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罗耸耸肩。
“说到这点,有钥匙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可是有
几个人可能会有钥匙,比如说,儿子杰克·雷诺先生。的确,
他在去南美的路途中,但他也许把钥匙丢了,或是被人偷去
了。再说还有那花匠——他在这里已好多年啦。年轻的仆
人中有的可能有情人,弄到钥匙的模印,再仿做一把也不费
事。各种可能性多着哩。还有一个人,根据我的看法,非常
可能有钥匙。”
“谁?”
“多布勒尔夫人。”侦探说。
“嗯,嗯!”检察官说,“原来你也听说啦,是吗?”
“我都听说啦。”吉罗冷静地说。
“有一件我敢说你还没有听说过,”阿于特先生说。这回
他很得意有机会显出他知道得比吉罗多。于是他立即把前
天晚上那位神秘来客的事重复讲了一番。他也谈了给“杜维
恩”开的支票,最后递给了吉罗那封署名“贝拉”的信。
“一切非常有趣。可是毫不影响我的分析。”
“那你的分析呢?”
“暂时我不想说。记住,我的侦查还刚开头哩。”
“有一件事你得告诉我,吉罗先生,”波洛突然说,“按照
你的分析,门是被人打开的,但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让它继续
打开着。在他们离去时,把门随手关上不是很自然的吗?如
果有个警官恰好走来,他有时候是这么做的,来看看是否安
然无事;要是这样,他几乎马上就会发现他们,并把他们抓
住。”
“呸:他们忘啦。我敢对你说,这是个失误。”
这时,使我很吃惊,波洛说了他前一天傍晚对贝克斯讲
过的几乎是同样的话: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让门继续打开着是出于事先的计
划,或是出于必要。任何分析不承认这一事实必然一事无
成。”
我们大家非常惊愕地望着这个小个子。他被迫承认对
那根火柴一无所知,这一点我原以为一定使他感到羞辱。哪
里知道,这会儿他照常沾沾自喜,竟然毫无愧色地给吉罗发
号施令哩。
那侦探捻着胡子,有点开玩笑以地睨视着我的朋友。
“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嗯?唔,你对案件有什么特别的看
法?让我们领教领教。”
“有一件事在我看来是重要的。你说,吉罗先生,难道你
不感到这起案件有什么相熟的地方?难道不使你回想起什
么吗?”
“相熟?使我回想起?我不能立即说,不过,我并不这么
想。”
“你错啦。”波洛安详地说,“以前曾发生过一起几乎是
一模一样的案件。”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啊,这个,很遗憾我一时记不起来,但是我会回忆起来
的。我本来倒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哩。”
吉罗不信地哼着鼻音说:
“关于戴面具的人的案件多的是。我可不能把所有的细
节都一一记住。罪行总有些相似之处。”
“这里头有个独特的手法呐。”波洛突然带着说教的口
吻对我们在场的人说起来,“我现在对你们讲的是犯罪心理
学。吉罗先生很明白,每个罪犯有各自独特的手法。他还清
楚,当警察被找来侦查时,比方说,一起盗劫案,他们通常只
需根据犯罪者所采用的特殊手法对犯罪者作出精明的推
测。(贾普也会对你这么说的,黑斯廷斯。)人是一种没有
独创见解的动物。在他日常的体面生活中,在法律的范围内
是因循守旧的.超乎法律范围之外时也是同样如此。如果一
个人犯了一桩罪行,他犯的其它罪行将跟第一次的罪行非
常相似。那个英国杀人犯用在浴缸中淹死人的手法连续把
他的几个妻子除掉就是一例。如果他改变一下他的手法、可
能到今天他还不会被人发现哩。可是他顺从了通常人类天
性的支配、理由是既然他有——次成功了。那以后也会成功,
结果由于缺乏创见而付出了代价。”
“这一番理论的要点是什么呢?”吉罗嗤笑着说。
“就是说,当你处理两起在设计和实施方式上十分相似
的案例时,你会发现在背后策划的是同一个头脑。我正在寻
找这个头脑,吉罗先生,并且我会找到的。这里我们有一个
真正的线索——一个心理上的线索。对烟头、火柴梗,你可
能一清二楚,吉罗先生,可是我,赫尔克里·波洛懂得人的
心理。”
奇怪的是吉罗仍然无动于衷。
“给你引上路,”波洛往下说道。“我还想给你指点一下
你可能还没注意到的——个事实:雷诺夫人的手表在悲剧发
生的那一天快了两小时。”
吉罗直瞪着眼。
“也许这表一向走得快。”
“事实上。是有人对我说这表快了。”
“那很好呀。”
“不管怎么说,快两小时可太多啦。”波洛轻声说,“还有
花坛里脚印的问题。”
他向开着的窗户点点头。吉罗急忙跨了两大步,朝窗外
看去。
“我可看不到有什么脚印呀?”
