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能够见到某个人。
(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应该…)
疲惫得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越来越冰冷,短暂的懊悔,快速掠过海稼轩的心头。
这一战之前,他已经有过准备,只待战事一了,就要与源五郎分道扬镳,去寻找自己的另一个梦,但这打算却不敢在战前实现,因为如果这时候令自己松懈,没法全神贯注去面对战局,那就会增添师徒对决的凶险,况且,对自己而言,面对她…或许是一场比师徒对决更需要勇气的战役。
假如与源五郎联手,战胜的机会确实高得多,但这做法却不合自己的心意,因为这是属于师徒之间的一场了断,不管谁胜谁败,都不应该有外人参与,相信公瑾也是这样的想法,而事实证明,没有把源五郎拖进来是正确的,在公瑾斋天位的万物元气锁压制下,即使自己与源五郎联手,也不会改变此刻的结局。
(朋友,往后你自己保重吧,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脑里连续冒出许多念头,海稼轩不禁有点奇怪,因为以自己的伤势之重,**分解的速度之快,现在早就应该死了,为何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思考?虽然常言总说心念如电,可是这也太异常了点…
异常的感觉不只如此,在海稼轩察觉情形古怪后,他更发现一股暖意由身体末端渐渐蔓延开来,不但令心头始终保持温暖,还逐步驱走了体内的冰冷寒意,到后来,整个身体像是浸泡在一池温暖的热水中,相当舒适。
…而这无疑不是一个濒死者该有的感觉…
在满心的疑惑中,海稼轩睁开眼睛,不解地望向眼前的世界。
自己仍漂浮在高空,上方的夜星看来好近,距离地面好远,但是高空所应有的强风却没有出现,仰目所见,一个银白色的辉亮光罩,圣洁无瑕,将自己包裹在里头,而一阵一阵的暖流则透过光罩输入体内,驱走冰冷,也阻止了**进一步的崩解分散。
制造出并维持这个银月光罩的术者,是一名艳丽得令人赞叹的红裳丽人,在银月光辉的照映下,她紧抿红唇的担忧表情,比任何的仙女更要动人。
平素穿着的魔法师袍,在蜕身变化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碎裂散落到哪儿去了,一袭红色的中空背心与短裤,全然掩不住婀娜丰腴的美好身段。斜斜地侧看过去,纤细的腰身衬出饱满的胸线;只套到膝盖的短裤,让雪白匀称的小腿看来更加细致,鲜红的皮革质料,使得修长的腿臀曲线,分外玲珑圆润。
白皙的小腿上,有一些奇异的紫色花纹,像是花朵与藤蔓的纹路,但不是刺青,反而有些像是兽人们的兽斑,这些魔力紫纹,本来是用以封印力量,变化**型态的辅助图腾,但由于急促解开封印的关系,释放出来的力量极不稳定,深紫色的纹路在白皙小腿上缭绕舞动,看来极是妖异。
“你…你来了…”
没有意识到自己获救,只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海稼轩对于事情的急遽转变有些理解不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该接“我没想过你会来”,还是接些什么别的话语。
银月光罩外头的世界,高空的风势很强,她的紫红长发随风飞舞,在背心所没有遮到的腰际左右摇摆,大片雪白肌肤在拂拭而过的云雾中忽隐忽现,当长发一下子被风吹压到右边,露出了那张绝艳面容,海稼轩的脑里登时受到重大冲击。
完美的鹅蛋脸,光洁的额头有一络浏海,微向上挑的眉毛,像柳叶一样的长睫毛,鼻梁挺直,小巧嘴唇如擦过胭脂般樱红,嘴角淡淡的微笑,自在大方,构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美丽容颜…除了那一道由左上斜拖至右下的狰狞剑痕,将这张绝艳仙容切割为二的丑陋红疤。
海稼轩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条丑陋剑痕是因何而来,在过去的两千年中,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愧疚,但他却不曾实际看过这道疤痕。她素来爱漂亮,很珍惜自身的容颜,当自己在九州大战后再有机会见到她时,就已经是那一副天真可爱的女童模样,剑疤被魔法隐藏遮蔽,女童的面容洁润无瑕,自己的愧疚不减,但终究不曾实际面对这项自己的罪孽。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伤了她什么,让这本来被父兄高高捧在掌心的凤凰娇女,一再尝遍被出卖、欺骗的苦楚滋味,最后国破家亡,一个人孤零零地流浪在异族的世界…
“我、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我…”
悔疚不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是听在对方的耳里,她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改变,仍是焦急而担忧,为着手上全力以赴却不知能否成功的努力,全神贯注地运使着力量。
