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一次……
西门靖烈凝视着林馨儿,低垂着头,长发随意飘下,半遮半挡,双手自如的拨动着琴弦,整个身影被烛光笼罩,在墙上投下暗色的印痕。
西门靖烈仿佛看到,是“她”回来了,不由的站起身,向弹琴之人走去。
林馨儿没有抬头,目光一直在那几根琴弦上。
自己的这手弹琴的技艺是师父手把手教的,她相信传自师父的琴艺,所以特意安排了一个属国的乐师进宫献艺,顺便挑衅,为的就是给“无意间”跟随太师进宫的瘸腿嫡女一个出头的机会。
那个乐师虽然在属国很有名望,实则也是水月宫的人,负责打探他所在国家的消息,依照林馨儿的安排,才远道而来进宫献艺。
当时,师父听了她的计划,含笑说好,奈不住她的固执,应许她去试试。
现在想来,师父的那声好怕是别有寓意。
当日西门靖烈答应了她要嫁给太子的请求,也不仅仅是因为替他争了颜面,或许还是因为了这琴音……
就连一个深居宫中多年的不起眼的老宫女都能觉察到她与“夏姑娘”的像,这位一宫之主能够不觉察出点什么?
夏家获罪入狱,宰相救出了夏家的女儿,转嫁给了林家,这也是比较奇特的身份转变,岂能不惊动了当时的太子?
林馨儿相信,西门靖烈是见过夏语冰的,而且他也听过夏语冰的琴声,就像师父的琴声,就像她此时弹奏的乐律,尤其是这支春花秋月……虽然是很普通的一首曲子,但是师父曾经做了微妙的改变,所以就比旁人弹奏出来的效果更有韵味。
师父的琴艺很高超,改变过许多曲子的弹法,虽然都很微妙,但是却能收到别具一格的效果,而她则熟练的继承了师父的这些弹奏之法。
西门靖烈的反应则证明他对这支曲子是有不同感觉的,也就是这支曲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西门靖烈站在林馨儿的侧边,林馨儿的目光依旧低垂,长发偶尔会从琴弦上方轻轻扫过。
侧眸望向墙边,落着一个熟悉的影子,但不是她。
记得当初师父总是习惯长发披肩的弹琴,秀发扫过琴弦,似乎跟着琴音在飞舞。
一支春花秋月弹奏完,西门靖烈还站在琴旁,似乎还未从余音中回味过来。
琴音已止,但西门靖烈的耳边还在缭绕。
林馨儿没有惊动西门靖烈,又开始弹起,还是那首春花秋月。弹了一遍又一遍,时光仿佛就在这支循环不断的曲子中流转。
“语儿,是你吗?”
终于,在优美的琴音外又响起了与之不相携的声音,是西门靖烈深情的呼唤。
啪!
林馨儿的心中有一根弦应声断裂,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飞自指尖的旋律依旧婉转悠扬,似乎在不断地陈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寓情于音,就是如此。
此时的西门靖烈已经被林馨儿的琴音与落在烛光中的轮廓带进了他的记忆里。
如果林馨儿还拥有足够的功力,一定可以带着西门靖烈将他此时所想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优美的琴音也能变成魔音。
此时,她只能静静的不去打扰西门靖烈,让他在失神中能说出多少是多少。
“语儿,你看朕一眼好不好?”
