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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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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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观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辈的诗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思是要先师学张良一般,隐世出家。黄岛主左手在石上摸抚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在石上写起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上次一般,更是惊奇,心想:
  “黄药师的武功明明逊我一筹,怎么也有这等厉害的指力?”一时思之不解,突然伸手指在岩上一刺,说也奇怪,那岩石被他刺了一个孔。就在这里,你不妨摸一摸。“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旁一处。郭靖摸到一个小孔,用食指探入,果然与印模一般。心想:“难道这岩石特别松软,与众不同。”指力用劲,用力一捏,只碰得指尖隐隐生痛,岩上纹丝不动。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机关。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在石上书写之前,左手先抚摸良久,原来她左手心藏着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点一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识破了其中巧妙,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回来依样葫芦。”
  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异能,果是人所难及,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处。”心下好生挂念。丘处机不知他的心事,接着道:“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是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终于大彻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缘法,又参透了清静虚无的妙诀,乃潜心苦修,光大我教。归本推源,若非那位女前辈这么一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某亦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处了。”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她可还在世上么?”丘处机叹道:“除了先师之外,世上意无一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来不跟人说。这位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力与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郭靖道:“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老前辈生平不收弟子,就只一个随身丫鬟。这丫鬟素不涉江湖,武林中也是极少有人知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郭靖“啊”了一声,道:“这女子好生歹毒,原来渊源于此。”
  丘处机道:“你曾见过她?”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南与她交过一次手,武功果然了得。”丘处机道:“你没伤了她吧?”郭靖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她却下手连杀数人,狠辣无心,较之当年的铜尸梅超风,尤有过之。”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否则麻烦多得紧。她的师妹姓龙……”郭靖一凛,道:“是那姓龙的女子?”丘处机脸色微变,道:“怎么?你见过她了?可出了甚么事?”
  郭靖见她神色有异,忙道:“弟子不曾见过她。只是此次上山,教中道友屡次骂我为淫贼,又说我为姓龙的女子而来,教我好生摸不着头脑。”丘处机哈哈大笑,随即叹了一口长气,道:“那也是重阳宫该遭此劫。若非阴错阳差,生了这个误会,不但北斗大阵必能挡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时三刻上山,郝师弟也不致身受重伤。”他见郭靖满面迷惘之色,于是说道:“今日是那姓龙的女子二十岁生辰。”
  郭靖顺口接了一句:“嗯?是她二十岁生辰!”可是一个女子的二十岁生辰,为甚么能酿成这等大祸,心中仍是半点也不明白。丘处机道:“这姓龙的女子,名字叫作甚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龙女,咱们也就这么称呼她吧。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重阳宫外忽然有一声声婴儿的啼哭之声,宫中的道侣们觉得奇怪,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包袱裹着一个婴儿,放在地下。重阳宫中个个都是道人,收养这婴儿自极不方便,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本,却也不能置之不理。正没做理会处,一位中年妇人突然从山后过来,打个问讯,道:“这孩子可怜,待我收留了她吧!”
  “那时咱们都不在宫中,道侣们见这位妇人能自承其难,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将婴儿交给了她。后来马师兄与我回宫,他们说起此事,讲到那中年妇人的相貌打扮,咱们才知是居于活死人墓中的那个丫鬟。她与咱全真七子曾见过几次面,但从未说过话。两家虽然相隔极近,只因上辈的这些纠葛,当真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咱们听过算了,也就不放在心上。”后来她弟子赤练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艺极高,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覆。全真派数次商议,要治她一治,终于碍着那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咱们曾客客气气的写了一封长信,送到墓中,可是那信送入之后,宛似石沉大海,始终不见答复,而她对李莫愁仍是纵容如故,一点不加管束。
  “约莫过了十年,只见墓外,荆棘丛上挑出一条白布,咱们知道是那位道友去世了,于是师兄弟六人(按:其时全真七子中的谭处端已被欧阳锋打死)到墓外致祭。刚行礼毕,荆棘丛中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向咱们还礼,答谢吊祭,说道:“师父去世之时,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长,那人作恶横行,师父自有制她之法,请各位不必操心。”说着转身回入。咱们待欲详询,她已进了墓门。先师曾有遗训,任何人不得踏进墓门一步。她既进去,只索吧了。只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人都死了,还能有甚么制治弟子之法,只是见那小女孩孤苦可怜,想设法照料她,送些粮食用品过去,但每次她总是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看来此人孤独冷僻,与她的祖师,师父一模一样,后来咱们四方有事,少在宫中,这位姑娘的讯息也就极少听见。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不再生事。
  咱们只道那位道友当真有何妙策,不由得暗自钦佩。“”又过几年,那是在三年之前,我与王师弟走西域有事,在西域一位大侠家中盘桓,竟听到了一件惊人的消息。说道三年之后,天下的邪魔道要群集终南山,有所作为。终南山是全真教的根本之地,他们上山来自是对付我教,那岂可不防?我和王师弟还怕这讯息不确,辗转托人打听,果然并非虚假,只是他们上终南山却不是冲着我教而来,而是对那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有所图谋。“郭靖奇道:“她小小一个女孩子,又从不出外,怎能与这些邪魔外道结仇生怨?”丘处机道:
  “到底内情如何,咱们是外人,本来也不怎么清楚。但王师弟生来好奇,到处打听,才知这件事是小龙女的师姊挑拨起来的。”郭靖道:“赤练仙子李莫愁?”
