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人惨笑一下,更加紧紧地掐住赵正,眼睛死死地盯着冯暴虎。
张仁李义宋直这时也都爬了起来,看到自己没受伤,都欣慰无比,互相夸耀着自己砍了妖人几刀,转眼看到妖人已将赵正胁迫在手里,都焦急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义宋直晃着手中的刀说道:“妖人,你快放开赵师弟,不然的话,看我们再砍掉你另一条臂膀。”
张仁回头骂道:“闭嘴,妖人不是吓大的。”
冯暴虎的右臂上依然有血渗出,他望了望妖人,妖人深邃的目光里写着同归于尽。
他知道硬来只会要了乞丐的性命,只有缓计图之。
淡淡地道:“让他走。”
张仁惊道:“可……”
“你想看着你师弟死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把妖人一刀劈死。”冯暴虎冷冷地说,在裤子上扯一块布条,缠绕着包扎住了伤口。
张仁想想也对,收回了刀。
妖人似乎积攒了许久的力气,突然说道:“转身,走一百步,不然……”
他左腕用力,赵正的脖颈将喀嚓地响了一下,似乎就要被折断。
赵正痛苦的表情满溢脸上。
张仁李义宋直齐呼:“不要。”
妖人的脸色凝重,似乎就要将赵正置之于死地,冯暴虎递个颜色,几人只得依了妖人的要求,转身一步步地走起来。
张仁李义宋直心里非常担心赵正,有好几次想回头看看,都投鼠忌器,也不知走了多少步了,够了百步没,只听得哗的一声,都忍不住转身看时,冯暴虎已跃出两丈有余,而妖人和赵师弟都已没了身影。
宋直惊道:“坏了,赵师弟被妖人掳走了。”
冯暴虎低声道:“小声点,快跟上来。”
但见冯暴虎在前大步霍霍,拨草而行。
三人不敢再说什么,紧步跟了上去。
妖人受伤极重,又且右臂被斩,走不多时,便气息沉重起来,四肢无力,渐渐费力起来,走不多远,妖人便脚步踉跄,大有摔倒之势,他的左臂也不支,扶在了赵正肩头。
起先赵正还惧意连连,到了此刻,见妖人微命难支,倒把惧意都化为了怜意。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休息会吧,你这样可……”
他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脖颈一紧,被妖人紧紧地掐了住,但妖人毕竟力尽,旋即便又松开了手,自己用力太过,这时也早有些摇摇欲坠之意,却是强忍住,恶狠狠地盯着赵正。
赵正被他掐的好不疼痛,大喘两口气,见到妖人凶恶的目光,心下一惧,低下了头,再不敢言语。
妖人此刻已如强弩之末,赵正只需轻轻推他一推,妖人也是经受不住了,颇恨赵正惧意大于恨意,在虚弱之极的妖人气势下,依然任由妖人摆布。
妖人目视前方,似有所思,走不多远,便指示赵正从一壕堑处跳了下去,幸喜壕堑并不深广,再加上满是杂草丛生,两人静静地躲在里面,妖人用眼光便将赵正慑服住,不要他出声。
过不多久,便听得身边有人奔跑而过之声,先一人脚步沉稳有力,后几人脚步散乱,几人虽然并不发声,赵正却听出来定是众师兄无疑,只听得脚步到了附近,便有停住寻觅之声,妖人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狠命地瞪着赵正,那眼光直要将他杀死,在那布满杀意的直视下,他想呼救的勇气也顿时打消了,过不多久,便又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妖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动了一动,却是手臂酸麻,支得一支,便即软倒,赵正见妖人伤重,心下倒可怜起他来了,关切地道:“我扶你起来吧。”
赵正此刻的关切在妖人看来却与讽刺无二,他听了这话,即刻便想发作,但自己体内空虚,哪还有多余的力气,面上怒气洋溢,却是挣扎不起来。
妖人依旧恶意满满地瞪着赵正,这时却听得赵正那里一个轻蔑的声音道:“真没用。”
这话一经说出,赵正的第一反应便是石之纷如。
