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门来,苏玉妍抬眼望去。就见那朱漆雕花的拔步床上铺着厚重的被褥,林采莲正脸庞向外躺在床上,原本是一动未动的。待看清进屋的人是苏玉妍时,便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苏姐姐来了?快请过来坐……”
侍候在旁边的贴身丫头青儿便赶紧上前拦了,苏玉妍也就快步上前,看到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得几近白纸。不禁眼圈一红,“怎么竟瘦成了这样?” 说着挨着林采莲在床边坐了。林采莲固然有求死之心,但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自己,这岂不是说明她心中还存着希翼?果真这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自从被绑架事件发生之后,林采莲骤然消瘦。原本圆润的脸庞如今已小得只有巴掌大小,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也失了先前的光彩,变得空洞无神。要不是林夫人日夜派人守着,只怕她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此刻见了苏玉妍,就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心里顿时百感交集,眼里不禁盈上一层泪花。好半晌才哽咽说道,“苏姐姐。我已经没脸见你了。”
苏玉妍一听,更觉难过,当下便郑重说道,“傻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便是你遭遇不幸,那也是别人的错,又怎么能够怨你?”
见此情景,林夫人眼里也蓄上一层氤氲之气,当着苏玉妍的面却不好流泪,便站起身道,“我着人去安排晚饭,你们姐妹俩先聊着……”
眼见林夫人带了贴身丫头出去,林采莲这才慢慢开口说道,“苏姐姐,我已经跟我娘说了,等过了元宵,我便与她回随州老家……”
“采莲!”苏玉妍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这样负气的话,可不许再说了……”
“我的名声坏了不要紧,却会带累苏哥哥一辈子……”林采莲抬起眼睑,“苏哥哥前程似锦,我不想因为此事而害了他一辈了。”说罢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处便挂上了晶莹的泪花。
“采莲。”苏玉妍虽然看不清林采莲眼里的表情,但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忧伤与拼命装出来的坚强却让她心里微微一疼。换作任何坚强的少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只怕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名声,可林采莲竟然心心念念怕误了苏玉修的前程,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情怀?她伸手拉住林采莲的手,握在掌心,好半晌才柔声说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来时,修儿再三跟我说,你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女子,能娶你为妻,是他之幸,他还跟我说,你若不嫁他,他将终身不娶。就算是为了修儿,你也不能再回随州呀!”
“姐姐……” 林采莲听着苏玉妍柔声安慰,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意,一把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放声大哭起来,“姐姐,就算苏哥哥他,真的愿意娶我,可我已经……我已经成了别人眼中残花败柳,却又如何再配得上苏哥哥?”
“身正不怕影斜全能与生命装甲。”苏玉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当初整个昌宁不都说你苏姐姐我是悍妇妒妇?我还不是罔若未闻?我若因为惧怕别人的议论就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岂不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时间是治愈创伤与流言的良药,等时日久了,人们自会看出你的为人,又怎么会因为你所遭遇到的不幸而非议于你?”
