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应非池走到村公所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刚好过了河。应非池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车,但知道是车就行。他随手摘了片树叶画了个留踪符,对准了就扔到车上。树叶从打开的窗户一头飞向另一头,穿过车子又飘回应非池手里。应非池捏碎留踪符,更加确认车子里的人的身份,立刻箭一样射回学校。学校里还没下课,但应非池一片叶子飞进去,周满便让学生自习,走出教室来。
“你来!”应非池将他拉到松树下,紧张地说:“有五个人坐着一辆车往学校来了,车上都是四十到五十岁的男人,没有罗锐!”
周满不用问就猜到他在道路上放了什么奇怪的符咒,所以也不奇怪,只是沉思:中年男人?是官方的人?
正想着,校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喇叭响,把学生们都吓了一跳。周满牵着应非池快步往校门口走去,只见五个男人从吉普车上走下来,全都是周满认得的。
“刘主任?您几位怎么会到我们小学来?快请进!”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l乡教学办公室(简称教办)的几位领导。打头的那个地中海头大肚子中年男人叫做刘京,是教办的主任。
对于周满的热情客气,刘京的表现冷冷淡淡而且毫不客气,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带着人就走进了学校。周满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直觉出了什么事,便对最后一个干瘦的男人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覃叔,出了什么事?几位大佬怎么过来了?
你……覃其民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仿佛在说:总之小心。
周满心中一紧,一时间转过千万个念头,每一个都不离黎敏卖的那些东西。
走进办公室,周满陪着教办的人坐着,刘京一句话都没说,其他人也是,只有覃其民跟周满聊点日常,气氛诡异得可怕。应非池心头七上八下地端了茶上来,他不愿让周满做奉茶这种事,只能自己上,微笑道:“各位,这是村子里种的清明茶,茶杯也是我们这里的竹筒,可能不大好喝,穷乡僻壤,请各位将就。”
覃其民便先尝了一口,对应非池笑了笑。他刚想从应非池身上找到继续的话题,刘京却碰也不碰那茶,而是瞥了应非池一眼,问道:“这个娃仔白白嫩嫩,不是女的假装的吧?”
周满一听脸色就变了,望着刘京淡淡地问道:“刘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人对他欺负侮辱他能忍,谁敢动他身边的人,就不要怪他变得心狠手辣!
“什么意思?”刘京虽然只是小小的教办主任,但一直给人奉承惯了,一看周满这种新进青年就不喜欢。他冷笑道:“就是……”
“主任别生气!”覃其民笑着插嘴道,“别跟小孩子生气嘛。”
覃其民有点来路,刘京不敢当着人对他怎么样,只能哼了一声喝茶,但才含了一口就喷了。
“周满啊。”覃其民一看周满旁边那个少年脸色登时气白了,赶紧打圆场。“我们今天来是跟你核实一些情况的,你不要紧张,我们今天没有带公安过来。”
带公安?周满心中提防,他哪做过什么事需要公安出手?
“是这样的。”覃其民看周满一脸疑惑,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前几天我们教办收到一封举报信,说你给几家交学费,但趁机对那些妹崽做了点不好开口的事。事情重大,我们也不能不管,所以就例行公事过来问问,到底有没有这事啊?”
这事?周满望了覃其民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笑容,但两人都知道对方眼中的笑容有多虚伪。覃其民也是个老狐狸,一边帮他打圆场一边帮刘京套话——有没有这事?这事是什么事?是帮学生交学费,还是猥|亵甚至强|暴|女童?只要周满一个疏忽把这个问题当成“交学费”,那他一辈子也就完了!
“我确实帮了五个女学生交学费。”周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但我只是想帮助他们,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
“啊……哈哈!”覃其民打呵呵,“没有做就好,那个周满……”
“嘴巴讲哪个不会?”刘京忽然冷冷地说。
覃其民的笑一顿,周满就淡淡地问道:“那刘主任想怎样?”
“怎样?”刘京理所应当地说:“当然是检查女童的身体了!”
这话一出,不仅周满,应非池也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五个中年男人,要检查五个不足十岁的女童的身体?他们把女童的贞|洁当成什么了?随便他们玩的玩具?他们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公安?执法者?正义?主宰者?
周满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们要把他从教师这个位置上弄下来,他们觊觎这个封闭的小山村很久了。村子里的人愚昧、怯懦。一旦被他们用道德与伦理压制,就没有反抗的一天。周满承认这件事,他们会拿这件事做把柄,让小学里的孩子成为他们口中的绵羊。周满不承认这件事,他们就会大闹,到时候家长就会愤怒,失去理智地将周满打出村子。
但无论哪种选择,周满都不能让他们动自己的学生,哪怕只是学生的名誉。一个女孩子不管多小,被人检查身体都会成为一生的阴影和笑柄。他的重生是为了保护村子里所有人!
