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二月
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
凯特·福琼满面喜色,看着前来祝贺她八十岁寿辰的喜庆的人们。房间中央竖立着一棵精心装饰过的高高的圣诞树,在摆放着双层生日蛋糕的餐桌周围,点缀着红色和白色的一品红。当初是凯特自己提出来的,既然她的生日和节日挨得这么近,不妨把两个庆祝活动合而为一。福琼家的座右铭“目标明确,讲究策略”很有实用价值,即使在庆祝生日和圣诞节的事情上也不例外。
凯特看着各个年龄层次的来宾,心里又涌起了那种熟悉的自豪感。他们自如地谈笑,尽情地吃喝,兴高采烈地穿梭往来,显然都非常愉快。她所有的子女、孙子孙女、曾孙子曾孙女也都来了,还有为数众多的侄儿侄女及他们的子女。她对每个孩子都很钟爱。
这里惟一跟她没有亲属关系的是年轻可爱的社交秘书凯莉·辛克莱。凯特捕捉到房间那头凯莉的目光,朝她轻轻挥了挥手。凯莉负责整个晚会的协调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
凯特对到会人数感到满意。由于时间和距离方面的原因,近来很难把她所爱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了,但是大家一致认为决不能错过她八十大寿的生日晚会。
“真是一次大聚会啊,凯特。”斯特林·福斯特走到她身边说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欢乐的人群。“当然啦,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这是对一位与众不同的女性最合适的礼赞。”
斯特林是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她的爱人、最好的朋友和同谋者,也是她的律师。他以幽默、智慧和坦诚,对所有这些角色应付裕如。最近,他还为她出谋划策,安排了一个最新计划——向福琼家孙子辈中的几位成员赠送礼物。
“你跟男孩子们谈过了吗?”斯特林问。
凯特轻轻地笑了。被称为“男孩子”的查斯、莱德和亨特,分别是三十四、三十二和二十九岁。然而她理解斯特林的判断标准,近来,她自己也把五十五岁以下的人都称为男孩子和女孩子。
“我想和他们每个人单独地谈。”三个小伙子是堂兄弟,是她前夫本·福琼的侄孙。
她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三个人都已成长为富有情趣、个性鲜明的青年。但是三个人似乎都面临成年后人生的重大抉择。他们需要有些什么,有谁来给他们提供机会,以使他们获得幸福和快乐。他们需要他们的姑祖母凯特。
“我知道,查斯、莱德和亨特肯定会很好地利用这些礼物。”她不等斯特林说出他的担心,就向他保证道。斯特林是个可爱的人,但有时候会有些杞人忧天。“不管怎么说,我以前送给孙辈们的礼物都取得了巨大成功,不是吗?”
“我对此无话可说。你似乎有某种诀窍,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亲爱的。”斯特林赞同道。他从一位在人群中穿梭的侍者的托盘上端过两杯香槟酒。“让我们为你即将到来的巨大成功干杯,好吗?”
凯特举起手中晶莹闪烁的高脚酒杯与他的相碰。“那还用说。”
莱德大为震惊,呆呆地瞪着圣诞树上闪闪发亮的彩灯。周围众多的亲戚都在忙着参与晚会的活动,只有他站在那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里还在想着姑祖母凯特刚才告诉他的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她提出要给他一家公司,一家设计公司,和他父亲以前的企业是同一行。他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本来打算让他年龄一到就进入公司,但当时莱德对于未来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他获得工业工程学士学位和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后,挑战般地把既定继承人的身份抛到一边。尽管——也许正是因为——他做了多年的准备,他突然感到商界太不自由,那种生活,就像绑在公司约束衣里的无期徒刑。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来说,这种命运教人无法忍受。说到底,他毕竟是福琼家的人,是在福琼家出生并且长大的——这就意味着他要去干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于是,他摆脱了父亲产业的枷锁,并与倾心于他的未婚妻一刀两断——反正他还年轻,结婚为时过早!——他问姑祖母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做。但那绝不是在枯燥乏味的公司里埋头苦干。
凯特·福琼首先问他:“你真的肯定你愿意放弃你父亲的公司,自己开拓未来?你真的肯定如果有谁是天生的经商奇才,那就是你莱德?”
