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长你些,也就劝劝你,人总有个生老病死的,你也看开点,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家才是正理。”
“对呀,虽然鬼神之说不能不信,也不好全做凭证,白白糟蹋了自己的好因缘。”
听得女人们说来说去,竟然是有了劝婚的意思,孩子们就更过了,来去都是嚷嚷,夫子多好呀,和秦姨在一起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搞得红绡这衣服到最后都洗不了,推搪几句,落荒而逃。
自然也不都是表达善意的,红绡抱着衣裳打街边走过的时候,几个女子投来的都是怀恨的目光,她想着这些都该是明之搞的鬼,也顾不上先回家,抱着衣服就往那静斋私塾奔去。
门闩上的,红绡气鼓鼓地敲门,砸得嘭嘭地响。
正是中午,明之靠着窗,懒懒看着书,听得红绡的声音,笑嘻嘻地拉开了门。
见她面上因恼怒泛着红,眼睛闪亮,阳光下说不出的动人,他就呆了一小会,才接过她的衣裳:“什么事这么急?”
“叶明之!”她原是一肚子火跑来,可望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他笑得坦然,这气就不知如何撒,或者与他并无太大关系。
“来,来,进来坐坐,都是我往你那里跑,你难得来了,我给你泡茶去。”
他还真在院中的石桌上摆了茶具,红绡这才静了下来,看着刚刚好两个茶杯,显然他是有了准备的。明之将褥子垫在石凳上,招呼她坐下,神色安然,静静泡着茶,蒸蒸雾气之中,他目光专著地看着茶炉,竟是一心一意泡茶的模样。
红绡不动声色坐了下来,低声问:“你到底说了什么?”
茶温得刚刚好,递到她手中,闻上一闻,也是清淡的香。红绡这才发现这是她在离城里常用的茶具,也是时常放在停云轩院中的树下,那时她与他也是这么坐着,品上两口茶。
“红绡。”
明之的声音有些哑,阳光自树隙中撒下,或明或暗的光束,隐约可见尘埃飞扬,他茫茫地笑着,与她想念着一样的过往。
“我告诉她们,你是我的妻子,离我而去的妻子,可有错?”
红绡望着手中的茶,摇头。
“说你失去了一个至亲至爱的人,可有错?”
只能摇头。
“说你怕克了我,害了我,可有错?”
红绡倏地抬头,看他一眼,更快地低下。
明之也的确是这般说,不过将红绡又多赞了些,那些女人听得红绡自幼是孤儿,又没了相依为命的哥哥,哪还有半点偏见?他不过是让自己显得可怜些,况且明之素来就与人亲和,说话也是极为可信的,再被他刻意渲染一番,自然隐去了红绡与秦染的往事,女人们自发凑出了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也在情理之中了。
“我那日问你,若是我说想念,你会不会回来,红绡,你还没有回答我。”明之坐到了她身边,手抚上她的面颊,他的手暖暖地,指尖有些薄茧,划过面上引起红绡的轻颤。
明之叹气,容允自己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红绡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怎么办?该怎么办?染哥哥,每次他靠近一点,我就会温暖一分,就会忍不住想再要多一点,我该怎么办?
她的温顺让明之有些喜出望外,于是就更紧地抱住了她,柔软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却是引诱着他,明之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面颊,万般温柔地吻住了她。
他在她的唇边呢喃:“红绡,回来好不好?我们谁也离不了谁的。”
原本沉浸在柔情之中的红绡却忽然惊醒了,她猛地推开了他,站起身,如惊惶的鹿一般。恍惚间,明之的脸与秦染的重叠在了一起,说的是一般的话,小妹,这世间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谁也离不了谁了。
明之望着她蹲了下去,颤抖的肩膀显得那样瘦弱,她哭了。
往常,明之总是见不得红绡哭的,可此刻,她的眼泪让他觉得痛。明明前一刻,他以为他看到希望了,怎么忽然之间,他倾注柔情的吻不过换来她的眼泪?
