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吐掉一块烤焦的红薯皮,怒道:“还想睡?”
其时太阳夕下,天时已届黄昏,三人走了大概五六里之地,离锁阳城还有好一段路程。
街上行人也已无多,大多都已归家闭门,或是投店住宿。
宋直见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心里不知怎么的,忽觉毛毛的好不自在,看着不眠道士一本正经的模样,知道他定不会投店住宿,眼望着不眠,忽然锁起眉头来,俯身抱着肚子道:“坏了,坏了,好疼,一定是吃烤红薯吃坏肚子了,道长,我看咱们还是今晚歇息,明天赶路的好。”
不眠道士哼一声,道:“别装了,一看就是装出来的,连李义那小子装得像都没有。”
宋直见被他识破,翻个白眼,扭过头去,双手捧着脑袋大起盹来。
第95章 腹痛()
赵正不由得好笑,刚笑了一声,忽觉自己肚脐之下如被刺了一剑一般,疼痛万分,他以手抚腹道:“好疼啊!”
不眠宋直均觉他也是装出来的,都不去理会。
赵正肚腹疼痛却越来越重,他闭紧眼睛,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了下来,他先前肚腹疼痛偶有发作,这次却是隔了好长的时间,但是痛楚也是甚于先前。
这很是熟悉的感觉在他身上蔓延,那疼痛在他小腹中下积聚许久,左冲右突,似想冲将出去,在赵正感觉来,正如小腹内伏了一只刺猬,满身的利刺,挣扎着要从他小腹内冲将出去,赵正痛的惨不堪言,啊啊的大叫起来。
宋直看他一眼,调侃道:“赵师弟,你装的咋那么像呢。”他想起自己来,真是自愧不如。
不眠也看赵正一眼,赞道:“确实是,赵英雄深藏不漏,原来赵英雄的演技最高了,只怕其他方面也比其他人强许多。”
宋直听他夸奖这个最没用的赵师弟,幸灾乐祸的道:“嘿嘿,他这是习以为常了,经常一副哭丧脸的模样,现下装起来当然是分外的像哪!他那些丑事哪,呵呵……”
想起赵正不登大雅之堂的事情,大笑起来,笑一阵也捂住肚子道:“肚子好疼……好疼……现下可不是装出来的……呵呵……”
不眠极感兴趣,挨过来,道:“赵英雄有甚么侠义之事吗?”
宋直谈性顿起,侃侃起聊起赵正的荒唐事来,什么赵正打水掉到井里,什么赵正去摘果子被野蜂狂蜇,说的两人笑成了一片。
赵正却是痛的渐渐叫变成哭,哭变成了叫,连哭带叫起来。
他的痛苦声伴着宋直故事的情节,若合符节,听得宋直不眠又更加满意的大笑起来。
赵正苦不堪言,肉体上的疼痛不用说,精神上屡遭磨折,这时听得宋直叙起往事,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又痛又羞,真是狼狈不堪,疼得做起来又躺下,躺下又坐起来。
最后他连呻吟的声音都是无力喊出来了,不眠和宋直背向他坐着,毫不知觉。
叶无柄飘在空中,闭目不语,似乎睡着了,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
刺痛的感觉在赵正小腹内盘亘许久,慢慢地似已突破右方的围堵,终于冲开一线,赵正只觉得刺痛渐渐凝成一线,沿着右腹直直而上。经大巨穴,过关门穴梁门穴,直直冲上乳中穴来,赵正大惊,难道是先前东门谷所食之药此刻才发挥毒性,只觉刺痛也变为了钝痛,如有甚么利器要在他肚腹内打一个洞一般。
他大惊之下,顾不得疼痛,举拳猛击右腹,那感觉却愈来愈真晰,疼痛一直射到乳中穴,赵正心内慌张,心里认定这定是毒气在身体里游走,毒气攻心,自己可就没救了,必须将它打散才是,左臂使出全身的力气来,猛地在乳中穴上一砸,他这一击是在好不力大,乳中穴上果然闷痛,那股向上的刺痛似乎消失,不再向上冲,虽然胸脯上依然一片的闷痛,但总觉得比之先前好了许多。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坐起身子来,捂着右胸歇歇,宋直不眠谈性正浓,完全不管他的死活,还背对着他,时而笑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赵正觉得好些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毒性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忽然想到:“先前李师兄腹痛之际我便想着自己要是腹痛那该多好,那是便觉得小腹肌肉跳了一下,腹内有些不舒服,当时也没在意,后来宋师兄也肚子痛起来,自己也由不得想一下肚子,肚子果真便又有一些不舒服,待到得知他们全是装出来的,自己也不自禁的老想着肚子痛,没想到不一时便真的肚子大痛起来,难道是我胡思乱想的结果吗?这可不妙,以后可不能想这些,不然这毒性也是随心而发的,自己非得无法可救不可。”
一边想一边自怨自艾,坐了一会,见宋直不眠谈性愈来愈浓,眼看天要黑下来,完全忘了要赶路的。
只听宋直说道:“……那次赵师弟遵师兄的命令,带了一串珠宝去山下兑换银两……”
不眠插嘴道:“怎地拿珠宝去兑换银两?”