但是莱德没有动摇,于是凯特派他到南非,在她的福琼跨国联合企业所属的钻石矿区工作。他的父母对他的叛逆不太满意,但比起他的未婚妻维多利亚的反应来,他们还算好的。当莱德取消两人的订婚时,维多利亚来了一通空前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莱德出国后不久,听家里人说维多利亚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胸外科医生。他听妹妹夏洛特说,即使现在,维多利亚只要一听见别人提起莱德·福琼的名字,就气得口吐白沫。而莱德听见维多利亚的名字却无动于衷。
詹姆斯·福琼在儿子离开几年以后,关闭了公司,和妻子西尔维娅一起到亚里桑那州安度晚年。尽管莱德不再有企业可以继承,但他当时并不在乎。
然而,时间改变了他,如今成熟的莱德发现经营自己的企业是富有挑战性和令人振奋的。而就在今晚,凯特姑祖母向他提供了属于他自己的设计公司。
她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下了这家一度盈利的公司。
“它以前是个很有实力的公司,但是由于前任CEO(首席执行官)荒唐和草率的决策,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惨淡经营。”凯特告诉莱德,并不掩饰她的轻蔑。这种在经商方面的荒唐和草率使她恼火。“我相信你能使公司重振旗鼓,莱德。让它重上战场拼杀吧。”
莱德听着,被她的慷慨以及展现在他面前的振奋人心的前景弄得激动难耐,一时说不出话来。
“把球接过去,带着它跑吧,莱德。”凯特说。“只有一个附加条件,你有一年的时间做出成绩……”
一年之后,莱德要么完全拥有公司,要么它就变为福琼联合企业内部的附属公司,或者被卖给出价更高的投标者。
一年。“行。”莱德情绪激昂地说。“凯特姑祖母,说一声谢谢似乎不足以表达——”
“不要担心怎么谢我,做出成绩给我看。”凯特打断他。“还有,莱德,不要一天到晚在办公室埋头工作。要想真正取得显赫的成就,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需要平衡——需要一个家,一个放松自己的地方。需要爱。”她深情地望着大房间里子孙满堂的盛况。“需要一个家。”
兴奋不已的莱德已经在幻想自己踌躇满志地进入他以前排斥的商业界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大概不会有时间堕人情网,建立家庭。不管怎么说,找到一位妻子就意味着要搞社交,而他将会很忙,根本无暇顾及。
他仍然被这意想不到的好运气弄得头晕目眩。他漫无目的地走出晚会厅,来到长长的走廊上,心里想着许多宏伟的抱负。这是他一生最愉快、最有希望的一个夜晚。
第一章
人说,“好帮手打着灯笼也难找”,这可真是说对了,莱德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这么想。他打开电灯,又打开电脑和电咖啡壶。地上有一包邮件,是昨天傍晚从门缝下面塞进来的。莱德拾起邮件,放到桌上。
大多数公司CEO手下都有一批人,做一些诸如开门、收取邮件等基本差事。可是他没有。他只有一个脾气乖张的接待员,每天早上来得比他还要晚得多。公司的原班人马只剩下她一个,其余的在他上个星期接管之后就辞职不干了,说是受不了他的管理风格。他们抱怨说他的风格与他的前任“完全不同”。
当然不同,莱德气愤地想。他的前任对公司的事情不闻不问,有时甚至接连几天都不到办公室露面。现在来了一个身体力行的老板,希望雇员们在他严厉的监督下全力以赴地投人一整天的工作,这些懒鬼就不乐意了。
这就意味着,在一月中旬,福琼设计公司CEO手下只有一名办事人员——年过半百的接待员沃克小姐。在他们见面的那天,她就告诉过他,如果他想解雇她,她就去告他歧视老年人。莱德没有解雇她。沃克小姐对她的本职工作还算胜任,只是每天早上的迟到总令他无法忍受。
“你是莱德·福琼吗?”一个温柔而沙哑的女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是,我是他的克隆版本。”莱德嘲讽地说。“我当然是莱德·福琼。我还能是谁呢?我上午八点坐在莱德·福琼的办公室里,桌子上很显眼地放着标有莱德·福琼的牌子。”
“你也可能是工业间谍,正在窃取莱德·福琼公司的机密,”那个声音说。“或者你是福琼家的一个游手好闲的亲戚,冒充莱德·福琼,试图接近——”
“你对福琼家游手好闲的亲戚知道多少?”莱德打断她。
他从邮件上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他桌前几步远的地方。她深棕色的长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蓝色的凸纹套头衫和配套的长裤。
“听别人说,查德·福琼圆滑得像溢漏在海面的油。他所到之处,环境学家们就替周围的小鸟和小动物们担心。还有那个布兰顿——”
“你大概是个记者吧?”莱德怀疑地问。
她对他的堂兄查德和布兰顿的评价很准确;游手好闲这个词用在那两个人身上再恰当不过了。他集中精力打量起她来。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那种专门搜集丑闻逸事的三流小报记者,可是如今这年月,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承认,对于喜欢娇小玲珑、皮肤微黑的女性的人来说,她的模样倒不难看。不过呢,他一向迷恋的是双腿修长的高个子女人,最好是胸部丰满的金发女郎。至于是天生的还是硅胶填充的,他并不在乎。
这个小巧的姑娘——他不是大男子主义者,可她大约只有一米五,身材确实够小巧的——有着一张心形的脸,五官很精致,浅蓝灰色的眼睛,头发是深棕色的,松松的发卷儿垂落在肩头。实际上,她不仅不难看,简直很漂亮呢。不过,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压根儿不是。
而且,她说不定是个爱管闲事的捣乱分子,想靠福琼的名字发一笔横财呢。“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里带有责备的语气。
