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处不知何时已伏了一只青蛙,青蛙正伏在一片荷叶之上,怒目向着自己,似是在告诫赵正勿侵此地,青蛙怒睛圆睁,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赵正,纹丝不动地蹲在荷叶之上。
赵正见青蛙眼睛里满是不友好,心里恨道:“鱼也欺负我,蛤蟆也来欺负我,你瞪我我就不会瞪你么?”
他也使劲圆睁起自己的眼睛来,瞪向青蛙,怒目而视,月光之下,青蛙双睛灼灼生光,如两颗仇恨的火种悬在虚空,赵正不知自己的怒目似乎也一样灼灼生光,只觉自己怒意旺盛,一定不会输于青蛙的。
一人一蛙,就这样相视对望,一动也不曾动。
时光静寂,偶有雨滴打在荷叶之上,打在青蛙背上,打在赵正额间。
许久,赵正困意袭来,不觉就要认输闭目,怒蛙忽地呱地大叫一声,声大而长,回荡水面,似乎平静的潭水也为之激荡。
赵正被蛙声惊神,睡意顿失,神凝一处,恨意又起,眼皮抖睁,怒目再旺,而青蛙呱的一声后似乎精力顿泄,疲倦之极,双眼欲闭不闭,朦胧了半天,见来敌精力实是旺盛,自知不是对手,又呱地淡叫一声,后足一登,跃入了水中,将水中的明月碎的四分五裂,入水而没。
这一声呱声,既低且弱,看来是败退之音了。
赵正见怒蛙逃遁,明显是不敌己,想到自己战胜了,中情舒畅,不觉喜上心头,哈哈地大笑两声,他甫一张嘴,便有潭水循喉而入,他慌地闭嘴而乐。
自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甚么自豪之事,总来都是一些琐屑之事混杂的屈辱低下,今日与蛙一战,竟不想会大获全胜,仅仅只凭自己的眼睛,便将青蛙战得一败涂地。
赵正心内舒畅,却是不敢形之于声,只有用嘻嘻之声来聊抒心内之窃喜。
今日他与蛙一战,不但开立来从无胜利之先河,亦且有将以往之耻辱稍稍洗刷之功效。
对方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青蛙,但在赵正看来,对方可比千军万马,可比世间最强之敌,而自己身处劣势却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对手败的落花流水,实是破天荒未有之功勋,他此时心得意满,虽说身体还伏在潭中,却有傲睨天下,问天下谁是敌手的气概,此时精神达于极点,再无丝毫睡意,双目鼓胀,正如那只蛙一般,他双目炯炯地望着前方,完全沉浸在了胜利的自豪气氛之中。
此时四周已是很静了,再也没有了半点的声息,接着,风声淅沥,又有雨点飘了下来,打在了水面上,打在了赵正的脸上,淅淅沥沥的,赵正感到了冷,接着他又有一些的抖,身子颤颤了起来,牙关也捉对儿打战了起来,终于,在他终于熬不住的时候,睡意生出,帮他度过了一个又漫长又艰难的夜,这一夜好长好长,他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朦胧间听到有两个女子的声音,一个道:“昨晚下的这场好雨,风筝一定冲洗的很干净了。”另一个声音道:“是哩,今日好日头,正好拿出来好好晾晾了。”
两个声音由远及近,赵正张目视之,阳光晃眼,满眼光亮,他闭目稍稍适应,再睁开眼时,只见两个面目姣好的女童望着这边,边走边说。两个女童走至潭边,忽地见潭中风筝睁着一双大目,直愣愣地望着她俩。
两个女童都被唬了一跳,细看时,风筝白睛黑瞳,分明是人的样子,都是一怔。
两个女童对望一眼,昨日并未见此风筝有目,今日怎地忽然生出双目来了。
两女童好奇心起,靠近潭边,燕语已从大石下取线将风筝一拽,拉至潭边。
赵正见二女童竟将自己栓在潭边大石上,如缚鸡犬,心中大恼,正待质问,只听一女童向他扬眉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风筝,怎地……?”