还没等他开口分辨,妖人的怒气已被激起,不知从哪来的气力,左臂一扬,便将赵正左颊一批,赵正立刻便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而且一下子肿起了许多。
妖人此时却也因用力过猛,身子向前倾了一倾,但他耐力极大,牙关紧咬,左臂扶在了身后的土坡上,才硬生生地将欲倒的身体支撑了住。
却听赵正那里嘿嘿地发出两声狂妄的笑声,接着一个声音说道:“你这副模样,真不如死了算了。”
妖人想不到赵正到此地步,竟还敢这般的辱骂自己,心里的恨意不打一处来,他抬起无力的眼神,只见赵正正捂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不到他嘴这么硬,宁死不屈。
妖人再想要有什么愤怒,也因自己精神困乏,施展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正来侮辱自己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赵正的的笑声越来越大,震的四处的荒草乱摇乱颤,妖人怒不可遏,猛地扑起身来,张口就向赵正的脖颈咬落,赵正早已被石之纷如搅得心慌意乱,此时见妖人猝起而攻,吓得六神无主,情急之下,身子一顿,双掌合拢,猛地向外推出,他原想躲过妖人一扑之势,却没想妖人极为强悍,虽为强弩之末,但在石之纷如笑声的刺激之下,野性狂发,精力又抖增起来,此时真如狮子搏兔一般。
赵正这一低落,正好将头顶暴露在了妖人眼前,妖人想也没想,便肆无忌惮恶狠狠地向着赵正头际咬落,赵正再要躲闪,已是来不及,狠狠地将头一低,便向着妖人袭来的巨口撞去,满拟即便不把妖人撞开,也让他咬自己不住,哪知妖人痛下狠口之时,眼前一迷,只见赵正头顶一股黑烟冲起,直扑自己。
一股似曾相识同气相求的感觉在妖人心底升起,似乎是别了数十年的友人重逢,虽然面貌非昨,神奇却是分外的亲切,妖人怔得一怔,赵正的头顶已撞到了妖人嘴边,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妖人嘴巴一歪,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赵正也因用力过猛,一跤趴倒在了地上,嘴里啃了两口土,头顶兀自撞得生疼。
妖人爬起身来,目睁口呆地瞪着赵正,眼睛里满含着异样的神态,惊喜与诧惊闪过,赵正爬起身来,吐两口土,迎着妖人的目光,只听妖人的声音变得非常的颤抖,道:“你……你是……谁?”
妖人的神色忽然之间变得很是虔诚,如朝圣般,声音也是那种心情激荡之下的颤抖。
赵正见妖人一反常态,心道:“难道妖人别我这一撞之势撞傻了不成?”
心里正在胡思胡疑,不知妖人有何动作。
这时只听得耳边脚步声响,不多时,愈来愈近,草丛拔开,宋直一张胖胖的脸探了下来,宋直一眼便看到了赵正,心情激动,正要跳下去,瞥眼看见妖人在一旁,慌得跳了起来,大叫:“妖人挟持赵师弟在这里了。”
只听身后人语喧嚷,正是众师兄连同冯暴虎听到笑声后折了回来。
第57章 邹老人()
赵正见师兄们就在眼前,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身边便是再有两个妖人,也感不到什么害怕了。
他抖起勇气,大叫道:“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来了。”
壕堑边刀光闪动,张仁李义宋直攥着三柄明晃晃的钢刀,同时跳了进来,齐齐往妖人身上戳去。
后面冯暴虎神色浓重,也跟着跳了进来。
突然间却见赵正手臂一展,已将妖人攥在臂中,双脚一腾便跃了起来。
赵正动作迅捷无比,三人钢刀都戳在了空地上,众人不想赵正会有如此举动,都大惊失色。
冯暴虎手臂抖起,将头上斗笠扔出,直取跃起的赵正。
只见赵正身后一股黑气扑出,啪的一下轻而易举便将斗笠打落在地。
三跃二跃,便跃出了两丈多远,张仁李义宋直都手忙脚乱地爬出壕堑,见赵正如换了一个人一般,都是诧异万分。
赵正跃出壕堑,便向前狂奔而去,这时却听得他的声音慌乱之极的叫道:“救命啊!”
