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子有挠头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仿佛这些琐屑的言语很难记住一样,慢慢地边想边说道:“岐伯当时吩咐说,要是主上缺钱了,就把钱扔进这碗里,这碗就会生出一块相同的钱了,要是缺吃的用的了,也如法炮制,自然会有相同的那个东西出来。”
狐秃默默地听着,待粗子有说完,没有再说下去的时候,狐秃又问:“岐伯还说什么了?”
“还说?”粗子有似是有难言之隐,但在狐秃逼迫的目光下,还是如实地说道:“还说,还说不可以被主上发觉。”
狐秃苦笑一笑,道“岐伯,岐伯,真不知你这是害我啊还是爱我。”
粗子有疑惑难解,看着狐秃十分愁苦的脸色,忍了一忍,但还是忍不住,终于问道:“怎……怎么了?主上,这……”
狐秃使劲晃了晃脑袋,忽然又直起身子,问道:“岐伯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吗?”
粗子有摇了摇头。
狐秃又逼问道:“那你知道我狐族的圣器是什么吗?”
粗子有这时才脸色陡变,脱口而出,道:“琉璃盏。”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指着深陷泥淖中的瓷碗道:“这……碗不会是吧。”
狐秃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瓷碗竟然就是我族的圣器琉璃盏。
粗子有一下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简直不敢相信,但又不敢不相信。
他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拿着圣器,不是揣在怀里,就是别在腰上,不是用它生银子,就是生土豆,生茄子,自己这都是做着什么啊。
粗子有欲哭无泪,没有比自己这么糟蹋圣器更严重的事情了,要知道圣器对他们来说,简直比祖宗都要尊贵,不但要顶在头上,而且要匍匐在它脚下,要一直恭恭敬敬的,分毫都不能亵渎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岐伯难道是老糊涂了,偷偷取出圣器来,而且还不声不响,就让自己拿着,该用时用,不用时揣在怀里,他也不怕自己一个失手摔了,犯下滔天大罪。
粗子有欲哭无泪,眼看着圣器琉璃盏在泥中深陷,慌忙爬起来就去抓,但也许是这时知道了这瓷碗的身份,心里有了顾忌,抓住时不敢用力怕损坏了,没想到这样弯着腰,头向前一倾时,脚下竟一滑,嘣的一下,跌倒在泥中,而脑袋正准确地撞在了瓷碗之上,随着这一压之力,瓷碗竟陷没进了泥中,一忽儿便不见了踪影。
正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这下连狐秃也着急了,和他一齐弯腰刨泥寻找,本来那些泥并不深,瓷碗陷落的也不深,但也许是太着急的缘故,忙则生乱,两人手忙脚乱地,反而再也找不到了瓷碗。
这一下,狐秃可真是慌了神了,丢了族里的圣器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要成为千古罪人的。
两人像疯了一样在周围的淤泥中刨啊刨,粗子有的手上脸上衣服上早已是烂泥满满了,狐秃的身子也糊抹的到处都是泥,也不知道刨了多少时候,身下之处,竟被刨开了一个大坑,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亮铮铮的色泽,他们慢慢地抹去周围的泥巴,果然是那个瓷碗,幸喜完好无损,两人都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粗子有小心地把瓷碗捧起来,擦干净里面的泥巴,仔细地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损伤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向狐秃,狐秃却没有接住,道:“既然一直是你拿着的,还是由你保存吧。”
粗子有很是难为,好像知道了瓷碗的真实身份后,反而有些不敢担当,端着碗退让着,狐秃看了他一眼,忽然厉声叫道:“你看我有口袋吗?要我往哪里放。”
粗子有这才醒悟,只好硬着头皮将碗放入了怀中。
狐秃盯着粗子有,看着他毕恭毕敬地将瓷碗放入了怀中,松了一口,道:“不管怎么样,圣器没有损坏,咱们的罪过也就少了几分。”
