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秋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扮演的人叫做章一虎,大师兄还是自己的表兄,叫做王其石,一面故意说道:“我要是忘记了,你会不会生气?”
黑衣少女道:“我当然会生气了,三师哥连人家名字都会忘记,那还算是有心人么?好嘛,我再告诉你一遍,三师哥如果再忘记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叫江翠烟。”
任云秋低笑道:“我真的怎么会忘记九师妹的芳名呢?”
江翠烟(黑衣少女)有意无意的又瞟了他一眼,披披嘴道:“我要是不说呀,只怕你早就忘了呢!”
她忽然低低的道:“这次我们六个人奉派出来,你的记性最差了。”
任云秋心中忽的一动,暗道:“她这些话,不是故意在告诉自已么?她……”
突然“嘶”的一声,一道人影飞泻而下,那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瘦削脸黑衣青年,他两道目光逼视着两人,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却躲在这里说个没完。”
这人任云秋在南离园茅屋前面见过。
江翠烟赶忙躬身叫道:“大师哥,小妹就是奉命来找三师哥的!”
任云秋听说这黑瘦青年就是大师哥王其石,也连忙躬下身叫了声:“大师兄。”
王其石(黑瘦青年)哼了一声道:“你们还不快随我见副教主去。”
说完,双脚一顿,长身纵走。
江翠烟朝任云秋吐吐舌头,低声道:“快走。”
任云秋和她一同纵身掠走,跟在大师哥身后奔去。
不大工夫,就奔到南岳庙南首,只见二十几名黑衣佩刀汉子,雁翅般站立。
王其石也没说话,只是急步朝路旁一间民房行去。
任云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跨进门,就看到两个一身黑衣的少女迎了出来,躬身道:“大师哥、三师哥回来了。”
王其石朝她们点点头,一直往里一间走去。
任云秋听到身后江翠烟低声叫道:“七师姐、八师姐,可有事么?”
她这一叫,右首一个个子稍低的是她八师姐了。她说过今天奉派来的一共六个人,那是大师兄王其石、自己章一虎、和四师弟(在林间被自己杀死的),再加上这两个黑衣少女和九师妹江翠烟,正好六个。
里首一间,地方相当宽敞,上首坐着一个黑袍老者,此人脸如死灰,太阳穴突出,双目深凹,却闪着炯炯精光,一望便知是个练有异派特殊功夫的高手。他左右两边站着四个人,左边是个黑衣中年人和紫脸老者,右首是但无忌和湘西七怪之首的羊东山。
从这情形看来,坐着的黑袍老者,不用说就是黑衣教副教主了。只听他尖细的声音说道:“咱们这次行动,怎么会出这许多漏子?无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居然会没有一个人知道?”
四个人谁都不敢作声。
王其石、任云秋和三个黑衣少女,进入室中,悄悄在下首站定。
黑袍老者目光朝他们投来,问道:“殷友泉呢?怎么没来?”
王其石躬身道:“回副教主,四师弟不知去了哪里,弟子没找到他。”
黑袍老者目光一注,说道:“他不是派到青松道兄那里去的么?怎么会不见他的人?”
王其石道:“弟子听青松道长说,咱们放起信号之时,他就匆匆离开,一直没有回去。”
黑袍老者嘿然道:“殷友泉不要也出了事?”
任云秋心头暗暗感到紧张,但江翠烟却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黑袍老者尖怒的道:“老夫真想不到对付区区衡山派,竟然会有如此扎手,老夫既然来了,咱们就和衡山派摆明了干,老夫倒不信。没有青石、青藜,咱们拿不下衡山派来。”
说到这里,目光又朝王其石等五个投来,说道:“殷友泉此刻尚未回来,只怕已经出了事,王其石,你可暂时去青松道兄那里,代替你四师弟殷友泉,章一虎、你也立即回春申君那里去,要他们撤离左右两翼,前来会合,咱们既然和衡山派来明的,就不用他们虚张声势了。”
王其石、任云秋躬身领命,一齐退出。
任云秋别过师兄王其石,匆匆赶回东首林下。
春申君等人因他去了好一会,仍不见回转,正在焦急,看他从南首大路而来,大家都不觉围了上来。
春申君问道:“云秋,事情如何了?”
任云秋道:“都办妥了,只是黑衣教来了一位副教主,现在准备跟衡山派来明的了。”
春申君听黑衣教来了一位副教主,不觉心头“咚”的一跳,急急问道:“是凤箫女?”
“不是。”任云秋道:“此人面如死灰,声音尖细,看去似乎练有异派功夫,而且武功极高……”
一面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把遇上江翠烟的事说出来。
春申君听得一怔,攒攒眉道:“这位副教主,会是什么人呢?你们四位,可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么?”
金赞廷道:“江湖黑白两道中,武功高强,名气较大的人中好像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谢公愚道:“黑衣教主门下弟子都戴了面具,他会不会也戴面具呢?”
沈仝道:“这有可能,他也许是不愿人知,才戴了面具。”
春申君道:“他既然要咱们赶去会合,时间不多,咱们这就走吧!”