当神智回复清醒,海稼轩立刻意识到梅琳正在作什么,在心里激动的同时,他用身上仅余的力气叫喊着。
“不、不要为我浪费力量…我已经没救了…别因为这样而…”
自己受的伤非同一般,那是公瑾以斋天位力量所创伤,除非有同位阶的绝顶高手能够先驱除公瑾的力量,解开万物元气锁,否则根本无法救治。但即使能解开公瑾的力量,自己的**已经分崩离析,如此重伤根本回天乏术,不可能进行救治。
这具改造过的强化**,虽然痊愈极速,但终究没有到无中生有的地步。当过半**都已经被分解消失,要从这样的重创中回复过来,不是修练过乙太不灭体的高手,就是拥有斋天位力量的武者,能够以自身力量催愈**,但即使是斋天位武者,那种超人的再生异能也仅限于自身,不能凭着这力量去救人。
梅琳现在所做的事,就是以强大力量结成护罩,与公瑾的万物元气锁相抗衡,阻止身体的进一步分解,保住海稼轩的最后一丝生机。但是这样子的做法,极损元气,甚至可以说是拼着散尽力量的风险,将自身力量高速消耗着,最后甚至危及性命。
事实上,由于要全力维持光罩的稳定,梅琳已经没有余力去控制定位,漂浮在空中的两人正随着强风吹拂,迅速地远离金鳌岛,不知会往哪里去。
如果死亡是无可避免的,海稼轩绝不希望多拖累一个人下来。能够在死前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已经可以说是了无憾恨,从来不把神明放在眼里的海稼轩,甚至因此想要感谢上苍,但梅琳此刻的付出却让他极度焦急,不想她再做着这样的无谓牺牲。
“不要说多余的话,你这样子会让我力气消耗得更快…”
短短几句话,连串汗珠就从梅琳额前流淌下来。要镇压住这股力量,比预期中还要困难许多,这都是因为自己接手得太晚,当看到海稼轩穿破金鳌岛而出,将他救护下来,身体已经消失掉大半,而仓促解开封印的力量不纯,无法发挥颠峰状态,所以维持起来非常吃力,连多说一句话,都感觉到体内那股令人衰竭的疲惫。
如果有多一点的时间,完全解开封印,那么现在就能轻松不少,但彻底解去封印需要时间,而现在只要自己一撒手,光罩破灭,这个男人就必死无疑,所以根本没有那种闲功夫。
更何况,即使能够完全镇压公瑾的万物元气锁,这个身体…
“你听我说,即使…即使你有能力解去万物元气锁,这具**伤成这样,也没得救了,你别浪费时间,就让我…”
“别吵我!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在我面前的!”
激动之余,梅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力气说出来的,她的表情是那么地认真,眼中闪烁的水光亮得灼痛人心,但出口的声音却那么微弱。
“我很讨厌我现在的样子…那天在摘星树下,我一直等到所有星星都消失,太阳升起…你没有来,在那一天我就已经对你彻底死心了…后来的两千年,我用了好长的时间,才让自己不再想你,不再恨那个任你摆布的自己,可是刚刚看到你飞出来,我还是克制不住要帮你…我觉得自己又变成那个讨厌的蠢女人了。”
海稼轩还记得那个约会。当时自己透过天草四郎,约梅琳在两人定情的摘星树下见面,但当梅琳在摘星树下空等时,自己与义兄弟正在孤峰顶上进行生命中最艰险的一战,直到长夜将尽,梅琳察觉自己再次被人利用,赶了回来,得知铁木真已死,一切早成定局。
这个谎言,是海稼轩最大的遗憾,尤其是看见此刻梅琳悲伤的眼神,他更加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
“…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想要你死,因为如果就这样让你死在我面前,我在接下来的余生里,会一直不停地想着你…我希望你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在我…在我听到你亲口道歉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看着那朦胧的泪眼,恍惚中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她仍然是那么地温柔,很容易就为着一点事情而热泪盈眶,即使在此刻对待自己这个丑恶的东西,她仍付出了宽恕。
海稼轩没有再说什么了,尽管他仍然认为自己不会得救,也认为梅琳是在浪费力气,但是这一刻,他只想安静下来,好好地与身旁这名女子在一起,不管会在强风中漂流到哪里去,即使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三部 风姿物语 第八集 第六章 援
在香格里拉的西方,千余里以外的遥远之处,今晚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正因为潮湿气流的到来,空中乌云密布,正在下着大雨。
这一带全是山区,土地贫瘠,人口不多,只有十几户人家零落散布在山间,邻近着一手所开辟出的梯田,过着与繁华绝缘的平凡日子,由于没事可做,入夜之后很早就睡了,除了窗外的雨声,人们并没有听见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但是,假如有人拥有超越正常人数十倍的灵敏听力,那么就会从雷声、风雨声里头,听出一些不寻常的声音,细细碎碎,像是强风打在帆布上的呼声。