“我不同意!”周满站起来坚决地说。“你们不是警察,要检查,让警察立案,否则你们不能动我的学生!”
“你这是不跟我们合作了?”刘京也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道:“那好,把他带回乡里,交给老派!”
一直默不作声的三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立刻站起来,两人扭住了周满的手,一人掐着周满的脖子。
“你们!”应非池大怒,“谁敢动周满!我杀……”
“非池!”周满冷静地制止了他,立刻被人压了出去。他努力回头,用温柔的眼神安慰眼中满是杀意与恐惧的应非池,镇定地说:“别怕,我不会有事的,学校就交给你了。”
“可是……”应非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圈全红了,呜咽着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没事!”周满再次对他保证,被塞进车子里再次重复。“学校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应非池大声应道。而车子刷的一下就开走了,扬起无数的尘土。
周满……应非池呜咽,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深吸了口气镇定地走进了学校里。
第24章()
【24】
应非池不知道那些中年老男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既然周满一再地叮嘱:学校就交给你了。那就说明学校跟学生有危险。应非池所能想到的危险都是人身伤害有关,所以当汽车的尘土扬起,把周满的踪迹遮住,应非池就用力抹了一下眼泪,转身就回了学校里。
学生们都发觉校长兼唯一的老师被人抓走了,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恐慌。没有了周满,应非池就是学校里唯一的大人,一时间所有的学生都看着他,等待他作出决定。
“都走出来了那我也不敲钟了。”应非池站在屋檐下说话,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不过语调很镇定,也很威严。“好了,排队!”
学生唰啦啦排好队伍,一双一双的眼睛都望着应非池。
“你们都看见了,那些不知道是谁的人把周老师抓走了。但周老师什么都没有做错,那些人诬赖他,他们说周老师帮妹叮她们出学费是想占便宜。”应非池说,“你们先回家,什么时候上课我会通知你们的,但是有几点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因为这是在帮周老师,大家都喜欢周老师,都想让周老师快点回来,对不对?”
“对!!”小孩子们齐声回答。
“那好,我要你们做几件事。”应非池说,“第一,不管是谁,不要让他们碰你们的身体。第二,不管别人问你们什么话,给你们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不可以讲谎,知道吗?第三,如果有外面的人进来村子,或者村子里的人要出去外面,你们要记下来,以后恢复上课了就告诉我,可以吗?记清楚了吗?”
“可以!”小孩子们七嘴八舌。“我们一定会帮周老师的!”“周老师是好人,我喜欢周老师!”“那些坏人要打跑他们!”
“可是……”周满帮助的女生之一,四年级的妹萝犹豫地问道:“应哥,你真的有办法救周老师吗?周老师是被我们害的吗?”小姑娘今年十岁了,对人世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想到敬爱的周老师,眼圈都红了。
应非池脸上露出安慰而且坚定的笑容:“放心,我一定可以救周满的。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记得跟家里解释为什么这么早放学,路上不要贪玩!”
他的笑容太自信,学生们不安的心也消散了,小孩子本就认识不到这件事有多严重。应非池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从热热闹闹变得安安静静,几乎连自己的心跳都放轻了。不可以轻易认输,才多久呢,就忘了怎么跟世界战斗了?
应非池深吸一口气,首先找出竹片,花了大半个下午刻了更多的辨认符、拌匀符还有三个防护符。这些防护符是复合符咒,做的有点狠。要是有外人驾车闯进来,会触动水符,把他们淋个彻底熄火。要是他们想把村子里的人带走,让符咒同时察觉机器与村民的气息,就会引发雷咒,准确无误地将他们劈成焦炭,风咒会将他们的车子掀翻。
“你说的。”应非池坐在书桌前,面色沉沉地将竹片符咒都装进一个布袋里,低声说:“你说让我照顾学校和学生的,所以我要走,就必须把孩子们都保护好,保证谁也不能带走他们。你……你别怪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破包袱找了出来,慢慢地坚决地摸出了那把生锈得拔不出来的铁剑。拔不出来没有关系,借住凶器的杀气,他倒要看看谁敢拦!
“走?你去哪里?”忽然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惊讶和九分疑惑。“奇怪?怎么会有非池的声音?我幻听了?”
应非池手中的锈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立刻跳了起来,满屋子乱窜,又哭又笑又叫,像疯了一样。
“周满你在哪里?别躲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这个坏人,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哭得肠子都要断了!不过你现在出来,我……我不打你,也不生你的气!”
他到处找周满的身影,把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惶惶不安:“周满,你出来吧!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生气了!我会……我会……我也会躲起来让你找不到的!”
