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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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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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是正面支持她的声音比较多,社会上大多数人还是三观正常的,只有这个叫林源桥的人,卯上了一样跟雪兰对着干。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疯狗一样乱咬的,唯一的原因就是雪兰的《冰冻千年》触及到了这个人的利益,或者顶到了他的敏感点。

雪兰一向是不理睬报纸上对她的谩骂的,哪怕有人吐痰吐到她脸上,她也直接等它风干。因为经历过后世网络大潮的姑娘知道,说越多越暴露智商,别看这个林源桥叫嚣的如此厉害,说话振振有词,仿佛十分强势,其实他这种行为已经惹人厌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位文学界的大拿就出现大骂了林源桥,这位大拿不一般,就是他当初嫌弃了《燃秦》几句,然后促使雪兰开始了《射雕英雄》的写作。这位大拿可称得文学界里骂人的泰山北斗,凡是跟他斗嘴互骂过的,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果然他一出面,形势一边倒的把林源桥打成了落水狗,他本人也直接销声匿迹了。雪兰看过后,有点暗爽,心想百年之后,她的名字说不定也能出现在中学课本上了,但是她的名字很好记,不会为难人的。

但是很快,一张小报纸上曝出了一条小新闻,说他跟《小说周刊》有点联系,据说刘五姐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这样的小孩子写出来的东西,如果她本人不是妓|女的话,根本就是臆想的故事,对妓|女真正的生活其实不了解,写这个故事说不定是吸引人眼球的噱头,不值得你们为此争论不休。接着他又列举了故事中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连龟奴拿的分成不对这种事,都拿出来当刘五姐根本不懂妓|院生活,是在胡扯的证据。

站在雪兰一边的评论者自然不甘示弱,从文笔、情节、小说等角度一一反驳回去,最让人惊讶的是秦风的一篇文章。

我不知道刘五姐先生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只知道她写了一篇感动了许多人的故事。如果他本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么我便要羞愧了,为自己,更为这个世上许多人感到羞愧。这个女孩的胆量和气魄,勇气和无畏,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她写出了许多人踩在脚下的世界,写出了我们无视的世界。一想到她干净的双眼凝视着这个漆黑的环境,却满目悲愁,只能借着故事谴责社会不公的时候,我就惶恐无地。她在为社会上被压迫被欺负的弱势群体高声呐喊,你们又在做什么!

这个世上多得是蝇营狗苟,只为金钱利益讨好某些群体的无耻文人。真正的有识之士敢于站出来,直面并书写他眼中的不公,这些小人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恶意诋毁。卑鄙至极、无耻至极,我若手中握有利剑,必一剑刨开你的胸膛,看你是不是心黑如铁,五脏具臭。

小报上的这篇文章着实捅了马蜂窝,好多人站出来谴责,连《小说周刊》都受了牵连,很多人诘问这篇文章是不是《小说周刊》里的人写的,要他站出来谢罪。《小说周刊》也很无奈,因为刘五姐是女人这件事他们编辑部里很多人都知道,也不保证真的无法外传,何况他们刊物本身就是比较进步的刊物,看到这种诋毁文章只有更生气的,于是下一期就发声强烈谴责了小报的行为。

经历了这个风波,雪兰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像忽然有了后盾一样,心里踏实了很多,也非常感动,她想起了那位大拿说过的话。

那个人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其实华夏从来不缺正义之士,相反正义之士有很多很多,看到不平他们会发声,正是这些声音凝聚成了一股股力量,让我们明白了为什么华夏会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

所谓四大文明古国,为什么其他古国都销声匿迹,或者历史断绝了,而只有华夏是源远流长的?

原因有很多,你可以说华夏人爱记账,什么国志、州志、县志、乡志乃至家史,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拿来写一写,连出门旅个游,回家都要写个什么什么游记,乃至百年之后,华夏划定疆域都可以拿出来,‘呐,你们看看,我们五百年前就有人去过这个地方了,还写了篇文章纪念呢,所以这里是我们华夏的领土啊’。

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我们骄傲。

这些国志、州志、县志、乡志乃至家史都是我们引以为自豪的东西,所以要记录下来。一个家族遇到战火逃离故土,可以不带金银珠宝,却要带着家谱和祖宗牌位,因为要让子孙后代知道根在何处,让子孙后代知道前辈们走过的路,为祖先做过的事骄傲和自豪。

雪兰只是个小人物,她写了一个她认为应该写的故事,也许一时间,会有难听的声音反对她,甚至她的名声都会受损,但历史会记住她,有一天回首过去,她不止会为自己骄傲,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会为她骄傲。

所以《冰冻千年》不是终结,它只是一个开始。

雪兰相信缘分,缘起缘灭,总有说道。既然她机缘巧合,跨越百年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总归是有些原因的。她一个小人物,憾动不了天地,但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这个浊世带来一股清气。

