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苗盯着她的脸琢磨了一会儿,才扑棱棱飞上了哈迪斯的肩头:“我怎么觉得这个女神有点眼熟啊……”
“她是宙斯的信使。”哈迪斯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她一声,马上就让她回忆了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女神,“我好像在忒提斯的婚礼上见过她,”
当时这个女神正在宙斯的身边,虽然姿态谦卑,但是其他人对她的态度都十分尊重,一点也不敢轻视,林苗正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下一刻就看着战场上的众神们一个个消失在了原地。
“哎?”林苗正在纳闷,便听到哈迪斯道,“看来宙斯已经醒过来了。”
“醒过来?”林苗被他抓下来捧到手里,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正在往希腊军营的方向走,便在他的手心里又扑棱了两下,“……先等一下!”
哈迪斯轻柔而坚决地将她的头摁了下去,一点不慢地朝既定的方向走去。
林苗的脑袋被哈迪斯揉了两下,揉得她有点晕乎,可是她马上就恢复了清醒,从哈迪斯手掌里冒出头来,在他的袖子上啄了两下,压低声音叫道:“我看到阿喀琉斯了!”
这正是她突然焦虑起来的原因。
在她的不远处,阿喀琉斯披挂着一身闪亮的胫甲,正纵着马车往主战场上奔去。他旁边的战士看到他都不由自主退开,而那些想要一拥而上将他斩杀于马下的特洛伊人都毫不例外滚落在他车驾的尘土之中,死状可怖。
他一路冲杀过去,人头滚滚而落,血肉分离的声音汇成一只杀伐乐曲,这么一路走下去,所有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友人,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条道的另一边,站着的是赫克托耳。
林苗一看这场景,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赫克托耳要死了。
哈迪斯见她蔫蔫趴在自己手上,眉头又蹙紧了:“你要救他?”
他的目光赫然落在赫克托耳身上。
不详的预感成真,林苗毛团儿似的身子一颤,心中突然涌上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楚。她抬着头,商量似的对哈迪斯道:“我们可不可以留下来……再等一会儿?”
哈迪斯扬了扬眉,敲了敲她的头,又带着她转了回去。
见哈迪斯转变主意,林苗喜出望外地在他手上蹭了两下,又抓着他的衣服跳了上去,这个时候场上其他的战士已经被清空了,场中央站着的只剩下了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
阿喀琉斯的表情阴沉冷酷,手上光亮的盾牌更是将他紧绷的脸倒映的如铁一般,那是世间最无情的颜色,是昭示着死亡的颜色。
他的声音如雷声滚落,高扬在整个场中,那是侮辱所有特洛伊人、侮辱特洛伊的首领赫克托耳的难听话。
赫克托耳脸色微沉,嘴角压低,显然很有些气愤,他的背面是十年未倒的特洛伊坚固的城墙,对于阿喀琉斯的咒骂,他并未应答,只是掂了掂盾牌,扬头招呼对面的仇敌:“阿喀琉斯,到了该决一死战的时候了。让永生的神明见证并维护我们的誓言吧——无论是你或者我得胜,都不能侮辱对方的躯体,只剥下败者的铠甲,而将尸体还给他的家乡人。”
他的要求让林苗皱起了脸,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预料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阿喀琉斯咬着牙冷笑,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在暴怒中一般挥动了长矛:“不会有什么条约了!你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还妄想要得到全好的尸体吗!”
