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回忆起四个月前的那一夜,没错,这眼神和话音,面前的男子的确是那夜的黑衣人。既而淡淡说道,“阁下是不是走不得正门?”
“哈哈哈哈……”男子非但不恼,反而朗声笑道,“翻墙的确比走门方便多了,姑娘想不想试试?”
紫衣男子话音刚落,云卿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略带凛冽,“你是什么人?”
原来是欧阳凌,他见云卿离开许久未归,故而寻了出来,迎上云卿讶异的视线走到近前,挡在紫衣男子与她之间。
紫衣男子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小小年纪却有模有样,风骨不凡,应该也是习武之人,而且身着锦服出现在王府,定不是一般人等,思虑片刻懒懒开口回道,“我是什么人,日后你定会知道。”
“擅闯王府,其罪当诛,你还有日后吗?”欧阳凌犀利的眼神扫向他。
云卿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他,眉头微蹙,他完全没有了平时在岳帝和众人面前的孩子气,纵使平时在她面前欧阳凌时常也是一副精明相,可此时的气魄更让她为之一振。
“哈哈哈哈……人不大,口气倒不小!”紫衣男子此言虽是笑着说,可话语中却带有丝丝怒意,“既然有胆说得出这么猖狂的话,阁下定当不凡,在下还真是想领教领教了。”话音未落,手中折扇已如利剑般攻向欧阳凌。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跟一个小孩较真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
欧阳凌灵巧闪避,一大一小两道身形竟缠斗起来。
云卿没有想到欧阳凌的功夫如此不凡,可毕竟是年纪太小,身型和体力上终不及对手,渐渐趋于劣势。眼见着紫衣男子的一掌将击中欧阳凌的胸口,云卿未及多想,猛地扑上前,挡在他身前。
紫衣男子未料到她会从暗处窜出,来不及全然收势,还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云卿的心口上,虽然没有用上十成十的力度,可这一掌也着实够呛,云卿立即口吐鲜血,雪白的丝帕顿时染成鲜红一片,衬得那片紫红色的曼陀罗更为妖艳夺目,紧接着,云卿一口气提不上来,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中发生了,欧阳凌尚未从惊愣中回过神,云卿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他本能的赶紧伸手,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欧阳凌的声音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咆哮出来,“云卿!”心里犹如被狠狠地刮了一刀,这种心痛的滋味儿,竟似曾经历,仿若历尽千年也难以磨灭。
紫衣男子亦是眉心紧蹙,翻身站稳后立刻出手将云卿从欧阳凌怀中带离,看着自己怀里血迹斑斑昏死过去的人,心里不由得一紧。他竟然情愿受这一掌的人是自己,也好过现在锥心刮骨之痛!为什么这痛,如此的刻骨铭心!他脚下不带一丝滞留,施力跃身而起。
欧阳凌眼睁睁的看着云卿被带离,他却无力挽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他就这么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握拳,居然失控般的咆哮,“云卿!云卿!……”
方才的一番动静惊动了王府的守卫,但是他们赶到时已经太迟了。
第十六章 消失()
****景阳殿****
为了不破坏大婚的气氛,欧阳凌没有大肆声张,不过只是私下寻人。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欧阳凌此时黑曜般的瞳眸中布满了血丝,有着跟年纪不符的肃然和冷峻。他整夜未曾合眼,眼看着天色渐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
“回禀殿下,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来人顿了顿,“不过整个京陵城都被全面封锁,相信人只要还在城内,就一定会找到的。”
欧阳凌的手狠狠地拍上桌案,发出一声巨响,“还不快去!”此番气势着实骇人。
“是!”跪在身前的人将头躬的更低了,立刻退出去办事。
欧阳凌神情严峻的看着书案,上面还留着云卿练过的字,下颚骨被咬的咯咯作响,拍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骨骼分明,青筋跳动……
****十年后夏侯国****
国都鸿安城中,最大的风雅之地——赋雅斋,来往进出之人皆是非富即贵。
话说这赋雅斋,兴起不过两年有余,在鸿安城中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这儿不过是供人消遣娱乐的地方,喝喝茶,聊聊天,虽也有歌姬舞姬,但均是卖艺不卖身,与周围的歌舞酒坊本质大有不同,当然,若只是这么平平淡淡自然也不会站得住脚,这里的姑娘都是琴棋书画各自精通,才情诗意让人流连,美貌更是不输城中第一坊——香醉坊——中的佳人。因此在鸿安城的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舞有香醉、文有赋雅”二者并列其名。
此时的赋雅斋,中堂满座,两边的雅阁也都座无虚席,众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张老板,罂粟姑娘怎么还不出来?老子就是专程来看她的,快叫她出来!”中堂坐间一个面漏油脂的男子,拉着老板张升语出不善。
同时在周围的人也都楞楞扭头,看样子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张升一看便知此人是第一次来,而且言语有失风度,不着痕迹的蹙眉鄙夷后笑着迎合,“这位公子一看便知是初来乍到了,不知道咱们赋雅斋的规矩,莫要着急,罂粟姑娘马上就出来了。”
“哼!架子还不小!让老子等这么久!”油脂男貌似不肯罢休。
张升耐着性子还欲缓和下气氛,毕竟人家是客人,“公子,咱们赋雅斋向来是风雅之地,招待的自然也是风雅之人,咱们不强留公子在此久候,若公子等不得,张某致歉恭送。”言下之意明了,赋雅斋也是有权选择客人的。
“口气道不小啊!老子还是头一回听说!”油脂男暴怒而起,揪起张升的衣领就要抬拳,不料一个茶杯从二楼的一间雅阁飞来,重重打在他揪着张升的手上,如遭雷击,立刻松了手,瞬间听到手腕骨折的声音和男子的哀嚎,“哎吆妈呀!是哪个王八蛋!……”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二楼一间雅阁传出一个随侍的声音,“大胆!九王子在此!岂容你放肆!”