赵正听这女童竟这般的问自己,这分明是一种侮辱,怒气冲冲地回道:“我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风筝了,我现在已经是一颗成熟了的桃子,你们不要妄想欺负我。”
他的心思此刻还绕在胜利之中,认为自从与蛙一战,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一颗能够左右自己命运的熟了的桃子了,自己既能战胜了蛙,必定也能战胜了这两个女童。
他正待用怒睛之法战胜这两个女童时,却见这两个女童捧腹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赵正怒道:“笑甚么?”
燕语寒轻见这风筝不但会说话,而且既不认为自己是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风筝,却说自己是一颗熟了的桃子,这个风筝当真是好玩极了,这真是天下最最好笑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两个女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赵正在一旁气愤愤的不已。
许久,燕语才止住笑,朝寒轻臂上拍一掌道:“臭丫头,都怪你问他,她明明是风筝,你却明知故问,问他是人还是风筝,害得我,呵呵,听人家说,女孩子笑得多了就不美了,呵呵。”
且语且笑,止不住的笑在她眉目间十分放肆。
寒轻稍稍要矜持些,笑着捂嘴道:“你才臭呢,人家只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句,想不到这风筝这般的风趣,呵呵。”亦回手打了燕语一掌。
两女童自顾自的嬉闹,完全不顾了赵正,赵正怒意旺盛,在她们的笑语中更加地烧了起来。
好一会儿,两女才笑过去了,都定定神,拿手将脸部面容整整,生怕被人瞧见她们的不雅。
第37章 烘干()
赵正见两女童这样肆无忌惮地耻笑自己,忖道必须将她俩一个一个地打败,想着便怒目向左一侧的女童瞪去,左一侧的女童正是燕语,燕语此时眼光正好向着风筝望去,看到的却是风筝一双眼睛的深望,燕语从未被成年男子这般直勾勾的盯着看,目乃心之户,一瞥之下,见这男子风筝竟有破户而入心之企图,竟毫没有发觉赵正眼中蕴着的怒意,被赵正看的一时羞怒交集,先羞后怒,不觉红生颊上,垂下目来,转过了脸。
赵正怒目之下见女童竟转过了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目光中的怒意不觉减了三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另一女童已把前一女童护在身后,好似怕风筝的眼光伤害了她的同伴一般,只听得寒轻斥道:“你这风筝,怎么用这般的眼光看一个女孩儿?”
燕语羞退怒胜,也道:“想不到你竟是一只登徒子风筝,看到漂亮的女孩儿便这般的目光,你真是……真是人们常说的坏人。”
燕语羞于用其它的词来形容风筝的可恶,只用坏人两字,但言下之意不言而明,这风筝岂不是一只色风筝么?
赵正不想自己竟会被这两个女童误解成这个样子,再加上两女童软语温柔,自己便有再大的怒意此时也不得不被消融了,他收了目光,垂下眼来,真是弄巧成拙,他一时竟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怒意也一下子全部被散掉了,而且还没来由的隐隐感觉到自己的额际发烫,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亏心事,自己真的像她们所说的坏人一样,下意识的低头而藏,却有水淹鼻际,呛得他慌忙仰头大咳起来。
两女童见风筝被她们说的满是一脸的尴尬,再不介意,走上前,齐齐把风筝拽出了潭中,搁在了潭边的沙石之上。
此时暖日已生,照在赵正身上,十分的和暖,潭水中波光粼粼一片,如水晶玉般泛着光彩,赵正圆鼓鼓的身子经水一浸,似乎扁了许多,他被拉出水中,颇感身子要有飘起之意,然而也并不飘起。怕是肚子里吃了许多水的缘故吧。
燕语寒轻正当童心烂熳之时,双双蹲下身来,看着风筝嘻嘻而乐。
赵正昨日在潭中泡了一夜,此刻甫甫缓过劲来,又且暖阳在背,再加上多日水米未进,喘嘘嘘了半晌,腹内不免饥困起来,动动腿脚,却是连挪一下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燕语见风筝周边流了一地的水,风筝身上衣服又重重湿透,皱眉道:“湿成这样子了,几时干了才能玩呢?”