《冰冻千年》完结后,雪兰就打算写第二本书了。

这本书不是小说,而是一篇介绍类的文章。

以前雪兰看过一部电视纪录片叫《大国崛起》,当时感觉非常震撼,哪怕现在也依然记忆犹新。

雪兰想把这个写出来,但是在不同的时期,《大国崛起》的内容也是不一样的。

百年之后的华夏,正处在渐渐复兴的道路上,而现在却还是国家存亡为难之秋,所以笔调和内容是不同的。

而且再记忆犹新的纪录片,雪兰如今也大半想不起来了,需要先做史料研究才行,这可是大工程。这个年代又没有知识渊博的度娘,干什么都得手动查找,实在没有的资料,还得找人翻译外国文献,所以目前也只在准备阶段而已。

十二月的时候,东北易帜了,在全国上下统一的欢呼声中,雪兰迎来了十六岁的生日,但这个生日过的一点也不高兴。

因为她为新书提前准备的新歌《醉拳》发布了唱片,可是发布人却不是她自己。

《射雕英雄》已经出了五部书,第六部就会完结。雪兰打算写完《射雕英雄》后,回归平凡的武侠故事,写一个市井中的大侠,这个大侠最了不起的武功就是醉拳,可是千辛万苦回忆出来,再修改好的歌曲,为什么会被人盗走呢?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事情还要从许编辑找上门那天说起,许编辑是看过《醉拳》原谱的人,他从留声机里听到这首歌的当场,脸就白了,冷汗都流出来了,因为前几天他才刚刚跟五姐讨论过什么时候制作唱片,怎么歌曲会被其他唱片公司制作出来了呢?作词作曲人都冠上了陌生人的名字,演唱者叫什么九岁红,是个有名的大歌星。

许编辑急忙找到雪兰,雪兰也是一头雾水,要说她家只有四个女人,陌生人根本进不来。写好的小说和歌曲也一般被仔细的锁在柜子里,怎么会流出去呢?

李氏头一个就问大妮,大妮吓得跪在地上拼命摇头。

雪兰说:“大妮根本不识字,这原稿还在我手里呢?不可能是她。”

只有一旁的三姐愣住了,她呆滞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道:“也许,也许是因为我……”

然后她就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任谁说话都一副木然的样子。

许编辑一看这情况,急忙告辞了。

李氏细细问了好久,三姐才眼睛一红,哭着说:“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

原来这首歌她只在外面唱过一次,就是唱给米行的那个人听过。

“他说想听我唱歌,我就唱了自己熟悉的,他又说想听没听过的,我……我就一下子想起了这首歌,也许……也许当时附近有什么人听到了,所以记住了……”

☆、第65章

不论原因如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纠结是对是错不过枉然。

许编辑把这件事告诉了报社,可报社也无能为力。毕竟歌曲已经被人盗走发布,就算你站出来说别人盗走了你的东西,却也根本无法证明,还要谨防他们反咬一口。

名声对这个年代的文人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怕跟那些人争执丢脸的话,倒是可以出面对峙,但关键是不能为了打老鼠而碰坏了玉瓶,那结果就得不偿失了。

没办法,这个哑巴亏看来是吃定了。

此事虽然遗憾,但发生了也就发生了,不能总是放在心上。只是三姐不肯原谅自己,一直责怪自己不谨慎,在外面唱了那首歌。无论雪兰和李氏怎么安慰她,她都忘不了那件事。

当人们越在意一件事的时候,就越容易钻牛角尖,一开始三姐还认为是自己不小心,被路过的人听到了那首歌,可是过了两三天后,她就开始疑神疑鬼了。

一天晚上,雪兰正在电灯下写作,三姐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卧室。

“五姐,我……我心里有点事,想跟你说说……”她一脸犹豫地开口。

雪兰以为她还在心疼那首被盗走的歌,于是笑着说:“你不要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也没想到……”

三姐却直接打断了雪兰的话:“你说会不会是他!他故意的!”

“谁?”雪兰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三姐在卧室里踱来踱去,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她的脸颊格外消瘦。

“他说,他叫张化龄……我……居然只知道这些……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三姐用双手撑住了额头,雪白的手指插|入乌黑的秀发中,把头发弄得很乱,她语气急切地说,“他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情,所以故意接近我,这首歌就是他盗走的!”

“这怎么可能!”雪兰讶然,“关于我们的事情是秘密啊,应该只是被路人听到了而已。”

一时间,许多人的面孔涌入了雪兰的脑海。

最初知道她们身份的是《京郊晚报》,可是那份小报纸根本不是《文学报》的对手,要是他们还想继续在北平刊印出书的话,就不会得罪背景厚、人脉广的《文学报》。而且当初这件事是立下约定的,他们不揭穿雪兰的事,雪兰也不揭穿他们鼓动她吸大烟的事,所以不应该是他们,何况那个小报社只开在北平,距离沪市十万八千里呢。

再就是《文学报》,可知道她身份的人撑死不到十个,而且大部分都在北平,也没有必要盗走她的歌,给他人做嫁衣啊。

雪兰想来想去,始终觉得三姐想多了,找个人接近三姐,然后哄她盗走妹妹的歌什么的,这怎么可能?