小道士所能想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完全没想过,如果那个人不像他一样用情,那么惩罚就毫无意义。
“我不在家。”周满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让应非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急得眼泪一直掉,又不敢哭出声音,怕把他的声音给惊没了。
“非池?别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满的声音镇定而温柔。“非池,我在乡里教办的一个宿舍里,被他们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得见你的声音,你看看周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你刻了什么符咒吗?”
“我……没有刻传声符啊,而且传声符必须两个人同时拿着才能生效。”应非池边抹眼泪边站在屋子里不动了。他要分辨周满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原来是这样。”周满说。
是这里!应非池扑向书桌,随后就呆住了。
那面太清子给他、他给周满做了灵根鉴定、现在用来每日检查仪容仪表的通明鉴里,光滑泛黄的镜面上,清楚地映出周满的脸。
“你……”周满也呆了一呆。“这……”这是什么?比电脑还厉害!电脑还必须联网才能视频呢!
“原来这就是通明……”应非池喃喃地问,“你那里是不是有一面镜子?”
“书桌对面挂着一面镜子。”周满点头,“无论如何,能通话真是太及时了。非池,你怎么样?”小孩子眼圈红红的,他很担心。
“我没事。”应非池再次抹了一下眼泪。“你那么容易就被他们带走了,是有对策吗?”
“嗯。”周满点头。“不过现在我有了一个更好的对策。”
应非池心就安定了,望着他的眼睛问:“你说吧,我能做什么?”
“你能带着通明鉴去找罗锐,再让我们谈话,随后带他去找黎敏吗?”周满有些担心地问。“如果罗锐欺负你……”
“我可以的!”应非池很快说道:“他如果欺负我,我就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定把他带到黎敏那里,你别担心。对了,你有没有办法把镜子随身带着?我觉得只要是镜子就能通话。”
“我试试。”周满说,“他们短期内不会理我,只会把我关起来,想各种办法进村子捣乱而已。”
“那就让他们来啊!”应非池冷笑,“谁怕谁?赤手空拳的凡人,本修士几个符咒就能叫他们求死不能!”
周满看着镜中的少年,他眼中狠厉的光一闪而过,就像失去了保护的小野兽,獠牙尖尖的,谁上来都能咬一口。别人都说小孩子应该干净单纯可爱,在他的前一世,身边接触过的同志1号都喜欢软糯可爱的小白0号。但周满不是,周满喜欢长着獠牙的小野兽,因为他更喜欢野兽明明完全能独立的依赖。
而且周满自己就是一只猎豹,怎么能让一只小白兔陪伴?
小野兽才是最佳选择。
第25章()
【25】
作为一个上班族,早上起床已经是一件很忧愁的事了,但起床之后还要上班,实在是更忧愁。所以,罗锐每天早上都是有起床气的,而且很严重。
这天早上,罗锐的起床气分外严重,因为他家里那位不像女人的老妈又给他打电话了,里里外外把他训了一顿,一直训到半夜。这年头打电话是一件稀罕事,邮电所才有的免费待遇,但被人电话里训到半夜实在是叫人忍无可忍。偏偏罗锐还不能扔电话,否则他那老妈能从省会杀到这个穷乡僻壤,二话不说就让人把他拎回去。被训到大半夜,气得胃疼睡不着,感觉才睡了一会儿,院子里的狗不知道为什么疯叫了起来,罗锐是恨不得一把飞刀宰了算了。忍到早上七点,实在是睡不下去了,只能爬起来上班。
那脸色,啧啧,路过胖婶的粉摊胖婶差点不敢收他的钱,吓得腿发软。
等罗锐捧着一碗粉走到就在他宿舍隔壁的邮电所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瑶衣的少年坐在台阶上。那少年穿的衣服分外的熟悉,衣角上洗不掉的白印熟悉得叫人恍惚。罗锐仿佛见到了四年前的周满,如一管新生的芦苇般青嫩欲滴,罗锐一阵恍惚,心中那个期待已久的期待终于得以实现。罗锐喃喃地叫道:“阿满……”
“罗锐!”少年抬起头来,朝气而稚气的一张脸,俊秀非常,完全不是周满的厚重英朗。“你终于……”
“你来干什么?”罗锐积攒了一个晚上的怒气腾的一下就爆了,更带着点恼羞成怒。他手一甩,滚烫的米粉连着热汤立刻洒了应非池一头一脸。罗锐骄横跋扈的性子全都被激发出来了,指着应非池骂道:“你竟敢穿周满的这件衣服?难道真的以为有周满在我不敢动你?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弄断你的手脚,周满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你敢跟我示威?你再敢跟我示威看看?我分分钟搞死你!”
“你……”应非池不料他的反应这么大,他是筑基期的修为,这点汤水的热度当然伤不了他,与从前在阆风派所受的侮辱相比,这种程度也不算什么。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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