头一次,明之面对着自己深爱的人,觉得疲惫。
脑海中想起的,是自己对水如曾经说过的话,人若是一再地拥有,又一再地失去,会对幸福产生恐惧,他似乎也开始觉得恐惧了。
心是凉的,凉澈骨。
红绡听到明之离开的声音,她只能哭,咬着自己的手,要咬出血来。直到下午上学堂的孩子们来了,她仍狼狈地蹲在地上,来不及擦拭眼泪。
奇怪的是孩子们并没有围上来,只听见他们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说:“我就说夫子和秦姨吵架了吧,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夫子在笑客居喝酒那。”
“那今天的课是不是不用上了?”
喝酒?明之在喝酒?红绡胡乱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也不看凑在一堆的娃娃,冲了出去。
笑客居,笑客居应该是在哪里?她平时懵懵懂懂地生活,从不曾在意这镇上的布局,这一乱,就更是找不到,最后还是一家嫂子拉住了她,说看见明之就在前头喝酒,还问是不是吵架了。她挣脱了那女人,使出仅会的轻功,向前头跑去,还听得女人在身后劝,年轻人有个磕磕碰碰的,没什么大不了,别伤了和气。
整个店子里只有明之一个客人,他就坐在门槛边,抱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喝,看着红绡一步一步靠近。他的目光中没有冰冷也没有热忱,只是安静地看她走了过来,要夺他手中的酒。
明之手一让,躲开,淡淡一笑:“你已非我妻子,如何管得我?”
头一次自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红绡却是笑,她看了他许久,就挨着他坐了下来,也要了酒。
店掌柜卖了一辈子的酒,头一次看到这么能喝的女人,比喝水还要快,还要干脆,就连明之都没看过红绡这般不要命的喝法。不过片刻,身旁已是三个坛子,红绡的面上染的是不正常的红,红绡要再喝,被明之拉住了手,喝问:“你到底想怎样?”
“你既非我丈夫,又如何管我?”她连笑容语气都与方才的一摸一样,明之怔忡间,又是一小坛酒下去了。
看着一径灌酒的红绡,明之只觉得一股子气往头上冲,他将手中的酒壶一砸,几乎要跳了起来:“秦红绡!你玩够了没有,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红绡却不看他,喝得更快,要来的五坛酒就这么没了,连掌柜的都不敢再拿酒,只哀求:“姑娘,这样子喝是要出人命的,我不卖了,今天打烊了!”
红绡这才转过身,已是带着醉意,却脆生生地笑:“如何?不卖酒了,你怎么喝?”话才完就是一个酒嗝,明之抚着额,见她全没形象地瘫坐在店外打出一串的嗝,哭笑不得。红绡却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才一动,酒劲开始上回,她迷迷糊糊认了半天方向,喉间一堵,就在路中央吐了起来。
明之只能上前替她顺顺气,等她吐畅快了,这才回店里问掌柜的要了茶,又给了他锭银子,再三道歉才去扶红绡,惹了一摊乱的女人却靠着他要睡了,仔细替她擦拭了脏物,明之抱起她,还听她在嘀咕:“你再喝,我就再喝光一家。”
只能摇头苦笑,方才的冰冷却已消散,将她更护好些,明之边走边叹息:“红绡呀红绡,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呀!”
醒来时,红绡先是觉得头痛欲裂,续而发现自己是躺在明之怀中。衣裳已经换过了,手被包在明之的大掌之中,她才动了动,明之就醒了过来,眼下还是一圈青。
“你——”
“我——”
又是沉默,红绡直起身子,一阵晕眩,又躺了下来,明之刚好将她圈在怀中。
“还是不舒服吗?”
“一点点,没事。”
“你呀!”明之叹气,抬手替她揉着额角:“也太胡闹了,哪能那样喝酒?”