宋直看看四周无有外人,压低声音道:“道长有所不知,我浮寿山什么都不产,产的便只有珠宝,嘿嘿。”
不眠道:“当真是天下奇闻,珠宝是海里老蚌生出来的吗?”
宋直大怒:“我浮寿山乃是大山,跟海有什么干系?”
不眠道:“那怎么会生出珠宝来?”
宋直怒汹汹的道:“珠宝海里生的,山中便生不得吗?”
不眠奇道:“难道山中也有老蚌?”
宋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道:“你这人真是太也迟钝,我不跟你说了。”
不眠赔笑道:“如此金玉良言,小道怎敢错过呢?还是再说来我听听吧。”
宋直正聊到兴头,也不忍就此而废,道:“那也行,不过你这人讲话太也没水平,最好不要插嘴的好。”
不眠急待听他讲故事,忙忙点头答应。
宋直续道:“那日赵师弟拿着珠宝去兑银两……”
不眠又想插一句进去,“为什么要兑银两,而不兑其他事物呢?一顺兑换了山中所需之物,以后也省得再次下山来购买。”
但他怕忍宋直不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赵正也记起这段往事来,那日师父交代给他两串珠子,要他去山下兑换五百两纹银,然后拿这银子雇一位尚有精力的孤寡老人,来山上长期做些杂务。
这本是极容易的一件事,没想到赵正却做砸了,他花了银子却带了一个病乞丐回山,病乞丐回山不用说干活了,连走路说话都奄奄一息,而且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腌臜味人见之便远远闭了开来,最后还赖在山上不走,更不能忍受的是接着的几天便有成群结队的乞丐来山上,口口声声说同伴丢失,一连闹了还几天,阮坞杉铁青着脸,气得一眼也不乏,最后还是李义费尽口舌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才将病乞丐一伙赶下山去。
赵正想到此节便不由得满面通红,当日都怪自己看那乞丐可怜,便问他愿不愿意去浮寿山,那乞丐满口答应,而且当时见他身子健壮,无疾无病的,哪曾想他一到山上便躺倒地上呻吟起来,而且预先还约好了他的乞丐同伴们一同山上闹事,从中取利。
赵正想着这些面皮觉得好烫,这个世上自己连最最贫贱的乞丐都能骗得了自己,自己还有什么用呢?
