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姨母遂了心愿。自然十分高兴,连声附和,还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当年自己去护国寺的情形,感怀时光如梭世事无常。
冯静宜却微垂了眼睑,倒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玉妍眼见事情议得差不多了,便抱着快要入睡的梦姐儿先行告辞。
沈琳刚从宫里回来,自有心腹之言要单独说给母亲听,眼见长嫂离去,便拽着母亲的衣袖,撒娇道。“姐姐听说母亲病了,特意让人从国库里寻了千年古参,足足有这么大……”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还说她身体不好,懒得动弹,要不然早出宫来瞧您了。”
“你姐姐她,真是有心了……”宋德书微笑着说。她虽是沈玮的继母,但沈玮却似乎并没有心存芥蒂。始终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若说她不感激,她心里可是一明镜儿似的,因此对沈珂和苏玉妍,也慢慢转变了态度,虽不如待沈琳和沈顼这般亲厚。但也没有两样看待。要不是因为沈顼和沈珂存在着爵位之争,她老早就做起了富贵闲人了。如今沈玮这般待她,又把沈琳和沈顼接进宫去以示亲厚。表面看来是尊重与喜爱,但暗地里,分明却是暗示她宋德书莫要僭越了本分。她心里暗叹一声,又道,“可惜也是个三灾八难的。这身体,就没大好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自从沈玮小产一次后,身体就没有彻底恢复,这些年病病痨痨的,要不是儿子赵宥至孝,儿媳梁氏柔顺,她哪里还能熬到现在?现在倒是苦尽甘来了,却不知道沈玮还能享几年清福?
林姨母目的已经达到,见她们母女说起家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才起身笑道,“琳姐儿与顼哥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娘儿几个就好好聊聊吧!我们也就不在此叨扰了。”
沈琳等的就是林姨母这句话,当下便起身相送,“姨母又不是外人,哪里谈得上叨扰?”
说话间,林姨母已连连摆手,“你且坐着,不用送了。”说罢携了冯静宜的手出去。
沈琳微笑着送到门口,直到她们进了西厢房,这才折了回来,笑道,“这位林姨母,倒是个见多识广的。”
宋德书知女儿是说林姨母嘴碎,便接口笑道,“可不是么?天文地理,都是略知一二的。”
沈顼却浓眉一皱,“往年我们去护国寺,都是极低调的,如今这一大家人同去,又多是妇孺,难免浩浩荡荡的……岂不是有违姐姐的心意?”
沈琳一听,顿时也面露犹豫之色。
宋德书沉吟片刻,遂道,“我初时倒也没想这么多……可这林姨母既然主动提及,咱们也不能抹了人家的面子,再说了,有你们长嫂在,她素来是个行事稳妥的,想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沈琳略一思忖,便道,“横竖嫂嫂也要带梦姐儿去寺里,莫若就让她陪着我们一起小住几天,一来人多些热闹,二来有她照看着,我们也不怕些。”
去护国寺里祈福求签的多是昌宁有名的富贵人家,也多与定远侯府有来往,但自从林学士的女儿林采莲遭人劫持后,那些勋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便不敢轻易前去了。沈琳虽在宫中,对此事也有风闻,自然也是有些心怯的,但想到自己的身份毕竟与林小姐不同,便是劫匪,也未必必真的劫持于她,再说了,此行还有长嫂相陪,她就更不惧怕了。
宋德书也思及此事,当下便点头道,“也好食色天下。我让沈枫挑几个身手敏捷的家仆跟着,便是厨娘等人,也从家里带去……”
沈琳见母亲答应下来,自然十分高兴,便拉着她的手说起了宫中的事……
去护国寺的事既已定下来,宋德书便令大管家沈枫准备行装。虽说只去护国寺小住几天,但沈琳与沈顼自小在宫中长大,跟金枝玉叶一般娇贵,沈枫自不敢怠慢。因为之前曾出过林采莲的事,他更是万分谨慎,事无巨细都亲自安排,半日工夫下来,这才安排妥当。
次日一早,江妈妈持着林采莲的帖子上前,说是明天前来拜访。苏玉妍亲自迎了江妈妈到兰亭居,细细问起了家中情况,得知林采莲是个知书达理的,对苏慎也视如亲父,她便放下心来,就把明天去护国寺为梦姐儿祈福的事说了,说等从护国寺回来后就亲自到苏家拜访,请林采莲见谅。
江妈妈就笑道,“大小姐既与人有约,咱们少奶奶便等两天也无妨……”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亮晃晃的长命锁来,笑道,“我本想着亲手给梦姐儿缝几件衣裳,可如今年纪大了,手脚也不活泛,眼睛也不灵光了,做出来的衣裳我自己都看不过眼去了……这长命锁,是旧年我去护国寺求的,是开过光的,就给姐儿戴着玩……”
谁都知道护国寺开过光的东西一物难求,虽说这只是件纯银的,却承载了江妈妈真心真意。苏玉妍便没有推辞,笑着接在手里,笑嘻嘻地给梦姐儿戴在脖子上,笑道,“梦姐儿你看,江奶奶送的这个长命锁是不是特别好看?”