寒轻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歪着头想了一想,说:“咱们生火烘一烘不就干得快了吗?”
燕语拍掌称善,两女童为此善策都欢呼雀跃起来。
赵正一直困饿相交,还未及发言动问二女何来,就听得两女要生火烧他,胆都要惧得要迸裂了,自己甫脱水灾,又要遭罹火难吗?一条命都被整得差不多没了,再受火攻,自己岂不是要断送在这不知何处的异地,想到此节,便口内大呼道:“不可,不可。”
他屡经波折,甫出水中,气息并不畅通,纵然大声呼喊,出口之声也是极为难辨。二女正待取火,听得风筝发出哧哧之声,止步回头,看是怎样。
赵正这一声大呼,喉间气息顺畅了许多,急道:“你们不可……不可这般待我……”
燕语在地上拾一只枝丫轻轻碰碰赵正的背道:“桃子,你说甚么了?”
赵正扬起头,急道:“你们不可将我烤了,你们不可这样对待我。”
燕语随口答道:“烤?我们并没有说要烤你啊,我们只不过把你烘一烘,烘得干干的我们才可以让你飞啊!”
她话刚说完,忽地醒悟道:“对了,药炉中火还未息,正好将你拿去——呵呵。”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极妙的法子,说了半句话便忍住不说了,但是赵正却听出来了,看来真的要拿自己做炉火上烤了。
寒轻听了亦是拍掌赞同,吟道:“炉火暖烘烘,风筝心怯怯。不知经火后,可有香气飘。”
燕语伸伸舌头道:“死丫头,酸死了。”
寒轻嘻嘻一笑,两个女童又扑打着闹开了。
赵正只得心里暗暗叫苦,看来她们真要将自己像烤鸡一样烤了,心里苦极,嘴里也不闲着,大叫了起来,燕语听得厌烦,从潭边挖起一块污泥来,冷不防便塞了赵正满满一嘴,赵正就此哑口无言。二女又捧腹大笑起来。赵正被塞得嘴巴鼓鼓了起来,只能睁着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
寒轻笑着从潭边石上解下缚风筝的细绳,稍稍用力往期扬扬,赵正不争气的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直到浮到两女童脑际之高,寒轻才收紧细绳,紧紧攥在手中,朝药房而去。
只听得燕语道:“我可是从来也没有玩过这么好玩的风筝哩。”
两女一路之上嘻嘻哈哈,雀跃不已。
赵正被塞了满口的污泥,心中愤慨不已:“看这两个女童外表上清纯烂熳,内里却是这样的可憎,毫不顾惜人命,只以玩耍为要务,那莫玩道人和她们定是一家人了。”
又想到自己处处时时被人玩弄,自己看来还只是一颗未熟的桃子,只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成熟了。
思想之间,见两女童七拐八拐,经过四五处同一规格同一形式的小屋,来到了一个亦是同一构造同一颜色的小屋之前,所不同的是这个小屋四窗光亮,仿佛比其它小屋多着几闪窗户,采光分外的明朗。
门并未锁,只是虚掩着,燕语当先推门而入,赵正眼与户平,他拿眼看时,门楣上有一个小小的牌子,上书:内外安康。
赵正腹思,这一定是药房了,果不其然,甫入门,药味便洋溢满屋,种种药气相杂,使人难辨其一,赵正先时也常随众师兄进山采药,颇为知晓常用药材亦能凭鼻而辨别。这里的药味却是杂然相混,使人闻之头闷欲涨,药气更是呛得人眼涩难忍。
赵正使劲地闭闭眼睛,又使劲地努力睁开,稍稍能适应了药气的猛烈刺激,只见满屋子都是高高的橱架,架子上密密地摆满了或方或圆的木匣子,匣子上都写有密密小字,看不清楚是什么,应该是一些药材吧。再往内走,只见东侧靠墙也是一排的橱架,上面是密密的一个挨一个的抽屉,屉上都贴了标签,一眼看去,有远志、当归、使君子等药材,皆是寻常之药。
两橱对峙之间,空空如也,赵正眼光掣下来看时,却见当地摆着一个口小腹大的瓮状物,其高约有两尺,瓮身雕有细细花纹,难述其状,瓮色与橱色同一,皆作暗青色,竟像是木料制成的一般。
再看时,只见瓮内火焰飞腾,红通通一片,赵正大惊道:“火而以木瓮承之,怎地并不遽燃?”