声音的源头,并不是来自地下,而是源自天上。
在距离地面近万呎的高空上,有一艘巨大的飞行物,正以高速逆风而行,被强劲的乱流吹得呼呼作响。
巨大飞行物的外形,像是一个纺纱的纺锤。长达两里,高约数十呎,椭圆形的锥状体,两侧有长长的翼,通体光华白洁,非金非铁,粲然如玉,瞧不出是由什么物质所建,在闪闪雷光中乘风破雨,高速东行。
如果没有乌云的遮蔽,让底下的百姓直接看到这不属于现今时代的飞行物,大概会以为看到什么史前巨鸟或妖物,惊惶失措吧!但这个飞行物不但不是生物,里头还有数千人操控,正朝着香格里拉赶路。
在这座飞行物的前端部分,一个被称作“舰桥”的指挥中心,里面人群来来往往,忙碌地报告各种数据,确认整座机体的功能正常运作,同时努力盯死手边的这个部分,让航行速度顺利提升。
“风速两百七十里,风之精灵持续共鸣,对流引擎运转功率88%,逐步提升当中。”
“舰尾的立体魔法阵正常运作,目前时速一千七百里,太古魔道时间五十七分又四十八秒后,估计抵达香格里拉。”
“两侧辅助机翼逐渐收回,开启完全对流模式。”
“闪电与强风阻慢速度,要求使用防护罩。”
一个接着一个的报告与指令确认,透过传声回路一一送到上方的指挥中心,而最新一步的命令也由那边下达。
“不能使用防护罩,在抵达香格里拉之前,每一分能源都很重要,不可以轻易浪费。机体的外壳是用强化陶瓷、魔法合金铸成,除非近距离被天位战波及,否则自然力量无法造成什么严重伤害,不用担心。”
冷淡而平静的语调,适时地给了操作人员信心,尽管身为这座魔屋的技术人员,但并不是他们之中的每个人都知晓一切,事实上,由于这座魔屋牵涉的技术范围实在太广,再加上一些特殊的机密性,除了身为魔屋主人的那位女士之外,并没有谁真正知晓这座魔屋的一切相关知识。
好比操作防御系统的那名飞官,他虽然知道魔屋飞行时可以张设能量防护罩,却对外壁的材质构成不甚清楚,不明白那个“强化陶瓷”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所谓的“魔法合金”究竟是怎么合成,更不知道这些物质的耐久程度如何,所以当仪表上所承受的气压、冲击力飙升,他第一个想到的主意就是开启防护罩。
隔着一卷珠廉,将部属们的反应看在眼中,坐镇在指挥塔上的那位女士有着不少感叹。
超越现今世界技术水平的东西,猝然使用起来,那确实是惊世骇俗,有很强的震惊效果,但是在两面刃问题的另一侧,却也同样面临着困难的技术问题,使用机械的毕竟还是人类,如果人类没有足够的知识去使用,那么越是强悍的“未知”兵器,伤害自己的可能性就越高。
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所建造的这所魔屋,是魔法文明的高度结晶,炼金术成就的颠峰,虽说如此,其中也有不少东西与太古魔道异曲同工,可是在训练人才的这方面,千叶家似乎就不及白字世家甚多,他们有两个太研院分别供应操作机械的人才,而千叶家则为了技术独占与机密传承,魔屋的所有秘密每代只传一人,几千年下来,任谁也担心如果当家主猝死,魔屋的精华技术会因此失传,毕竟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藉著书本文字来流传啊!
(可是…连我们都不免如此,周公瑾的太古魔道小组不过数十人,连同他自己,真的有能力驾驭那座金鳌岛吗?那可是几十亿年前的超久远文明啊…)
这样的疑惑不只存在于那位女士心中,也在青楼联盟的讨论会议中被一再提出。尽管周公瑾这个男人给予敌人的感觉,是不管什么不可能的难事到他手中,都会被逆转为可能,但这种感觉却只限于他个人,当问题扩变为全体,谁都不相信他的手下也能似他一般,不断化腐朽为神奇。
如果照正常的理性来推判,那座金鳌岛失控,反伤及敌人自身的可能性非常高。但魔屋中的青楼人员却没有额手称幸的余裕,因为金鳌岛上所拥有的武器太过可怕,如果失控暴走,在毁灭敌人的同时,己方也不可能不受波及,甚至整个风之大陆都会受到影响。
当已退无可退,那就只能大步向前;如果风之大陆上已经没有地方算是安全,那么是否处于激战的最中心就不是问题,特别是当他们接获紧急情报,石崇即将阴谋破坏香格里拉,毁灭整个根据地时,本来一直在自由都市边境进行工作的魔屋,立刻用最大战速全面回航,尝试阻止破坏的发生。
(石崇这一着实在很高明,他明知道找不到我们,又不可能轻易逼我们出来,就索性摧毁香格里拉…只有如此,我们再也无法躲藏下去…不愧是以毁灭为本性的魔族,手段还真是彻底…)
当香格里拉被篡夺,青楼联盟势力潜藏入黑暗中,他们也就藉机调查石崇的一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无法公开活动,他们搜集情报的能力仍是骇人听闻,在短短时间内挖出了许多秘密,只不过越是深掘,青楼联盟本身受到的震惊也就越强。
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上的传承者,在挑选时并没有种族的限制,话虽如此,但千万年来只有过人类、精灵、半精灵、兽人,甚至罕见的龙族,却从来不曾找魔族当传承者的。当初那位长老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会找一个魔族来继承势力,这些委实让人大惑不解。
青楼联盟迅速将手边资料传至香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