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一脸坦然,完全不明白凌岩的眼神中为什么会流露出对自己的不满,他的记忆力确实非常好,这一点他没有说谎,于是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连两人之间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于是你就认为他是男孩子?”
“他的声音根本不像女孩子,而且他那么勇敢,女孩子……我就以为他是男孩子了,他自己也没有否认啊。”刘汉想到凌岩为了同伴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生命的行为,及时收回了他认为女孩子不会那么勇敢的话。
她自己不否认?拜托,一个小孩子在那种情况下,除了哭,哪还能多注意些什么?
“然后你就跟她说,只要她达到你的要求,你就让她留在你身边?”
“是啊。”刘汉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对话很正常啊,即使对方不是男孩子,也没有什么关系才对,怎么就会惹得那个女子跟自己好像结了深仇大恨似的。
基本上,那个纤茵是个可怜的白痴,竟然会喜欢上这种木头人!
凌岩没有因为刘汉的爱慕者出现而吃醋,是的,她有的只是对那个女子深深的同情;这算什么嘛,就这样一句当事人都弄不清状况的话,就浪费了人家几百年的青春和痴恋!
“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对女孩子说‘留在我身边’这种话,在女孩耳中听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刘汉的神情还是很认真,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
凌岩深吸口气:“她会以为你是说要和她共同生活、双宿双飞。”
刘汉的表情终于扭曲了起来,声音也不复之前的冷静:“你是说……她会以为我是在调戏她,因此才如此仇恨我?”
凌岩张着手,几番欲动,她恨自己没有游少菁那样的行动力和勇气,虽然现在很想抓着刘汉的脖子大吼“你这个笨蛋”,但却不敢实行。
“她不是以为你在调戏她,而是以为……以为你在向她求婚……”凌岩决定采用比较能够令刘汉接受的方式说明。
要是她详细说明,女性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会不会以为对方在调戏自己,是因人而异的——就是说,要是对方是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就会当作是求婚或者示爱;而对方要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就会当作被流氓调戏了——这种解释只会令刘汉更加弄不清楚状况,这点凌岩可以确定。
即使凌岩已经采取了自认为能够被刘汉理解的方式来说明,可是刘汉的反应还是令她惊讶。
只听刘汉哈哈一笑说:“你别开玩笑了,没有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她会以为我在向她提亲?”
凌岩无语地看着他,和这种连求婚和提亲都分不清楚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她真的是女孩子,大概真的因为我当时出言不慎而记恨到现在吧?下次见面,我会向她赔不是的。”女人就是小气,虽然当时自己的一言语对于女性来说轻薄了些,可是毕竟自己刚救了她的命,竟然只记得不满,忘了恩情,还一直记了这么多年。当初自己怎么会还觉得她是个很有志气的孩子呢?
“那你说的‘留在身边’的意思是……”
“当我的亲兵啊,我本来还觉得他的心理素质很好,很适合当兵呢。”刘汉上网上久了,连“心理素质”这样的名词也学会了。
“亲兵……刘汉,那个女孩喜欢你,她为了你等了这么多年——她刚才的态度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她在吃醋——她喜欢你不是恨你,你明不明白!”凌岩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刘汉的衣领,大声吼叫起来。
刘汉真的被吓住了,不是由于凌岩的话,而是因为她的行为。
“她很喜欢你,她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呀……你不觉得你这样她很可怜吗……”不知道是出于对纤茵的同情,还是同病相怜的自怨自艾,凌岩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刘汉推开凌岩抓住自己的手,审视地看着她。
完了,他一定很生气,因为他一向讨厌举止无度的女人(游少菁除外,因为那是他的合法主人)。
“你……在生气吗?”刘汉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凌岩用力摇头,现在她还敢生气?只求眼前这位大将军不要发雷霆之怒就好了。
“我不会纳妾的,你放心吧。”刘汉不明白女人怎么都这么古怪,决定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们还是先去找到钟学馗他们吧。”
他刚才说什么?不会纳妾?他这么古板传统的人竟然不支持三妻四妾的“优良”传统?
