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指挥的魔众士气大减,略显败退之意,然而被燃起的魔性不已,使各大门派一时难以寸进。
许久,魔头道:“我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他却似乎思忖了好久好久。
祖师爷“哦”了一声,眼光深深地望了一眼身下的厮杀,回过头来,他微微闭闭眼睛,似是积蓄力量,猛然间,他双手抱住,哧地一下,便将那把魔剑从腹中拔了出来。
鲜血从伤口中往外猛溢,他右掌将伤口狠狠按住,堵住血流,左手在空中虚劈几下,稳住身形,他的喉结却是啊的一下,似乎就就要有血水喷吐出来,但祖师爷牙齿紧咬,生生地将要喷出来的血咽了下去。
魔头被这一幕惊的手足无措。
时间很短,几乎是在一呼一吸之间。
那把魔剑此时才叮铛落地,溅起了一串长长的血珠子。
祖师爷的衣衫已湿了大半,但他的神气却似乎不减半分,他抬起头来,嘴角微开,立刻便有鲜血流了出来,一直沿着嘴角,浸润到了胡须里。
魔头身子动了动,想要做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做。
隔了一会,道:“你……你……你去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慢,几个字却很费力地才说完。
接着,他转过身,背对着祖师爷,不再一眼的回顾。
五十三年前的情分,已了无留恋。
祖师爷凄惨一笑,接着便大咳起来,他的身体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似乎方才已经被穿透了。
五十三年的诀别,满心满腹的言语,此时却一个字也没有了。
顿了顿,祖师爷终于说道:“今日你我敌我相见,今晚走出这里的,非你即我。”
祖师爷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如一股热血般要喷涌出来。
魔头仰头看了看天,夜更加深了,他呆了一会,终于说道:“你去吧!我答应你,我在之日,天下妖魔不会荼毒人间的。”
魔头说了这一句,静了下来,纹丝不动。
这几句缓缓的话语,在祖师爷听来不啻天崩地裂,他惊道:“你……”
他知道魔头说句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他想到书生虽然身为魔头,但似乎良心未泯,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隐情。
他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没来由的热血冲头,双眼一黑,他栽倒在地。
隐约间,他似乎还看到魔头回过头来,眼光里充满了慈祥。
从此以后,魔众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此以后,天下似乎太平了。
那一战,各大门派死伤千人以上,魔众亦是损失不小。
祖师爷不知睡了有多久,待他醒转之后,徒子徒孙已经跪满了一地。
祖师爷如经历了一场如梦如幻的梦境,当他醒来,一切的梦幻形影都已消失了。
他怔怔的,一连三个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仿佛一下子又老去了许多,神思昏昏,目光呆滞。
弟子们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一地,终于在第五十三天的深夜,祖师爷溘然离世。
似乎在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弥留之际,祖师爷安顿好山中之事,又密嘱心腹弟子,一定为他揭开书生由道入魔的真相,以慰他在天之灵。
那一夜,暴雨大作,天雷频击,深山之中鬼哭狼嚎之声响彻天地,如世界末日来临,似是祭奠祖师爷的逝去。
门下众弟子悲哀不已,深记祖师爷临终遗言,从此励心苦志,广大门户。
这样一段如烟的往事,重新又被提起。
如一支音调凄绝的曲子,在心中弹奏,久久回荡,余音不肯散去。
许久许久,山洞中都寂然无声,偶有几滴水珠从岩顶落下,滴答地打在石上。
赵正痴坐半晌,脑中辗转反侧,思绪中尽是祖师爷与那化魔的书生之事。
祖师爷重情之人,大义殒身,可歌可泣!