他大惑不解,晃晃脑袋,这时两女童已搬东搬西的准备烤筝之物。
寒轻将风筝系在一处,自己与燕语抬来了一块薄薄的木板,长有六尺,宽仅十几寸,但见板上密密连缀有小空,木板通身孔隙满盈,不知是何物,亦不知有何用。
第38章 太乙禹余粮()
燕语寒轻将木板横置在瓮上,只见瓮中火苗似遇引火之物,忽地窜起,木板遇火便燃了起来,火苗奔窜,顷刻间便燃便木板,火势汹汹然,宛如瞬息间便要将木板化为灰烬。
二女童不动声色,呆立而看。
火势虽大,屋中却绝不闻烟熏之气,亦无烈火炙面之感。
赵正心诧其异,不知其由,心道:“这屋内皆为木品,这火势如许之大,她们就不怕连屋都焚了?”
但见两女悠然自得,静立看火。
火焰跳跃,在木板上嗤然有声,过一时,火势渐小,木板却绝不燃掉,竟现出通红一片来,火苗愈来愈低,板身愈来愈通红,板上孔窍渐与通红化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
赵正又是一大惊:“难道这木板竟是铁质的不成?”
他浑忘了自己就要受回禄之难,倒被这奇怪现象所吸引。
待到木板上最后一丝火苗消逝,木板如铁板般通红一片时,两女童相对而笑,齐齐朝赵正看来,赵正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祥,心内大惧,欲待大呼,怎耐口中满塞泥土,果不其然,二女走过来擎起赵正,如提小鸡般,便要置在板上,赵正眼见板身通红,血肉之躯触之,必定是焦头烂额,毛萎皮开,心中惧极,肚内大呼,胸内憋着的气便冲喉而出,不自觉得赵正口中泥土喷得满地皆是,偶有溅到木板上的,皆一触而没,化为乌有。
二女恶其狼藉,都皱起眉头来,赵正喉畅难言,哀求道:“饶……饶了我吧!”
二女不容他说什么,同时用力,背上轻轻一提,就势往板上一按,赵正大惧,啊地惨叫一声,却也并不感到甚么火炙之感,反而感到温暖异常,他身贴板面,只听得水化气嗤嗤之声响起,原来是自己身上湿衣正在慢慢被烘干。
赵正心道:“这火极是古怪,说热不热,说不热却是能烘干衣服。”
歪着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觉将恐惧放下了许多,木板上之热气渐渐传来,赵正只觉暖畅无比,仿佛是卧在一块冬日之阳石上,四肢百骸都受到了天阳之温煦,令人骨酥筋懒,只是想懒懒而伏,大大的睡一场觉。
木板上似乎有吸力一般,将他紧紧地吸住,再也不得有一点的飘起。
俄倾,赵正暖极思食,饥火上升,肚子里咕咕地想个不止,腹中一时饥肠辘辘起来,他多日未曾进食,先前不免被寒困所抑,饥饿渐渐被打下去了,此时身暖眼沉,如梦呓般的睁着眼道:“要是有些吃食就好了。”
燕语寒轻一直守在他周围观察火势,这是听见风筝想吃东西了,都觉得好玩之极。
燕语侧着头想了一想道:“这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啊。”
寒轻走到屋内犄角里寻寻杂物,提了一大袋黑乎乎的东西过来,燕语捋开袋口,但见里面块块茎茎的,都是些平日熬药剩下的药渣,搁在屋角准备倒掉的。
燕语喜道:“这真真是好,喂风筝吃了这个,省得咱们拿去倒掉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