冯暴虎双目一瞪,拾起斗笠,便迎了上去,只见赵正虽步履维艰,却行速飞快,冯暴虎料不到刚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个人转眼间便如此大非其人,前跃两跃,紧紧地跟了上去。
张仁李义宋直三人半天才爬了起来,都面面相觑,挥舞着钢刀跟了上来。
冯暴虎看着前方赵正挟妖人就要逃遁,大喝一声,从侧面攻了上去。
赵正身后黑气氤氲,如附了一层影子,指使着他,不能自主。
冯暴虎加快脚步,也堪堪与赵正平平而行,他侧头朝赵正看去,只见赵正神色慌张,怀中所挟持的妖人双目瞪着自己,似是有恃无恐。
冯暴虎恨极,右手一摇,头上的斗笠再次发出,这次直取妖人头颈,头颈飞如旋风,势要将他当头割下。
赵正奔跑之间无法顾忌这边,陡然间只见妖人面目睁大,巨口膨胀,张嘴便向飞来的斗笠咬去。
赵正身后黑气也抟聚如团,向着斗笠扑去,哪像斗笠竟是声东击西,妖人黑气全力对付它时,斗笠却凌空一旋,当着赵正的面们横切而下,赵正此时受制于黑气,正在无法停息的狂奔之下,而黑气全力对付斗笠,也无法顾及到他,当此危急之际,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斗笠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当地掉落在了地上,而赵正只觉眼前一晃,一件明晃晃的物事亦是当地撞飞了出去,直直撞出一丈多远,才余势歇了,掉落地上。
只听哈哈哈的几声狂笑,众人扭头看时,只见一个胖乎乎的长须老者站在当地,声如浑钟,笑声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妖人伸出去的巨口咬了个空,陡然瞥见老者时,神色间惊喜参半,巨口缩回,嗫嚅了两下,想喊什么时却什么也没喊出来。
冯暴虎募地见到老者,脸色抖变,双臂一拦,挡在拔刀就欲冲上前去的张仁李义宋直三人,面沉如水,低低地说道:“邹老人。”
他的声音大反平时的雄洪铿锵,此时低沉压人,似乎在空气中都回荡着一种厚重,让在场之人心里都感到沉沉的。
只见那邹老人双手背负,朝着那斗笠看上一眼,并不向他人多瞥一眼,又哈哈两声,他的笑声在空中激荡,张仁李义宋直知觉耳鼓都嗡嗡作响,李义觉出这笑声古怪,附耳在张仁耳边道:“大师兄,这老人定是妖人无疑……”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只觉面前似乎有风拂过,接着啪的一声,自己的右颊已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他眼冒金星,还未来得及看是怎么回事时,就只听老者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后生家说话小心点。”
李义恍如梦寐,定住神时,见老人还在当地站着,似乎并未一动,但自己火辣辣痛的腮帮着却告诉他刚才发生的都是真实的,李义身上一寒,闭紧嘴再不敢多言,这老者不知是何许样人,竟然如鬼如魅,抬眼看时,只见冯暴虎那柄斗笠不知何时已到了老者手中,老者将斗笠在手中玩弄着,淡淡地道:“这劳什子东西可着实有点力道,竟能将我的指甲撞飞,可叹!”
