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小心地把花坛上的脚印弄平了,这样却提供了对他不利
的最确凿的证据。他走到那寂静的高尔夫球场。他掘着……
那时……”
“怎么?”
“那时,”波洛严肃地说,“他逃避了这么久的天网把他
罩住了。一只无名氏的手朝他背后戳了一刀……现在,黑斯
廷斯,你明白我说的两起罪案是什么意思了吧。第一起罪
案,也就是雷诺先生在他显赫一时的时候要我侦查的那起,
算是解决啦。可是在它的背后有着一个更深奥的谜。要解
决这个谜可困难哩,因为凶手是狡黠的,他充分地利用了雷
诺安排好了的一切措施。这是一个特别离奇、难以解开的
谜。”
“你真了不起,波洛,”我钦佩地说,“太了不起啦。世界
上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个谜。”
我想我的赞扬使他很高兴,因为他显露出窘迫的样子,
这在他一生中还是第一回。
“那可怜的吉罗,”波洛说,一面竭力装做谦虚的样子,
但没装像。“无疑,这不是愚蠢不愚蠢的问题。他有一两回
lamauvaisechance①。比如说,那根绕着匕首的黑头发。少
说,那也把人引上了歧路。”
“对你说实话,波洛,”我侵吞吞地说,“我到现在还不很
明白,那是谁的头发?”
“当然是雷诺夫人的头发。这就是好机缘哪。她的头发
原来是黑的,现在差不多完全白啦。就算是一根灰白的头发
吧,那吉罗也会毫不费力地使自己相信这是杰克·雷诺的
头发。不过总是这么回事,为了要符合理论,总得把事实歪
曲一下:
“不用说,当雷诺夫人恢复之后,她会把问题说清楚的。
指控她儿子是凶手,这一点她是从未想到过的。怎么会呢?
当时她还以为他很安全地乘着安查拉号飘洋过海哩。啊!
voila unefemme②,黑斯廷斯!多有毅力,多有自制力呀:她
只有一次失误。当杰克·雷诺出乎意外地回来时,她说:‘现
在……也不打紧了。’可是没有人注意到,没有人意识到这
句话的重要含义。可怜的妇人,她装扮的角色可不轻松呀。
①法语:机会不好。——一译注。
②法语:这个女人呀。——译注。
设想一下,她去认尸时所受到的打击吧。原来她以为她的丈
夫已走远了好几英里,可是出乎意外,她看到的却是她丈夫
已无生气的躯体。难怪她昏死过去啦。可是打那时候起,尽
管悲哀和绝望,她还是坚强地扮演她的角色,这又该使她多
么痛苦哇!她又不能对我们吐露借以追踪真正的凶手的片
言只字。为了儿子的缘故,谁也不能知道保罗·雷诺就是凶
手乔治·康诺。最后一个,也是最痛苦的打击是,她还得公
开承认多布勒尔夫人是她丈夫的情妇,因为哪伯稍有一些
讹诈的暗示,对她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不利。当检察官问她,
她丈夫过去生活中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应付得
多巧妙哇:‘我可以肯定,这样浪漫的事是一件都没有的,先
生。’妙极啦,那从容的语音,那凄婉的嘲弄声中带着点儿疑
问的口吻。一下于,连阿于特先生也感到自己未免大意、戏
剧性太强了点儿。是呀,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要说她爱的
是个罪犯吧,她对他的爱也是庄严高尚的!”
波洛陷入了沉思。
“还有一点,波洛,那段铅管又如何解释呢?”
“你不明白吗?使受害人的脸毁容,为了不让人家认出
他来。正是这一段铅管首先把我引上了正轨。可是那个低
能儿吉罗还到处爬着寻找火柴头呢:我不是对你说过,一个
两英尺长的线索可跟一个两英寸长的线索一样顶用呐。你
瞧,黑斯廷斯,我们必须再从头开始。谁杀害了雷诺先生?一
个那晚十二点钟以前在别墅附近的人,一个从他的死亡中
得到好处的人。这个描绘对杰克·雷诺正是再适合不过啦。
好像作案不需要事先考虑过似的。再说那把匕首!”