  丘处机道:“是啊,原来她们师父教了李莫愁几年功夫,瞧出她本性不善,就说她学艺已成,令她下山。李莫愁当师父在世之日,虽然作恶,总算还有几分顾忌,待师父一死,就借吊祭为名,闯入活死人墓中,想将师妹赶出,独占墓中的奇珍异宝。那知墓中布置下许多巧妙机关,李莫愁虽然厉害,费尽心机,才进了两道墓门,在第三道门边,看到师父的一封遗书。原来她师父早料到她必定会来。遗书中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是她师妹满二十岁的生辰,此后她要下山找寻生身父母,江湖上相逢,要她顾念师门之情,多多照顾,遗书中又嘱她改过迁善,否则难获善终。”李莫愁很是生气,再闯第三道门,却中了她师父事先伏下的毒计,若非小龙女给她治伤疗毒,当场就得送命。她知道厉害,只得出墓下山,但如此缩手,那肯甘心?后来又闯了几次,每次都吃了大亏。最后一次竟与师妹动手过招,那时小龙女不过十六七岁,武功却已远胜过师姊,如不手下容让,取她性命也非难事……“他说到这里,郭靖插口道:“此事只怕江湖上传闻失实。”丘处机道:“怎么?”郭靖道:“弟子接过李莫愁的几招,此人武功实有独到之处,那小龙女若是未满二十岁,功夫再好,终难胜她。”
  丘处机道:“那是王师弟听丐中一位朋友说的,到底小龙女胜过李莫愁之事,是真是假,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谁也不知,只是江湖上有人这么说罢了。这一来,李莫愁更是心怀不忿,知道师父偏心,将最上乘的功夫留着授给师妹。于是她传言出来,说道某年某月某日,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要比武亲……”郭靖听到“比武招亲”四字,立即想到杨康、穆念慈当年在北京之事,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丘处机知他心意,也叹了口气,道:“她扬言道:若是有谁胜得小龙女,不但小龙女委身相嫁,而墓中的奇珍异宝、武功秘笈,也尽数相赠。那些邪魔外本来不知小龙女是何等样人,但李莫愁四下宣扬,说她师妹比她还要美貌。这赤练仙子们是见过的,她的姿色莫说武林中少见,就是大家闺色,也万万及不上她。”郭靖心中却道:“那又何足为奇?
  我那蓉儿胜她百倍。”其实此乃郭靖情人眼中出西施的想法,以言端丽秀雅,自是黄蓉远胜,但论娇媚冶态,却又不及李莫愁了。
  丘处机续道:“江湖上妖邪人物之中,为李莫愁着迷的人很多。只是一来年岁已自不轻,二来又是心毒手辣,凛然难犯,现下听说她另有一个美貌师妹,而且公然比武招亲,谁不想来一试身手?”郭靖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求亲的。怪不得宫中道兄骂我是淫贼妖人。”丘处机哈哈大笑,道:“我和王师弟得到讯息,心想那小龙女和咱们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谊属邻居,而两家上代的交情又是比寻常。再说妖人淫贼之辈若真大举来犯,显是不把全真教放在眼里,咱们这些老道岂能吃饱了饭袖手不顾,任由他们在终南山上横行?于是传出法帖,召集全真教各代好手,早十天都聚在重阳宫中。咱们一面操演北斗阵法,一面送信到墓中,请那小龙女提防。那知此信送入,仍如石沉大海,小龙女竟对咱们来一个不理不睬。”
  郭靖道:“或许她已不在墓中了。”丘处机道:“不,每日咱们在山顶遥望,都可见到炊烟在墓中升起。你瞧,就在那边。”说着伸手西指。郭靖顺着他手指瞧去,但见山西郁郁苍苍,十余里地尽是树林,亦不知那活死人墓是在何处。
  丘处机又道:“咱们师兄弟几个一商议,决意代她御敌,当下派人出去探听消息。五日之前,各路哨探陆续赶回,查出果真有不少胆大亡命之徒,要上终南山来比武求亲。有些人忌惮重阳宫就在左近,左思右想,终于缩手,但余人得了两个大魔头撑腰,竟决意上山。他们约定先在山下普光寺聚会,以手击碑石为号。你无意之中在碑上拍了一下,又显出功力惊人,无怪我的徒孙们要大惊小怪啦。”那两个大魔头说起来也是大大有名,只是他们素来不涉中原,你在桃花岛一住十余年,与世隔绝,因而不知。那贵公子是蒙古的王子,据说还是大汗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他一向在西域,不知得了那一位怪侠的传授,年纪轻轻,竟练成了那一身惊人武功。