听得江妈妈眼圈一红,忙忍泪笑道,“姑父今年是本命年吧?这本命年里,便是再金贵的人,都会出些小差小错,大小姐去护国寺祈祈,也好……”
苏玉妍原本不信这些,听江妈妈郑重提及,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我倒忘了这茬……妈妈提醒得极是,看来我也得为他祈祈福才好。”
主仆俩说了一阵体己话,不等双珠等人来催,江妈妈便知趣地先行告退了。送走江妈妈,那边思定堂的丹阳就过来了,说是琳姐儿一行已经准备妥当,问何时动身。
苏玉妍便笑道,“我这边有小孩子,还要她们稍等片刻。”
双珠却道,“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主人的一声令下。”
听得丹阳一笑,赶紧去思定堂那边回复去了。
这边苏玉妍便抱着梦姐儿往思定堂而来。
众人早已准备妥当,一众穿戴一新的仆妇簇拥着沈琳林姨母一行浩浩荡荡出了院子,在二门处与苏玉妍汇合,苏玉妍与沈琳一辆马车,林姨母母女一辆,另有厨娘仆妇丫头坐了两辆马车,沈顼则骑马而行,后面则跟着一行精壮的中年仆从,个个脚步稳健,一看就是练家子,中门大开,马车缓缓驶出气势恢宏的定远侯府大门,浩浩荡荡往护国寺而去。
沈琳这次回来,似比以前活泼了许多,一路上不停地逗弄着梦姐儿,引得她格格大笑。
苏玉妍的心情也因为梦姐儿的天真无邪而无形中好了许多。
直到梦姐儿玩得乏了,怏怏地倚在苏玉妍怀里打瞌睡的时候,沈琳才对苏玉妍道,“嫂嫂,七公主托我向你问好。”
七公主赵宁,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脸上永远挂着不知忧愁的笑容。苏玉妍不禁微微一笑,“她……还好吧?”
“好是好。”沈琳笑道,“就是她的皇祖母,总催着她出阁。”
想到赵宁与赵容并梁惠君几个曾经同声同气地宫里给她不少帮助,苏玉妍就不由得心生感概,是啊,赵宁是个好姑娘,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梦姐儿都这么大了,可是,赵宁的良人,又在哪里?