“可是我,我……”林采莲哭得泪人儿一样,紧紧箍住苏玉妍的身子,泪水如决堤的洪水的一般汹涌而下,“我怕苏哥哥不会再喜欢我了。”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苏玉妍心中暗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背,低声劝道,“傻孩子,你苏哥哥若因为别人的流言而看轻你,那他早就会着人来退亲了,又怎么会让我父亲与我前来探望你?若不是为着避嫌,他早就亲自过来了,若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心疼得要命?眼看吉日就要到了,妹妹应该好好将养身体才是……快别哭了,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似的了……”
林采莲虽说与苏氏姐弟接触不多,但此刻苏玉妍宛如亲人一般安慰却触动了她内心深处那根最脆弱的弦,在痛哭过一场之后,嚎哭声便渐渐转为抽泣。
苏玉妍知她心意已动,便又趁势劝道,“妹妹便是念着令尊与令慈,也该过了这个坎才是……”说着便唤过门外守候的青儿,吩咐她去厨房去些热汤稀粥来给林小姐。
青儿喜不自胜,一溜烟地往厨房去了,片刻便端了一盅熬得稠稠的小米粥过来,半跪在踏板上给林采莲喂食。林采莲欲待不吃,苏玉妍就接了青儿手里的粥,让青儿拿了引枕过来垫在林采莲身后,自己则靠坐在床沿,拿起调羹舀了盅里的热粥,稍稍吹冷,便亲自喂到林采莲嘴边,林采莲只得含羞吃了。吃了小半盅,却再也吃不下,苏玉妍想着她是久饿之人,也不宜吃得太饱,便把粥盅递给青儿,又亲自侍候着她漱了口净了手,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这才起身告辞,“你且好生将养着身子,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林采莲得了苏玉妍肯定的言语,便似吃了定心丸一般,求死之心便渐渐淡了下去,欲待亲自起身相送,苏玉妍忙按住她的肩头,微笑道,“你且好生歇着,别再胡思乱想,若我再来,你还不能下床,我可就要拉着你下床走动了。”
林采莲便真的靠在引枕上不动了,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轻轻点头,“姐姐的话,就如金玉良言……我再不会做傻事了。”其实这些天来,到林家来劝慰她的亲人们络绎不绝,虽然其中不乏虚情假意的,但也有像苏玉妍一样真心劝慰的人,她都没有听得进半句,只因为苏玉妍是苏玉修的胞姐,是代苏玉修过来探望且安慰她的,便如同苏玉修亲自过来一般,这才会让她抛了心头的顾虑。
苏玉妍见了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此番前来,总算不辱使命。
……
回到兰亭居时,已是暮色浓重。
沈珂早已回屋,因听秋蕙说苏玉妍是回了苏家,便知定是为了苏玉修的亲事,吃过晚饭之后,逗了一回梦姐儿,见她精神怏怏的,不免有些担心,正向丫头们问着梦姐儿饮食,就听见门外小丫头禀报说冯小姐过来了。
从林家出来,苏玉妍与苏慎同乘马车回了苏家,路上便把林采莲的近况跟苏慎简略地说了,送了苏慎下车后,她也没进苏家院门,径直就让马车转头回了定远侯府。
进了兰亭居,远远看见正房灯火明亮,就知沈珂已经回来,当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着沈珂此时定是一脸焦急,她脸上不禁浮起一丝浅笑,加上今日看到林采莲的转变,步子就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走到窗边,她制止了欲向屋里通报的小丫头,正要开口说话,忽见窗上映出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脚下不由一顿。
第一卷 209、过节(上)
小丫头打起的毡帘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涌上喉头的请进的话在看到苏玉妍瞬间变得凝重的脸色后也及时咽了回去。(。纯文字)
冯静宜什么时候来的?她来做什么?我当她是有情有义的女子,难道她还想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苏玉妍心里微忖。夜风吹来,带着一股冷凛之气,扑进她戴了白狐围脖的后颈,凉意直沁入骨,她抬起眼睑,迈步进屋。
待她看到沈珂手里抱着梦姐儿时,唇角不禁微微一翘,脸上便露出盈盈浅笑来。不等她出声,冯静宜已经转过头来,向她笑道,“我见过来见表嫂,表嫂就回来了……”却是有意撇清自己。
苏玉妍便也笑道,“这么晚了,静宜妹妹还一个人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跟表嫂说一声,明天我与母亲应汾阳侯夫人之邀去参加汾阳侯嫡长孙女的及笄之礼,不知表嫂可否同去?”冯静宜笑盈盈地望着苏玉妍。