我陡然一惊,因为事先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当然,”我说,“雷诺夫人的巴首就是我们在流浪汉身
上发现的,那是第二把匕首。那么说来。有两把匕首?”
“当然,因为两把匕首是相同的,说物主是杰克·雷诺
也有道理。可那倒并不使我过分操心。事实上,关于那凶器,
我有过一点小小的看法。不,对他最不利的控告又是属于心
理上的——遗传性,mon ami①,遗传性!有其父必有其子
——杰克·雷诺,说到底,是乔治·康诺的儿子。”
他的语调庄重、诚恳,我不由得深有感受。
“你刚才说的你那个小小的看法是什么?”我问。
波洛看着他的大挂表,不作答,却反问道:
“下午从加来驶来的船什么时候到?”
“我想大约五点钟。”
“那很好。我们赶得上。”
“你打算到英国去?”
“对呀,我的朋友。”
“去干吗?”
“去寻找一个可能的——证人。”
“谁?”
波洛脸上浮现出一种诡秘的微笑,回答说:
“贝拉·杖维恩小姐。”
“可是你怎么找得到呢?你掌握她的情况吗?”
“我什么也不掌握,可是我能猜出一大半。我们可以想
①法语:我的朋友。一一译注。
当然地把她的名字叫作贝拉·杜维恩。既然这个名字对斯
托纳先生有些耳熟,虽说跟雷诺一家显然没有关系,她也可
能是个舞台上的人物。杰克·雷诺是个阔少爷,才二十岁。
舞台肯定是他情之所钟的第一个地方。这同雷诺先生企图
用支票来平她的气也相符合。我想我会找到她的,尤其是借
助这个。”
他拿出了一张我看到他从杰克·雷诺的抽屉中拿走的
照片。照片的一角潦草地写着:“爱你的人贝拉”,但是把我
的眼睛吸引住的可不是这一行字。不是绝对地相像——可
尽管这么说,错不了。我感到一阵寒冷,心往下直沉,就好像
遭到了不可名状的灾祸似的。
原来是灰姑娘的脸。
出品:阿加莎。(christie。soim)
有这么一两分钟,我呆坐着,一手仍拿着那张照片。然
后我鼓足了勇气,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递还了照片。同
时,我偷偷地瞥了波洛一眼。他注意到了吗?我心头一松:
看来他没有留心我,显然他并未注意到我的任何反常的举
止。
他敏捷地站起身来。
“时间不多啦,我们得赶紧动身。一切顺利,海面一定很
平静哩。”
在匆匆离去的当儿,我没有时间思索,但是一上了船,
因为不受波洛的监视,我鼓起劲来,把各项事实冷静地逐一
加以分析。波洛了解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他一心一意地要
找到那姑娘?难道他怀疑杰克·雷诺下毒手时她看到了?再
不然他怀疑……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那姑娘对老雷诺无冤
无仇,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动机。又是什么使她来到谋杀的
现场呢?我仔细地回顾着这些事实。那天我同她在加来分
手时,她一定是下了火车的。怪不得在船上我没有找到她。
如果她在加来吃饭,然后乘车到梅兰维的话,她正好在弗朗
索瓦说的时候到达热内维芜别墅。刚过十点她离开那邱宅
后,又干了些什么?估计不是上旅馆,就是回加来去。后来
呢,凶案是在星期二夜间发生的。星期四早晨她又在梅兰维
出现。她到底离开过法国没有?我很怀疑。是什么使她呆
在这儿呢——希望看到杰克·雷诺吗?我对她说过他正飘
洋过海去布宜诺斯文利斯,因为当时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也
许她知道安查拉号并未出海。可是要知道这一点,她一定得
先看到过杰克才行。波洛在寻找什么?难道杰克·雷诺回
来看玛塔·多布勒尔时,相反正好面对面地碰上了贝
拉·杜维恩这个被他无情抛弃了的姑娘?