“没有,”波洛说,一面把桌子上的一堆书叠齐,“是没有
脚印。”
这会儿,吉罗恼羞成怒,一脸杀气。他向作弄他的那个
人跨进两大步,但就在此时,客厅的门开了,马尔肖宣布道:
“秘书斯托纳先生刚从英国来。让他进来吗?”
出品:阿加莎。(christie。soim)
此人身材高大,有着运动员般匀称的体态,紫铜色的面
孔和脖子。他一走进房内就引人注目,在一群人中显得很突
出,就连站在他旁边的吉罗看来也像患了贫血症似的。后来
我比较地熟悉他了,知道他是个很不平凡的人。他出生于英
国,漫游了世界各地。他在非洲捕猎过象、狮等大猎物,在朝
鲜旅行过,在加利福尼亚办过牧场,又在南海群岛做过生
意。
他敏锐的目光一下子就把阿于特先生认出来了。
“是负责这一案件的检察官吗?很高兴遇见您,先生。这
事太可怕了。雷诺夫人现在怎么样?她还经得住吗?这对
她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
“可伯,可怕,”阿于特先生说,“允许我向你介绍我们的
警察局长贝克斯先生和治安部的吉罗先生。这位是赫尔克
里·波洛先生,雷诺先生请来的,但他来得太迟,没有能避
免这一场悲剧。这是波洛先生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
斯托纳颇感兴趣地望着波洛。
“他请您来的吗?”
“这么说,您以前不知道雷诺先生考虑要请一名侦探?”
贝克斯先生插进来说。
“不,我不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为什么?”
“因为这老头儿慌啦。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他没有吐
露给我。我们的交情还够不到这程度。可是他是慌啦……
慌得厉害。”
“嗯!”阿于特先生说,“什么原因,您一点都不知道?”
“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先生。”
“请原谅,斯托纳先生,不过开头我们还得有些手续。您
的名字?”
“加布里埃尔·斯托纳。”
“您什么时候开始当雷诺先生的秘书的?”
“大约两年以前。当时他第一次从南美来。我是通过一
个双方熟悉的朋友遇到他的,他提供了我这个职务。他是个
非常好的老板。”
“他常跟您提起他在南美的生活吗?”
“是,讲过一些。”
“您知道他曾到过圣地亚哥吗?”
“我想,他到过几次。”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在那儿发生的任何特别的事件
一一任何可能引起对他进行仇杀之类的事吗?”
“从来没有。”
“他是否提到过当他在那儿旅居期间获得过什么秘
密?”
“我不记得他提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虽说如此,他这
个人过去总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从没听他说起他
的少年时期,或是有关他到达南美以前的任何情况。我想,
他的出身是法裔加拿大人,但我也从没听他说起过在加拿
大的生活。碰上他不愿说话时,他就能像蛤蜊那样紧闭着
嘴,一声不吭。”
“这么说,就你所知,他没有什么仇人,而且你也无法为
我们提供有关某项秘密的线索。但是也许就是为了要获得
这样的秘密他遭到谋杀的?”