汾阳侯是赵家的本家,虽说出了五服,但毕竟是皇族,定远侯府也不能不前去应酬一下,况且汾阳侯夫人还下了帖子,宋德书常以身体不适为由把这些应酬推给苏玉妍,不知这次会不会有例外。只不知这冯静宜母女才刚刚到京,怎么就接到了汾阳侯夫人的邀请?苏玉妍走到沈珂身边,一边伸手接过晕晕欲睡的梦姐儿,一边向冯静宜微微 一笑,“原来是为这事啊……那我们明天就一同前去好了。”
冯静宜听苏玉妍爽快地答应下来,脸上竟微微一红,想要说句感谢的话,当着沈珂,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由得显出几分尴尬来。
见冯静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玉妍想到林夫人已经离京多年,之所以要跟自己结伴同行,想必也是怕遭人冷落,眼角扫过冯静宜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斗篷,当下便又佯作不经意地吩咐双珠把自己旧年做的那件紫貂毛的斗篷取来,一边又对冯静宜道,“这昌宁的气候可比九江寒冷多了,特别是夜里,更是冷得彻骨。这件斗篷,妹妹且穿上试试?总比你身上这件要暖和些。”一边说,一边让双珠把斗篷捧给她。
冯静宜一听。忙连连摇手推辞不受,“这么稀罕的东西,还是表嫂自己用着吧,我身上这件虽旧,倒也还暖和……”眼角的余光瞥见沈珂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脸上更是通红一片。
苏玉妍见她窘迫成这样,便正色说道,“你这么说,就是嫌弃我这斗篷是旧的了。”
冯静宜听了,也不好再推辞,只得从双珠手里接过。低声道谢,“如此……那就多多谢表嫂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苏玉妍抱着梦姐儿,轻轻摇着。瞅着冯静宜道,“妹妹既然来了,就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礼才好……若有什么难处,姨母不好开口的。你尽管跟我说就是了。”
见苏玉妍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冯静宜虽然感到有些羞赧。但脸上仍露出感激的笑容来,“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明日一早,我们就一同走吧!”
“好。”苏玉妍笑道。便叫沈珂代她送客。
沈珂方才一言不发,也不好跟冯静宜说什么,此时便笑着站起身来,“也好,我送送妹妹。”
冯静宜忙红着脸拒绝,“不用了,不过几步之遥,廊下都是灯笼,不用送了……”却终是推辞不过,只得任沈珂送她回了思定堂。
沈珂回来,梦姐儿已经被双珠抱去睡了,秋蕙正吩咐小丫头打热水过来侍候苏玉妍洗漱。他看着苏玉妍平静的脸色,不禁问道,“今天又去见老爷子了?”他口里的老爷子,自然说的是苏慎。
苏玉妍微微点头,轻声道,“我今天去见了林小姐。”
“你去见过林小姐了?”沈珂微讶,旋即说道,“她怎么样了?”
“她还好。”苏玉妍捋起衣袖,任秋蕙侍候她洗手,“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那就好。”沈珂仿佛松了口气。
随后,苏玉妍进了净房,再回房时,沈珂已经脱衣上。床,正就着床边高几上的烛台看书,见她进来,便把书往几上一放,笑道,“明日还要去汾阳侯府,今日就早些地歇了吧!”
不论是有事无事,通常沈珂都会比苏玉妍晚睡,今天他早早上床,眼神还熠熠生辉,半他的心事表露无遗。
都是老夫老妻了,苏玉妍自没有感到害羞,也就微微一笑,脱了外裳,沈珂已迫不及待地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拉到床上,笑道,“我来帮你。”说罢娴熟地解开她的亵衣,露出里面水红的肚兜。
苏玉妍虽不故作矜持,却也还是禁不住脸上一热,佯作薄怒地嗔道,“爷这是想冻死我呀!”
她话音未落,沈珂已将她拉入被窝,闷声笑道,“便是我自己冻死了,也决不敢让爱妻受一点点冻……”一边说,一边吻上她的鬂角。
虽说沈珂向来主动,但如此热情的时候也并不常见,苏玉妍心里暗暗纳闷,却并没有拒绝他的热情,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抛到脑后,开始应和着他。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林采莲,苏玉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比平日里都放得开些,更令沈珂倍加激动,竟比往常更加缠绵,一时室内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事毕,沈珂唤人进来用了热水,这才拥着苏玉妍安静地躺下来。
苏玉妍感觉到他的异样,便似不经意地问道,“爷明日是不是也与我们一起去汾阳侯府?”
