了这位邵一苇,当今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了。”定远侯目光悠远地望着渐渐暗沉下来的窗外,屋檐下已经挂起闪着桔色光芒的灯笼,映在茫茫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单。“这几十年来,林朝阳的弟子多隐居山林,少有出山,如今重出江湖,只怕这世道,又要乱了。”
听到祖父这声轻叹,沈珂不由得面色一凛。朝中时局早已动荡,众朝臣心知肚明,只不过人人闷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又与林朝阳的弟子出山有何干系?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忽肃然道,“是啊,只怕这世道,又要乱了。”林朝阳的弟子出山,只怕是为斩尽天下恶人而来。倘若不日天下动起兵戈,谁知道又会乱可等模样?
“不,我们绝不能让世道乱起来掠爱:错上王爷榻。”定远侯忽一凛神,“我们又怎么能让世道乱起来呢?”
沈珂突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禁笑道,“对,我们便是倾尽全力,也要阻止。”至于阻止什么,他没有说出来。
不用明说,定远侯也知道沈珂那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话,他当下便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们即便是倾尽全力,也绝不容许那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
接下来的几天,沈珂与定远侯祖孙下朝回家后总会在怀远堂的书房里说说话儿,至于说了什么,苏玉妍没有过问,沈珂也没有事无巨细地跟她详细说明,但大约是为了什么事,却没有再瞒着她,有时甚至还要讨讨她的主意。
很快就到了赵安约定的十日期限。
这一天晌午时分,定远侯府的府门前,缓缓停下一辆华贵的马车,这马车里坐的,赫然就是当朝的穆王爷。
穆王爷虽然年轻,到底是养在皇后膝下长大的,虽不是皇后亲生,却也被皇后视如已出,但穆王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出半分骄纵,行事一向都十分低调,因此颇受朝中一干德高望得的老臣们的期待与赞许,其风头之健,除了当今圣上赵宥,再无第二人可及。
可是这一次,穆王爷却兴师动众地带了一干侍卫仆从,浩浩荡荡地排着长队停留在定远侯府的大门外,自然引起了不少侧目。而这条胡同里,所住的都是当朝重臣,个个位高权重,一举手一投足,都格外引人注意。而今定远侯府的门外聚集了这么多人,簇拥着的马车竟然是绣着蟒纹的纹饰,这京里,统共就只有两位身份尊贵的王爷,惠王领兵去了边关平乱,来到这里的,就只能是穆王了。
而穆王一向与定远侯府并无交集,此番大张旗鼓地前来,自然也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因此,各家权贵的门房把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各自向自家的主人细细禀报了一番。
这天正逢定远侯身体不适告假在家,听管家沈枫说了府门外的盛况,顿时浓眉一颦,遂吩咐沈枫请人入内。
赵安虽然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却只穿着一身月白的家常锦袍,只有襟边点缀了几枝淡淡的竹影,一看就是出自锦绣阁的绣服,华贵中带着疏离,却又不失英俊潇洒,这一路行来,把府里一干小丫头都给看痴了去。
因是贵客,定远侯自是率众迎了出去。尽管对赵安此次前来的目的心明如镜,定远侯还是佯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十分客气地把赵安迎到怀远堂。
不过,就算赵安身份尊贵,女眷们也都呆在内院没有迎接。毕竟,他只是个亲王,到底比不上皇帝,他没有特意嘱咐女眷过来见他,她们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避免与他见面。况且他上门是来求纳冯静宜的,这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林姨母等人自是巴不得不出去迎接。
定远侯把赵安迎进正厅,奉茶已毕,赵安也不客套,两句寒喧过后,便步入正题,“本王今日前来,实为履约。”
定远侯微微一笑,“穆王殿下果然是信人。”
赵安唇角微扬,脸上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本王就算遭了别人算计,却也不愿失信于人。”
这话说得就有些分量了。定远侯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清咳一声,“哦?以穆王殿下的聪慧,竟能被人算计?如此说来,这算计穆王殿下之人,必是天下绝顶聪明之人了,您且说来听听,也让老夫长长见识吧!”
见定远侯不显窘迫,赵安倒有些沉不住气了,那涌上喉头的差点就张口而出,忽转念想到自己无凭无据,便冷笑一声,“这算计之人,本王就不说了,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