书生化魔而危乱天下,见情而退守,亦是有情之士,只不知这中间的因原,那书生如何由道入魔,这中间定有许许多多人所难知的曲折,着实让人费解。
抑或那书生学道不成,转而入魔,正如人常说由道入魔易,由魔入道难,而书生以一己之力,竟能为天下魔众之首脑,此功业亦不可小视。
第70章 七件法宝()
赵正坐而思之,不一时,脑中便有些昏昏然,一如学童枯坐学堂之犯困。
无名子木然兀坐,双手抚膝,瞑目闭口,再不言语。
沈灿若心中焦躁,虽然端端正正地坐地,却是眼珠左转右转,双手乱挠,无一刻的安分,他不知师父在此情境之下讲这一大通的旧事有何用意,这陈年旧事,又与自己何干。
无名子又道:“到得祖师爷逝去的第七日晚上,那天夜很黑,天上没有星光,月亮也是隐隐的现出一抹来,众弟子守护在祖师爷灵前,默默祭奠。
这时,一名年轻弟子不经意的抬头,猛然间望见不远处的高空中漂浮着一个淡淡的人影,那弟子惊慌失措,大呼起来,众人向着他所指方位看时,果然,在淡月的辉映下,半空中却是有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高大挺拔,分明是个男人的影子,那影子在空中挥斥大动,做着各样的动作。
众弟子大骇,纷纷拔剑护在祖师爷灵棚之前。
他们仓皇四顾,不知这人影来自何方,又如何映照在半空之中。
四周林木呼啸,风声淅淅,众弟子围满了周遭,其时并没有什么异常。
数千把剑闪寒光,在黑夜中冷气森森。
众弟子百般警戒,都注视着空中的黑影。
他便是妖魔,也要看看他有何伎俩。
少顷,那黑影在空中姗姗舞蹈了起来,那舞似是哀舞。
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尽显哀意。
那舞分明就是一支哀舞。
虽然没有哀乐动人心扉,那舞蹈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人心,使人视之而生哀意。
悲哀之心不由涌上心头来,有的弟子看得不由得剑尖垂地,眼角濡润。
更有甚者,竟哀哀低泣起来。
众人就这样的不知痴迷了多久,忽地耳边爆起轰的一声。
声音来自灵棚,只见火光迸射,众弟子纷纷拥挤着抢将过来。
面对眼前的所见,拥挤在灵棚中的众弟子都目瞪口呆。
只见祖师爷的棺木不知被什么利器齐齐地从上至下劈成了两半,木屑散落,祖师爷的尸身早已不知去向。
众弟子张口结舌,罔知所措。
这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
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
祖师爷不见了!
众弟子如炸开了锅一般,如丧家之犬,纷纷西找东找,哪里还能见着祖师爷的一根头发。
再向天际望时,那黑色的影子也已消失无踪了。
众弟子都心头一寒,众弟子方才被黑影舞蹈吸引,分明是中了妖魔蛊惑。
一直忙碌到第二日凌晨,众弟子这才真正相信祖师爷的尸身真的消失了。
就在整理破碎的棺木时,却意外地在棺木下的小小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里赫然裹着几件东西。
便是那七件法宝。
众弟子一惊未释怀,又遇一惊。
平白无故的出现七件法宝,不知所从来,完全是莫名其妙的。
这短短时辰间发生的事情,谁也猜不出其中玄妙。
众目睽睽之下,祖师爷尸身怎会凭空消失?
是妖魔盗走了?
是祖师爷尸解了?
倘是妖魔盗走祖师爷尸身,为何又遗下这些法宝?
倘是祖师爷自己尸解升天,为何空中又出现妖魔幻影?
种种的疑问,却是都一筹莫展。
听到这里,赵正心下豁然:“原来那七件法宝是这般来历,真是匪夷所思,只不知那七件法宝究是何法宝?”
只听无名子又道:“那七件法宝原本并非本派之物,凭空而现,真是一谜未解,又生一谜,更为可诧异的是,那七件法宝竟然带有驱使之咒语,仿佛是有意留下来似的。
众弟子收拾好残局,将祖师爷的旧衣冠重新做棺木茔葬了。
悲哀之余,重整门户。
此后,多方派人下山查视,却也不闻有半点异常。
众人也将此事牵连到了那魔头身上,但至此以后再也不闻得那魔头的一点声息。
那七件法宝因来历不明,谁也不敢妄动,就此被搁置起来,藏于山中。
如此数百年下来,再也无什么异事发生。
而这些都如谜一般,至今尚不能解开。
无名子说到这里,目光深远,深邃的似乎穿越了数百年,回到了当时的情景。
当时的那个阴沉沉的夜,一群弟子守候在祖师爷灵棚前,哀思不已。
又有无中生有的黑影,在空中舞蹈。
无名子沉寂了。
赵正长舒一口气,”原来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时光过的真是如斯之迅速!”
无名子缓缓身子,又道:“自祖师爷仙去之后,我派弟子再无能人,惟有兢兢业业,自守其职,数百年来,虽无大功,亦无大过,这才屹立于江湖历百年而不倒。不期到了这一代,出了个聪明俊秀,骨骼清奇的弟子,唉,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赵正纳闷,“有这般聪明之士,当然是福气了。”
沈灿若却听出师父是在委婉地责备自己,叩头道:“师父,徒儿不孝。”
无名子长叹一声,“若儿,为师知道你盗宝有因,可你行事也太过极端,却大违我门人平和之性,这七件法宝乃我派悬而未决的一件大事,未揭开谜底之前,万不可使用,否则,后果就难以预测了。若儿,为今之计,你务必速速将七件法宝物归原处。”
沈灿若听道无名子说的这些话,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子一颤,道:“不……”
赵正想不到他竟会这样斩钉截铁地违抗师命,这在自己是万万都不会发生的事情。
沈灿若见无名子心意决绝,劝也无用,磕了一个头,道:“师父,不孝徒儿去了。”
站起身来,旋踵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赵正左顾右盼,见沈灿若的身影竟消失的如斯之快,心想:“这无情无义的弟子,竟然说走就走,而且走得这般的快。”
听得沈灿若身形闪动,无名子也并未回头,默坐不语。
他知道这个徒弟心高气傲,此时阻止也是徒然,如今先放任他的性子,让他吃些苦头,异日再细加雕琢,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第71章 谷神不死()
赵正端坐多时,由于坐姿不雅,此时双腿有些麻木了。
慢慢地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
赵正低首道:“前辈。”
无名子“嗯”一声道:“我也不问你来历了,察你心性,亦是良善之人,只是此时尚有阻碍,你就此去吧!”