赵正不知老者说可叹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说方才被撞飞的竟是他的一片指甲,心下不禁骇然。
冯暴虎听邹老人言撞开斗笠的是他的指甲,知他并非托大,当下恭恭敬敬地道:“还请前辈见还斗笠,再下在此谢过了。”
他先前便对邹老人多有耳闻,有幸一面也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次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出道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那次自己跟随师父与江湖各大门派去积石山伏击一个妖人,邹老人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便将全场压得为之噤声,其气魄之宏大,手段之高强,真真是让人折服,听同道中长辈讲,邹老人来历莫测,其行事更是匪夷所思,亦正亦邪,另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冯暴虎此时还清楚地记着三年前那一幕:
当日众人都只道邹老人是为营救妖人而来,经过一番恶斗之后,邹老人却将夺到手的妖人亲手一块一块地撕裂了,妖人的惨痛之声在积石山中回旋,在场群雄都目睁口呆不寒而栗,邹老人双手沾满了热血,大声狂笑着,最后在众人的万分诧异中飘然而去……
今日之形势难道是重演当日那一幕?
那一幕至今在冯暴虎脑中纂刻至深,现在回想起来仍不免身有余悸。
邹老人对冯暴虎的一番话置若罔闻,仍然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哪个斗笠,隔了一会,头一拧,面向着赵正,眼光却盯着地面,声音冷冷地道:“你的右臂哪里去了?”
这话明显是向着被斩断右臂的妖人了,妖人一直不敢置声,此时邹老人语气严厉,关切之意却显露无遗,妖人面容抖动,欲待出声却是说不出来,牙关咬紧,一脸的倔强之色。
只见邹老人轻轻地摇了一摇头,慢慢地说道:“真没用,为人在世,连身体发肤都不能保全,还能指望你成得什么大事?”
他的语调仿佛是长者对幼者的谆谆教诲,满心里的恨铁不成钢。
另冯暴虎等众人听了,仿佛是他们欺负了别人家的小孩,无缘无故地生出惭愧的心思来。
邹老人这些话刚说完,声调抖变,声音突地转高,喝道:“拿去你的斗笠。”
话音甫落,斗笠便如旋风般螺旋着向冯暴虎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斗笠便至眼前,冯暴虎猝不提防,此时要躲已是躲不及了,他情急之下右掌击出,以全副力道阻击斗笠来势,同时左掌下拍,亦是全力以赴,两股力道澎湃而出,直向斗笠。
但在全力以赴的一瞬间,冯暴虎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寒意,只觉自己不该如此这般,但此时已是势如骑虎,冯暴虎心中悔得一悔,掌下却丝毫不示弱,生生地向着斗笠击去。
两股力道从两侧向着斗笠击出,本拟可将斗笠来势全数化解,却没想斗笠却似并未怎么受力,当空微微倾斜了倾斜,仍旧直直而来,冯暴虎大惊失色,一瞬间竟双手无措,只这一转思间,斗笠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头上,挟着熟悉的力道向着自己的头部以千钧之力重重地压了下来。
第58章 无柄()
冯暴虎心里大叫不好,但却也不可示弱,猛提一口气,双腿弓步,硬生生地将这股力道受了下来,他的额头青茎猛涨,汗水也被逼了出来,沉哼一声,双腿摇了两摇,似要跌倒,他长长地向外呼了一口气,终于站稳了些。
斗笠所压来的力道被卸去了大半,冯暴虎浑身虚脱,似经过了一场恶斗。
张仁李义宋直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们看不出其中的玄妙,不知冯暴虎如何会忽然之间这般的精疲力尽。
邹老人面色阴暗,沉声道:“不错,有此本事,丢掉一条臂膀亦是值了。”
他忽地转头,向着赵正深望一眼道:“咱们走。”
邹老人目光深邃,似乎藏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赵正被那目光所逼射,扶着妖人,步子情不自禁地便迈了开来。
赵正此时正处于不知自我在何处的境界中,仿佛自己已不是自己了,外界的任何发号施令都可指挥得动他。
张仁宋直见师弟就要随妖人去了,大声喊道:“师弟,别走,回来。”
他俩口中兀自喊着,脚下却不敢一动,情急之下望着冯暴虎,冯暴虎面如金纸,微微动动嘴唇,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量,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张仁宋直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