“是这样。”
“斯托纳先生,你有没有听到过与雷诺先生有关系的杜
维恩这个名字?”
“杜维恩,杜维恩。”他沉思地重复念着这一名字。
“我想我没有听说过。不过这名字听来耳熟。”
“你知道不知道一位小姐,是雷诺先生的朋友,教名叫
贝拉的?”
斯托纳先生又摇了摇头。
“贝拉。杜维思?全名是这样的吗?奇怪,我肯定知道
这个名字,但是一时想不起它与哪一件事有关联。”
检察官咳了一声嗽。
“你明白,斯托纳先生……这一案件是这么个情况:不
能有保留意见,也许你出于对雷诺夫人的关心…对她,我
想你是非常尊重和敬爱的……你可以……照实说!”阿于特
先生说到这里顿住了,“绝对不能有保留意见。”
斯托纳瞪着他,眼睛里流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你的话,”他轻声说,“这跟雷诺夫人有什么关
系?我对这位夫人非常尊重、敬爱。她是个卓越的人,但是
我不明白,我的保留意见,或者反之,会牵连到她?”
“要是这个贝拉·杜维思被证实不仅仅是她丈夫的朋
友的话,难道也不会牵连到她吗?”
“啊!”斯托纳说,“这下我懂啦。可是我可以用我最后的
一块钱跟你打赌:你错了。老头儿压根儿从来不会对别的女
人看上一眼。他对自己的妻子才崇拜哩。他俩是我所看到
的最相爱的一对了。”
阿于特先生微微摇着头。
“斯托纳先生,我们掌握着确凿证据——这个名叫贝拉
的写给雷诺先生的一封情书,谴责他厌弃了她。何况,我们
还掌握更进一步的证据,在他临死前一段时间,他跟一个法
国女人多布勒尔夫人有暖昧关系,这位夫人租住在贴邻的
别墅里。”
秘书的眼睛眯缝着。
“且慢,先生,你完全看错了人啦。我了解保罗’雷诺。
你刚才所讲的是完全不可能的。这里面必有别的原委。”
检察宫耸耸肩。
“还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委呢?”
“是什么促使你认为这是件风流韵事?”
“多布勒尔夫人总在晚上来看他。另外,自从雷诺先生
来热内维芙别墅以后,多布勒尔夫人已把好几笔数目很大
的钱存入了银行,总计起来用你们英国的币制来说有四千
镑哩。”
“我想这可对啦,”斯托纳轻轻地说,“这些钱是我根据
他的要求汇给她的。不过不是由于暖昧关系。”
“那还能是别的什么呢?”
“敲诈,”斯托纳厉声说,一面用手在桌子上猛击一下,
“就是敲诈!”
“啊!”检察官喊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敲诈,”斯托纳重复说,“有人在向老头儿诈钱,而且时
间逼得紧。两个月里他就被诈去了四千镑哩。呦!我刚才
对你们说过雷诺先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很明显,这位多
布勒尔夫人了解得够多的,因此她向他勒索。”
“有可能,”检察官激动地喊道,“完全有可能。”
“有可能?”斯托纳粗声嚷起来,“这是肯定无疑的。请
问,你有没有向雷诺夫人间过你说的那一风流韵事?”
“没有,先生。只要是合情合理,可以避免的话,我们不
想引起她的痛苦。”
“痛苦?嗳,她可要当面笑话你哩。我告诉你,她和雷诺
这一对是百里挑一的好夫妻哩。”
“啊,这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阿于特先生说,“雷
诺先生有没有把他遗嘱的内容信赖地告诉过你?”
“这个我都清楚,是我在他立好遗嘱后送到律师那儿去
的。如果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律师的姓名。遗嘱还
在律师那儿。内容十分简单:他的一半财产归他妻子终身享
用,另一半给他的儿子;还有少量几笔遗赠,我想他也留给
我一千镑。”
“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立的?”