西门靖烈又道,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墙上的暗影,似乎是已经死去的语儿魂魄归来。
第四一八章 替朕宽衣
“你不要怪朕,朕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帮你,朕对不起你,但是你一直是朕最爱的女人,朕不会忘记你的,朕知道,其实你也一直放不下朕,对不对?”西门靖烈说着走向墙边,伸手抚摸着暗黑的影子,就像曾经轻抚着语儿的一头秀发。
“朕其实很想留一张你的画像在身边,日日陪伴着朕,但是朕怕你怪朕的无情,不高兴,所以,朕的身边没有任何关于你的影子,只有这张你弹过的琴。”
西门靖烈一声叹息,一边说语儿放不下他,一边又说语儿会怪他。
如此前后矛盾的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必然是他负了她。
原来,关于夏语冰的东西都被隐掉了,如果不是西门靖轩留着当年的记忆,她怕是一时还难以见到夏语冰的样子,林馨儿心想。
“你曾经问过朕,如果如儿没有嫁给父皇为妃,朕会最爱哪一个?如儿,嫁给了父皇,朕说放下就放下了,不在意她对朕的怨恨。可是对你,朕却从未放下过,朕一直为你而内疚,不愿你有半点记恨朕。”
啪!
林馨儿的心头又有一根琴弦断裂。
西门靖烈竟然拿出如太妃跟夏语冰作对比,其中蕴含了什么?
此时,她最怕的就是夏语冰跟如太妃之间扯上关系,甚过师父就是夏语冰的可能。
老天爷不会真的开始接连不断的跟她开玩笑吧?
“语儿,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西门靖烈的声音不停的轻颤。
他的耳边只有熟悉的琴音,只有曾经的春花秋月,眼前也只有语儿的影子。
他以为再不会有这般的牵动,再不会有这样的琴声,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他又听到了,又见到了逝去的语儿。
终于,春花秋月又弹完一遍,西门靖烈的呢喃声不绝于耳。
林馨儿掌心按止琴弦,问道,“皇上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夏语冰的事?”
西门靖烈回头,看着林馨儿巍然静坐在琴前,长发侧垂,遮挡着半张脸颊。
毕竟是有心机的皇帝,蓦然间就从过去回到了当下,因自己的“口无遮拦”而紧缩起了眸光,紧盯着林馨儿。
林馨儿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起身转向西门靖烈福身道,“皇上,当日说给馨儿的话可还算数?”
“你想说什么?”西门靖烈的声音凛冽几分,为林馨儿听到了他的心事。
“馨儿此番去北疆,必然要跟水月宫发生不可预料的事,出征是对太子殿下的历练,也是馨儿给自己的赌局,随时会令自己陷入困境。馨儿知道与其一世被困,不如徒手一搏,所以,临走前,馨儿要再次询问皇上。”林馨儿道。
“如果不是你要马上去北疆,朕当即就会宣召册封你为妃,这是第一步。”西门靖烈自然知道林馨儿想要问他什么。
这是他前些天给林馨儿的诱惑,也是他刚听到林馨儿弹琴之后的决定。
他一定要娶了林馨儿,弥补语儿留给他的空白。
她已经听到了他刚才的话,便也只能做他的女人。
“谢皇上。”林馨儿福身施礼,“有皇上的承诺,馨儿闯一下也是值得了。”
“你真要去北疆亲自压制犯乱?”西门靖烈打量着林馨儿,她的神情跟烛光一般柔和。
“将功赎罪,堵住众大臣的口,馨儿才能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吗?”林馨儿反问。
“你真是一个懂得选择的女人。”西门靖烈道,换一种话说就是他看到了林馨儿的“野心”。
不过,他需要林馨儿的这种野心,有野心才容易有交易,她才会帮他做事。
看来他想多了,林馨儿去北疆并没有想要潜逃的意思,是真的想要给她自己一个向更高处迈进的资本。
林馨儿盈盈一笑,她知道自己打消了西门靖烈的疑虑,便可以顺利出宫,奔赴北疆。
否则,西门靖烈对她的怀疑在,随时她都会被从半路劫回,偷偷摸摸的去北疆总不像名正言顺去北疆做事方便。
“馨儿可以跪安了吗?”林馨儿问。
琴也弹了很久,话也说到了点子上,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确定了西门靖烈与夏语冰的那层不为人知的关联,然后,她该离开了。
“不,今夜朕要你留下。”西门靖烈道。
林馨儿抬头,看向西门靖烈,那双眼睛比空谷还要幽深。
如果她今夜留在锦阳宫,明日宫中就会散遍关于她的传闻。
她倒不怕,不过西门靖轩可依?