他话音未落,就举起长杆枪投了过去,赫克托耳敏捷地躲了过去,他身子立起,在巍峨的城墙之前,竟像是另一座堡垒一般坚不可摧。
但是世间本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城墙,更不可能有永远不败的人。
赫克托耳像是坚定了信念一般,抽出腰边的长剑就冲了过去,阿喀琉斯跳下马车,举起盾牌高举在胸前,挡住了赫克托耳用尽全力戳刺过来的一枪。
他眼神凶恶,顶着盾牌将赫克托耳重又挡了回去,挥舞梣木铜枪就刺向了赫克托耳的腰间。
赫克托耳身上穿着的正是帕特洛克罗斯死前的盔甲,这副盔甲正是阿喀琉斯的母亲之前为他准备的。林苗看着这身衣服,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对于场上阿喀琉斯的暴怒,也有了那么一点体会。
阿喀琉斯高吼一声,用蛮力架开了赫克托耳再次披下来的锐剑,又冲着赫克托耳砍了过去,但是两人的攻击都未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
赫克托耳的盔甲几乎笼罩了全身,刀枪难入,而阿喀琉斯身上的武备更甚于他,根本不惧于他的利剑与长枪。
在场外的林苗看到的这一点,赫克托耳的体会更加深刻,因为他两次砍在阿喀琉斯的盔甲上,却连一丝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他的心里已然生了惧意,但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退缩的可能,所以他反而逼得更紧,让阿喀琉斯的长枪没法在有限的空间内施展出来。
一冲一刺,场外人看的惊心动魄,林苗看着赫克托耳一步步强攻,却觉得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了。阿喀琉斯似乎在一步步的后退,赫克托耳貌似是占了上风,可是电光火石之前,一直在慢慢退后的阿喀琉斯却是霍然展开了手,将长枪戳在了赫克托耳身上盔甲唯一露出的地方,他最柔软的喉部。
这一枪刺得又快又狠,赫克托耳轰然倒下,竟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你杀死帕特洛克罗斯的时候想到过自己的下场吗?”阿喀琉斯一脚踩在赫克托耳的身上,表情残忍而快意,“你的尸体将被野狗秃鹫吞噬,而这个时候,所有的希腊人将为帕特洛克罗斯举行最盛大的葬礼。”
他的言语恶毒,林苗几乎能想象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来,她等不及跟哈迪斯交代一声就冲了过去,想要抢回赫克托耳的尸体。
“我恳求你……把我的尸体运回给我的父母吧,”在林苗将要贴近他的时候,正听到赫克托耳气若游丝,吐出了最后的声音,“他们将会给你无数的黄金和铜块做赎金。让特洛伊人将我的遗体火化吧,这本就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该有的结局。”
阿喀琉斯嘿然冷笑,根本不理会赫克托耳的话语如何的哀婉动听:“你这条狗!也配享受祭礼吗!我恨不得把你的肉活活剁碎一口口咽下去,让你也尝尝我因为你所遭受一切痛苦!即使特洛伊人送来和你等身的黄金,我也不会还回你的尸体,我要看着狗群撕烂你的身体,看着秃鹫把你吞噬干净!”
赫克托耳面色惨然,挣扎着最后一口气道:“你的心简直是铁做的……请你当心吧!别让我成为神明迁怒你的根源,当帕里斯和阿波罗将你杀死在斯开埃城门前。”
阿喀琉斯将投枪从他的喉间拔下,鲜血淋了一地,他将这杀死赫克托耳的凶器搁在一边,伸手去剥他身上溅满血污的铠甲:“你就死吧,我的死亡我会接受,无论宙斯和众神何时让它实现。”
赫克托耳的头颅无力地垂下,任由他侮辱着自己的尸体,林苗瞅准空子俯冲下来,却是一息间变成了秃鹫,啄向了阿喀琉斯的颈边。
阿喀琉斯心中虽然愤怒激荡,但是他作为战士的素质却让他第一时间伸手摸向了旁边的长枪,朝林苗挥了过去。
林苗根本没跟他纠缠,提起赫克托耳的尸体就飞了起来,阿喀琉斯的反应极快,马上就把枪扔了出去。林苗身子一偏,歪歪斜斜地拎着赫克托耳就飞跑了,只留下了孤零零的特洛伊城。
特洛伊的一座城已经倒下了,而另一座,还会有多远呢?
作者有话要说: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的战斗和对话基本改编于伊利亚特,他们的对话太绝妙了,乱改动简直就是犯罪……╮(╯▽╰)╭!!!