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四肢,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有点儿闷热了,狐秃低头看见刚才挖开那个泥坑正好和它身子差不多大小,反正自己身上已经脏兮兮的了,便再沾点泥也是没什么妨碍的,走进了泥坑,仰面躺了下来,那个泥坑还正好放下它的身子,四周污泥拥挤着,躺在里面凉丝丝的,感觉还挺好,狐秃就静静地这样躺在了里面。
粗子有见经过这一番的惊慌失措,主上将王者之尊的气势也都丢掉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狐秃却看起来很舒服的感觉,悠悠地躺在泥坑里,四脚朝天,看着无尽的苍天。
粗子有见主上这般失态,自己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觉得很是别扭,这时只听狐秃悠悠地说道:“闲来无事,我给你讲讲我族圣器的故事吧。”
粗子有心里也对圣器很感兴趣,但一听说是故事,不用说,故事一般都是很长很长的,自己挨一刻都别扭的很,听一段长长的故事,自己岂不是要别扭死了。
狐秃仿佛也看出了他的神态,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不用分什么尊卑的,你就席地而坐好了。”
粗子有如恕大罪,立刻盘腿坐在了泥淖之中,污泥衬的他的屁股凉凉的,果然很舒服,心里道:“你便是讲上三天三夜的故事,我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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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秃舒舒服服地躺在泥坑之中,淤泥从四处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感觉凉润无比,它双臂伸出,将头颅枕在双爪之上,双腿自然而然地翘起了二郎腿,眼望苍天,那悠悠白云一朵一朵地飘过,抒发不尽的心事,也悠悠从心头飘过。
狐秃望着天际,终于开口说道:“当日我的祖上,在山中修炼五百年,已有通天的道行,不料在与一名妖魔斗法之时不慎落败,大伤元气,在逃跑之际,被一人类女子所掩护而留得残命,为感激那女子的救命之恩,我祖上从此化为人类形体并与那人类女子结为夫妇,原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生活,再不过问江湖中事,不想祸从天降,一日祖上出去之时,那妖魔竟忽然出现,将那人类女子害死,并伪造了他人所为的痕迹,而那个人,是一位神仙。”
第776章 往事4()
“神仙?”粗子有有些惊讶,据他所知,这世上没有神仙,不过既然是故事了,有神仙也是情理之中之事,当下也不接话,任狐秃说下去。
狐秃又道:“而那位神仙,名字叫做吕洞宾,乃是一位游戏风尘的神仙,因为一向性格风流,屡屡犯七情六欲之戒,而吕洞宾偏偏与那妖魔为死对头,那妖魔伪造是吕洞宾所为,我祖上也信以为真,当下便气势汹汹地去找吕洞宾寻仇。而吕洞宾也闻知了此事,事关于己不能不管,便化作了一名乞丐下凡而来,迎面堵住我祖上向他行乞,我祖上虽是愤怒之时,但看乞丐年老可怜之形,还是发了善心,但一翻身上,并无可施舍之物,但那乞丐不依不饶,依然纠缠,我祖上厌烦之极,说道:‘我今要去寻一仇人,假若我杀了仇人,便把这把紫光剑施舍你,假若我被仇人所杀,你亦可以拿着我的紫光剑而走,如何?’祖上本是在厌烦之际说的,但那乞丐欣然同意,尾随我祖上而去。走不了多久,我祖上便望见了吕洞宾,他在盛怒之下也没想如何这般恰巧遇见敌人,便手持紫光剑上去拼命,但那吕洞宾并不还手,一剑便被祖上劈为了两半,祖上大仇得报,怒气得发,心中畅快无比,持剑哈哈大笑,正在这时却见那妖魔忽然现身,说了遗祸吕仙之事,那妖魔也是看见自己狡计得逞,高兴之时并不深究真假,狂妄之下哈哈大笑,祖上悔恨交集,当场便与那妖魔拼命,二人大战了五天五夜,两败俱伤,都躺倒在地,无法再战,这时那乞丐却忽然站了出来,说道,既然两位有深仇大恨,又难以决断,不如由我来裁决如何?