此时他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
却听宋直神采奕奕的说道:“……你猜怎么着?那乞丐道,‘大爷,我愿意去你们的大山上去扫扫地拔拔草什么的,我其实挺爱干活的,这儿没活干,我才乞讨为生的,不过你得先把银子给我,我虽然独自一人过活,但不免还有些曾帮过我的好友,我将银子分发给他们了,也是报答他们的平日相济之恩。’赵师弟听这乞丐一顿瞎诌,认定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侠义乞丐,便将银子所兑下的五百两银子一股脑的全给了他,病乞丐见了这么多的银子眼睛大发,马上叫来了他的同伴将银子收好,又对赵师弟说道:‘我兄弟们斗说大爷人挺好,都愿意随大爷到大山里扫扫地什么的’,赵师弟一听可不行,这一大群乞丐去了山上,岂不是,赶忙便推掉了,但那病乞丐还是不死心,认定了山上的人也跟赵师弟一样傻一样容易受骗,便又提要求道:‘要我去山上也可以,不过大爷你得雇一乘大轿子抬咱们上去。’”
宋直说到这里,哼两声道:“哼哼,要是我的话,听到这话,早就啪啪两个耳光扇死叫花子了,把银子要回,一脚踹开叫花子,哪凉快去那凉快去。好像我们花钱还求他去做佣人似的。没想到啊!赵师弟还是不会生气,和颜悦色的对乞丐说:‘咱们走路回去不是很好吗?坐轿子回去会被师父骂的’一听这话,那群乞丐都哄堂大笑,哈哈……”
宋直说着自己先就哈哈地大笑起来,不眠陪着他也是满脸笑容,只是不露出声音来。
赵正望着他们的肩背一动一动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现在想起以前的事,心里也颇觉是自己不好,当时只是觉得那乞丐可怜,也就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后来上得山来,病乞丐赖着不走,又转述他们之间的对话,非得认定他是被赵正请来的,赵正这才觉得这病乞丐实在是可恶之极。
第96章 老婆婆()
宋直又将病乞丐转述的话添油加醋一番,说出来仿佛是他当时正身临其境一般。
不眠忍不住终于插嘴道:“那后来赵英雄答应坐轿子没?”
宋直这次没怪他插嘴,道:“赵师弟先前不肯,后来那病乞丐又花言巧语的说道:‘我今日坐轿子也是为大爷着想,一则回到山里让大爷的师父看见了一定会夸奖大爷尊老爱幼,对人礼数有加,让旁人看了也会大大弘扬大爷和大爷师父的好名声;二则,也让我的穷兄弟看看我是这么受人尊重的请了去的,我走了以后让他们也免得担忧我后来的处境’……”
这番话赵正当时听来觉得确实如此,说的一点也没有过分,现在听来也觉不出有什么不合理。
却听不眠说道:“这乞丐正是抓住了赵英雄的弱点,除了三岁孩童,谁还会……”
他本来想说:“除了三岁孩童,谁还会被这番花言巧语骗住”,但想到赵正正在身边,停住了口,向身后的赵正斜睨一眼,赵正羞得低下了头,假装点瞌睡。
不眠续道:“除了三岁孩童,谁还会这么善良呢?”
宋直道:“你还别说,赵师弟果然被这一番花言巧语迷惑去了,真的去雇了一乘轿子。”
赵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简直羞愧欲死,忙缩下了脑袋,装作已睡着了。
宋直道:“还有更可笑的呢,回到山上以后,赵师弟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自夸自的大讲自己尊老爱幼,体谅佣人,为师父赢得了名声,结果呢?当天便被师父惩罚去地穴,不过呢?以他那点能耐,哪里敢去地穴。”
“地穴?”不眠奇道。
这时一直默默的叶无柄也微微睁了一下眼睛,但随即又闭住。
宋直道:“这地穴嘛!唉!说起这地穴,我又想起赵师弟一个很是经典的故事来,来,我再给你讲讲。”
赵正记起那次自己没办好事,受了大大的惩罚不说,还在地穴边上呆了整整一晚上,唉,想起来都觉得脸红,后来师父又派李师兄下山,李师兄下山没几天,便带回一个哑巴老头来,说是在世上无亲无故了,来到山上,不要一文钱雇佣,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足够了。