至于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对决的原因,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原书里赫克托耳本来不是特别想跟阿喀琉斯死磕的,不过雅典娜变成了他的兄弟诓他,才让他决心和阿喀琉斯死战。至于他的死因。。。宙斯和奥林匹斯神把他和阿喀琉斯悲惨的死亡命运放在黄金杆秤上秤,赫克托尔马上划向了死亡那一边,原文是这么说的“阿波罗马上放弃了他”,当时看的满伤心的?﹏?
顺便说一下帕特洛克罗斯,当时他就是被阿波罗害死的,阿波罗让他动作变得迟缓,引赫克托尔杀死了他,这场战斗也算不上光明正大,说起来阿喀琉斯杀死赫克托尔倒是凭真本事,不过死后拖尸就有点过于恶毒了,所以他最后死得那么窝囊也不是没有原因啊,一报还一报,真的很有道理。。。╮( ̄▽ ̄〃)╭
正文 第68章 原来这是预言者
这次的决断林苗做的一点也不带迟疑;她吸取了上次将帕特洛克罗斯抛尸的教训,抓着赫克托耳的尸体;曲起身子就朝特洛伊城飞了过去;特洛伊的王室将身子伏在城墙边上;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已经开始大声嚎哭起来,城里的人哀丧一片;似是已经预料到了赫克托耳的死亡给这座本就动荡的城市带来了又一次重击。
林苗将赫克托耳的尸体往这些人头上一抛,盘旋了几周,看着那些衣着华美的人纷纷跪在了地上祈祷,装着最庄重的几位扑到了赫克托耳的尸体上;发出了夜枭般的j□j。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赫克托耳!”最当中的夫人抱住了他的头,样子最为哀痛;她一边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止也止不住的流着泪水,她只是反反复复说着这两句话,一旦开口,就马上被抽噎声哽住,旁边的女子只是伏在地上哀泣,而她对面的老者只是无声地落着泪,牵着赫克托耳垂下的沾满了尘灰的手,好像他只是沉睡一般。
林苗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了,她拍了拍翅膀就想走开,余光却是扫到了一个举止怪异与众不同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妙龄女子,她的容貌可堪与女神相提并论,她站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目光却紧紧胶着在赫克托耳的尸体上,仿佛夜间的猫头鹰,与所有的人若即若离。
她一与林苗目光相对就瞳孔一缩,转身跑开了,这举动倒是让林苗起了疑心。她本想追上去看看,再一想哈迪斯可能还在原地等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准备原路返回。
可她刚刚一扭头就被什么硬物狠狠砸中了脑袋,这一下可是砸的不轻。林苗吃痛之下有些愤怒地扭头去看,正好看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女子在捡石头。
那女子一见林苗瞧了过来,踮起手上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就又向她抛了过去。林苗一看周围人都围在赫克托耳周围,顿时确定了刚才砸自己的就是这个人。
莫名其妙挨了一下,林苗实在是有点生气,朝着那个扔石头的女子就飞了过去。那女子一见她追来马上又返身要逃,这次林苗可没放过她,追着她就顺着城墙的阶梯飞了下去。
林苗看着这女子身量娇小,本以为追上这个人应该不难,却没料到这女子竟跑的不慢,等她呼哧呼哧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这个人引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
林苗一看周遭地形,马上意识到上了当,不过她自忖对付一个年轻女孩子还是有把握的,就一点不怵地停在了这个女子的上空,眼神凶恶地盯住了她。
被林苗狠狠盯着,这女子倒是一点也不曾露出惧色,可是林苗正准备吼两声吓唬吓唬她的时候,她却正对着林苗,霍然就跪了下来。
这突然一下,可是让林苗有点发懵了。
“仁慈的女神,您既然肯将赫克托耳的尸体赐给我们,为何不可怜可怜我们这群即将流离失所家破国亡的特洛伊人呢!”这女子叩伏在林苗身下,声音诚挚,竟像是识破了她的身份。
林苗见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丰美的头发垂落在尘埃中,一时又动了些恻隐之心,不过她自知事态不可能有转圜,也只能好言安抚道:“特洛伊人还未曾失去众神的宠爱,你的担心恐怕太早了吧。”