两人都是伤势巨大,无法动弹,又见这乞丐在如此情势之下仍是气度不凡,当不是常人,便欣然同意,但见那乞丐呵呵大笑,说道,你两谁愿意追谁老乞讨饭百年,老乞丐便助他杀了另一人,此言一出,那妖魔冷哼相拒,颇为硬朗,祖上也婉言相拒,黯然说道,自己妻子被杀,又枉杀吕祖,大仇得报之后,自己也不愿在苟活世间,乞丐听了他们言语,面色严峻,连说了三个好字,现了吕洞宾的真身,原来刚才祖上所杀那个乃是吕洞宾的假身,这时两人都是大惊失色,妖魔见吕祖出现,自己本就与他是宿敌,此刻大伤在身,更加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命难保了,而祖上也恍然心悟。这时吕洞宾却道,你们的恩怨还得你们自己裁决,我不相助任何人,你们谁先恢复力气便将对方杀了吧,此言一出,两人都是惊讶,但吕祖之言,并不虚妄,便就这样相持下来,他们于是等待,这样日日对视着,不免心中都各自回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吕洞宾一声不响地端坐在两人之间,过了有十余日,却是妖魔首先恢复了力气,妖魔手持长剑,便要狙杀祖上,但忽然间见吕洞宾端坐一旁,瞑目而坐,这种情况已经有十几日了,他忽然心中有一丝邪念,要趁机一剑斩杀吕洞宾,但斩下之时,却忽地良心大发,想自己虽与吕洞宾是宿仇,但如此行径,是为小人,又自己祸害别人妻子,更是不妥,不由得心下悔恨万分,反而这时却挥剑自杀,吕洞宾和我祖上都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片刻间妖魔便横尸当地,祖上见仇人自杀,自己大仇得报,也无意人世,便也引刀自裁,但吕洞宾却是阻止了他,说自己见祖上心性仁厚,还有一事相托,万不可就这样徒死,接着吕洞宾便将这琉璃盏托付给了祖上,说这是他与一女子有情孽纠缠,那女子送给他的这个琉璃盏,但他已证仙位,不想再蹈情海,但又不忍当面谢绝那女子,使那女子伤心,便托付祖上转交这琉璃盏给那女子,祖上欣然同意,便想在达成吕洞宾的嘱托后再行自杀,以后便多方打听那女子的信息,但却是杳无踪迹,后来祖上与同类成亲生子,渐渐淡薄了轻生之念,这时才恍然明白,其实并没有什么情孽之事,只不过是吕洞宾怕祖上自杀,才编出这样谎言,并把一件宝物相赠,祖上明白后,便加倍供奉吕洞宾,并把琉璃盏作为了狐族的圣器,代代相传,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以圣器作为获利之物,以待有朝一日还能重见吕洞宾,归还琉璃盏。”
“哦。”听完狐秃的讲述,粗子有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琉璃盏还有这般曲折的来源,只是不知岐伯为什么将这圣器交给自己,而且不声不响,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当下看向狐秃,希望狐秃能知道这个答案,只见狐秃两眼望天,眼中充满了迷离之色,仿佛还沉浸在它祖先的故事中,粗子有实在不忍心打扰狐秃,便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只见狐秃悠悠吐了一口气,又说道:“那妖魔自杀后,虽然肉体毁坏,但一息灵气不灭,吕洞宾怜悯妖魔有彻悟之心,便采撷柳根柳枝,为那妖魔做了一个柳树之身,并把妖魔重新复生,那妖魔再得新生,感激吕洞宾大恩,痛改前非,便拜了吕洞宾为师,是为柳树精,祖上得知此事后,虽然心中没有了仇怨,但还是免不了有些不自在,便常常在族中唠叨,族中也渐渐都知道了此事,并无形中将那柳树精作为了仇敌,但一直苦于无力对付柳树精,只不过是寻常骚扰骚扰他,但柳树精并不还击,而是一心修道,又过了几年,那柳树精修道成功,被吕洞宾度化升天,而他临去之时,留下了一颗他数十年功力温育的树籽,虽然不知道那树籽有何用,但毕竟是柳树精心血之结晶,必是珍贵,但奇怪的是柳树精升天之时并没有将那树籽一同带走,而是交给了一颗百年老柳保管,并说百年后自当有人来取,族中之人得知了此事,便欲窃取这树籽,多方打听出了树籽所在的村子,又经过多方周折,整整又过了八十三年,才终于窃得了树籽。”
狐秃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想起自己在大柳村得到树籽的事情,不幸被那个叫小乙的孩子追击,自己又劫持了寿儿逃跑,又遇见付东流,又正好到了天帝斩妖台开启的时机,又到了现在。
想着这些事情,真的是曲曲折折,不过很有激情,不禁住了言回味起来。
粗子有见狐秃好长时间不说话了,忍不住又问道:“那树籽究竟是何物,现在在什么地方?”