我开始看到了一些端倪。如果事实果真是这样,那倒给
杰克提供了他所需要的不在犯罪现场的时证。可是在这种
情况下,他的沉默似乎就难以解释了。干吗他不胆子大一点
全都说出来呢?是不是他怕玛塔·多布勒尔听到他过去的
爱情纠葛?我摇摇头,对这个解答感到不满意。这事无伤大
雅,仅是青年男女之间一时的胡闹。我冷眼旁观地思忖着,
一个身无分文的法国姑娘如果没有更为严重的原因,总不
会把一个百万富翁的儿子抛弃吧?何况她又是衷心地爱着
他的呢。
到达多佛时,波洛又露面了,显得轻松,笑眯眯的。我们
到伦敦的旅途是顺利的。九点过后,我们抵达伦敦。我原以
为我们会直接回寓所,到翌晨再行动。
但波洛却另有打算。
“时不可失呀,moinam①!杰克·雷诺被捕的消息虽
说要到后天才在英国见报,我们仍然得抓紧时间。”
我不十分理解他的推理.仅仅问他打算怎样去寻找那
姑娘。
“你记得那剧院代理人约瑟夫·艾伦吗?不记得:我在
一个日本摔跤者的小小事件中帮了他一些忙。一件动人的
小事,有机会一定讲给你听听。他一定会帮助我们找到我们
想要知道的东西。”
寻找艾伦先生可花费了不少时间。时过午夜,我们总算
找到了他。他非常热情地跟波洛打招呼,答应准备尽力效
劳。
“要说到这一行,我是无所不知的。”他亲切而笑嘻嘻地
说。
“Eh bien②,艾伦先生,我想要找到一个名叫贝拉·杜
维恩的年轻姑娘。”
“贝拉·杜维恩。这名字我知道,可是一下子对不上号。
她干的哪一行?”
“那我可说不上,不过这儿有她的照片。”
艾伦先生对那照片端详了一会,脸上一亮。
“对啦,”他拍着大腿,“天哪,就是杜尔西贝拉娃娃:”
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
②法语:好哇。—一译注。
“杜尔西贝拉娃娃?”
“正是呀,是姊妹俩,杂技演员、舞蹈家、歌唱家。演出节
目可不坏。如果她们不在休息的话,我想,她们或许在别的
什么地方演出。最近两三个星期她们在巴黎演出过。”
“你能替我找到她们的确切地址吗?”
“那再容易不过啦。你先回去,我早晨会把情报给你送
去的。”
他答应后,我们就向他告辞了。他很守信用,翌日约莫
个一时许就给我们送来了一个草草的便条。
“杜尔西贝拉姊妹在考文垂①皇家戏院演出,祝你好
运。”
我们立刻动身去考文垂。在戏院里波洛也不作询问,只
是订了那天晚上杂耍演出的两个前座的位于。
演出令人厌倦到了极点,也许是因为我心情不好的缘
故。——些日本人危险地演着叠罗汉,时髦的男人穿着绿色的
夜礼服,头发梳得溜光,连续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跳着动
作奇异古怪的舞蹈,胖乎乎的歌剧女歌手拼命提着嗓子直
喊,一个喜剧演员模仿着乔治·罗贝先生②,可悲的是没有
学到家。
最后宣布杜尔西贝拉姊妹的节目上场了。我的心跳动
得要进出来似的。嗳,那就是她,两个都上场啦,一对儿,一
个黄头发,一个黑头发,衣服的式样一模一样,穿着蓬松的
①英国中部城市。在伯明翰南二十七公里处。——译注。
②英国著名喜剧演员。——译注。
短裙,戴着巨大的巴斯特·布朗①式的蝴蝶领结。她们非常
像一对淘气的孩子。两姊妹开始歌唱,歌声清脆,调子正确,
但欠浑厚,有些杂耍的味道,可还是挺动人的。
这是一个精彩的小节目。舞蹈动作利索,一些杂耍的技
艺也不坏,歌词干脆利落,容易上口。谢幕时,掌声非常热
烈。显然杜尔西贝拉姊妹的演出很成功。
突然,我感到我再也不能呆下去了,我必须到外面去。
我对波洛说了我要离开一下。
“请便吧,monami②。我自己会作乐的,我想把节目看
完。我以后来找你。”
从戏院到旅馆不消几步路。我上楼进了起居室,要了一
杯威士忌苏打,然后坐下来喝着,两眼沉思地直视着空洞洞
的壁炉。我听到有人开门,就回过头去,以为是波洛。我随
即跳了起来,站在门口的却是灰姑娘。她说话断断续续地。
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到你坐在前面,你和你的朋友。你站起来走的时
候,我等在外面,后来就跟着你。你来这儿——考文垂干吗?