“我不想到这里来,”她敏捷地回答。“可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还是来了。我是乔安娜·昌德勒。不,我不是记者。”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莱德草草地握了握。她的小手消失在他的大手里,她很快就把手抽了回去。
他重新坐回椅子里。“乔安娜·昌德勒。”他重复着这个名字,暗自申吟了一声。
这个名字使他清楚地想起圣诞节后他和二堂哥迈克尔·福琼的那顿午餐。迈克尔·福琼是福琼联合企业的一位很干练的高级主管。他的祖父本和莱德的祖父泽克是兄弟。
迈克尔娶了这位娇小女子的姐姐朱莉亚。那天的聚会是迈克尔亲自安排的,当时莱德刚刚接管这家公司。
“你不妨考虑考虑见见我的小姨子,乔安娜·昌德勒,让她到你手下工作。”迈克尔不等侍者拿来菜单,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乔安娜最近搬到了明尼阿波利斯,想与朱莉亚和我们的孩子靠得更近一些,我妻子特别愿意她回到这里来。”
迈克尔还对他说,如果找到一份工作,就多了一分诱惑,乔安娜就会一直待在这个城市,这正是朱莉亚梦寐以求的。莱德知道,只要是朱莉亚梦寐以求的东西,她这位忠心耿耿的丈夫都会让她得到满足。所以,明尼阿波利斯必须有一份工作等着她的妹妹,尽管她以前从来没有坐过办公室——迈克尔漫不经心地补充说出这个事实。
莱德还想追问关于这位年轻女子的详细情况,迈克尔只是简单地说乔安娜的工作经历“有些坎坷”。
这也许意味着她不仅没有坐过办公室,而且根本就没有工作过。莱德知道这类女子:没有生活目的、没有耐性的交际花。她肯定在晚会上玩到深夜,上班比沃克小姐来得还迟。怪不得迈克尔不愿意在福琼联合公司的总部给他的小姨子找一份工作。既然可以把无所事事的亲戚转嫁给别人,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莱德知道他就是那个“别人”。好吧,多谢你照顾,给了我这么个黄金雇员,堂哥。
然而,面对这位比他年长、比他富裕、比他更有实权的堂兄,他没有说出这番讥讽的话。如果是五年前——甚至两年前——那个鲁莽冲动的莱德,也许早就脱口而出了。如今他成熟了,有了商业头脑,便同意雇用这位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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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寄一份简历过来。”莱德竭力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提出这个要求。且看福琼联合公司的创意营销部门——他们肯定会被迫提供服务——怎样把乔安娜·昌德勒弄成一个可聘用之人,这倒是怪有趣的。
然而,那次聚餐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星期,既没有简历寄来,求职者本人也没有到办公室露面。莱德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结果现在,她来了。
乔安娜环顾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就是这儿?”
“什么就是这儿?”莱德不耐烦地问。他不喜欢回答含义不清、浪费时间的问题。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公司的CEO,怎么手下没有办事人员?”乔安娜似乎真的很纳闷。
也许她是暗含讥讽?莱德做了个鬼脸。“我有一位办事员。一个接待员,每天九点半到十点之间来溜达一下。还有你。”
她睁大了浅色的眼睛。莱德注意到它们蓝色的成分多于灰色,不过他怀疑是她深蓝色的衣服使眼睛的蓝色更加醒目。如果她身着灰色,她的眼睛是不是就会显得偏灰,而不是偏蓝了呢?
他站起来,摇了摇头,摆脱脑子里的这些胡思乱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产生了这种毫不相干的念头。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得到了这份工作?”乔安娜问。
难道她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莱德瞪着她。“我想是这样的,乔安妮。”
“我叫乔安娜,拼写的时候后面有个‘a’,”她耐心地纠正。“乔安娜。”
他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对吗?”
“能有什么不对呢?我真该感到欣慰,你总算知道怎么拼写你自己的名字。”
乔安娜转转眼珠,脱去大衣,转身走向高高的木头挂衣架。挂衣架的形状和鲜艳的颜色都像一棵棕榈树,翠绿色的叶子可以用来挂衣服,那些硬纸做的椰子则纯属装饰。还有蹲在树顶上的那只蓝得怪异的猴子,手里抓着一根剥开皮的紫香蕉。
“这真是——”她想搜寻一个字眼来形容这个树形的挂衣架、猴子和紫得刺眼的香蕉。“挺特别的,”
“你的意思是挺滑稽,”莱德纠正道,“花哨、俗气。乔安娜,你至少应该诚实一些。”
“我就是说挺特别的。既然你认为它滑稽、花哨、俗气,我想它肯定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你倒是反应很快,是不是?对,不是我买的。是我妹妹送给我的礼物,让我放在新办公室里。参加派对和购物也是她的主要工作。”
“也是?”乔安娜重复道。“这就是说,你认为我的主要工作也是参加派对和购物,像你妹妹一样?”
“对于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倒是领会得很快。难道我能指望你一分钟打十个字吗?”
“我就知道不妙。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糟糕。”乔安娜双臂抱在胸前,目光平视着他。“迈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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