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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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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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歌会被唱片公司拿走了?是不是被你们卖了?”

“小久,师姐弟一场,你知道安慧不会做这种事的。”张化龄护着安慧道。

“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偷的?”殷久远大声问。

“够了!唱片公司骗了我,我本来就够难受了,你还要怎么样?”安慧哭着说,“我本来只想……没想到他们骗了我!”

“你只想干什么!只想练习练习的话,为什么去唱片公司?”

安慧抽泣着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会骗我,明明是我带去的歌,他们不但找别人唱了,还根本不肯再见我。”

“关唱片公司什么事!要不是你虚荣,自己找上门,否则会发生这种事吗?”殷久远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扯住安慧的手说:“跟我走,去跟人家道歉。”

“不行,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求你了小久。”安慧拉扯道。

“你们做了这种事,我以后还怎么见她?你今天非跟我去道歉不可。”

“你们才认识了多久?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就知道向着外人,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我爹把你养大,给你饭吃,你就这么对我?”安慧甩开了他的手说,“要是她肯给我写歌,帮我一把的话,我用得着被唱片公司欺骗吗?你当我愿意?”

“你!”殷久远被堵得脸色青白。

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了很大的争执声,转眼间一队穿着警|察制服的巡警冲进了后院。

殷久远的师父和师叔们正跟着他们赔笑:“诸位,诸位官差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慧却眼见人群中站着一个很脸熟的人,那人畏首畏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打得不清,他看到安慧后,一抬手指着她说:“大……大人……就是她,她来公司唱了这首歌,我们真不知道这是山岚先生做的曲子啊,更不知道是被盗的,求您看在我们也是被蒙骗的面上,网开一面。”

☆、第66章

放学的时候,雪兰惊讶地看到了殷久远。

“小姐,我来接你放学。”他按了按头顶的破帽子说,眼睛被遮挡在帽檐之下。

雪兰笑了笑,心想他真可爱,现在不光上学,连放学也来接送了,一整天只围着她转,还有时间干正事吗?

她翘着嘴角坐上了黄包车,可是他没有拉着她回家,而是停在了一家人来人往的商厦门口,然后转身对她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

“你这是怎么了?”雪兰问。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他嗫嚅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可最终他横了横心,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警|察来家里抓人,本来要抓走安慧姐,我师兄站出来说是他偷了你曲谱,结果把师兄抓走了。”也许是很难堪吧,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雪兰,一张年轻的脸热得发红。

听了事情的原尾后,雪兰很震惊,没想到竟然是他这里出了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后,雪兰问他:“你师兄叫什么名字?”

“他叫张化龄,师兄待我很好的,他……照顾我长大……他只是糊涂了,总是纵着安慧姐,本来是想让安慧姐练习一下歌曲,唱给你听听,好让你接受她的,没想到……安慧姐去了唱片公司……”

“张化龄……”雪兰皱起了眉,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厌恶之情。

所以,真是这个人假装成米行伙计接近三姐吗?

“你……你们去警|局报案了是吗?可以求你放过我师兄吗?对警|察说你们不报案了可以吗?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殷久远看雪兰一直沉默,心头一酸,低声说,“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身边的人做了这种事,我还求你原谅他们……”

雪兰看着眼前的少年摇了摇头:“我不讨厌你,那是你的家人啊,你护着他们是应该的,如果你不护着他们,我反倒觉得你无情无义了。”

“我……”殷久远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雪兰却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先送我回家吧。”

来到了雪兰家楼下后,殷久远拿了一个小包裹给她。

雪兰打开一看,里面居然都是钱,零零碎碎的,像是积攒了很久,但也有不少了。

小伙子低着头说:“这是我攒的,如果有用,你就用这些。”

这些钱他一定攒了很久吧,雪兰想,如果不收,他一定会更不好意思的。

雪兰把钱收了起来,点点头说:“好,我会用这些钱的,如果可以,我一定帮你,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结果找许编辑一问,他居然也什么都不知道。

雪兰本以为是报社报了案呢,现在她是真惊讶了。

“报社没报案?那为什么警|察会上门抓人?”雪兰惊奇道。

“我……我也不知道。”许编辑的眼睛瞪得比雪兰还大,“我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报社的确是什么也没做,因为这件事就算去讨伐,也不过是吃力不讨好,还有可能弄坏了雪后山岚的名声。为什么警|察会知道这件事呢?不但跳出来抓人,还直接认定那家唱片公司偷盗了她的曲子。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直接让一家公司承认了盗取别人作品的罪名啊。说起来,名声是这个年代文化界的人安身立命的资本,轻易不会让污水沾身的。