第一卷 234、入寺(下)
一路闲聊,倒也不觉寂寞。半日的路程,就到了护国寺。这护国寺,本就如同皇家寺院一般,只有京里的勋贵人家与皇家子弟才能堂而皇之的前往,因是事先得知定远侯府的女眷今日前来祈福,这护国寺的住持方丈觉新早早派人迎候在上山入寺的牌楼处,恭恭敬敬地把这一行人迎入护国寺特别为贵族女眷们准备的雅净内院。
对于昌宁一众的贵族上同祈福还愿的几个特别日子,作为住持方丈的觉新,特意拟了一本名录清册,从十多年前开始,每逢往年的今日,定远侯府都会有女眷上山祈福,虽没有言明,但觉新知道,这是专为如今贵为皇帝亲母的沈玮沈太妃祈福的。今年,想来也不会例外。所以,等小沙弥把定远侯府的女眷们迎入寺内的时候,他便亲自出面接待,热情而又不失分寸,令初次入寺的苏玉妍对这个面貌清瘦的五旬方丈印象不错。
跟往年一样,寒喧过后,觉新便带她们前往护国寺正殿敬香磕头。待得知皇太妃和定远侯世子夫人各捐佛经一千本后,觉新脸上的笑意就显得更为和蔼可亲了,双手合什轻宣一声佛号,嘴里低低地道,“愿佛祖保佑皇太妃和世子夫人身体康泰,万事顺意……”
苏玉妍隐隐听见,不觉好笑。但看觉新一本正经的样子,便忍笑道,“我也替我们家姐儿捐五百本……”
觉新一听,脸上笑意更盛,忙又双手合什,“……佛祖保佑……”
那边林姨母听了,只觉脸上一阵发烧。她本是跟着来凑热闹,顺便给冯静宜求个姻缘签,倒没打算真给寺里捐点什么。眼见觉新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地瞟了过来,便别过脸去,佯作欣赏寺院那攀上墙头的一簇簇嫩黄的迎春。
觉新满面春风地谢谢了几位女施主,便命小沙弥领众人回了雅舍,听说此次女眷们要小住三天,还自带了厨娘仆妇,又令人腾出两间厢房安置这些仆从六朝艳后。等仆从们安置妥当,两位厨娘便带着打下手的仆妇去了寺里的厨房准备晚饭。而主子们则在雅舍吃着寺里的茶点以消磨时光。
苏玉妍便向在一旁侍立的双珠道,“……你去跟姚妈妈说,别忘了做一道我最喜欢的水晶肘子。”以往在家里时。自然是要做真肘子的,不过这里所说的水晶肘子,却并不是真的猪肘子。只是藕粉做的形似肘子,以此名,不过是叫着好听罢了。
虽说寺里是忌晕腥的,但来到这里的人们都是非富则贵的,哪里吃得惯那些清淡小菜?况且觉新又是擅长变通的人。时日久了,自然就形成了人们自带厨娘仆妇入寺的习惯,寺里除了提供柴火,小沙弥们更是乐得清闲。不过,这些贵人们好歹还是遵从着寺里的禁忌,只是在普通的清淡小菜上翻新的花样。倒没有做出真的晕腥菜肴。
双珠答应着去了。
哪知沈琳也脆身叫道,“双珠姐姐,让姚妈妈也给我做一道清炒鸡胗。”当然。这道清烙烫鸡胗也并不是真的鸡胗。
双珠笑着转身,立定,又问,“……三爷和姨太太,表小姐可有特别要做的菜?”
沈顼素来就是个不挑剔的孩子。自然摇头。
林姨母本是客人,客随主便。她便是有自己特别想吃的,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冯静宜更是乖巧地摆了摆手。
双珠这才快步去了。
经过一路颠簸,众人都有些累了,加上大家都有午睡的习惯,因此略略吃了些茶点,沈琳便不经意地打了个呵欠,笑道,“我想先歇一歇,晚上还要诵一个时辰的经呢,可不能在那个时候打磕睡。”
不等苏玉妍说话,林姨母就笑道,“歇一歇好……诵经的时候可不能分心,否则就不灵了。”
苏玉妍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作答。
冯静宜便道,“那表嫂与妹妹且歇着吧,我初次来到这里,倒也新鲜,想让母亲陪着在这小花园里走走……”
苏玉妍心里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道,“既有姨母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林姨母便携了女儿的手出屋。
苏玉妍目送她们母女出屋,这才慢慢转过脸来,不经意碰上沈琳熠熠生辉的眸子,不禁笑道,“怎么了,你也想出去走走?”
“我累得紧,可不想再动弹。”沈琳唇角微翘,向肃然而立的沈顼道,“三弟,你累不累?”
沈顼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既不累,就该陪着姨母与表姐走走。”沈琳笑道。“你来寺里都好多回了,是熟客,正好给她们带带路。”
沈顼眼神一闪,便闷声道,“那我就去陪着姨母。”说罢推门而出。
等沈顼的身影追上林姨母母女,沈琳才回过头来,向苏玉妍笑道,“母亲跟我说,姨母是特意来昌宁给表姐说亲的,却不知她想给表姐找个什么样的丈夫?”