旁人都叫他作霍都王子。你在大漠甚久,与蒙古王族极为亲近,可想得此人来历么?“郭靖喃喃说了几遍”霍都王子“,又回思他的容貌举止,想不起会是谁的子嗣,但觉此人气度高华,而眉目之间又凛然生威。成吉思汗共生四子,长子朮赤骠悍,次子察合台狂暴,三子窝阔台即当今蒙古皇帝,性格宽仁,四子拖雷血性过人,相貌均与这霍都大不相同。丘处机道:“只怕是他自高身价,胡乱吹嘘,那也是有的。今年年初一到中原,出手就伤了河南三雄,后来又在甘凉道上独力杀死兰州七霸,这名头登时响遍了半边天,咱们可料不到他竟会揽上这门子事。”另一个藏僧,是西藏密宗的掌教达尔巴,他成名已久,算来和我是同辈人物,他是和尚,自然不是要来娶那女子,若非藉此显名声,扬威风,就是觊觎先师墓中的宝物,说不定两者都是。
  “其余的淫贼奸人见有这两人出现,都绝了求亲之念,但想只要跟上山来,打开古墓,多少能分润一些好处,是以上终南山来的竟有近百人之众。本来咱们的北斗大阵定能将这些二流脚色尽数挡在山下,纵然不能生擒,也教他们不得走近重阳宫。也是我教合当遭劫,这中间的误会,那也不必说了。”郭靖甚感歉仄,吶吶的要说几句谢罪之言。丘处机将手一挥,笑道:“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宫殿馆阁,尽是身外之物,身子躯壳尚不足惜,又理这些身外物作甚?你十余年来勤修内功,难道这一点还勘不破么?”
  郭靖也是一笑应了声:“是!”
  丘处机说道:“北斗大阵全力与你周旋,两个魔头领着一批奸人,乘隙攻到重阳宫前。他们一上来就放火烧观,郝师弟出阵与那霍都王子动手。也是他过于轻敌,而霍都的武功又别具一格,怪异特甚。郝师弟一个不察,胸口中了他一掌。咱们忙结阵护他。只是少了郝师弟一人,补上来的弟子功力相差太远,阵法威力难以发挥。你若不及时赶到,全真教今日当真是一败涂地了。”现下想来,你若不上山,那些二流奸人固然无法上山,但霍都与达尔巴二人却阻之不住。此二人联手与北斗阵相斗,咱们虽然未必就输,却也难操必胜之算……“正说到这里,忽听西边呜呜一阵响亮,有人突然吹起号角。这号角苍凉激起,高亢异常,郭靖一听,立时心越阴山,神驰大漠,想起了蒙古大草原中苍天茫野的风光。 
 
十一:玄门习艺
  再听一会,忽觉号角中隐隐有肃杀之意,似是向人挑战。丘处机脸现怒色,骂道:“孽障,孽障!”眼望西边树林,道:“靖儿,那奸人与你订了十年之约,妄想这十年中肆意横行,好教你不便干预,天下那有这等称心如意之事,咱们过去!”郭靖道:“那霍都王子?”丘处机道:“自然是他。他是在向小龙女挑战!”他一边说,一边飞步下山。郭靖当下跟随在后。
  二人行出里许,但听那号角吹得更加紧了,号角呜呜声中,还夹着一声声梵磬的叮叮撞击,显是那藏僧达尔巴也出手了。丘处机怒道:“两个武学名家,合力欺侮一个少女,当真好不要脸。”说着足部加快,片刻之间,奔到山腰,转过一块石壁,郭靖只见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座树林。林外高高矮矮的站着数十人,正是适才围攻重阳宫那些妖邪。两人隐身在石壁之后,察看动静。
  只见霍都王子与达尔巴并肩而立,一个吹号,一个击磬,互相应和,要引那小龙女出来。两人闹了一阵,树林中静悄悄的始终没半点声响。霍都放下号角,朗声说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一语甫毕,树林中铮铮铮响了三下琴声,想是小龙女鼓琴回答。霍都大喜,又道:“闻道龙姑娘天下扬言,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请龙姑娘不吝赐教。”猛听得琴声激越,大有怒意。众妖邪纵然不懂音乐,却也知鼓琴者心情难平,出声逐客。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贵,姿貌非陋,愿得良配,谅也不致辱没。姑娘乃当世侠女,不须腼腆。”此言甫毕,但听琴韵更转高亢,隐隐有斥责之意。七弦琴于是乐中至清至和之器,不料在小龙女手上弹来,却令人听得心头烦燥,极不舒畅,有几个江湖豪客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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