“你是因为那位先生突然消失,所以才会疑神疑鬼的,若真如你所想的那样,就太过阴险了。”雪兰神色一凌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必定不放过那个人。”

作为一个后世人,不愿意惹事,不代表怕事。谁敢欺负她,她一定想方设法欺负回去。

“也许是我想多了。”三姐叹了口气说,“那人也不像什么文化人,一个米行抗大米的,我真是傻了。”

第二天,雪兰上学的路上,殷久远边跑边问她:“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我。这几天你老是闷闷不乐的,到底怎么了?”

果然从那天起,殷小哥就天天来送雪兰上学了。

在雪兰眼里,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是很可爱的。

上辈子,她没有上过学,当然也没有跟同龄的男孩子交往过。该上中学时候,看到同龄的男孩子骑自行车带着女孩子回家,她也不是不羡慕。重新活了一回,遇到了一个可爱又直爽的少年,其实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这个小伙子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就凭他几个月里天天来送她上学,雪兰就很感动。追求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雪兰自问,如果她是个男人,然后爱上了一个姑娘,她能不能坚持几个月,每天跑很远很远的路,先送她上学,再去忙自己的事情呢?也许能吧,但是如果坚持了很久很久,姑娘依然若即若离的话,也一定会伤心失望的。

这个少年一定很喜欢她吧,所以即使跑得汗流浃背,即使她什么也没承诺,他也依然满脸笑容,每天来接她。

雪兰有时候想,嫁给他也不错,这是一个拉着她,跑了好久好久的人呢。

雪兰的心理年龄已经将近三十了,‘爱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似乎是不着调的,也根本爱不上。但是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很早结婚,十六七岁正好结婚的时间,她可不想最后被李氏盲婚哑嫁。能遇到喜欢她的人,完全可以相处相处嘛。

至于是否门当户对,这似乎是个千年不变的话题。

后世时,很多男人抱怨女人拜金,只看重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有没有钱。

其实会这样抱怨的男人,都是最不懂女人的男人了。因为真正懂女人的男人,即使没钱、没车、没房,也早就抱得美人归了。相反,真正凭借车房钱换来的女人,才不会把心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呢。

一个女人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归结为一个字,那就是‘爱’。但这个字,要做到却很不容易,因为这考验男人的心,考验这颗心里是否真的有这个女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需要‘相处相处’了。

小伙子竟然能看出她闷闷不乐,显然是关心她的,雪兰心头一暖,随口跟他抱怨道:“这几天发生了点心烦的事,我的歌不知怎么的,竟然被路人听去了,然后被其他唱片公司制作贩卖了。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花了心思的,所以很遗憾。”

殷小哥却忽然停下了,他神色凝重地转过头问:“是什么歌?”

雪兰说:“你听过《醉拳》吗?”

话音一落,殷小哥手里的车柄跌在了地上,车上的雪兰被闪了一下,急忙扶稳。

“你怎么了?”雪兰问。

他英挺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抬眼看了雪兰半响,却一语不发的又拉着车跑了起来。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把雪兰送到学校后,还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目送她走进了学校。

雪兰的背影消失后,殷久远的表情冷了下来,他拉着车飞快的往回跑,一直跑到家门口。

后院里,安慧还在难过。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气死我了!”

张化龄叹息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得上门道歉才行。”

“不行,那她更不会再写歌给我了。”

“你怎么可以带着歌去唱片公司呢?”张化龄皱着眉头说,“我们说好的,你先学会,然后唱给她听,让她接受你,如今我们却是真的盗了人家的东西了。”

“我怎么知道唱片公司的人会那么无耻,听了我的歌,居然让别人唱,把我丢在一边。”安慧跺着脚说。

“真的是你们干的!”一个愤怒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殷久远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皱眉看向眼前的两个人。几天前,他就看到安慧兴高采烈的,还嘀咕什么‘唱片公司’、‘歌曲’,当时他还以为师姐终于被唱片公司相中了,没想到……

“小久……”张化龄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难堪,他低下头说,“你听到了。”

“真是……混账!”殷久远大声道,“亏你好意思整天教训我们这些师弟,你们都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安慧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殷久远急道:“要我问人家要曲子,不给就偷是吗?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你们也做得出来!”

“小久,你听我解释,我当初只是想让安慧练一练,然后唱给那位先生听,如果她能喜欢安慧的嗓子,说不定就会让她唱了。”张化龄解释道。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歌会被唱片公司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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