苏玉妍心念一动,只觉沈琳话中有话,当下便笑道,“但凡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儿的找个才貌双全的好夫婿了。”
“才貌双全的男子,九江难道就没有?非要千里迢迢到昌宁来找?”沈琳秀眉一皱,脸上露出些许不解。
“谁知道呢!”苏玉妍有意无意地朝窗外扫了一眼,就见沈顼已经与林姨母并肩而行,侧着脸眼她说话,冯静宜则跟在她母亲的右侧,略略靠后,微微垂着,看不清表情无上妖君。
沈琳脸上露出一丝清冷的笑意来,“听母亲说,冯表姐的绣技了得,所绣的物什皆栩栩如生,不知嫂嫂可曾见过?”
“她……的确有一手好绣技。”苏玉妍实话实说。
“是么?”沈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道,“嫂嫂,方才听觉新方丈的意思,今天寺里是不是来了什么身份特别的贵客?”
先前与觉新寒喧时,便有小沙弥快步走到觉新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接着觉新就道有贵客到了且先失陪,说毕就随小沙弥匆忙去了。苏玉妍想到这茬,便笑道,“兴许是吧!瞧觉新方丈那模样,好像来的客人还不是等闲之辈。”定远侯府本是昌宁显赫的门第了,再加上皇太妃外家的身份,更是非一般勋贵世家可比,看觉新先前那副模样,显然后来的那家身份也是非比寻常的。
“嫂嫂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沈琳扑闪着大眼睛,忽望着苏玉妍直笑。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苏玉妍虽隐隐猜出点什么,但看沈琳一副神秘的模样,便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琳便凑近苏玉妍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是真的么?”苏玉妍想到冯静宜特意展示给自己看的那件月白的锦袍,只觉一个激灵。难道,林姨母竟想从这个人身上下手?
“没想到,她们的消息竟是如此灵通。”沈琳微晒,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来,“就算真的成了事,终归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行径,若让外人知晓,连我们沈家的脸面……”
苏玉妍便笑着打断沈琳的话,“也许,是你多心了。兴许她们并没有想到这上头去呢!”
“是不是我多心,很快就会结果。”沈琳笑道,“要不,我们打个赌?”
虽然沈琳一直都是沉稳的,但在苏玉妍面前,偶尔也会露出小女孩顽皮的一面来,苏玉妍见了,不禁会心一笑,“我才不会跟你赌呢!不管结果如何,倘然两人能一见钟情,那也是一件美事。”这么说着,忽想到自己和沈珂的姻缘,算起来也是一件美事,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一见钟情?”沈琳唇边漾起一丝微笑,“呵呵,倘然真的一见钟情,那果真就是一件美事。”
……
由于有沈顼陪着,林姨母母女也就不至于“迷路”,在雅舍的小花园里转了约摸两刻钟,便借故说累了要回房歇息。沈顼自是不好再陪,便也回了寺里为自己安置的房间歇息。
苏玉妍倒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林姨母母女身上,她眼下最紧张的是厨娘姚妈妈,所以便寻了借口把锦春差到厨房给姚妈妈打下手,一来便于监督,二来也防止姚妈妈真的在菜里下什么“猛料”。
等主子们小歇了一觉醒来,便到了晚饭时分。
吕妈妈与姚妈妈挂着殷勤的笑容帮着摆桌安箸以毕,就安静地侍立在桌边看着主子们吃饭。
席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吕妈妈站在苏玉妍与沈琳的身后,眼瞅着她们的眼睛往哪道菜上扫过,就举起手中的尺余来长的银筷布上一筷,姚妈妈则不时抬起眼睑偷偷瞄一眼席间的主子们,仿佛在留意自己做的哪道菜最合她们的胃口。
苏玉妍吃得津津有味,面前那般水晶肘子已经消去大半。因为之前沈珂的提醒,她心里颇有疑虑,所以在上菜前就已经让锦春用银针在所有菜里试过毒,见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