他的手劲刚刚好,掌心还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撑在红绡耳边,她沉溺在这种温柔中,只无力地反驳一句:“还不是你先喝的。”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知道了!”
姿势是亲昵的,两人都不愿多开口,还是明之想起了一些事,先笑了几声,才说道:“红绡,你还是嫁了我算了吧?”
怀中的身子一僵,明之却当作没有感觉,只往下说:“下午时都不知道多少人见着我抱了你回来,你可是逃不掉了。”他语气原是轻松地,可忽地又沉重了些:“我抱着你回来的时候,还在问我自己,我这是何苦,何苦要到你这儿来讨个没趣。可我就这么没有骨气,况且若是连我都离了你,你该如何是好,我问我自己,叶明之呀,你也自诩是个聪明人,怎么一碰到这个女人就全没了招架之力?最后我也认了,你合该是来克我磨我的。”他想抱着红绡起来,可因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身子已经僵硬,差点带着红绡摔倒,只能侧身一翻,却成了红绡在下他在上的尴尬境地。
明之只觉得血都在往上涌,干脆放松了身子,将头埋在了红绡的颈项间:“看吧,你就是来制我的,我这辈子没做过的事,都为你做了,没丢过的人也为你丢了,你难道就想轻轻松松走了去?”他悄悄自她发丝间抬眼,看到的是一张比他脸还要红的番茄脸,他就低低笑了。
觉得血脉活络了,他才起身,仍是抱着红绡。
红绡原还想抗拒,只是头也晕,心也是晕陶陶地,只能由着他,却不想他抱着自己是往后院秦染的坟走去。
直到墓前,明之才将怀中的人放了下来,一只手还扶着她的腰:“红绡,我们就在这里,当着秦染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温柔,他的手掌还在自腰间传递着安心的气息,可偏偏问的却是这样的问题。红绡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的眼,却听到明之在说:“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嫉妒会伤心,红绡,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安心于沉默的守候,可离你这样近,我把持不了,我嫉妒秦染!嫉妒极了!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红绡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双眼里蓄满了泪,可怜兮兮地在无声哀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可他拉开了她的手,也没有屈服于那即将落下的泪水之中:“我只说这一次,你好好想清楚,你要不要做我的妻子?”
红绡偏开了头,也因为偏开了头,没有看到明之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却也有着他自己才知晓的紧张:“红绡,我需要一个妻子,那个人若是你,会是我们两个人的幸福,若不是,我也需要别人来绝了我的念头。”
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红绡震惊地望向他,只看清他一脸的坚定。
“我——”连唇都在颤抖,红绡伸手想去拉他,明之向后退了一步,只一步,击溃的却是红绡眼中泪堤。
天空此时也应景,飘起了细雨,明之抬头看看天,微微一笑:“你第一次到长醉轩时,也是这么个雨天,挺好,我倒想看看这雨到底是要把你再送回来,还是将你带了去。反正我定是要个妻子的,你若是不愿意嫁,自然也是有人嫁的。”
泪眼朦胧中,红绡忽然想起这话凭地耳熟,分明是自己当初逼他娶时说过的话,就想看清他笑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可雨偏偏越下越大,天色又暗,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刻在眼底。
一道电光劈了下来,红绡退了退,刚巧踩了个石头,跌倒在地,抬头正是秦染的墓碑,恍恍忽忽秦染与明之的脸交织着,那些属于他们的往事也交织着。
是秦王府的白衣少年将她高高抱起,腰间红绸飞扬,赞的是她此生无双。
是竹下清俊的身姿,笑望着自己道一声早。
是秦王府外,狼狈逃离的二人笑着拥在一起,许的是不离不弃。
是离水边的青衣男子安然接过她的将来。
是停云轩里绝望的一吻,讲他定不再相负,求的是生当归来,死亦相思。
是油菜地边画出笑颜阳光般灿烂,望的是白头偕老的未来。
是冯老墓前凄楚面容,问的是再见一面,如何离得开。
是一纸休书,唯恐她为难半分。
到最后,只听见明之在问,若我说想念,你愿不愿意回来,你愿不愿意回来。红绡轻轻抚过秦染的墓碑,低低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呢喃几句。
明之见她深情抚摸墓碑的模样,黯然别开了头,果然还是不行呀!他转身,不想听到她口中的拒绝,却听到她在身后轻轻唤。明之就想,罢了,罢了,不过硬起头皮再看她一眼,才转身,怀里扑入了红绡软软的身子,她狠狠一口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默默地承受着肩上的剧痛,明之紧紧抱住了她,他原本是极为自制的人,可还是忍不住抱着红绡大笑起来,待她终于松了口后,才说:“红绡,你莫怪我逼你,我若不这样逼你,你还得与自己拗上数年。”
惹得红绡做势又要咬下,明之慌忙侧开身子去躲:“别,别,你可咬得真是一点情都不留,可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抱抱你,这一口下去可就不能了。”
红绡流着泪,带着笑,在他伤口处轻轻捶了一下,惹得明之又叫嚷两声。
额头抵着额头,明之笑着问:“你可想清楚了,都放下了?”