雅阁中一位男子风度不凡的斜靠在躺椅上,他便是夏侯国的九王子——夏侯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魅惑的丹凤眼透过帐帘缝隙不屑的睨着楼下,一手轻抚唇角,神态悠然,很难想象方才那致命的茶杯正是从这只手上飞出去的。
第十七章 九王子()
“九王子?!”油脂男自己嘀咕着,显然是吓得不轻,声音也不如刚才跋扈了,哆哆嗦嗦的立刻跪下道,“小……小的不知九……九王子在此,惊了殿下,小……小……小的知罪!”
夏侯雪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依旧是随侍的声音,“殿下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是是是!多谢殿下,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油脂男连滚带爬的出了赋雅斋的大门。
另一间雅阁中的人,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此时发生的一切,面上有着深不可测的诡异笑容。
看到这一幕,厅中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早就耳闻九王子时常光顾赋雅斋,原来是真的,看来赋雅斋背后的势力果然不凡。
就在众人微叹之际,厅中的光线忽地暗下来,整个空间只有一束光柱自舞台正中间直投而下,此时厅中变得鸦雀无声。音乐响起,一条墨绿色的纱稠骤然垂于光柱之中,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顺着纱稠翩然而下,薄纱掩面,淡粉色的裹胸,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的薄纱,淡粉色秀金的窄腰封,勾勒出极其妙曼的曲线。她攀附着墨绿色的纱稠,合着乐声,在空中翻飞跳跃,时而踏稠而上,时而飞涌直下,时而旋转飞舞,裙摆迎风飘摇,缠绕在雪白双臂间的紫色薄纱也在空中漫舞,这一切就仿若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妖娆夺目。
众人屏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朵绽放的罂粟花缓缓飘落在舞台正中,当她赤&裸的脚尖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全场的灯光瞬间点亮,余音回旋在空中渐渐消散。
一瞬间的愣神,紧接着便是如雷鸣般的喝彩和掌声。
夏侯雪依旧是悠闲的斜靠在躺椅中,只是那双惑人的丹凤眼从头至尾都紧紧锁住台上的紫色身影,把玩茶杯的手也略有收紧,唇角含着一抹邪媚的笑容,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台上纤影,掩面的薄纱下隐出一抹浅笑,灵动的眸子环视全场,在夏侯雪所在的雅阁微微滞留便悄然带过。
台下众人一片叫好声,女子款款欠身,飘逸退场。
赋雅斋中罂粟姑娘的舞姿,只有每月月初才得见一次,罂粟姑娘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约见,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打赏,不管你赏的是多贵重的财宝物件,一律退回拒收。也因此才有了每月这一日,众人簇拥静待,只为一睹这醉人的舞姿。
欣赏过后,赋雅斋逐渐恢复了平常的样貌,张升来到夏侯雪所在的雅阁,躬身入内,“张升叩见九殿下,方才多谢殿下出面解围。”
赋雅斋雅阁的设计别具一格,在有大型节目的时候,中窗的幕帘可以卷升,成为开放式的台阁,很好的观瞻楼下中堂全况,其余时间,中窗卷帘落下,便是十分私密的雅间。
看了看来人,夏侯雪浅酌着杯中香茗,开口,“罂粟姑娘走了吗?”