得知她来到锦阳宫的西门靖轩是不会轻易离开皇宫的,就像当日在逍遥侯的那所小院,他默默的守着自己,此时他也一定注视着锦阳宫。
“馨儿遵旨。”林馨儿没有拒绝。
其实,留下也不会有什么,西门靖烈心机也算深,怎会让自己那么容易的逮到“便宜”?
要知道皇上宠幸哪个妃子,可都是难求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心中没有所爱的皇上,宠幸就意味着恩泽,西门靖烈知道她想“飞上枝头”,便绝不会让她轻易如愿,必然要高高吊起她的胃口。
此时,对于西门靖烈来说,已经不是他抛出诱饵的时候,而是林馨儿想要从他的身上讨得便宜,所以,被动变成了主动。
“天色不早,先替朕宽衣吧。”西门靖烈走向床榻边,停下,等着林馨儿上前侍奉。
林馨儿轻轻的朝西门靖烈走去,步履平稳,不急不躁。
站在西门靖烈身后,林馨儿环绕住西门靖烈的腰间,替他解开腰带,又挪步到他的面前。
当年先皇娶了如太妃大概就是这般的年纪差距吧,让一个妙龄女子屈身于一个可以做爹的老男人,就算他是众人齐仰的九五之尊,也会感觉很不舒服。
林馨儿不觉想到了如太妃,替她感到悲哀,这种悲哀又被如太妃延续到了西门靖轩与她的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儿身上。
“皇上,您对如太妃当真再无情分了吗?”林馨儿仰头,问面前这个年长但依旧保持着魁梧与威严的男人。
第四一九章 西门靖烈好烦恼
如果是心系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孩子,如太妃当真是很不值得。
“你知道朕口中的如儿就是如太妃?”西门靖烈一把握住林馨儿的手,厉声叱问。
“嫁给先皇,又叫如儿的女人大概也只有如太妃一人了吧?”林馨儿平静的道。
看西门靖烈突然之间被人挖破心肠的恼怒之色,她相信姜子音所受的威逼绝不是假的。
“如太妃就一定叫如儿,如儿就一定是如太妃吗?”西门靖烈握着林馨儿的手腕儿,指节更加用力。
如儿册封如妃确实是巧合,若是皇上有心,可以特取一个字作为妃号。
青辕王朝是一后三妃的封制,三妃的名号没有固定,可由皇上任意册封,有时候皇上懒得多费神,也或者比较在意,便无意中或者是特意的取名字中的一个字为妃号了。
所以,名字与封号当真是不一定统一的,但这个时候西门靖烈的话明显是在狡辩,为自己遮掩。
“馨儿只是猜测。”林馨儿的眼睛里闪出一些慌乱。
“猜测?”西门靖烈紧盯着林馨儿,查探她所说的真假,“凭什么?”