不,不是说凌岩希望他回去纳什么妾,而是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即使纤茵想嫁给他,也只能做妾了吗?那么……不对,他为什么要对着自己说这句话,难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释他不会纳妾?他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这个?难道是他认为自己有权利过问这个问题……要是自己有权利过问这个问题,那不就说明……凌岩感到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脑海中冒出来,把她的脑子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让她都没有办法正常呼吸了……
走在前面的刘汉,正在疑惑凌岩为什么没有追上来,回头却看到凌岩正昏了过去。刘汉来不及多想,抢在她的身体落地之前把她接住。
按照刘汉的思维模式和道德准则,凌岩即使有他未婚妻的名衔,现在做这样的接触也是属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范围,可是问题在于,不管凌岩愿不愿意,已经被那么多人传说是刘汉的未婚妻,甚至连天庭的人都知道了,按照刘汉的观念,她是已经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既然刘汉已经玷污了人家的名节,他就必须负起责任娶凌岩为妻。只不过现在刘汉还是一条狗,他没有办法做出以一条狗的身分请人去提亲的行为,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给凌岩交代”。
虽然没有下聘礼,可是凌岩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了,那么作为正妻,丈夫的妾都属于她的职权管理范围,妻子坚决不允许的话,丈夫是不应该纳妾的,这是深受传统思想毒害的刘汉心中的道德准则之一,也是前世他妻子趁他出征时把别人送的几个妾室全都活活打死之后得到的教训。
再说,虽然现在凡尘之外的修行者们,大都还保留着以前的风俗习惯,一夫多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地府是和人间接触最多的部门——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亡和出生——接受人间的新事物也是最快的,他们的习俗和道德观一般也会和阳间最为接近。阳间没有一夫多妻的习俗之后,这种情况在阴间也逐渐消失,即使有人想要这么做,也不会有法律去束缚他们,但是这种婚姻状况还是在阴间渐渐消失。
刘汉也不是个好色之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纳妾的打算,其实原本就连娶妻的打算都没有。
看到凌岩在纤茵出现之后表现得很异常,刘汉觉得还是把这件事向她说明白得好,免得让她那么矜持的人竟然激动地对着自己吼叫。
虽然那是她的权利,可是自己是不是太冤枉了点?
很显然,刘汉和凌岩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心有灵犀”这回事,他想的和凌岩想的是完全不同方向的东西。刘汉抱着凌岩走向了钟学馗他们的方向。
※※※※※※※※
钟学馗和铃丫发现游少菁离开这个外景地时,并不着急,因为乔冠中还在这里,按照姻缘学说,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况且她的客户还没有脱离危险呢,游少菁才不会放过这样一笔进帐。等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期间钟学馗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一边是姻缘司官员在寻找他们,刘汉和凌岩也在试图捕捉他们;另一边,则是铃丫喋喋不休的唠叨。
什么“你再不努力游少菁就会被人抢走了”;什么“你这样的人,游少菁一定还是嫁给别人比较幸福,你看人家乔冠中,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长得比你帅多了”;什么“你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懦夫,连喜欢人家都不敢承认”;什么……
钟学馗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她弄得嗡嗡作响了。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游少菁嫁给别人的,可是要是她不嫁人……她要是永远不嫁人多好,自己就可以一直这样赖在她家里,然后等到她老了、死了,到了阴间做鬼差,自己就可以在阴间照顾她,再然后……
不对、不对,这个念头要是被游少菁知道了,一定会被她打死的。
可是真的不能让她嫁给别人啊,不管那个男人多好,自己都不能接受啊。
“你怎么就这么笨!不就是三个字吗?‘我’、‘喜’、‘欢’、‘你’,你怎么就说不出来!你听着,钟学馗,‘我喜欢你’!这很难吗?很难吗?”铃丫踮着脚尖,拽着钟学馗训斥。
“我喜欢你……这是四个字。”
“你这个笨蛋去死吧!去死吧!等到游少菁回来,你要是不去跟她说,我就帮姻缘司的人去把红线系上,你给我等着瞧!”铃丫已经被钟学馗折磨得完全丧失了理智,开始胡乱地规划着。
“可要是我真的那么说,游少菁会杀了我的!”
“让她杀掉或者她嫁给别人,自己选。”
“我不能选啊……我不能选啊……”
“我才不管你呢,给我滚开……”
原本那个可爱娇气的铃丫,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和游少菁走得太近的关系?
钟学馗痛苦地发现,铃丫这个他照顾了很多年、活泼伶俐的小姑娘,现在正在游少菁化,而且很可怕的是,她只有粗暴的一面变成了游少菁的样子,游少菁的温柔和体谅,她却一点也没有学到。
铃丫也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有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的错觉。
这个人不但婆婆妈妈爱啰嗦,还有着与众不同、极度扭曲的审美观,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多大本事还喜欢充好汉,无聊的正义感特别强,和他在一起,就等于给自己的生活设下无以计数的麻烦。如果说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事,那么他对于感情的麻木,就简直是无可原谅的缺点了,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在幻想着和游少菁就这么一直保持着暧昧关系,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压根儿就恨不得游少菁会主动向他告白。
自己到底哪里少了根筋,居然曾经一心觉得自己喜欢他?
游少菁,我太感激你了,要不是你出现,在喜欢他这件事上,倒霉的那个女人就很有可能是我了——反正愿意正眼看他的也就只有咱们俩。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我为什么非要忍受这个人!
钟学馗和铃丫抱着相同的念头,度过了等待游少菁的这段时光。
游少菁回来的时候,乔冠中在第一时间见到了她。虽然房间里还有那个叫李灏的明星,可是钟学馗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地诅咒:无耻、色狼!