这下可真是走进了迷雾阵。

而且雪兰还有一个更头疼的问题,本来她以为是报社去报案的,那么只要再去销案,也就能释放那位‘师兄’了,结果现在没头没脑的……

没办法,雪兰只得请求许编辑去警|察局走一趟,试试看能不能销案。

许编辑也赞同此事,既然歌曲的名誉权能要回来了,剩下的事情不妨大事化小,若是因为一首歌扯出什么官司人命,倒叫人觉得雪后山岚器量狭小、斤斤计较了。

然后,雪兰等了一下午才等到了结果。

许编辑一头雾水的回来,对雪兰说:“我在警|察局说明了来意后,那些人就叫我等着,我只好坐在那里等,等了很久很久,后来有人跑进来跟警长私语了两句,那警长就说,可以放人,然后我就回来了。”

“哦……”雪兰干巴巴地看着许编辑,许编辑也干巴巴地看着她。

“应……应该是可以放人的意思吧。”许编辑说。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不是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吗?什么时候衙门这么好说话了,最可疑的是,他们连报案都没报过案……

“也许……那家唱片公司自己招惹了什么人,所以被报复了。”雪兰提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或许吧。”许编辑也点点头,“对了,这个盗走您歌曲的人……”

雪兰叹了口气说:“这事,我来处理吧。”

第二天一早,殷久远来接雪兰上学了。

“谢谢你,我师父他们都很感激你,说要带着我师姐和师兄负荆请罪……”他激动地说。

雪兰笑着说:“他没事就好,不过倒也不用请罪了。”

“不行,一定要的,他们做错了事。”殷久远急切地说。

雪兰摇摇头说:“不是不必,而是不允许,我不允许这个人再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了,从今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接送我上学了。”

面前的小伙子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愣愣地望着雪兰,过了好久才说:“你……你怪我吗?”

“你师兄告诉过你,他是怎么从我姐姐手里要到的曲子吗?”雪兰摇摇头说,“也怪我姐姐太纯良,轻易相信陌生人,但我和我母亲是不会原谅那个人的。你是他的师弟,虽然此事跟你无关,可如果我继续跟你接近,我的亲人难免想起那个人的事,我不希望她们别扭和为难,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其实雪兰对殷久远是很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纵容他接近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也许她就要厚着脸皮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入赘到她家了。雪兰的家庭只有三个女人,倘若三姐和她都出嫁了,那李氏岂不是落得一个人,要她跟着女儿、女婿,跟婆家过日子,雪兰有点舍不得,所以找个合适的入赘最好。不过这件事她只是自己打算,还从未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如今倒也不用问了。

李氏并不是雪兰的亲娘,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对雪兰最好的人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是冰也有融化的一天。如果不是她们,雪兰也许还沉浸在前世的死亡和与妈妈分离中,绝望地度过每一天,说她们给与了她新生也不为过。

“不行!”殷久远忽然上前两步,抓住了雪兰的胳膊,大声说,“不行!你不要不见我,我会补偿你的。”

雪兰没有抽出被拉住的胳膊,而是认真地看着殷久远的眼睛说:“你有亲人,会为了他们来恳求我,我也有亲人,为了她们,我也愿意做任何事。你师兄欺骗了我姐姐,在我看来就是该进监狱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你虽然年轻,却也不是不懂道理的,这世道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我不骗你,警|察上门抓人,其实跟我家无关,我们从未报警,因为早知道乐谱要不回来了。至于警|察为什么会管这件事,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幸而他们管了,我才能要回乐谱,否则就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了。我们虽说能赚了几个钱,可也不过是孤儿寡母,你师兄师姐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看我家门庭单薄罢了,老实说,我看不起他们。”

殷久远握着雪兰胳膊的力度渐渐减弱,最后他的手垂了下来。

雪兰转身向附近的轨道电车走去,身后却传来一句低语。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雪兰没有回头,径直登上了一辆路过的电车,她透过电车的玻璃窗看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心想,他很不错,但实在是太年轻了,还是个孩子……

临近过年的时候,张维真乘坐的火车终于来到了沪市。

这一年多以来,雪兰一直没有断了跟她的联络。

当初连她的婚礼也没参加,就匆匆忙忙逃到了沪市,只能通过写信知道她的境况。雪兰知道她结婚了,并且马上就怀孕了,如今儿子都六个月了。

人家今年才十六岁……

她是跟着丈夫一家迁来沪市的,张维真的父亲倒是很有看人的本领,她丈夫果然是个会钻营的能人。东北易帜后,他就想法设法谋到了沪市的一个职务,虽说各处走关系花了很多钱,不过人家到底当上了国民政府的官。