狐秃顿了一顿,说道:“当然是我保管着了,至于是何物,那得等十七年后柳树精派人来取时才能知道究竟。”
想着自己因为一时畏惧而将树籽交予付东流的事情,很是惭愧,但付东流好像也不怎么重视树籽,改日自己使个小计策从他手中要回就是,至于树籽到底有何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窃取了柳树精之物,让柳树精心里难受,这是最最重要的了。
狐秃想着,不由得哈哈笑了两声,忽然又说道:“等十七年后柳树精派人来取树籽时,我便将树籽当着柳树精使者的面吃掉,气死柳树精。”狐秃想着,豪情顿生,牙齿咬的格格响,仿佛现在就为祖上出了一口气似的。
粗子有听了却深不以为然,虽说树籽是柳树精心血培育之物,但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准柳树精早就忘了,再说一颗树籽能有什么贵重,大不了种下去长出一颗树罢了。
狐秃躺了好久,忽然觉得肚皮有些咕咕响了,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粗子有,道:“你滥用圣器,生出什么茄子来,回到族中,我一定治你的罪。”
粗子有猝不提防,狐秃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连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小的知错,求主上看在小的追随多日的分上,一定开恩哪。”
看着粗子有很诚惶诚恐的样子,狐秃反而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你也太胆小了,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咱们在这里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说着,一跃而起,跳出泥坑里,道:“好了,那小姑娘一定做好饭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粗子有虽然听狐秃说是开玩笑,但总是觉得不自在,当下讪讪地笑笑,就要起身,忽然,他的面容一下僵住,眼睛盯着狐秃刚躺过的那个泥坑,手指伸出来指着,脸上却现出无法说清楚的神情来。
狐秃瞟了一眼,见粗子有的神情不正常,以为他还为自己治罪的话而担忧,忍不住又笑了两声,道:“你不用这么胆小……”
它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粗子有的眼光充满着万分惊讶之色,看着自己身后,嘴上却是咿咿呀呀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狐秃下意识地回头朝后瞥了一眼,一瞥之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无声无响地多了一个身形,它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吓得就一跃跃到粗子有身后,伸出脑袋来看是什么人。
陡然只见那个身形是个狐狸形状,正从泥坑里爬出来,而那动作相貌很是熟悉,一时竟好像哪里见过一样,狐秃惊了一惊,忽然脑中电光石火般地闪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使他一下子呆若木鸡,原来这个出现的狐狸竟和自己一模一样。
狐秃又是害怕又是惊异,指着那狐狸大喝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敢冒充我的样子?”
只见那狐狸竟也是学着狐秃的样子,也是说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敢冒充我的样子?”
而那形容动作和声音竟然和狐秃一模一样,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狐秃吓得一哆嗦,叫道:“完了完了,一定是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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