当下由春申君为首,率同四庄武士,朝南岳庙前赶来。
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百余名黑衣教徒众——身穿黑色劲装,手持扑刀的黑衣武士,面向南岳庙大门,雁翅般排列在广场之上。另有一簇人,站在中间,那自然是副教主等人了。
春申君率同众人,进入广场,就要邱荣把四庄武士在中间左边停住。然后和沈仝等五人连同任云秋一起朝中间行去。在他们到达广场左首的同时,青松道人也率同门人,抵达广场上的右侧,由王其石陪同,向中间行来。
春申君拱拱手道:“道兄也来了。”
青松道人连忙稽首道:“五位庄主好,咱们又在这里会面了。”
但无忌看到春申君等人行来,慌忙迎了上来,拱拱手道:“陈庄主几位幸苦了,兄弟给各位引见,这是本教首席副教主晏副教主。”
他只说晏副教主,没说出名字来。
春申君连忙抱拳道:“属下陈春华见过晏副教主。”
青松道人和沈全等人也一齐拱着手,恭敬的说了句:“属下某某人见过晏副教主。”
但无忌站在一旁,也一一给大家引见。
晏副教主是黑衣教的首席副教主,他虽然脸上绽起了笑容,和大家颔首为礼,但笑得很傲慢,是一种自视甚高,上司对下属的笑意。
接着但无忌又和大家引见了黑衣中年人是副总护法韩自元,紫脸老者是护法项荣,和湘西七怪的老大护法羊东山。使者王其石、章一虎(任云秋)、史月蟾、陆湘芬、江翠烟。一面也替春申君等人一一作介。
春申君等人也是护法身份,韩自元身为副总护法,自然要和他们亲切招呼,以示笼络。
但无忌介绍完毕,忽然咦道:“陈庄主,还有一位任少侠呢?”
春申君道:“云秋随兄弟来至南岳庙左侧,兄弟命他负责巡逻松林,却一去不返,直到此刻犹不见他回来,兄弟因使者传达副教主令谕,赶来此地会合,不敢稽留,不知云秋是否出了事?”
晏副教主道:“无忌,你说的可是那个叫任云秋的少年?”
但无忌连忙躬身道:“是,是,属下说的就是他。”
晏副教主又道:“听说此人武功不错,是你保举他担任本教副护法的?”
但无忌依然躬身道:“是,是,任云秋一身武功相当不错,而且也已入本教,只是年纪尚轻,属下才保举他担任副护法的。”
晏副教主道:“听你口气,好像不是因为年纪尚轻,就可以担任本教护法了?”
但无忌又连应了两声是,才道:“如论武功,他已是可担任护法了?”
晏副教主点点头道:“本座相信副总管的眼光,但本教护法除了武功,还须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才能担任,若是如此容易,就能担任本教护法,本教的护法就不值钱了。”
但无忌又连声应是。
晏副教主一手托着下巴,抬首向天,徐徐说道:“方才殷友泉一去不返,失了踪影,衡山派可能埋伏高手,只要看到咱们的人走了单,就乘机下手,咱们岂能丢了人就算,自该派人先去查查,是否已经落在对方手中?”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王其石、任云秋二人说道:“王其石、章一虎,你们两人,各带一个师妹,去查看东西两侧松林,可曾潜伏敌人,这失踪的两人,在林中可有打斗痕迹?”
王其石、任云秋各自躬身道:“弟子遵命。”
王其石回身朝二个师妹问道:“你们谁和愚兄同去?”
陆湘芬道:“小妹和大师兄同去。”
江翠烟也抢道:“小妹和三师哥同去。”
晏副教主点头道:“好,你们去吧!”
王其石、陆湘芬、任云秋、江翠烟四人朝晏副教主躬身一礼,便自退出。
晏副教主深沉目光转到了春申君脸上,徐徐说道:“陈庄主,本座听说副总护法无垢把副总护法金牌交给了你,这究竟怎么回事?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春申君早已听任云秋说过,心中有了准备,连忙伸手入怀,取出副总护法金牌,双手递上,说道:“属下今日赶到祝融寺,副总护法还在方丈室召见了属下等人,当面令谕属下等四庄人手,于二更前在大殿前面集合。属下等依时集合,副总护法无垢忽然把副总护法金牌,交给属下,要属下率领四庄人手,前来南岳庙左首林下待命,属下不知他因何不来?副总护法金牌在此,请副教主验看。”
晏副教主连看也没看,口中沉哼一声道:“这金牌你先收着,无垢身为本教副总护法,胆敢违抗命令,擅离职守,还把副总护法金牌交与他人,这不是叛教行为,还是什么?本座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春申君不敢也不好作声。
晏副教主又道:“祝融寺不过少林南派一支,敢和本教作对么?哦,韩副总护法、但副总管,你们最近可曾听到什么消息,是否少林寺有什么人赶来了?不然我想祝融寺不敢如此作法。”
韩自元道:“祝融寺虽是少林南派一支,但那是数百年前就分出来了,一向从未和少林寺有过来往,换句话说,他们早已各自为政,不相隶属,而且祝融寺的武功,和少林寺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但无忌接着说:“韩副总护法说得极是,祝融寺和少林寺早已没有任何来往,少林寺绝不会派人前来。”
晏副教主沉笑一声道:“那好,咱们拿下衡山派,连祝融寺也一起拔了就是。”
春申君心中暗道:“此人口气如此托大,不似无名之辈,只是他声音尖细,是否故意装作,不让别人听出他的声音来?”