张升拱手,点头回道,“罂粟姑娘从不在赋雅斋久留。”
夏侯雪也只是随口问问,他当然知道,依她的性子,现在恐怕早已经离开了吧,呵呵。想着嘴角展开一道了然的弧度,对着张升开口,“忙你的去吧。”接着看向身边的随侍,“怀安,咱们也走了。”
“是。”怀安应声。
“九殿下慢走。”张升躬身行礼。
第十八章 师兄妹()
****青云居****
青云居乃属夏侯国境地,鸿安城边界一处隐秘的山林中,仿若世外桃源。
时值初夏,柳条开始茂盛,湖心亭被低垂的柳枝遮了个大半,倒显得庭中阴凉清幽,完全没有了初夏的闷热。
白衣女子巧坐于石桌前,桌上温炉煮水,女子正静静的饮着茶,听得身后跫然足音,了然浅笑,唇角弧度悠然。
“茶香四溢,不知在下能否有幸讨得一杯?”极富磁性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白衣女子并未回头,纤手执起旁边的空茶盅摆上,抬壶轻缓斟满,“师兄来的倒是挺快嘛。”
媚人的丹凤眼含笑坐于女子对面,“知道云卿定会摆茶静候,自然是马不停蹄了。”
云卿笑着睨了他一眼,没错,坐在对面话没个正经的男子,正是夏侯雪。
“云卿的茶,真是沏的越来越精到了。”夏侯雪仔细品道。
云卿淡然一笑,“是师傅的茶好,恋的师兄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
夏侯雪那双魅人勾魂的眸子滑过她继而轻敛,唇角上扬,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盅,但笑不语。
至于云卿与他为什么会以师兄妹相称,此事说来话长。
十年前,那夜夏侯雪误伤了云卿,继而从王府将她带走,连夜出城,一路马不停蹄的带她来了青云居。
这青云居的主人,便是夏侯雪的师傅——公孙荀。
自然是公孙荀救了她,公孙荀乃是世外高人,精通奇门之术、星相命理,就连医术也不凡。伤势痊愈后,机缘巧合,公孙荀便收了云卿做徒弟,这两人便成了同门。
云卿得知了夏侯雪的真实身份,也理解当日自己受伤并不是夏侯雪的本意,在她受伤那段日子,夏侯雪也一直细心的照料着,对他,实在是很难产生敌意,相处久了,两人也就自然的成了知己良朋。
“罂粟姑娘,你的轻功是越来越好了。”夏侯雪单手支腮,较有兴致的开口。
云卿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也学着他的动作,而后甜甜一笑,“师兄过奖了,早知道瞒不了你。”
看着她笑得这么甜,夏侯雪有些晃神,“赋雅斋也是你的吧?”
云卿愣了下,虽说并没有要故意隐瞒,但是竟然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你是怎么知道的?”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的才智,她又怎么会不清楚。
“猜的。”夏侯雪玩味儿一笑,“师傅出去有些时日了,该回来了吧。”
云卿捣水沏茶,又为他添了一杯,动作优雅娴熟一气呵成,“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赋雅斋还来了别人。”
“是二哥的人。”夏侯雪怎么可能没发现,那个在另一间雅阁里默默注视着他的神秘人,正是二哥的心腹。
对他的话,云卿并不意外,“二王子应该会有所行动了。”
夏侯雪微微点头,不是“应该”,而是他“已经”行动了。
第十九章 妖孽()
其实夏侯雪今天来这里,除了见见云卿之外,还要等师父回来,有事情需要跟他老人家商量。
“让巧儿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其实她常常去打扫。”云卿知道他这次来会住下来等师父,所以就提前安排好了。
巧儿以前是夏侯雪的丫鬟,乖巧麻利,是当初夏侯雪特地派来照顾云卿的,那时云卿的伤势比较严重,需要个贴身的人照顾,相处的久了,两个人也日渐亲密,巧儿硬是舍不得离开,就这样一直跟在云卿身边了。
“这丫头现在跟你亲着呢,早就忘了我这个主子了。”夏侯雪状似哀怨的说道。
云卿被他这滑稽的样子逗乐了,“我得把你吃醋的事儿告诉她,她啊,该乐滋滋的跑回你身边儿了呢。”
夏侯雪的脑袋霍的探到她面前,魅惑的笑容挂在唇边,“你确定我吃醋的对象是她吗?”
云卿面前突然多了张放大的妖颜,吓得她都忘了要闪避,就这么直愣愣的与他对视,两人的鼻尖距离不到一拳,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云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面前这张脸孔,真是美丽的无懈可击,妖孽呀,妖孽。
“小姐,少爷的房间收拾好了。”云卿还在愣神的时候,听见巧儿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
她这才回了神,将身子缓缓后仰数寸,与他拉开距离,然后淡然的笑看着他,“师兄的茶都冷了,还要寻我开心吗?”
夏侯雪倒并没有退回,抬手支了下巴,笑看着她,真的是让人猜不透的女人,她是真的淡漠,还是……
“小姐?少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巧儿走进看到的便是现在这幅暧昧的画面,大张着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话说巧儿跟着云卿久了,规矩什么的也都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早就没有什么主子在此,下人避嫌这一说了。至于这称呼,也是云卿让改的,刚开始她是一口一个慕姑娘,叫的云卿怪别扭的,让她改口叫姐姐,她却怎么都不应,就决定叫“小姐”了,在宫外称呼夏侯雪殿下实在是有点儿太严肃了,于是云卿又让她改,夏侯雪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就改成“少爷”了。
“巧儿,我们正在练功呢,现在小姐我正处于劣势。”云卿依旧浅笑着不疾不徐的开口,这是在练定力呀。
话一出口,夏侯雪就笑开了,然后缓缓的抬起身子,收回目光,将杯中略有冷意的茶一口饮下,确是有些冷了,但喝下去很舒坦。
另一边,装饰奢华的房间内,一主一仆正在密谈着。
“主子,您猜得没错,九王子的确是与赋雅斋有关系,而且来往颇密。”说话的人正是雅阁中那位神秘男子——秦劲——他是二王子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