雪兰看到张维真的时候很惊讶,要知道她中学的时候还是个浑圆的姑娘,如今却已经变成尖下巴美女了,而且个头还长高了不少。

“哎呀,你瘦了,高了。”她一见雪兰就开心地大声说。

可不是嘛,小姑娘正好发育的时候,都在抽条。

两人是约在一家大饭店的咖啡厅里见面的,已经结婚的妇人跟未婚的姑娘是不一样的,雪兰不方便登她婆家门,她也正好出门散散心。

张维真一脸高兴,从头到尾在说沪市的新鲜和儿子的趣事,对婆家的事却绝口不提。雪兰看她还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跟婚前没有变化,但恐怕不然,虽然怀孕生子很辛苦,但不会一下子瘦了这么多。

“追着你的故事看,是我每天能跟你交流的唯一方式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她嘟囔道,“你娘北上演唱的时候,要不是我还在坐月子,我就去看她了。你不知道,你娘在北方可红了,你的名字更是响当当。”

雪兰笑着说:“找机会去我家坐坐,让她单独唱给你听。”

“那自然了。”张维真抬了抬下巴说,“对了,前几天我看报纸,说你的歌被盗了,弄得八卦新闻上乱糟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雪兰叹了口气,不要说张维真,连她自己都还云里雾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太忙了,没有写,今天补上

☆、第67章

雪后山岚的歌曲被盗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雪兰有很广的读者群,平时就热情的不行,一听说此事,简直义愤填膺。

一时间信件像雪花一样飞来,安慰雪兰受委屈了云云,大家不会放过欺世盗名的卑劣之徒的。

雪兰的脸绿绿的,心想表啊,作者的歌也是盗的,只不过没有原作者跨越时空来缉拿她罢了。

那家唱片公司出来谢罪说,歌曲是从一个歌女手里买来的,但没想到她是盗窃了山岚先生,唱片公司根本就不知道,但话里话外,也有责怪山岚先生门户不牢的意思在。

本来他们就被很多人唾骂了,这样一解释反而更糟糕了。

一些人直接出面谴责,你们盗了就是盗了,无论是盗走了山岚先生还是其他什么人的作品,可见心术不正!本来满心期待的新作品,倒被你们的所作所为弄得心情烦闷,真是罪大恶极。

你们自己龌龊也就算了,不但连累了山岚先生的新书,还弄坏了他写书的心情,你们赔得起吗?

《醉拳》这么好的歌曲,我第一次听就觉得风格很像山岚先生,还好奇那个作者从前写过几首曲子,但水平一般,怎么突然这么好了,原来是偷了别人的作品。偷谁的作品不好,偏偷山岚先生,人家的水准是你能攀扯的吗?自不量力。

小偷就是小偷,与鸡鸣狗盗之辈并无两样。

做贼通常都是心虚的,雪兰也一样,看着这些评论,不知为何就联想到了自身。这个年代的文人对自身的修养道德还是要求比较高的,无论盗文、盗曲、盗创意,都可称得上罪大恶极,为人不耻。

即使没人知道她盗了别人的歌曲,那就不算盗吗?恐怕不是的,一个人的心到底正不正,只有自己知道,就算自欺欺人也不可以。某种程度上来说,雪兰跟唱片公司的人也算一丘之貉了。

有时候人们会很敏感,比如自己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到有个人做了跟自己同样的事,但是被人挖出来鞭尸示众,就会忽然感同身受了。此时,报纸上的谩骂简直犹如在骂她一样,所以雪兰是有点心情失落的。

那么,为此就不再写了吗?

这个答案雪兰早就心中有数。

当然要写,就像当初她写《妻妾成群》和《燃秦》是为了温饱一样,既然已经有了钱,为什么还要继续写呢?

答案张维真告诉了雪兰。

“你知道吗?听说全国统一的那天,有一个军营的军队合唱了《精忠报国》呢,那么多人,好大的气势啊……”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气势。

那家唱片公司不能继续卖《醉拳》的碟片了,很多人写信来要林海潮声先生演唱的碟片,《文学报》报社自然是很高兴的,极力主张李氏去录制新歌。

但李氏却没什么心思,因为三姐一直很失落。

发生了这件事,雪兰当然不会藏着掖着,而是一五一十跟李氏和三姐交代了。李氏还好,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也只是愤愤不平道:“这种人就该送监狱。”

三姐却是羞愤交加,一连好多天都羞得没有上班。

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姑娘,图人好,看中了一个穷小子,甚至不惜跟母亲吵架,结果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她看上去憔悴的不行,只怕夜里哭湿过枕巾。

这个年代不是百年之后,一个女孩今天跟男人分手,明天换一个新的,后天再换一个更新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民国时代的姑娘想自由恋爱,本身就是很前卫的事,而且普遍的心理是,找了一个就认定一个,一辈子的事,分手、离婚什么的,那都是‘坏女人’干的事,咱是好家庭的姑娘,才不会干那样丢脸的事呢。

于是,三姐被打击到了。

跟李氏说自己不上班了,想像其他姑娘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雪兰简直快被她膈应出内伤了。

搁在现代,姑娘遇到一个渣而已,有啥大不了的,勇往直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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