你今晚在这儿干吗?那个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侦……侦探?”
她站在那里,披在舞台服装外面的斗篷滑下了她的肩
膀。她涂着胭脂,但看到她双颊苍白,说话声里满含着恐惧,
这当儿我一切都明白啦,明白波洛为什么要寻找她;明白她
恐惧什么,最后也明白我自己的心……
①男孩名.其标志为刘海发式.颈系巨大无比的蝴蝶领结。—译注
②法语:我的朋友。——译注。
“是的。”我轻声说着。
“他在找……我吗?”她几乎不出声地说。
我没有立即回答。她在一张大的椅子旁边倒下了,失声
痛哭起来。
我跪在她旁边,把她搂在怀里,把她的头发从脸庞掠
开。
“别哭,孩子,看在上帝分上,别哭。你在这儿没有人会
碰你的。我会保护你的。亲爱的,别哭啦,别哭吧。我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啦。”
“晤,可是你不明白!”
“我想我明白。”过了一会,她的抽咽略微好了一些,我
问道:“是你拿走了那把匕首?”
“是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才要我带着你到周围去瞧瞧的?
后来也是为了这个,你才装作昏过去的?”
她点了点头。
“你干吗要把匕首拿走?”我接着又问。
她回答得很简单,就像个小孩似的:
“我怕上面有指纹。”
“可是你难道忘了,你是戴着手套的?”
她摇摇头,好像被搞糊涂了,接着又慢吞吞地问:
“你打算把我交给……警察?”
“上帝!不。”
她的眼睛长时间地、真诚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她说
着,声音低极了,好像自己听了也害怕似的:
“为什么不?”
在当时当地表白自己的爱情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上帝
明白,不管我怎么胡思乱想,我从来没有想到爱情以这样的
方式突然袭上我的心头。可是我却怪简单自然地回答说:
“因为我爱你,灰姑娘。”
她把头垂得低低的,显出怪难为情的样子,然后断断续
续地低语说:
“你不会的……你不会的……要是你知道……”然后,
好像鼓足了勇气似地,她正视着我问道:
“那么,你明白了什么呢?”
“我明白,你那天晚上来看雷诺先生,他给你一张支票,
可是你气愤地把它撕了。接着你离开了邸宅……”我顿住
了。
“说下去……后来呢?”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杰克·雷诺那晚会来,或者你
只是等在附近碰巧看到了他,不过你确是等在附近。也许你
只是感到伤心,漫无目标地走着……可是总之就在十二点
钟以前你还在那附近,后来你在高尔夫球场看到了一个男
人。。。。。。”
我又顿住了。当地走进房内的刹那间,我心中豁然一
亮,一下于感到什么都明白了,而现在浮现在我眼前的图景
则更为令人信服。我好似看到了覆盖着雷诺先生尸体的那
件大衣的特别的式样。我还记得我们在客厅里进行秘密谈
话时,雷诺的儿子突然闯进来的情况,他的面貌和死者一模
一样,一时间我大为吃惊,还以为是死人复活了呢。
“说下去。”姑娘坚定地重复说。
“我设想,他背向着你,可是你认出了,还不如说你以为
你认出了他。举止态度、走路的样子你都怪熟悉的,还有那
大衣的式样。”我顿了一下,“你在写给杰克·雷诺的一封信
中曾威胁过他。当你在那儿看到他时,愤怒、妒忌把你逼疯
了……你下了毒手:我一分钟也不相信你有杀害他的意思,
不过你确是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