自己与李师兄做事能力相比真是天地之差,以后师兄弟们便常将这件事作为对比,嬉笑他,嘲弄他,赵正现下想来,自己这几年依旧故我,一成未变,不用说比得上李师兄了,就是现在身边的宋师弟,自己和他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
真是人生五十年,而有四十九年皆非。
赵正想着这些,心里连连叹气。
宋直还在絮絮叨叨地将赵正的丑事,完全不在意师兄就在他身后,他兴致所来,也就不在意家丑不外扬的古训了。
不眠听得津津有味,越来越有精神,宋直说的口沫横飞,越说越是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赵正想着这些愁事,越来越觉得气闷,右胸烦闷的似乎要鼓起来一般,里面觉得闷闷的,好像充满了什么气体,他大惊,知道这就是心里胡思乱想的缘故,握紧左拳,又在右胸上一砸。
这一砸却正如将一股无处可去的气流疏通了道路,一股热热的感觉便直向上冲了去,从乳中穴,过屋翳穴,一直都了缺盆穴之中,气体到了缺盆穴中,回旋往复,再也行不出去了,赵正大惊,他以前听说缺盆穴乃人身大穴,满痛者必死,外溃不死。此时心下害怕,举拳猛捶起来,但毫无影响。
看着宋直和不眠依然是谈笑风生,完全不顾及到自己,想到:“我现在就是死了,他们也只有明天天亮了才能知道啊。”
情急之下,自己在地下捡起一块尖石来,就像身上缺盆穴扎去,着石处疼痛万分,但赵正咬牙忍住,再用力一扎,只觉似有一丝小小细流向着缺盆穴左侧游去,过气舍穴,又沿上过人迎穴,直向上冲去,赵正咬牙在使劲攥石在缺盆穴上一扎,缺盆穴受痛急缩,一股强大的气流沿着方才细流所行路径而过气舍,上人迎,向上直冲向巨髎穴,最后汇聚于四白穴,瞬息之间,赵正只觉得自己的右眼似乎突然之间肿胀起来,正在向着几百倍几千倍一般,最后肿胀到极点,他只觉自己右眼忽地一爆,接着右眼里一片白光刺眼,只看得到漫无边际的一片光,但仅仅一瞬间,他的右眼又回复了视力,又能看见黑下去的夜了,肿胀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摸摸右胸,竟然也已毫无异处,一整天的闷痛都消失殆尽。
不知是甚么缘故,摇摇头,想自己从来都多灾多难,好好的坐着都会凭空来个毛病将自己折磨一番,然后又消失的仿佛从来也没有过。
他想着这些,又由不得哀哀长叹了一声。
正在这时,赵正却听得身左侧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说道:“小哥,我肚腹正饥,你篮内的红薯可否给我一个果腹?”
赵正扭过头去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苍老婆婆手里攥着一个邋遢的小女孩,小女孩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侧面来,其时天已有些蒙蒙黑,路上行人皆已绝迹,这老婆婆过来身边他竟一点不知,当下伸手从篮里拿了一个烤红薯递给老婆婆,心想:“这老婆婆眼神却是极好,天都黑了,她还能看得见我篮子里装着什么。”
老婆婆接过红薯去,却并不走开,而是放开攥小女孩的手,拿手将红薯皮都剥了,一片一片地扔到地上,赵正见她这般暴殄天物心中不免不悦,“饿的都向人乞讨了,还这般糟蹋东西。”
老婆婆细细地将红薯剥光了皮,触到身后女孩脸边道:“丫头,你先尝。”
那小女孩一直只露出侧脸来,却并不吃,而是在红薯上嗅了一番,又推给老婆婆。老婆婆聚过来,也并不吃,反而是拿指头一点点地将掐开,掐一下触到鼻端闻一下,然后随手扔掉。
赵正大怒,这老太婆怎地这般。
扭过来头,不再向着她。
宋直和不眠依然是唧唧喳喳不止,浑没有注意到老婆婆。
不一会,老婆婆将一只烤红薯都掐碎扔到了地上,深深地吸吸鼻子,很满足的样子,又向着赵正道:“你这小哥心挺好的,你别往前面去了,前面有不好的东西。”
赵正“嗯”一下,扭过脸来,不知老婆婆说不好的东西是什么,旋即想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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