红绡回头看了坟墓一眼,又看回明之:“我刚才对他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不怕了,就算是天塌了我也不怕了。”
明之只觉得自己也是醉了,到最后,醉人的,终不是酒,而是人。只能将她更紧地抱住,明之满足地吻过她的眉眼,落在唇上。他这一生,只这一次急了性子,可老天到底待他还是好的,这场雨到底还是将她送了回来。
后记
哈哈哈,狂笑三声,再狂笑三声
还是笑,再记一次,2006年12月17日,19:55,我,小乖,的第一部小说,嗯,是第一部终于写完的小说出炉了。
烘烤得又臭又长的长醉呀,终于收尾了呀
我还抱着我的小暖包,吸着鼻涕,边咳嗽边快乐地唱歌
想我小乖,初中开始趴在16开的数学本子上写小说,现在家里还积攒着一打一打的本子,之后写了无数次,放弃了无数次,就晋江也是第二次来,才终于第一次写完了一个长篇。
其实大学时,就来JJ,也是这个名字,写了篇银戒指,顺便打打广告,就是现在被我换成《倾城》的那篇。那时的JJ可没现在热闹,我也写得挺开心,可最后还是夭折了,现在还难产着那!
至于长醉,可是我去年开的头了。还是刚去广州那阵,社会新鲜人呀,做个什么屁丫子上岗培训,无聊地要死,天天听一群罗哩八嗦地哼哼一些无聊的东西,我偏偏坐在前几排连睡觉都不行。那时,上课的教室里,侧面墙上挂的就是李白的《将进酒》,草书,字极其难辨认,我就百无聊赖地认呀认,因为是竖着写的,那一句“但愿长醉不愿醒”刚巧就断在但愿长醉那里,我就想,嗯,好听,可以做小说写。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小七道歉,在我最初的计划里,他才是男一号来的,明之是排在男二的,嘿嘿,怪我向来写文随意,没有章法可言,乱七八糟成了这。
反正我就拿着笔记本写呀写,以至于培训结束时,几个老师都对我印象深刻,说我做笔迹认真,呵呵,偷笑。但是之后上班,就忙晕了,长醉只开了个头,到红绡问明之你愿不愿意娶我那里就止了。直到今年辞职,回家呆着无聊,八月份时又重新动笔,中途夭折了好几次,这里要隆重感谢“春泥”,春泥同学,假如你看到了这里,请你相信我绝对赤诚的感激之晴,要不是是你长醉就结束在15章了,那个时候我真是写的一点信心都没有,觉得自己很垃圾,是你呀,我要好好感谢你。
还有枝枝,小雅,爱书,月,你们都是最开始,我的小尾巴里几乎无人时闯进来的,(虽然我至今很好奇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也要感谢你们,你们帮我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