晏副教主又道:“好,陈庄主几位,青松道兄,你们请回,咱们立时正面进攻。”
春申君等人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再说任云秋和江翠烟来至东首林下。
江翠烟回头道:“三师哥,你奔波了一个多更次,累不累?我们在大石上歇一会好么?”
任云秋道:“我们奉命查寻四师弟和任云秋来的,不先找找看,就坐下来偷懒了,给副教主知道,那还得了?”
江翠烟轻笑道:“坐憩一会有什么要紧?反正找不找都一样。”
她已经俯下身去,用小嘴吹着大石上的沙石,自顾自坐了下来,一面拍拍她身边大石,说道:“三师哥,你也坐下来呢?”
任云秋正想套她口气,只得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一面偏首问道:“九师妹,你说找不找都是一样,这话怎说?”
树林底下光线幽暗,但江翠烟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眨动着,低首笑道:“这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任云秋道:“在下真的不明白。”
这“在下”二字,听得江翠烟又是一声轻笑,身子紧挨着任云秋,轻声道:“三师哥可要听小妹说出来么?”
任云秋道:“我就是不明白,才问你的,当然想听听了。”
江翠烟蛾首微侧,一颗头缓缓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因为……”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任云秋只得让她把头搁在肩上,一面问道:“你怎么不说下去呢?”
江翠烟娇声道:“因为四师哥不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自然不用在这里找了,其实大师哥他们在西首也是找不到的了。”
任云秋问道:“为什么?”
江翠烟吐气如兰,低低的道:“人是活的,他生着两只脚,既已失踪,自然是走开了,不会在树林子里等着我们去找?”
任云秋道:“那么任云秋呢?他是在这里巡逻没有回去。”
江翠烟道:“他自然也走开了。”
“走开?”任云秋道:“会到哪里去呢?”
江翠烟道:“我不是说过么,一个人生了两只脚,可能走开了,也可能回来,三师哥方才不是去见过副教主么,现在不是又回来了,所以我们也不用去找,古人说得好,一人躲,千人找,他如果只是暂时走开,待回自会回来,我们只要坐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任云秋笑道:“九师妹真会偷懒!”
江翠烟道:“这不是偷懒,这叫做……我不说啦!”
任云秋道:“你说了一半,怎么又不说了呢?”
江翠烟一颗头依然靠在他肩头上,幽幽一叹道:“三师哥,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
任云秋道:“我不会笑你,你只管说好了。”
江翠烟道:“说错了,您也不会怪我?”
任云秋道:“当然不会。”
“好,那我就说了。”
江翠烟幽幽的道:“我这一生,只有这一刻时光最开心了,过了这一刻……时光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回头,人生就像水上的浮萍,随着流水聚头,也随着流水飘散,你如果不珍惜这片刻的聚头,飘散又到哪里去找寻呢?”
任云秋心中一动,笑道:“九师妹,原来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我说的是实情。”江翠烟低低的道:“你不要叫我九师妹,叫我翠烟好么?”
任云秋道:“你是我九师妹,怎么不叫你九师妹呢?”
“我不管。”江翠烟撒娇道:“我要你叫我翠烟嘛,只要叫一声就好,以后……以后也许永远听不到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的头忽然别了过去,双肩有些轻微的抽动。
任云秋转过脸去,发现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含着一颗明亮的珠子,忽然滚了下来,不觉轻咦道:“翠烟,你怎么哭了?”
江翠烟凄然一笑道:“你终于叫我翠烟了,我好高兴!”她眼中还有泪水,别过头去,低声道:“你不会笑我吧?”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笑你呢?”
江翠烟忽然伸手从她脸上一揭,轻轻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把脸孔凑到任云秋面前,说道:“你看看我!”
她这一揭下面具,本来是一张黑里带俏的脸孔,现在当然全变了。她肤色白润如玉,只是戴久了面具,稍见苍白,但此时带着些娇羞,就飞起一片红晕!
任云秋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江翠烟眨着眼晴,说道:“我要你看清楚了,以后……你也许会不认得我……”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
“会的!”江翠烟肯定的道:“你会不认识我的,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要戴上了。”
她生得很美,细长而稍有凌角的眉毛,明亮而灵活的大眼睛,笔直的鼻子,配着红菱般嘴唇,她脸就在他面前,他自然看得很清楚。
江翠烟朝他羞涩一笑,缓缓的覆上面具,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望着他,流露出希祈之色,低低的道:“你也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好么?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任云秋心头不由“咚”的一跳,他先前以为她一直和三师哥章一虎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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