声音平和,一如师长之教诲。
赵正心中顿感一阵温暖,想到沈灿若如此待他师父,心中不觉有些酸楚起来。
当下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作了一揖,道:“弟子告退了。”
转身待走。
正在这时,却听得一阵喧嚷之声熙熙攘攘的传进洞来,接着,十几个身穿道服的弟子奔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年轻弟子向无名子行礼道:“打扰师叔清修。”
无名子本是被监禁于此,何来清修之说,众道士此来,定有他因。
果不其然,众道士见洞中有了生人,脸上都是一喜,径直奔进洞来,便将赵正团团围在了核心,
先前向无名子行礼的那名年轻道士又道:“弟子是善地门下,奉宗师法旨前来擒获妖人,望师叔允诺。”
无名子不知为什么与若儿同来之人为何没有同去,现下既然被人发现,自己还怎好庇护,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他并非妖人,只是迷路误入此处的,你们好自为之,去吧。”
那年轻道士谢过无名子,朝众人使个眼色,其他道士便上前将赵正擒获了住。
赵正来不及反抗,心思还完全在故事中回荡,束手便被擒了。
众弟子将他喧嚷着走出洞口时,赵正不禁目呆,原来洞外几个道士正捆绑着一人等候他们,那捆绑着之人却是无柄。
赵正苦笑一下。
无柄狠目瞪一眼赵正,仿佛是因为赵正他才到此地步的。
赵正没有话要说,任由众道士将他与无柄簇拥着,走下一道蜿蜒的小道,径向一处高耸的殿堂而去。
众人迤逦而行,都不说一句话,道士们面无表情,紧紧地簇拥在赵正和无柄身前,深怕他俩逃脱。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两崖相接的缝隙,宽窄仅能容人侧身而过,众道士都掣剑入鞘,拽着赵正无柄两人从缝隙间窄窄挤过。
山石贴脸而过,刮得赵正脸上好不生疼。
道士们走得极为熟稔,并不见一毫吃力。
正行的极为艰难之时,赵正的头发忽然篷的一下暴胀了开来,想吸足了气一般,一股大力狠命地将他往高处拽了起来,他手足被缚,身遭前后又有两名道士相守,这一大力相拉,赵正顿时便如一件物事般在缝隙间被往外扯去,两名道士大惊,大叫妖人要逃,双双伸臂把赵正胳膊扯住。
头顶力道不断生发,头皮被倒拽的痛不可抑,赵正的第一反应便是石之纷如。
他大叫道:“你疯了,快放开我。”
崖隙窄如羊肠,众道士施展不开手脚,无柄趁此时机也抖着身子,想要脱出束缚。
道士们奋力相阻,窄窄之地,混乱成了一片。
道士叫喊之声赵正惨叫之声,顿时喧嚷起来。
正在这时,忽地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柔和之力,众人只觉身子一轻,便都烟腾腾地当空直上,一直有两丈之高,甫甫出了那石隙,那柔和之力环绕一圈,忽地消逝,众人身子一沉,纷纷从空中坠了下来,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众道士都个个跌得呲牙咧嘴,不问青红皂白,都纷纷拿起拳头向赵正砸去,口中喊着:“好你个妖人。”
赵正此时觉得头皮好些了许多,鼓胀的头发也松懈了下来。
左脸已在石上蹭破了皮,他还未抬头时,脑袋上就受了几个暴砸。
这时却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到:“住手。”
众道士猛然心惊,都住了手,慌忙站立起来,整整衣冠。
只见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站在当地,长身伟立,两道剑眉使得整个面部威严十足。
他的声音亦是十分柔和,道:“这两人可是你们擒获的妖人?”
一弟子应道:“是。师父。”
那中年人“嗯”了一声,眼睛向着赵正无柄注视了好一会,摇摇头道:“这两人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并非妖人,速速遣送下山。”
说完,大袖一挥,扭头而行。
众弟子面面相觑,望着师父转身离去的背影都一言难发。
他们辛辛苦苦擒来的妖人,师父竟这样一句话就让放走。
而且不问了所以然,竟连妖人的口供都不问上一句。
众弟子奇怪,赵正无柄更是奇怪。
赵正心想,方才石之纷如发威,这中年人一定望见了,为什么视若无睹呢?他能看出我不是妖人。难道就看不出无柄是妖人吗?
方才运送我们至此的那股柔和之力,一定是这中年人所发,看他也并非等闲之人,如何这样倏忽就要纵放走妖人无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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