“既是廅家邀请,我自然也得去应付一趟。”沈珂轻声道,“听说汾阳侯夫人是个十分刻薄的人……她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苏玉妍没见过汾阳侯夫人,但也听闻她是个跋扈骄横的女人,又跟皇太后交情匪浅,昌宁贵妇们多都让她三分,却想不到连沈珂都会惧她。当下她便笑道,“多谢爷提醒。我们不过是去汾阳侯府作客,就算那汾阳侯夫人再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出言得罪我们吧?”
沈珂却正色道,“你不曾跟她接触过,不知道她的为人……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些为好。”
苏玉妍想着沈珂不会无缘无故刻意提醒她小心,便笑道应允,“我虽不擅交际,但总不至于讨人嫌到令汾阳侯夫人刻意攻击我吧?你放心,有母亲和林姨母在,就算汾阳侯夫人再看我不顺眼,也会给她们卖几分面子吧?”沈珂虽然同去,但却也不能进入内院
沈珂点了点头,踌躇良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跟苏玉妍说了一件事。原来,早在十几年前,汾阳侯与定远侯曾有过节,后经过先帝调解,两人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了,但暗地里的争斗却始终没有间断过。至于引发过节的导火索,就是当年沈松年一母同胞的兄弟沈柏年的亲事,原来定的是汾阳侯嫡长女,却因为那个嫡长女自幼喜爱上汾阳侯夫人的外侄而至二人私相授受致私情泄露,定远侯便以此事为由退了亲。汾阳侯夫人一向视长女如掌上明珠,对退婚之事便耿耿于怀,后来因长女嫁给其外侄后,外侄却新婚之夜突然暴病而亡,致使长女守寡,此后长女再论婚嫁,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几番辗转拖延,便再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汾阳侯夫人便把此事归咎到定远侯头上,此后两家更是势如水火。
此番苏玉修的未婚妻子遇到歹徒绑架,就算还是清白之身,那汾阳侯夫人心存旧怨,也必定会出言污蔑,也怪不得沈珂要再三提醒。苏玉妍心里暗忖,不由得笑道,“还亏得你提醒……要不,我们明天就不去了吧?”那帖子上写的不过是邀请定远侯府廅府前往,定远侯与沈松年夫妇想必是要去的,少了她一人也不打紧。
这是一个与汾阳侯修好的机会,沈珂自不会不遵从祖父的话,他便微微一笑,“汾阳侯夫人也未必如外间传闻的那样……我不过是提醒你有个心理准备,你也不要太过紧张了。”
能令沈珂这般在意的汾阳侯夫人,只怕比传闻中的更加厉害吧!苏玉妍心里暗忖,就绽颜一笑,“我本不紧张,听你这么一说,倒生出惧意来了……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为静宜表妹觅个如意郎君的,只怕不能如意了……”
沈珂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见她面上带着慧黠的笑容,不由得伸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笑道,“我就知道,在你眼里,什么人也是不惧的,区区一个汾阳侯夫人,你兴许还没有放在眼里。”
说罢,嘴唇就缓缓压了下来,吻上她的脸颊。
苏玉妍想到他刚才的热情,不由得身子一软。
见她有此反应,沈珂便又更进一步,伸手探进她柔软的胸前,哑声笑道,“今晚我且先为你压压惊吧……”
苏玉妍虽然觉得沈珂今晚热情得有些异样,但出于本能,还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第一卷 210、过节(下)
一夜几度缠绵,次日起床时,苏玉妍只觉酸软,不由得有些后悔昨夜的放纵,看看天色尚早,便有些不想动弹,沈珂却显得神采奕奕,大早起来便去了怀远堂。苏玉妍也不好再赖床,只得慢腾腾起来,双珠侍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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