林苗目前仍是秃鹫的样子,突然口吐人言,这女子也没露出丝毫的吃惊,她仍然跪着双膝,却是将头抬了起来,林苗近距离看到她的模样,却是生得非常端秀美貌。
她的眼睛澄澈如洗,像是琥珀一般凝望着林苗,专注的几乎能将流动的时空凝滞,她声音婉转下来,跪在地上向林苗行了一礼:“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我是特洛伊的公主,卡珊德拉。”
林苗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却是陌生得很,没什么印象。
见林苗默不作声,卡珊德拉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焦急,她的仪态简直优雅地完美无缺:“我曾经是太阳神的祭司,从他那里学过一些粗陋的预言术……在海伦入城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特洛伊的败亡……太阳神之前一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放弃了赫克托耳,已经放弃了特洛伊,尊贵的女神,您肯在这个时候护佑特洛伊人,我们实在是万分感激……”
林苗听她说的丝毫不差,心里有些吃惊,看她还跪在地上,便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将她扶了起来,仔仔细细观察着她的脸色:“你的话应该给特洛伊的国王说,应该在海伦入城之前说。”
卡珊德拉听到她的话,终是面色一白,她惨笑两声,声音却是带着些哀凉:“没有人听的。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身体也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林苗见她反应不对,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才见她慢慢平静下来。
“我受了太阳神的诅咒,被所有的人当做疯子,根本没有人相信我的预言。”
林苗见她低落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盯着她看。
卡珊德拉很快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退了一步,屈身在林苗的面前:“您是全知全能的神,能否将您的怜悯施舍给我们这些将死的凡人呢?”
林苗听了她这些话,知道她恐怕也很清楚最后的结局,便也不愿再用好听话哄她了,用做不到的事许诺还不如早早说清楚,免得让人在得到希望后又陷入更深的绝望……特洛伊的春天和秋天,已经是不必再来了:“命运不可违抗,你预言过的哪一件事出了错,改变过结局呢?”
卡珊德拉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没有放弃自己原先的想法,她的目光坚持,没有一点点的动摇:“我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但谁说所有的特洛伊人都必死呢?只要您肯留下一粒火种,流承千年的特洛伊王族就不会就此中断。”
她的话磊落坦白至情至性,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林苗心里更清楚的是这女子想得虽好,却是不太可能实现。
林苗想要委婉地劝她想开一点,变换了种说法安慰道:“人早晚要死,死之后,都是要归入冥府的,你既然得到过阿波罗的赏赐,难道还不知道这一点吗?”
“您说的对,”卡珊德拉谦恭地轻声应和,“但是那些被侮辱、被损害、被希腊人轻抵卖做奴隶的人该怎样呢?那些被从城楼下摔下的孩子,那些被野狗群啃成碎肉的战士,那些受到污损失去清白的女子又该怎样呢?”
林苗一时哑口无言。
“这本就是命运。”这个时候,确实有人突然接过了话,“命运就是如此。”
林苗感觉手上一凉,转头看,却是被哈迪斯牵住了。哈迪斯漠然地看着卡珊德拉,对于她的话却是丝毫无动于衷。
林苗感觉哈迪斯挽着她的手要走,一时间却是迟疑了一下。
和林苗不同,哈迪斯身上的死气是凡人难以忍受的,像是祭司这种常年与神沟通的人更是敏感的出奇。自哈迪斯来之后卡珊德拉身体就有了些颤动,可她还是强支着身体,在林苗面前说了最后一句:“如果您乐意帮一帮我们,就请您去找一位叫拉奥孔的人吧……他恐怕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明智的人了。”
哈迪斯拉着林苗走了,然而她心里放了事,脚步不由自主沉重了下来。
她跟着哈迪斯慢慢往前走,却是发现他竟然慢慢地往人群密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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