“晤,大约一年半以前。”
“你会不会感到惊奇,斯托纳先生,要是你听到在不到
两星期以前雷诺先生又另外立了一份遗嘱?”
斯托纳显然十分吃惊。
“我一点都不知道。遗嘱怎么说呢?”
“他的大笔财产无保留地全部归他的妻子所有,根本没
有提到他的儿子。”
斯托纳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
“我说这对那孩子可是有点过了头哩。他母亲当然钟爱
他,但一般说来他父亲似乎对他不那么信任。这将刺伤他的
自尊心。不过,这一点还是证实了我的话:雷诺和他妻子的
感情是极好的。”
“看来不坏,看来不坏,”阿于特先生说,“在几个问题
上,看来我们还得修正我们的看法。当然,我们已经向圣地
亚哥发了电报,并且随时等待那儿的回电。很可能,到那时
一切将会弄个水落石出。另一方面,要是你那敲诈的设想是
确实的话,多布勒尔夫人应该能提供我们有价值的情报。”
波洛突然说了一句话:
“斯托纳先生,那英籍汽车司机马斯特跟着雷诺先生已
很久了吧?”
“一年多。”
“你知道他去过南美吗?”
“我肯定他没去过。在替雷诺先生开车以前,他有好几
年在格罗斯特郡①的一户人家开汽车。这一家我挺熟悉。”
“照实说,你能担保他无可怀疑?”
“绝对无可怀疑。”
波洛看来有些丧气。
在这当儿,检察官己召来了马尔肖。
“请替我向雷诺夫人问候,并告诉她我要跟她谈几分钟
的话。请她不必烦神,我们会上楼去看她的。”
马尔肖敬过礼,走开了。
我们等了几分钟。突然门开了,雷诺夫人身穿黑色丧
服,脸色死白,走进房间。这使我们大吃一惊。
阿于特先生拿着一张椅子走上前去,一面强烈地表示
不同意她下楼来。雷诺夫人微笑着向他致谢。斯托纳握着
她的一只手,表示深切的同情,但显然一时又讲不出话来。
雷诺夫人转身向着阿于特先生。
“您要问我一些事情?”
“如蒙允许的话,夫人。我了解您丈夫出身是法裔加拿
大人。您能告诉我他青年时代的情况或是他的身世吗?”
她摇摇头”
“我丈夫从来很少讲到他自己,先生。我知道,他来自西
北部,可我想象他的童年并不愉快,因为他从来不愿意谈到
那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完全寄托于当前和未来。”
①郡名。在英国西部。—译注。
“在他过去生活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雷诺夫人略作微笑,又摇摇头。
“我可以肯定,这样浪漫的事是一件都没有的,先生。”
阿于特先生也笑了。
“说实在的,我们决不能像演戏似的。还有一件事
……”他欲言又止。
斯托纳激动地插了进来说:
“他们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雷诺夫人。他们
认为雷诺先生跟一位多布勒尔夫人有暖昧关系。看来她就
住在贴邻。”
雷诺夫人双颊烧起了一层排色。她扬起头,咬着嘴唇,
面孔痉挛着。斯托纳站定了,惊愕地望着她。贝克斯先生探
身向前轻轻地说:
“很遗憾,这引起您的痛苦,夫人。不过您有没有理由认
为多布勒尔夫人是您丈夫的情妇?”
雷诺夫人发出一阵痛苦的抽噎,用双手蒙住了脸,两肩
一起一伏地抽搐着。最后她抬起头,断断续续地说:
“她可能是。”
斯托纳的脸上是一片茫然、诧异的神情,这是我一生中
从未看到过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出品:阿加莎。(christie。soim)
这番谈话的下一步发展可能会是怎么个情况我说不
上,因为正在这时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一个高高的青年跨着
大步走进房来。
这会儿我有一种离奇的感觉,仿佛死者又活过来了。随
即我意识到,这个黑黝黝的、头上尚没有灰白的颜色作点缀
的来人,事实上只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