不过,这个时候乔冠中看向游少菁的眼神,确实与他们刚见面时不太一样了,那是男性对女性有好感的神情,不仅李灏在一边似笑非笑,就连钟学馗都看得出来他的企图。
乔冠中刚才出现在房间里,姻缘司的两个姻缘使就跟着冒了出来,看来他们也和钟学馗他们一样,知道反正游少菁还会回来,就没有跟着游少菁奔波,而是盯牢了乔冠中,来个守株待免。现在游少菁这只可爱的小白兔已经落网,他们当然要出来把“缰绳”系上了。
钟学馗看着他们的动作,也做好了捣乱的准备。
就在两个姻缘使往游少菁他们冲过去,而钟学馗和铃丫也准备动手的时候,一条丝带横在了钟学馗和铃丫面前。
“你们还不束手就擒?”随着嘶哑的嗓音,一个清水芙蓉般的女子走了出来——姻缘司的人怎么长得一个个都这么没有人样。这是钟学馗的心声。
钟学馗他们知道这几天有个姻缘司的官员一直在追踪自己,但是这个官员可能真的是当官当久了,不但对人间一点都不熟悉,而且处理事情时反应也有些迟钝,所以他们两个尽情地领着她转圈子,对方也无计可施。所以现在钟学馗也不怎么着急,面对这种对手,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是逃走可一点也不难,更何况还有刘汉和凌岩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钟学馗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不会不管自己和铃丫的。
所以当这个女子拦到面前时,钟学馗依旧保持着冲向那两个姻缘使的动作,并没有因为白衣女子的拦截而改变行动;同时,铃丫也冲向了另一个姻缘使,他们两个的表现,就好像一点也不把那个白衣女子放在眼中一样。
“大胆!”纤茵怒斥,手中的丝带一挥,卷向了钟学馗的腿。
毕竟对方是阴司的鬼差,她嘴上说得再狠,也不会真的伤了他,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就好像钟学馗他们之前也竭力避免真的伤害到那两个姻缘使一样。
然后,就如同钟学馗他们预计的,凌岩出现了,挡在那个白衣女子身前,让钟学馗他们顺利越过了白衣女子的阻挡。
纤茵一看见凌岩,立刻把钟学馗他们抛在了脑后,对凌岩厉声说:“还说你没有私看姻缘簿,没有的话,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凌岩叹口气说:“纤茵姑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纤茵一脸横眉竖目,在她看来,凌岩是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用不正当的手段勾引刘汉、破坏自己姻缘的恶人。
“刘汉他……”还真的没办法帮刘汉解释,怎么能和纤茵直说:“那个白痴男人根本就认为你是男的,他说的话根本就是想让你去他那里当兵,而不是当情人。”凌岩以己度人,要是自己在喜欢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之后遇到这种事,一定会精神崩溃的,而纤茵看起来柔柔弱弱,怎么能承受得了。
“他在哪里?我不想跟你说话。”纤茵一点也不客气地说。
“他在后面,因为看到几个被恶鬼附身的人,所以停下来了。”凌岩说完,嘴唇也抿起了。
是啊,他确实是那样的人,要是遇见了恶鬼或者别的妖魔鬼怪在害人,他是一定要去管一管的。纤茵想到刘汉的英姿,不禁露出了微笑。
凌岩说:“其实应该跟你解释的是他,可是我想,要是由他来说,你一定会更加难过,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说说事情的始末。”想想刘汉对这件事的那种描述方式和态度吧,那是连作为局外人的凌岩都受不了的,更何况纤茵本人。
“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他说话!”纤茵误会了凌岩的意思,大声喊着。
凌岩苦笑:“他……没人能代表他的……你知道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在凌岩和纤茵交谈时,钟学馗他们已经冲向那两个姻缘使,并且分别成功地把两条红线抓在手中,用力地抢夺起来。
可是下一秒,他们就双双感到了不对劲,因为手中抓住的红线竟然毫无韧性,仅仅是用手抓住的力量,就把各自手中的红线都弄断了。
断开的红线在空气中像蛛丝一样地浮动,飘落。
钟学馗和铃丫心中都闪过“上当了”的念头。
就在这片刻工夫,那两个被抢了红线的姻缘使,各自又抽出一条红线,用极为纯熟的动作往游少菁和乔冠中的脚踝上缠去。
他们工作久了,系红线的动作可以说是快、狠、准,钟学馗再次扑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淡淡的红光在游少菁和乔冠中之间环绕,似乎在宣布着命运已经把这两个人的后半生永远联系在一起。
“不要……”钟学馗大叫一声。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只见两条红线已经结合在一起,变成了牵扯着两个人的存在,而且颜色也逐渐暗淡,似乎很快就要融进他们的身体中了。
就在这个时候,游少菁忽然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她好像听到了钟学馗的声音,于是下意识地往窗户走了几步。
然后,那条红线——
被系在她和乔冠中之间,曾经被钟学馗用力扯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