“不凭什么,一种感觉罢了,若是错了,请皇上恕罪。”林馨儿让自己越来越慌,手腕被西门靖烈紧攥着,怕是要被折断似得。
“皇上,馨儿错了,再不敢胡言乱语。”林馨儿哀求道,似乎很怕西门靖烈刹那间出手,要了她的命。
“你前几天去过冷宫?”西门靖烈并没有打算轻放过这件事。
跟如太妃的恩怨情仇与他对夏语冰的情感是他最想隐藏起来的事,尤其是关于如太妃的事,更是不容被人知道其中的真相,那是一个男人在权势与感情之间的选择,为了他的地位,他出卖了自己的感情,葬送了一个痴情女子的一生。
其实,真相并不止姜子音所知道的,但是如果这件事被人掀开,难保不会挖掘出当年的实情,那是他的秘密,绝不容外人知晓。所以,他拿姜子音最在乎的名节威胁她不许吐露半个字。
如果姜子音守不住当年的往事,说了出来……
“是,馨儿去看姜妃。”林馨儿见西门靖烈知道,也就不再隐瞒。
“看她做什么!”西门靖烈的语气里尽是责怪与防备。
这让林馨儿更确信了西门靖烈对姜子音的威胁。
“馨儿是受太子的托付去看望太子的母妃。”林馨儿道。
“他自己不会去么?”西门靖烈的戒心只要升起就是极重的,轻易打消不掉。
“太子怕他跟姜妃的事有了瓜葛,怕人说他们母子勾结的闲话,所以不敢去。”林馨儿解释道。
“这个太子,就是这般胆小怕事,怎能担当大任!”西门靖烈一把将林馨儿甩开。
林馨儿跌跌撞撞的闪到一边,揉着被捏痛的手腕。
这样说西门彻还确实是“合情理”的,林馨儿见西门靖烈信了几分,脸色缓和了一些。
但是,西门靖烈又问,“姜妃给你说了些什么?”
林馨儿咬着唇,似乎不愿说出口。
“说!”西门靖烈厉声斥道。
“姜妃她……她嘲笑馨儿……所以,我们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起了争执,”林馨儿不得不说下去,吞吞吐吐的道,“后来,二皇子不知怎么突然去了,劝说馨儿与姜妃,馨儿之后便离开了。”
这也是情柔所了解到的情况,她应该也是对人这般讲述的。
西门靖烈见林馨儿所说的跟自己掌握到的一致,方稍稍打消了疑虑,走到林馨儿跟前,“你也是要嫁给朕的女人,少跟朕的皇子们拉拉扯扯,尤其是西门痕。你原本就是轩王妃的弃妃,朕要册你为妃还要力排众议,若是你再与西门痕之间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就是让朕为难了。”
“是,馨儿明白。”林馨儿抬起低垂的头,“那太子殿下呢?其实在旁人看来,馨儿跟太子之间关系是比较近的,而且还要跟太子一起去北疆。”
“朕知道太子的心思,他能从轩王手中将你带回太子府,也是鼓起不小的胆子,若非他有意与你,定然不会这么做。”西门靖烈道。
当他知道西门彻因为林馨儿与西门靖轩较起了劲儿时,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儿子要比他当年有勇气,虽然西门彻别的方面比较弱,但是针对自己想要的人的上面却强过了他。
不过,这样的勇气也有些不大好,换做是面对的他,西门彻可否还敢如此?
若是还敢的话,以小见大,是不是终有一天会亟不可待的窥欲这江山龙椅?
虽然,西门彻是他的儿子,若是西门寅的病好不了,他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继承皇位的,所以现在,不管怎样,他都要保西门彻,替他作安排。
但是,若是西门彻不念他的这种情分,反过来跟他争起来又该如何?毕竟他现在正值壮年,龙椅还没有做够,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想退让的。
西门靖烈突然好烦恼,音调一转,冷声道,“之后,你让他清楚朕决定要你,看他如何。”
也就是当年如太妃的情形要重演一遍?
林馨儿故作错愕的看着西门靖烈,如太妃在他心里多少都是个结,他想让自己站在当年先皇的位置上再来一次?
“朕累了,宽衣吧。”西门靖烈不想再谈论下去,也没什么好再谈论的。
林馨儿的手腕还很痛,揉了揉,抬手帮西门靖烈去解衣襟上的盘扣。
她还在心里默念,怎么外面还没动静?她在锦阳宫里呆了这么久,总该有人夜闯锦阳宫请求面圣了吧?
结果很快,不出林馨儿所料,真的有人来了,寝宫外响起小桂子的声音,“殿下,皇上已经就寝,殿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来的不是西门靖轩,而是西门彻。
“不行,本太子有急事面见父皇,耽搁不得!”西门彻的声音很急促,就像他的脚步,不顾一切的闯进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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